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丑小鸭的奇遇

　　空荡荡的房间流淌着钢琴曲《雨的印记》。

　　一边抹去泪水，一边望着斑驳的墙壁发呆。

　　心好疼好纠结，每一次独自转身，都好难受，而这些，竟无人可诉，也不想去诉。只静静聆听，像一只受伤的孤魂野鬼飘荡在音乐中。

　　取下凋谢的月季，插上从路边摘来的新朋友。枯萎的花朵安放在日记本中。西城，无比浪漫，处处有月季花开，四季繁荣。只是没一朵属于我。很久以后，我才知晓，玫瑰也是月季的一种。爱情也是感情的一种。

　　这杯中花，虽有水可依，却无根无心，纵然我百般照顾爱惜，终免不了一死。当她脱离枝头，还有我把她倾心安葬，只是我--他年葬侬知是谁。每一朵花的枯萎，仿若每一次心碎。难怪顾城说：\"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然，有些开始，越是逃避来得越凶猛。就如清月与桑戈天的爱情。

　　清月向来对我毫无隐瞒，她向我讲述他们的单处、情至深处的情景。

　　一直以来，清月以为桑戈天属于大男子型。不想他不仅记得她的生日，还特地赶来祝福。最最重要的是，我走后，他还送出了叫清月格外欢喜的礼物。

　　清月心惊胆战，毕竟像这样两个人相对的机会少之又少，又是在这样封闭的房间里，清月担心任何事的发生，又害怕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她既想时间快些溜走，又期盼着时间停止，总之矛盾万分。

　　\"不是有话和我说吗？再不说我回宿舍了。\"清月打破沉默。她实在不想再在此备受煎熬了。

　　显然他也是。一会儿看天花板，一会儿看向窗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会儿摸摸包，一会儿搓搓手，又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听她这样说，他才发觉自己失礼。他怔怔地盯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里同样充满了柔情蜜意，他这才鼓起勇气同她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情感。只是在离开你以后，莫名地想要见到你。不敢说爱，怕你笑话。自己也怕不能长久，更怕被你拒绝，最终朋友都没得做。一直在挣扎，逃避，以为时间会叫我渐渐淡忘你，却不想遇到一位同学，得知小薰的地址，便不顾一切来了。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竟是不能不诉的，不能深埋的，必须要像火山爆发般地去爱着，而且勇往无前，死而无憾。\"

　　说完，几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她笑，松了口气：\"张小娴有过一段话。\"

　　\"什么话？\"他追问。

　　\"她说：'我是个藏不住的人，我若是爱一个人，绝对藏不住。'。。。。。。\"她停顿，他焦急等她说完，显然他没听过类似的话，\"'因为我藏起来，不让你看见，也就不需要你的回报。而我，我藏不住，是因为我终究希望得到你的爱。'\"

　　他一头雾水。她轻轻靠近他，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他冲动之下抱住她。

　　她在他耳畔轻语：\"我也藏不住了。我希望得到你的爱。\"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他唤她：\"清月。。。。。。清月。。。。。。\"

　　她像一只冰淇淋在他怀里慢慢融化。

　　窗外，夜色朦胧，月光迷离。

　　清晨我刚出出租屋门，便遇上老男人，他靠着小车抽烟。看见我迎上来：\"你妈妈要我转告你好好学习，不要早早交朋友。\"

　　我只当没听见，依旧往前走。

　　\"这什么孩子，一点礼貌没有。亏我还答应你妈妈要你搬过去一起住呢。\"

　　我依旧沉默着走，对这个男人，我得罪不得，欢喜不起。唯有沉默能够维持我和他的关系。只看在母亲面子上，当着母亲的面，叫他一声魏叔叔。每次叫他，心里恶心，面上若无其事。这般两面派是我生平极其厌恶的，却毫无办法。看看吧，那张又老又丑的面孔，时时充满铜臭味，叫人鄙夷。

　　\"我和你妈妈说过要给你买个手机。下午放学我去学校接你。\"

　　\"不用。\"我头也不回喊道。

　　\"小薰，晚上我生日Praty你一定要来哦！\"放学时希斯拉着我道。

　　\"必须的。\"希斯是我在学校唯一要好的朋友。

　　担心老男人真的会在校门口等我，便转身向后门走去。心怀一丝希望--后门是开着的。原先，后门时不时会打开。后来就锁了，一直锁着。当我来到后门时，有点失望。不过即使锁了，也没关系，我可以翻过去。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其实，铁门铁棍交错，易翻越。

　　透过铁门缝隙，我看到围墙外水塘的一小部分，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传闻：曾有女学生在水塘里自杀。至于自杀原因众说纷纭。有说被男友抛弃了一时想不开，有说她原本就有抑郁症。

　　不敢多想，我抓紧时间，踩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步一步爬上去。至顶转身下了几步，待靠近地面跳下来时，才发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正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就站在水塘边，毫不顾忌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没理他，狂奔不已。跑到没力气，才停下，气喘吁吁。

　　越想越后怕。好像那水塘阴森、恐怖，而那男孩，面容苍白，毫无生气，满眼悲伤，却又咄咄逼人。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心理暗示的结果。其实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水塘而已，其实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而已。

　　又怕老男人在出租房等我，我没有立即回去，径直跳上301路公交车。

　　谁知在半路上，天公不作美，刚才还好好的天竟下起雨来，且是大暴雨。难怪人说，六月天，孩子脸。

　　等我见到清月时，估计落汤鸡看见我得叫姐姐了。

　　清月拿出衣服让我换上。我打开袋子一看，是条白色雪纺连衣裙，胸前有浅色蝴蝶结，裙摆是蕾丝花边。一看商标还在，我便问：\"这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聚会啊？还买这么高雅淑女的裙子！\"

　　\"是生日礼物。我刚好没穿过，你赶紧换上吧。不然一会儿该感冒了。\"

　　我一听，赶紧叠好放回袋子：\"不行不行。这可是小天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没事。你不是一会儿还去参加同学的Party吗？又下了这么一场大雨，仿佛就是为你准备的。\"

　　\"还是不行。我还是喜欢穿牛仔裤，将上次你穿的那条借给我吧。\"这裙子肯定是清月的宝贝，她只怕都不舍得穿呢。

　　\"瞧你，见外了不是。不过一条裙子，哪里比得上我们的友谊。就是小天都照让不误，何况一条裙子。\"

　　我目瞪口呆：\"啊？\"接着苦笑，\"别逗我了。法律那关就过不了。\"

　　\"瞧把你吓的。我就是拿他打个比方。\"

　　她这话的另一层含义：桑戈天对她意义非凡。

　　见我不语，她催促我：\"快换上吧。比小天好的男孩多了去，我预感你今晚会遇到一个。\"

　　\"真的假的啊？\"

　　\"不是Party吗？你这么一穿，保证帅哥都会贴上来。到时你随便挑一个呗。\"

　　我提起袋子，一面大叫：\"我命苦矣。\"一面走去卫生间换衣服。清月在后面发出清脆的笑声。等换好衣服出来，少不了又遭一顿打趣。在送我离开的路上，她扶着艰难地踩着高跟鞋的我，走在放晴的天空下，小心翼翼避开一处处水洼。我说起水塘边那一幕，她嘱咐我别再去了。她讲了和桑戈天的一些事。不过是很多情侣做的事：一起手牵手逛马路，一起看电影，一起吃小吃，背靠着背听音乐。看她陶醉的表情，我忽而对爱情心生无限向往。

　　希斯的生日Party在一家素雅明净的饭馆举行。刚走进包间便听到一声雷动：\"天，天下掉下个林妹妹！这是谁哎？\"

　　我\"扑哧\"笑起来，被班上的这位素来笑话我为丑小鸭的男生颇具搞笑的文学情怀逗乐。\"My God！--竟是小薰！\"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复杂的表情。我嘴上嘀咕着有那么夸张吗，心里早乐开了花。原来做个漂亮女生，是一件多么容易又多么快乐的事。

　　班上头号大帅哥请我跳舞，我抱歉拒绝，更有好事者要教我，我都一一谢绝。我走到希斯旁边：\"抱歉，来晚了。各种巧合不幸--\"不等我说完，希斯冷冷笑道：\"以为你是君子，是朋友，原来是个善于伪装的小人。\"

　　\"这，这话从何说起？\"看着她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是因为我抢了她的风头，还是。。。。。。我想不明白。

　　\"明知故问。你若识相点就马上离开，也不枉费我们好了一场。\"希斯转过身，不再言语。我愣了好半天，才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

　　放下手中的礼物盒，我转身，离开。背后格外冷，仿佛有晚风夹着冰冷的雨滴在偷袭。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胡乱踢小石块。穿着清月借给我的高跟鞋，\"哒哒哒\"响着。满脸泪痕，不时有路人停下观看，我顾不上。贪哭猫就贪哭猫，爱哭鬼就爱哭鬼吧。不好就不好，离了谁，谁的世界不会转？何况是友谊，那么淡的友谊，那么容易支离破碎的友谊--不，不配叫友谊，不配。

　　原来自己藐视友谊--除了和清月的，任是和谁都不配叫友谊了。这好比翻越过一座高山，自然不把小土丘放在眼里。

　　清月说我是个靠情而活的，而他们靠的是空气。

　　我不以为然，我只想真诚对待每一个向我靠近的朋友。宁可天下人负我，也不愿我负一个人。

　　可是这一次，我失败了。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却失去了同伴。

　　犹记得希斯热心给我传每一个打来找我的电话，全宿舍人都有意见，独她毫无怨言；偶尔晚上班主任来教室告知一些情况，都是希斯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希斯主动借我笔记复习，告诉我班上一些同学的私密。希斯几乎成了我和班级联系的纽带。可现在，却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吗？

　　我一直低头走路，时不时摆弄包上的小挂件，一只维尼熊，那是和希斯一起逛街买的，除去颜色不同，其余均一模一样，按去还会响。

　　\"小姐，小姐--\"我并不曾注意有人在叫我。直至他叫了好几遍，拍我肩膀才察觉到。我一抬头，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慌忙说：\"对不起。\"我继续往前走，想着心事。

　　不想他又追上来，挡住我去路。我抬起头看他，话都说不出，等着他说。

　　\"对不起，打听一下，你知道附近有警察局吗？\"

　　\"警察局？\"什么意思？我本能地想到他是去自首的犯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不清楚。\"

　　\"那么，你知道附近有免费公园吗？\"

　　\"哦。你往前走，右转，第二个红绿灯右转便可看到。\"

　　我走了约莫50米，他再次追上来：\"对不起，能借我几块钱，我肚子好饿。\"话没说完，他肚子\"咕--\"的一叫。见我犹豫，\"你包里有纸和笔吗，我给你电话和地址，我肯定还你。实不相瞒，我刚到西城，钱包和证件都被偷了，想去报警又不知怎么走，想找个地方将就一晚，肚子又不争气。\"

　　我看着他眼睛，试图从那辨别真假，却听到自己肚子也\"咕咕咕\"叫起来。四目相对而笑。\"走，我请你吃饭去。\"

　　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西红柿炒鸡蛋刚端上来，坐在对面的男孩讲了声抱歉，便狼吞虎咽起来。我要了一瓶啤酒，却毫无胃口。他两碗饭下肚，跟服务生要了一碟煮花生，看样子，打算陪我喝上几杯。

　　他举起酒杯说：\"这第一杯酒感谢上苍让我遇到姐姐这么好的人。\"说完，一饮而尽，又倒上一杯，\"我们萍水相逢，姐姐却信任我还请我吃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尽在这杯酒里。\"说完又是一杯下肚。\"这第三杯，我祝姐姐不管今晚有什么心事，都如那风过般无痕，愿姐姐有个美好未来。\"

　　他说得至真至情，也许比起他的遭遇，我稍显矫情，两相对比发现：有饭吃真好。

　　席间我们聊了各自一些情况，像多年未曾见面的朋友，断断续续，不徐不疾地交谈着。

　　原来他是约定好见网友的，刚出车站发现被偷了，好在手机放在裤袋里。本想着见面的网友会帮他，谁知得到消息，网友玩起了失踪。任凭他怎么发消息向对方保证都无济于事。结果手机也没电了。\"他肯定以为你是骗子。\"\"也许吧。这真叫人沮丧。\"

　　一小段沉默。他问：\"你相信我吗？\"

　　我脱口而出：\"相信。我家里有西城地图。是我刚来时买的。或许对你有所帮助，一会儿拿给你。\"他有些无言以对，充满感激。

　　我笑笑，表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付款后，我们肩并肩走着。保持小半米距离。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加上极少穿高跟鞋的缘故，我的脚开始酸疼，且不时踩空。心里不断诅咒发明高跟鞋的人。起初还坚持，后来便只能走走停停一瘸一拐了。他见了，大义凛然地说要背我。我自然坚持不肯。不知又走了多久，总算快到了。

　　\"穿过这条不是很长的小巷便到了。\"我指着前面黑洞洞的小巷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地图和钱。\"

　　\"你脚不方便，我跟去拿吧。何况这么黑，连星星都没有。\"

　　我担心他不熟悉路况，折回时找不到路。\"还是在这儿等我吧。我一会儿准来。\"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好吧，你小心点。\"他以为我防着他，不想让他知道我住哪儿。

　　接过他背着的我的包，我扶着一面墙缓慢前行。行至中间，一个模糊人影靠着墙，面容极其丑陋，衣着破烂不堪--就在我打量他时，他突然睁开眼睛，似要向我扑来，我赶紧回头，顾不上脚疼，逃命般跑开。由于步子迈得太大，差点摔在地上，刚好被赶来的他接住。我像得了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胳膊，他一边拍我肩膀一边叫我不要怕。

　　当恐惧渐渐退去，他在前面开路，我紧随其后，他的大手有力地握着我仍在颤抖的手。快到人影处，他大声呵斥，说来也怪，那影子竟一动不动。我跟在他后面，第一次感觉有个男孩在身边真好，第一次体会到男孩带来的安全感。很快，我们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他松开了紧紧握住的手。

　　\"是个乞丐，不用怕。\"

　　\"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乞丐在这里安家了。\"黑暗中我捂住滚烫的脸。

　　\"谢谢你。\"他突然说。

　　\"该我谢你，你谢我什么啊？\"

　　\"刚才你不让我跟来，是怕我迷路吧--这弯弯曲曲的小巷像迷宫。\"

　　我有些吃惊、失语。他趁机说：\"赶快进去吧，很晚了。\"

　　我按响大院门铃，清脆的铃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确实太晚了。房东探出头来：\"是小薰啊，这么晚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拉拉男孩衣袖：\"进来吧。\"

　　\"这是谁呀？\"房东惺忪的睡眼立刻闪出光来。

　　\"我一个同学。\"

　　\"在这里过夜啊？\"声调刺疼我耳膜。我没搭理，直接拿出钥匙准备进院。

　　\"这样不好，我还是走吧。\"男孩扭头想走。

　　\"没事。你总不想学那乞丐，找个地方吓人吧？\"

　　他笑笑：\"那倒不会。\"

　　\"小薰，作为长辈，我有责任提醒你--况且，你妈妈也嘱咐我要照顾你，我也答应了。。。。。。\"房东郑重其事地说。男孩打断他：\"放心吧，叔叔。我拿张地图就走。\"

　　\"那就好。\"

　　我旋动钥匙。见房东站在旁边看着，没好气道：\"你再不走，一会儿房东夫人该发火了。\"

　　\"小丫头片子！\"房东丢下一句，悻悻而归。

　　开门，进屋。\"你这个房东怕老婆。\"

　　关门时，我瞥见房东还对我探头探脑张望，发现我看到他了，才彻底关门。

　　\"房东是个不老实的人。同住一个院子的一位姐姐告诉我的。她说房东总是找单住的年轻女孩谈话。模式都一模一样。拿出一张该省地图，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告诉你他有个坐牢的哥们儿。自然，这哥们儿是被冤枉的，或者是牺牲自己为心爱的女子抵罪的。总之，说法不一，但都感人至深。一般说到这里，女孩开始泛起同情。他便提出要去看看这哥们儿。从西城出发，先到哪儿，再到哪儿，最后抵达监狱所在地。他会说，这是他哥们儿的愿望。他会把一路上拍的照片给哥们儿看。他希望你和他一起去。路费什么的他全包。总之，非把你说蠢蠢欲动、心花怒发--白得的便宜，谁都想占。果不其然，我住在这儿不出一个月，房东便找我，拿出一张地图，对我夸夸其谈。要不是这位好心姐姐先告诉过我，我肯定被他糊弄了。而且他说话时，故意靠近我，有意无意地用身体碰我。我很快找借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