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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莫忘(杨澜推荐)》 作者:秋微

第28章

  “对了。”许友伦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张卡,里面有我应该要还你的钱。借太久了,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笑笑说:“我都忘了。”

  “我都一直记得。”许友伦把信封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从包里拿出纸巾擦眼睛,才又说:“不打扰你了。”

  我刚要诧异,他笑笑解释:“我对猫过敏。”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关切地看他。

  “以前我们都没有养过猫的嘛。”他说。

  说到“我们”,我们就又陷入不知如何对话的沉默。

  “我还是走吧。”许友伦又擦了擦眼角,看着我的脚面的位置,说:“看到你都好。我很开心。”

  “我也是。”我说。

  “你变美了。”他说。

  “怎么会,是你过敏了看不清吧。”

  “呵呵,我从来也辩不过你的。”

  他的这句话,让我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有蠢蠢欲动的势头,我赶紧闭了嘴低了头。

  他站起来转向门口,我就跟着他起身,送他出门。

  我们在门口只匆匆对视了一下,他的眼睛红红的,关键时刻,临时的滑稽,中和了陈年的惆怅。

  许友伦走后,我抱起那只“肇事”的猫坐在工作室的长椅上。

  那只猫叫“金枝”,是一只黄白相间的流浪猫,我到这个工作室之后,它每天都到窗前看我工作。后来我就打开门放它进来,也给它置办了粮食和基本用具。它像是工作室的半个主人,且出入自由。

  一切的发生都不会没有意义,金枝的出现,让我和许友伦最后一次见面,避免了不必要的繁冗和滥情。

  金枝在我的摩挲下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声,我抱着它发呆,夕阳转进工作室,让在藏在桌子下“八重樱”的LOGO上亮出一道反射的光芒,我眯起眼,忽的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个故事。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日本横滨,男孩郑左兵即将面临人生中的首次变故。左兵的父亲是在中日两地经商的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在变故发生前,他是一个读书的少年,才认识了一个年纪相仿的日本女孩小林加代,两个人的情窦初开,始于一场古典式样的两小无猜。

  36年底,因时局故,左兵跟父亲一同随大批华人一同返国,在送行的人中,加代忽然出现在舱门前。关于这个画面,原文说:“好像雨中的木屐一下子踏进脑海,每一下都无限悲戚地重复着加代说的话:‘可是,郑君,我喜欢你。’”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回答,从此两人就远隔天涯。

  八十年代,历尽世事沧桑,因母亲方面的产权问题,左兵在49年后第一次回到日本。

  左兵找到加代,跟她相约在横滨的一株古老的八重樱下。

  她告诉他“请在樱花树下等我,我会从你身边走过,请别认出我。”

  他答应了加代。

  那天,许多人看到这样的一个中国老人,身穿租来的礼服,手里捧着49朵玫瑰,向每一个路过的日本老妇人分发。

  已经年华老去的左兵坚定的相信,加代会收到那一支迟到49年的玫瑰。

  或许吧,真正的诺言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褪色,因为,诺言才是时光的灵魂,没有了诺言的时光,就像被改成简体字的中文,成了浅薄的“用具”。

  那年年底,朱莉在传说中的“世界末日”那天协助CHLOE办了一场“SARS 10年,关爱10年”为突发灾难做的慈善募捐的艺术品拍卖。CHLOE已在一个家居杂志担任了两年主编,朱莉经营自己的公司,以公益项目为主。

  这两个名分上是“母女”的同龄人在推动公益上颇有共识:“千万别过度美化,‘捧杀’比打压还可怕。我们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就是比别人得到的略容易。会‘拿’就得会‘给’,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的事儿!唯一的‘应该’就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我在西城先生的鼓励下,为朱莉她们的慈善拍卖特地完成了一个作品。

  因为听说许友伦会作为青年企业家之一受邀参加,我就找了借口婉拒了CHLOE的邀请,并且请朱莉帮忙把许友伦留下的那张卡转给他。

  “你们俩自己的事儿能自己捣腾清楚吗?”她笑着拒绝我。

  “我不管,这个人当初是你害我认识的,您就得扮演那个‘送神’的。”

  “嘿!我就让你们认识认识,谁让你们死去活来这么多年了?”

  “所以嘛,你得负责善始善终!”

  “那你跟我说清楚,这张卡又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在现场当着人又跟他推推搡搡。”

  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朱莉:

  那天许友伦走后,我看了他留给我的信封,里面除了有一张卡,还有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小枝,这里有80万人民币。其中30万,是那年我出事时你借我的,原本在成都就该还你。我用它入股了老郑和我的公司,本想在你生日那天给你一个惊喜。事情后来跟我设想的不同,很遗憾。如果,当时有什么处理不当,请相信并非出于本意。这30万在2010年我离开成都的公司时已经值80万,所以,当年你借我钱,就当我帮你投资。请你收下。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认为你是个艺术家,想不到你真的实现了。我为你高兴。做艺术不容易,不要过的太苦,请照顾好自己。友伦。”

  朱莉听完我复述许友伦的纸条,坦然地说:“那你就收下呗!他说的对啊,这是你应得的。”

  “成都是我的伤心地,我才不要跟成都有关的一分钱。”我笑说。

  “真受不了你!你就打算这么没逻辑的过完这辈子啦?”朱莉也笑。

  “对吖,为了保持我得之不易的右脑,我只能牺牲先天不足的左脑了。”

  “行啊,你高兴就成!反正吧,情啊钱啊,就这点儿事儿,来回来去,我看你们俩还能玩儿出什么新鲜的来!”

  不久后的圣诞夜,CHLOE组织了亲友团庆祝她和朱莉的慈善拍卖圆满成功。

  我以“全场作品拍价最高的青年艺术家”身份受邀。

  CHLOE和朱莉轮番用夸奖和揶揄混搭着把我从大学时代到现在的“成长史”说了一遍。

  我笑说:“我怎么觉得像参加自己的追悼会啊。”

  CHLOE说:“是啊,我觉得吧,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你人还在这儿呢,大家就像你已经不在了似的玩儿命对你好!”

  “大过节的,什么‘在’啊‘不在了’啊!罚酒!”在座的有别人抗议了。

  “我自罚!‘世界末日’我们都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活得更漂亮点儿!”CHLOE说罢把手里的香槟喝完。

  “来!敬我青春永驻的妈!”朱莉笑说!

  “得了吧,要敬得先敬仪态万方的方太!”CHELOE说着搂过朱莉。

  大家叮叮当当地互相说着祝福,画面温暖而完满。

  我趁众人推杯换盏时溜到那个包间的凉台。

  外面下雪了,一个个雪花晶莹的小身影点缀出一个完美的圣诞节。

  “冷不冷啊你!”朱莉追出来问,顺手搭了一条披肩在我肩上。

  “呵,当妈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你以前可没这么喜欢嘘寒问暖。”

  “可不。以前我特烦别人说什么‘你只有自己当了妈妈,才真的人生是怎么回事。’”

  “嗯,我现在也特烦人别人这么说。哈哈。”

  “好吧,那咱们换个话题。”

  “奇怪,你随和的我好不习惯。”

  “连你都不‘各色’了,我也不得随和点儿啊。”

  “哈哈,讨厌。”我跟朱莉玩笑了几句,然后问她:“对了,你们都没跟我说,我的那个作品,谁拍走的?”

  她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飘雪,微笑着说:“你说呢。”

  我裹了裹朱莉给我的披肩:“哦。真是这样啊。那真没劲。”

  朱莉转头看我:“怎么没劲,这多好啊!”

  “我以为真有别人认可我的作品呢。”

  “人家许友伦不是‘人’啊,人家怎么就不能认可你的作品呢。你这人,不能戴有色眼镜看待香港同胞。”

  “他拍到50万,分明就是把你帮我退给他的钱,又推回来了啊。”

  “咳,要我说,你们俩还真是。让我说什么好呢。其实也好,你们俩一直七上八下的老不能同时踩在点儿上,倒是这事儿,合作愉快了。”

  我正陷入遐想,CHLOE忽然冲进来说:

  “小莉,快快!快接电话!老方说你儿子刚才发出了一声‘MA’,疑似是会叫‘妈’了!赶紧,你听着,让老方再教他试试!”

  我的遐想在天下太平中自弃在雪天里,带着随时出没的轻盈,悠悠荡荡不已。

  隔天,我让朱莉帮我把那个被许友伦拍得的作品拿回来,请她向他转告,我想再做一次微调。

  那幅作品名叫《星空》,是我用不同颜色的矿石拼贴出的,等2013年新年时,我微调完,又拜托朱莉转给许友伦。

  “你真不自己去送?ALLEN这次是要彻底搬回香港了。这一去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咯!”朱莉临走之前又问了一句。

  “要把每次告别都当做是最后一次,因为‘每一次’本来就是每一个‘最后一次’。”

  “你还能再矫情点吗!请问你是夏奈尔小姐吗?哈哈。”

  我目送朱莉带着我的《星空》走了,心里想着,不知道许友伦是不是能看得出,在构成这幅图的无数矿石中,有一颗,是他奶奶留给他的玉坠。我特地要回来微调,就是想要把它填进去,这么多年之后,这块玉坠也应该要“完璧归赵”,跟许友伦一起,回家。

  我想起那年我们在三亚重逢,我想起那晚夜光如诗如画,我记得我心底当时响起的歌声,是Don McLena的,“Starry, starry night,……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我记得那音乐中有一种清凉的温暖,神秘又凡常,仿佛星光月色下一切俗事都没必要执着。

  我没有忘记我被当时情景和自己心头生出的音画捕捉,在那一刻略微有点明白: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本身即是答案。

  没有答案的问题,也终将不是问题。至于那些盘绕在心头太久的关于爱的谜题,若它仍是谜题,唯一的原因,就是还不够那么的爱。

  直到今天我仍旧坚信,当足够爱,心头不会再有谜题。或说,用“爱”这个词不够准确,那当被叫做是“慈悲”。

  我知道,跟许友伦的这场告别,是我们最后一次分手,并非是因为我们存在复合的人为障碍,而是,我再也不想经历存在着爱的分手。而我比任何时候都确定我对许友伦业已习惯如呼吸般的爱,这个爱几乎快要成了一种习性,并且我也确定在他固有的习性中,也有那么一份质量相当的气血,在固执地爱着我。

  这两份旗鼓相当的情感,已是有了结的“善缘”,不该被归在占有的牢笼中,再经历轮回的折磨。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不懂笛卡尔,在我庸俗凡常的人生中,对于生命,我的认知则是“我爱故我在”。

  跟许友伦最终融进悄然对方生命的情义里,我们终于,了解了爱的意思,而这终究成了必须要分开的终极理由--我们离开了彼此,我们成全了爱。

  我们在最后的一次告别的时候,就那么起身离开,没有任何多余言语地从对方的生命中无声息地消失,在此生的告别时分用“留白”给了彼此最珍贵的默契。

  我喜欢的电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有一句台词说:“即使人生要学会不断放下,最令人难过的还是没有好好的告别。”

  而当我在心底与许友伦彻底告别之时,却是清清楚楚地领悟到:

  人生中,最好的告别,就是没有告别。

  就像是所有珍贵的遇见都并非是出于“蓄意”一样,到后来,是否也应当非蓄意地让“告别”如水落花开一样就那么自然地发生。发生着,发生了,无需特地为它打一个纠缠的结,毕竟,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不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的从此不见。

  因为,不论承认与否,生命的底里是彻底的孤独,而爱的底里,则是回归孤独,接纳孤独,面对孤独,并且成全孤独,这些因爱而为的回归,接纳,面对和成全,是一个人,此生,能为他所挚爱,可能做到的,最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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