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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恋·十六年后卷》 作者:犬犬

第54章 :不要杀我

  走廊的窗边,阿尔缇妮斯正巧离她最近,她脚下一个不稳,狠狠地摔倒在她跟前,阿尔缇妮斯想去扶她,她虽然是个疯子,也是被人害成这样的,就算她曾经要杀她,她也硬不下心肠。黛西见有人伸来手,抬眼顺着往上看去,一见到阿尔缇妮斯的脸,像是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尖叫得更厉害。

  别说认人了,她连自己是谁恐怕都不知道,但她会发疯,是因为电闪雷鸣刺激到了她。那是深藏在记忆里永远不会磨灭的恐惧,当失去正常人的思维后,恐惧便会鲜明起来。她眼前是一个墓碑,墓碑上是一张相片,闪电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得仿佛眼前阿尔缇妮斯的这张脸。

  “啊!”她恐惧地尖叫,退离阿尔缇妮斯,“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墓碑边有好多陌生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他们刚杀了人,那个人倒在雨中,脖子异常扭曲,一双空洞的眼正死死盯着她。

  “不!不!”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她怎么了?!”狄克护着阿尔缇妮斯,黛西曾经差点杀了她,他不能再让她出事。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很怕我。”阿尔缇妮斯也觉得不对劲,她何必怕她,她该恨她才对。

  黛西惊到了极致,指着她的脸大叫:“是你,是你害死我父亲的,是你!”

  “你说什么?”谁害死她父亲了,她父亲又是谁?

  她狂叫:“他们从墓地里把你挖了出来,父亲发现了,他们杀了他!”

  疯言疯语根本不可信,但她说出来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墓地?!挖出来?!谁会在墓地挖死人,又是谁因此被人杀了?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又为什么要指着阿尔缇妮斯?阿尔缇妮斯被弄得一头雾水,她到底在说什么?

  黛西却一个劲儿叫:“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可是他们不相信我,说我父亲是因为醉酒,路面又湿滑,跌断脖子死的……”她胆怯地又看了阿尔缇妮斯一眼,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拍手嬉笑道,“对了,你没死,你还活着,你就是证据,证明我说的话没错。”

  阿尔缇妮斯听得心里直打鼓,她口里的你,按照自己的分析应该是一个死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个和她很像的人。

  黛西安静下来,不再尖叫,冲到阿尔缇妮斯面前,表情像个孩子,“你跟我走,去警察局,证明我没有说谎。他们把你从棺木里救醒了,对不对?你知道一切,对不对?”

  棺木?!狄克惊讶得都忘记了要保护阿尔缇妮斯,她在说棺木,谁的棺木?!

  黛西扯着阿尔缇妮斯的衣袖嚷嚷:“你快跟我走。”

  卡尔和娜娜应该上前帮阿尔缇妮斯解围,欧阳决和三胞胎也应该这么做,但是黛西的话让他们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和阿尔缇妮斯长得像,又已经死了的人,这世界上还有谁?

  阿尔缇妮斯比他们思考得更多,她温和地开口:“告诉我,我是谁?”

  黛西歪着脑袋,“你是……谁?”

  她点头,“想想我是谁,你见过我不是吗?你看过我的墓碑,对吗?”

  黛西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真的看过。

  “那想起来了吗?我的名字,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墓碑上的名字?”

  黛西在阿尔缇妮斯的诱哄下,仿佛回到了过去。闪电、雷鸣、雨声,她躲在树丛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扭断脖子,咔吧的声音清脆无比,听在她耳里就像在轰鸣。然后,他们走了,将那挖开的墓地恢复如初。猛地闪电划过,她看到了墓碑上的相片,还有金色的文字——爱妻慕容悠……

  “爱妻……慕容……慕容悠……”她颤抖着喃喃自语。

  所有人都听到了。闪电再次劈下,所有人脸色惨白。

  “不!”吼叫比雷声更可怕。狄克几乎站不住,他靠在墙上,已经没了任何力气。

  在场的人无不惊呆,只有黛西像从噩梦里解脱,空洞的眼神晃过一丝安然,昏了过去。

  狄克突然动了,像旋风一样冲出WFP医学中心,随后是三胞胎,还有不知何时赶来的卡奥利。卡尔和娜娜也有了反应,然后是欧阳决,他们像疯了一样冲出WFP。阿尔缇妮斯脑中却是越来越清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灵魂也相似的人,再像也不会,只会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

  雨终于下了,一群人奔跑在圣十字公墓里,跑在最前头的是狄克。他顾不得脚下的湿滑,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最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座墓前。他死死地看着墓碑,上面的相片是他心底最痛的伤痕,十六年来他都是看着它熬过来的。他疯了,他不该信的,但他不能不信。黛西是个疯子,但一个疯子不会莫名地说那些话。他没有任何挖掘的器械,他只能用手不停地挖,即使挖到手指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

  鲁巴是墓园守墓人班尼退休后的接班人,曾被狄克和安德鲁打得门牙差点掉了,所以他认得狄克。正在值班的他一见到狄克像疯了似的挖掘坟墓,跟鬼一样开始尖叫。这个男人半夜在墓地和人打架已经让他觉得不是正常人了,现在竟然还开始挖坟,果然是个变态,终于爆发了吗?班尼老头还说他只会和人打架,现在呢,他都开始挖坟了,是打算和死人打架吗?报警,赶快报警,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三胞胎和卡奥利也到了,见狄克在挖,他们也开始一起挖。后头的卡尔、娜娜,还有欧阳决站在一旁也不阻止。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几句话就能让人深信不疑。

  血水和着雨水在墓地的青石上蜿蜒而流,他们仿佛不会觉得痛,挖得指甲开裂,甚至脱离了皮肉,仍在不停地挖,好似只有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很快棺木露出了一角,被时间磨损的颜色,像极了泥土,却让血水染上了最鲜艳的色彩。

  棺木出来了,材质是最好的,上面甚至还有黄金做的十字架,WFP的标志也在雨水的滋润下鲜明起来。他们消停了,不敢再挖了。谁来打开它?又或者谁敢打开?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么这十六年的痛苦又算什么?狄克跪在那里,动都不动。他不动,几个孩子也不敢动,没有人有勇气揭开这个可能让他们跌入地狱的棺盖。

  突然,狄克动了,他咆哮着,将三胞胎和卡奥利推开,“走开,都走开!”

  他要自己来,谁也没有他痛得厉害,所以这份痛就是再添上一笔,他也不在乎了。哪怕会让他万劫不复,他都要知道真相。雨停了,却没有月亮,暗得吓人。吱呀一声,棺盖被打开,太暗了,谁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尸身,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这时,鲁巴带着一批警察,持着手电筒奔了过来,“就在那里,那个变态就在那里。”

  晃动的光线由远而近,照亮了棺木,也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棺木里空空如也。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起,那是任何人都不忍听到的悲鸣。世界在狄克眼前崩溃。他痛了十六年,原来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她被谁带走了?她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最后赶来的是阿尔缇妮斯,面对空空的棺木,她知道自己再不用伪装了。

  慕容悠去世的时候,狄克不止一次想过她会死而复生,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整整三天三夜,想用自己的温暖融化她的冰冷。那时的他多么希望心中的奢望能够变成现实,但在所有人的劝慰下,他只能相信那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为她穿上枣红色的WFP军装,为她将每一根发丝都梳理整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下葬,为她的棺木撒下第一把土,那土何尝不是他的血与泪?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棺木隐没在土里,他才真正让世界崩溃于眼前,让自己彻底封锁了心灵,连刚出生的女儿都不认得。

  这一夜却将曾经经历的痛苦彻底颠覆,却不是喜悦,而是更大的哀伤。她在哪里?被谁带走了?当这些问题无数次翻滚在脑海里的时候,他想到了千色。他还不足以联想到她会是慕容悠。若慕容悠还活着,怎么可能那么年轻,又怎么可能忘了他?他却和一个像她的女人发生了关系,还有了孩子。她还活着,他要怎么面对她?

  他不知道,阿尔缇妮斯知道。千色曾要她偷取狄克儿子的头发,当时她觉得很奇怪,直到今天终于恍然大悟,她为何要那么做。DNA!千色一定是知晓自己可能是慕容悠,所以需要拿头发来验证。至于她为什么那么年轻……阿尔缇妮斯曾验过那些被偷走大脑的尸体,手法之完美世所罕见,假设对方有先进的医疗设备,那么要让人保持年轻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假设加上千色的要求,成了解开心头疑惑最重要的一把钥匙。阿尔缇妮斯也终于明白千色救自己的真正理由,若她是慕容悠,怎会纵容白乌鸦窃取自己的大脑和WFP敌对?真相大白却没让阿尔缇妮斯有一丁点喜悦,千色没有回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脑海里猛然晃过八老的身影,阿尔缇妮斯退了一步,转身就走,回WFP,她要找八老问清楚。

  狄克跪在空荡荡的棺木旁,两眼呆滞,满脸的泥水和鲜血。要逮人的警察被娜娜和卡尔挡下,他们亮出身份,表明挖掘坟墓是为了某个案子。尽管匪夷所思,但WFP的名声摆在那里,警察不敢随便抓人,鲁巴也吃惊狄克的来头竟然那么大。三胞胎和卡奥利拼命忍着眼泪,手指狠狠抠着泥地,除了一副空棺,没有任何线索,时隔十六年,要到哪里去找线索?黛西或许是唯一的知情人,但她疯了,若不是她疯了,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就算翻查当年的案卷,也未必能找到什么,而且还是以自然死亡定案的。黛西的父亲会被火化,骨灰会在没有人认领的情况下葬到公共墓地,不可能还会留下线索。那么又有谁来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又怎么样了?

  或许是旁观者清,卡尔、娜娜和欧阳决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若是土耳其王妃还在WFP的话,或许她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但这都是空话,她已被白乌鸦掳走,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当务之急是安抚狄克。他看上去好似已经崩溃了,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像个木偶一样,他们不敢上前惊扰,怕他会像沙子堆砌的雕像一般,一碰就会散。

  还有,Memory又要怎么办?她和狄克连孩子都已经有了。三人心里一凛,她与悠如此相似,就像同一个人,除了年纪。他们并不能确定心里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只想问个清楚,最起码这可能会是一个线索。他们四处寻找,却不见她的身影,刚刚明明还在的。

  另一边,萨鲁虽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但也精彩纷呈,他追到了翠,在黑夜里动起了手。萨鲁贵为亲王,一般而言像他这般高贵的人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但爱妻如命的他,对于这方面的培养非常自觉。何况他在三千多年前可是带兵上阵的赫梯皇帝,无论谋略还是身手都出类拔萃。萨鲁鄙夷地瞧着对手,眼中却有骄傲,他的露娜猜得一点不错,这个八老的护卫果然是内奸。

  翠的伤还没有好全,为了Boss的计划,他的伤是真的,能活着是因为白乌鸦的杀手会服用一种强体素,生命力会比普通人强大,爆发力也优于普通人。但他面对的是萨鲁,不是普通人,缠斗会使他的优势毫无用处。翠擅长冷兵器,他的兵器是一把长剑,萨鲁也一样,他也使剑,不过是软剑,平常束在腰上,不容易被发现,取用也方便。枪对于善于厮杀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好用。

  翠知道如果再打下去,他会败,他身上的强体素效力已经开始减弱,除非补给,否则以他现在的伤势,只会越来越吃力。但谁会把这种东西随身带着,以前都是每次行动前服用。八老的突然回归打乱了他的阵脚,被人识破只是时间问题,他只能选择赶紧离开,免得被WFP的人抓住。不料,这位土耳其亲王穷追不舍。若他没怀疑错,WFP里的千色是别人假扮的,他观察了好几天,一直觉得千色和这位亲王关系不一般,今天才想摸个清楚,便露出了马脚。

  打斗仍在继续,他们还在WFP的范围内,不过因为八老的回归,WFP处于混乱之中,这里又是一片森林,无人出入,因此暂时还没被发现,但再缠斗下去,总会有人发现的。萨鲁也觉得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攻势立刻加强。翠想躲过萨鲁袭来的一剑,却避不过,伤了脖子,脖子上的链子被萨鲁挑了过去。

  翠立即惊叫:“把它还给我!”好似那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

  萨鲁将链子取了过来,那链子是纯金打造,下面还有个坠子,是那种可以放相片的盒子,盒子上的雕花应该是一个族徽,他一愣,这个族徽他见过!他立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很陈旧的油画,陈旧得不属于这个世纪。画的是一对男女,男人便是眼前的翠,而女人……萨鲁的眉头拧得死紧,他见过这个女人,不是现在的他见过,而是过去的他见过。

  “玛莎……”

  翠一惊,“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萨鲁抬眼,盯着翠,虽然昏暗,但仍是看清了他。他对阿尔缇妮斯说过,这个八老的护卫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朋友,莫非……

  “格林华特?”他尝试着念出一个姓氏。

  翠抖得厉害,心里惊骇为什么他会知道。见他身子直颤,萨鲁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想到他真的是那个人。

  “不可能,如果你还活着,现在岂不是已经一百三十五岁了?”

  翠越颤越厉害,眼里摇曳着狂乱,“你到底是谁?!”

  萨鲁惊讶归惊讶,可是想到唐,他似乎能够理解了,一个半人半机器的妖怪和一个活了一百三十五岁还依然年轻的男人放在天平上是对等的,白乌鸦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平复了心中的惊奇,缓缓道:“柠檬天空……”

  若翠真是那个人,他便会知道自己是谁。

  柠檬天空是一种茶,一百多年前在英国贵族中十分盛行,而那时的他是一个拥有无数茶园、富可敌国的茶商,那是他三百三十三世里的一世。这是当年神眼给他的待遇,无论哪一世,他都会非富即贵,无病无灾,直到寿终正寝。那时,被称作茶中妖精的柠檬天空是他的专利,唯独他有,且价比黄金,一两难求。

  当时的格林华特家族是英国的皇室旁系,家主有一个很爱饮茶的妻子,对于柠檬天空喜爱到无以复加。但萨鲁当时脾气很坏,没有阿尔缇妮斯,对他而言任何恩爱的夫妻都是不可饶恕的,他偏偏就是不卖茶给那位家主。那位家主却是风雨无阻,整整一年的时间天天在他的豪宅前求取。终是打动了他,因此和他成了朋友,也知道了这位家主的妻子患了很罕见的绝症,在那个时代只能等死,无药可医。再后来这位家主失踪了,他的妻子也失踪了,他便再没见过他,反正只是普通朋友,他没那个心思去追根究底。而今,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是你?你还活着?”翠简直不敢置信。

  翠的确是那位家主,失踪的原因他不会提。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遥远的回忆开始复苏,他这才仔仔细细地看清楚,萨鲁的发型装束不同了,眼里化不开的哀伤也没有了,可那双绿色的眼睛却没变。真的是他,但他怎么可能也活着,还没有变老?除了Boss,还有谁能让人保持不老之身?!

  “我和你不同,过去的我早死了。”萨鲁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情,每一次转世,他都不想提。“说吧,你为什么会变成白乌鸦的人?为了你的妻子?”

  “是!”翠脸上有着坚毅。

  “所以变成恶魔也在所不惜,替人当杀手也无所谓?”

  “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最珍爱的人。

  “她现在在哪?”

  翠的脸上是近乎病态的期冀,“她还没有痊愈,但是很快就会好的。”

  萨鲁是何等的精明,几个问题他就猜出了大概,要让一个人甘愿为自己卖命,唯有抓牢那个人的软肋。“你别告诉我白乌鸦的人都是些长生不老的妖怪。”

  翠咬紧牙不再说话。萨鲁很想放过他,对于同样为爱痴狂的男人,自己总会惺惺相惜,但不能,白乌鸦想伤害的是露娜。

  “不说是吗?那你也走不掉了。”

  萨鲁动作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一下子来到了翠的跟前,翠被他一把揪住,他的伤还没好,此刻已经无力反抗。

  白乌鸦的秘密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WFP医学中心。

  八老暂时被安置在最高层的头等病房里,并不知道黛西所引起的巨大骚动,罗马斯也同样,他先为八老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营养有些失调,老人家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护士和罗马斯走后,八老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好半晌都没动过。他握住水杯的手抖了抖,杯子滑下,碎了一地,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碎片,房门被人用力打开,阿尔缇妮斯冲了进来,身上雨水还未干,几根湿润的发丝贴在她白玉无瑕的脸上。她还未撕开覆在脸上的面具,即便是一样的脸,对八老而言,她与慕容悠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眉头一蹙,不明白她来的目的。阿尔缇妮斯也不说话,直接将手里一份打印文件拍在茶几上。八老蹙眉睨去,上头寥寥几笔:雨夜,守墓人酒醉失足,命丧黄泉。女儿受惊过度,被送进了纽约福利院。八老有些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十六年前的新闻。”阿尔缇妮斯提醒道。

  她一回WFP,先冲到罗马斯的办公室,罗马斯问她要做什么,她也不回答。她需要靠网络查询信息,墓地里死人是多,死守墓人的恐怕没多少,只要搜索几个关键字,她便查到了这则新闻,它与黛西所描述的出奇地相符。然后她拨通了纽约福利院的电话,以协助WFP办案为由,要他们找出当时守墓人女儿的资料。很快对方有了回应,少女的照片从传真机里缓缓吐出,赫然是黛西的模样。

  黛西没有胡说,这是真实存在的。可惜她疯了,即使逼问,恐怕也问不出结果。那么唯一的知情人便只有八老。八老根本不知道十六年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知道慕容悠活着,也是最近得知,但她是怎么从棺木里被人带走的却不知晓。听到阿尔缇妮斯提到十六年前,他立刻明白了。

  他抬头,“你知道了什么?”

  阿尔缇妮斯笑道:“不多,但足够让你吃惊。”

  八老已经吃惊了,小悠说得对,在WFP里最应该提防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土耳其王妃,虽然对她知晓得并不多,但通过短暂的接触已了解到她不好骗。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指的是报道。

  “不光是我知道,恐怕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黛西的疯言疯语已被一群人在墓地证实是真的。

  八老又是一惊,“你是说狄克也知道小悠还活着?”

  阿尔缇妮斯点头,这个秘密虽然藏得深,但仍是被人捅了出来,还是这么惊天霹雳的方式。

  八老的脸色顿时白得吓人,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怎么会?!”

  他分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千色在哪里。”

  慕容悠还活着的秘密虽已揭开,但千色就是慕容悠却仍在云里雾里,她已然成了对付白乌鸦最关键的人物。八老觉得活到现在也没有今天吃惊的次数多,嘴角隐含着苦笑。

  “你还是不打算说?”

  八老缓缓道:“告诉我,你有没有把她的事情告诉别人?”

  阿尔缇妮斯懂他的意思,“没有!”

  在不知道千色是否平安前,她是不会去说的。八老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阿尔缇妮斯也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任何急切之色。

  等他收拾妥当了,知道再也不能瞒了,才坐回沙发,向阿尔缇妮斯投去一眼,“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阿尔缇妮斯其实已经心里有数,千色没有按照与萨鲁的约定赶回来,必是凶多吉少,但自己仍然想听到他亲口确认,“她……还活着吗?”

  回答她的是八老的沉默。他垂着头,没了丝毫生气,像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

  阿尔缇妮斯倒吸一口凉气,“你没有救她?”

  他能平安回来,没有理由不去救自己的养女。

  八老眼中泪光闪烁,“救不了!已经太晚了!”

  他在与她初次相遇的地方等待时,其实已知道等待是无望的,只是不想放弃,直到那封信被送到手里。小悠是他亲手养大的,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教她放下对夜家的仇恨,教她控制自己的能力,教她做一个平凡的女孩,教她学会去爱人,唯独没有教她要多爱自己一些。他的一生太长,长到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儿,以为再也不会得到什么时,小悠来到了他的身边,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她。

  阿尔缇妮斯没有问为什么,八老的神情已经说明他不是不救,而是无力救。她与千色交往并不深,谈不上有感情,只是很投缘,她说过,若是换一种情况,她们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闪耀出的美丽芳华竟是如此短暂。她心里有一丝丝痛正在扩散,可她哭不出来,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要找出杀害千色的人,将他绳之以法。

  “杀她的人是谁?”阿尔缇妮斯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现在还不能说。”八老咬牙,双手握拳,拼命隐忍。

  阿尔缇妮斯怒道:“她是你的女儿!”

  “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最珍爱的女儿,所以我更不能说。”

  一旦说出来,她最爱的人就会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没有毁掉AKA之前,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如果避免不了狄克会知晓一切,那么也必须是在WFP有足够把握对抗白乌鸦的时候才行。小悠的希望是他再不要和白乌鸦有所牵扯,他也想完成她的心愿,但在狄克已经知道慕容悠还活着的情况下,这已经不可能了。即使不可能,他也要保证在与白乌鸦最后的决战中,狄克能活着。这是他唯一能为小悠做的。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活着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秘密,顶多是不知道千色就是她,这样瞒着他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白乌鸦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他们……”八老欲言又止。

  八老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只要狄克还不知道千色就是小悠,只要还不知道她的下落,那么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八老现在只担心阿尔缇妮斯会因为愤怒把千色就是小悠的秘密告诉狄克。

  “你最好不要再管白乌鸦的事,赶紧回土耳其去。”他准备采取强硬的手段将她驱离。

  “糟老头!”她破天荒地骂了句粗口。

  八老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糟老头!你就是个糟老头!”管他是不是长辈,这种冷情的老头不骂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八老不想跟一个女娃娃计较,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冷静,“你对白乌鸦的认识不过是皮毛,它绝没有那么简单,事到如今,白乌鸦不会再对你下手,你没必要再蹚这摊浑水!”

  阿尔缇妮斯用鼻子哼了一声,“邪不胜正,这是尽人皆知的道理。”

  一老一少对峙着,空气里火花四溅。

  “露娜?”

  萨鲁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见阿尔缇妮斯在发脾气,满身还湿淋淋的,顿时脸色铁青,“你疯了吗,把自己弄成这样?”

  淋雨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怀着身孕,不只淋雨,还跟人面红耳赤地斗气,不想活了是吧?

  “萨鲁!”他来了,阿尔缇妮斯就有了帮手,她一把揪住他,用手指着八老,“骂他!”

  萨鲁眉头紧蹙,“跟我回去!”

  “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没问清楚是谁杀了千色!”

  萨鲁一惊,“她死了?”

  阿尔缇妮斯露出难过的表情,轻轻地点头,又指向八老,“他知道,我要他告诉我。”

  八老见到萨鲁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最好他能立刻带阿尔缇妮斯一起消失。萨鲁没见过八老,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是个老头,一时摸不准阿尔缇妮斯的意思,倒是对问出谁杀了千色有了更好的主意。

  萨鲁缓缓道:“我抓到白乌鸦的内奸了,相信他会知道!”

  阿尔缇妮斯惊喜难掩,扯着他的衣袖就想跳,“真的?你抓到了?”

  萨鲁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嗯!要不要去问问?”

  以她的脾气,要是今天得不到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只好随她。八老一听“内奸”两个字,立时想到翠,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好,翠被活捉了,岂不是意味所有人都要知道白乌鸦的秘密了?阿尔缇妮斯放弃跟八老纠缠,准备夜审翠,八老已经奔了出去。阿尔缇妮斯赶紧跟上去,萨鲁在后头直跳脚,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孕妇的自觉?

  八老到的时候,娜娜、卡尔、欧阳决、卡奥利、三胞胎已经回来,狄克自然也在,不过是躺着被送回来的。他一脸死相,若不是还有呼吸,等同于一个死人。罗马斯正对狄克进行检查,他的样子太让人寒心,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动静。八老见这么多人都在,心急如焚,他笃定翠不会背叛白乌鸦,但是狄克等人已知道慕容悠还活着,难免不会使用极端的手段。他们或许还没发现带走慕容悠的是白乌鸦,但是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翠的身份已经瞒不下去了。

  八老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翠,想开口命令先把翠关押起来,日后再审,阿尔缇妮斯和萨鲁已经来了。萨鲁可不管翠能不能经受得起拷问,白乌鸦的存在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必须尽快除之,看人到齐了,立刻把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众人,八老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八老整个人都慌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阻止地发生了。

  翠活了一百三十五岁,依然年轻如昔,不只如此,白乌鸦的人恐怕都是这种不老不死的怪物。

  不管是谁听到这个秘密都会惊讶得无法言语,不过这个秘密也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慕容悠还活着!有一个人正以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存在着,相似到他们这些人都能认错。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阿尔缇妮斯。包括狄克,那双看似永远不会再起波澜的眼睛有了激荡,亮得惊人,所有的生气都恢复了回来。

  阿尔缇妮斯惊觉自己成了问题的核心人物,看向狄克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虽然不明白八老为什么不肯说是谁杀了千色,但对于要隐瞒千色就是慕容悠一事却是极度赞成,这个男人已被伤得体无完肤,若她是真的千色,绝对会是个完美的结局,可她不是。若她现在去除伪装,那么恐怕八老也瞒不下去,偏偏千色已经死了,这一次不是假的,是真的死亡。或许她和八老可以将千色的死隐瞒,但又要如何解释自己与千色的角色互换?怎么解释都不通,他还是会知道千色是白乌鸦的杀手。到时,他肯定逼问八老白乌鸦在什么地方,如果八老坚持不肯说,狄克说不定会大开杀戒。

  狄克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号叫,眼前的她或许就是悠,或者说,他极度渴望她就是悠,这种渴望让他从崩溃的深渊中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来到阿尔缇妮斯跟前,乞求她告诉他,她到底是谁?他甚至忽略了千色从来没说过认识他。他不在乎,即使悠忘了他,他也能让她想起来,曾经不是也有过嘛,当悠被安德鲁逼疯的时候,只能靠阿洛拉利用等价交换的原则催眠她,让她用最快乐的事来抵消最痛苦的事。那时她也是记得他的,这次只是时间久了点,他有把握她能想起他。可他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能深深地凝视她,祈求她告诉他。

  阿尔缇妮斯被这种眼神刺得心头剧痛,这种眼神她也曾在萨鲁身上见到过,没有一种目光能比它更能打动人,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但心里仍是抗拒着。不,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宁愿再欺骗他一回,也不想他的眼里失去光彩,那是比死亡还要残忍的事情。

  她讷讷道:“我……”

  翠却在这时狂笑道:“她不是千色!”

  众人有些疑惑,谁是千色?除了阿尔缇妮斯和八老外,他们只知道Memory。

  翠笑得张狂,“千色便是Memory,与我一样是白乌鸦的杀手。”

  他简直不要命了!他不仅把千色的身份透露了,连自己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是故意的,根本不让阿尔缇妮斯和八老有阻止的机会。

  震惊再一次席卷整个病房。卡尔、娜娜等人第一时间就是把狄克护到身后,他们不能确定她会不会突然就对狄克动手,但同时对于她真正的身份也有了更透彻的认识。或许她真是悠,但悠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接近狄克?只有一个可能,她真的记不起任何事情来,也只剩下这个可能,否则相处了那么多日子,她不可能还会隐瞒。

  阿尔缇妮斯哑口无言,这时候她根本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翠又出声道:“你们猜得没错,千色的确是慕容悠,可惜……”

  八老吼叫着扑上前,但已经晚了,翠已经号叫了出来,“她是土耳其王妃,她假扮了千色。”

  事情实在太离奇了,众人根本无法运转他们的大脑,纷纷愣在当场。

  “哈哈哈……怎么样?很难受还是很愤怒?要是愤怒,你们就杀了我,赶快杀了我!”

  翠的用意昭然若揭,他不是真的狠毒,而是无可奈何。他清楚自己抵抗不了可能在逼供时使用的吐真剂,他不能背叛Boss,即使死也不能,只要不背叛,他的妻子就还有希望。

  八老颓然跪倒在地,心里想到慕容悠的嘱托,他连死的心都有,他连她最后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阿尔缇妮斯无力地垂下眼帘,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装有用吗?她轻轻地撕开面具。当面具飘落在地的时候,狄克脸上只有疯狂的杀戮之气,他悲愤地大吼起来,要不是萨鲁将阿尔缇妮斯护在身后挡着他,恐怕狄克真会杀了她。

  “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狄克只好将所有的疯狂发泄在翠的身上,掐住翠的脖子使劲地摇晃,表情无比狰狞。

  他从来都不知道悠一直在他身边,一直都在!模糊的片段开始逐渐清晰,他想起了那一夜,在与悠有无数缠绵回忆的卧室里,那强吻他的女人。她的眸里有泪,却绽着笑,只是那笑好悲凉,好似要与他诀别……心猛地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翠根本经不起他的折腾,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惨笑,看向八老,“你问他,他一定知道!”

  八老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剧烈。

  狄克红了眼,像只野兽一般扑了过去,“告诉我她在哪里?!”

  八老像是更苍老了,抬起头,眼前的狄克就快疯了……但是,已经瞒不下去了。“她……死了!”

  死字还没来得及回响,狄克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若说八老的一生长到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了,那么对于狄克来说,一生便到今天就结束了。错过了,便是挽回的机会都没有。错过了,便是一生都错过了。

  有一种思念,不用去想,就会一直出现。有一种守护,不用强大,也能击退敌人。有一种挚爱,深情一眼便能挚爱万年。狄克思念过,守护过,更挚爱过,因为曾有过这些,所以一旦失去就会痛得肝肠寸断,他痛着,隐忍着,活了下来。他以为就会一直这么痛下去,却不知道她已经悄然回到身边。他却错过了,这足以使他灵魂覆灭,只剩下一具躯壳,像个植物人,不再醒来,拒绝一切人的呼唤和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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