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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记》 作者:夜幽梦

第18章 :要做第一么?

  “如果你要登上正阳宫宫主之位,那么我就绝对不允许你有任何弱点。你说说,我是为了什么?”百里流觞严肃地道。

  “我和裴锦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贪欢固执道,“师父你不相信我?”

  “既然没什么关系了,那就干脆地杀了他。”

  “非得要用杀戮来证明我的清白?”贪欢觉得不可思议。

  百里流觞静静望着她,此时,他体内的功力正在快速流失,他不能再等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你和洛宜一同出发,我会在后面看着你们。”

  无所不能终归只是一个神话,他不希望自己衰弱的模样被人看到,尤其是被贪欢看到。

  他期待她的成长,也害怕自己的期待落空。

  活到这么大,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却没想到这种心情原来是如此的令人惶恐不安。

  武林盟主裴家的家门口向来是门庭若市,访客接连不断,而且基本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墙黑瓦、庄严肃穆的院落,很符合裴孤漠的行事作风。近来唐门和幽冥谷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糟糕,即使双方突然动武硬拼也不是没有可能,裴孤漠为此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这两家若是打起来,整个武林都会动荡不安,几日来他不断和各方势力商议讨论,可惜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在同一个城镇城郊的一处小别院里正住着百里流觞师徒三人。从离开正阳宫向裴家进发的那一天起,贪欢和百里流觞就陷入冷战中,骑马不同行,用膳不同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进进出出都板着一张脸。

  从贪欢成为百里流觞的徒弟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如果百里流觞让她一辈子不和裴锦联系,贪欢一定会接受。师父和裴锦之间,对贪欢来说当然是师父对她的恩情更大,可他偏偏是让她下手去杀裴锦。他就随口那么一说,甚至都没有拿出足够的理由,仅仅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贪欢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百里流觞的身体很不舒服。若是在平时,看到贪欢如此不识相的表现,他早就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了,可现在的他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功力。

  贪欢不想杀裴锦,不代表洛宜也不会动手。贪欢几次想拦住洛宜,可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师父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她最后所能做的不过是当洛宜出门调查裴锦时就紧随其后。每当这个时候,那扇灰漆漆的大门被打开,贪欢出门时回眸的刹那,总能看见百里流觞嘴角微微露出的讥嘲。

  洛宜最后还是决定动手了,经过一连十来日的观察,他终于找到一个暗算裴锦的最佳时机。这段日子以来,贪欢一直跟着洛宜,自然也看出他的打算,于是在他出门的时候紧紧跟在后头。这一回,始终赖在宅院里不出门的百里流觞发话了,“你们两个要动手了?”顿了顿,他笑道,“哦,不是,是只有洛宜你打算动手吧?”

  贪欢没说话,侧身而立,半垂的长发遮住她的神情。

  洛宜应道:“师父英明。”

  百里流觞斜睨了一眼贪欢,“欢儿,我会出这个题目本是为你打算的,你和裴锦相熟已久,如果是你开口相邀,定能把裴锦叫出来,到时候埋下天罗地网,不怕要不了他的命。现在倒好,这题目反倒把你推得远离宫主之位,你说你傻不傻?”

  贪欢静静道:“相比师兄,莫非师父更加中意我?”

  百里流觞没有正面回答她,继续道:“我以为你经过那么多的事情会变聪明,会更加清楚实力的重要性,相比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会优先选择自己,结果你还是不吸取教训!”

  贪欢道:“我当然重视实力,只是我不明白实力和裴锦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想要继承宫主之位,想要让自己变强,就得抹杀掉所有弱点。”百里流觞讥嘲道,“欢儿,裴锦即使不是你的弱点,在你心中也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是吗?”

  “师父在我心中也是特殊的存在,难道我也必须杀了您吗?”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欢儿,你以前哪敢这么和我顶嘴,看来你现在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觉得可以和为师斗一斗了?”

  “……徒儿不敢。”

  百里流觞缓缓站起身,出尘白衣将他衬得更加温润如玉,“你变强了,我知道。现在即使是裴孤漠跟你动手,他也得三思。欢儿,这一点你不用谦虚。”能同时和正阳宫五个令主对决,此等实力本就是一等一的,百里流觞自然明白贪欢的实力所在,“既然你们今天会动手,那我就跟在后面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你们究竟是谁会赢第三局。”

  时间已近傍晚,街上的百姓都回家吃饭去了,路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很多小贩也都收摊了。夕阳朦胧,洛宜走在最前面,贪欢紧跟在两步之后,百里流觞则是和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就像是在慢悠悠地闲逛。

  “你跟过来是想阻止我吗?”洛宜扭头对贪欢道。

  真的可以阻止吗?贪欢沉默不语,难道要让她为了裴锦杀了洛宜吗?只要洛宜还活着,他就会想赢,就会想要杀了裴锦。而如果要阻止的话,与其待会儿再阻止,那还不如现在动手。洛宜刻意挑选一天在裴锦出门的时候动手,相比潜伏在裴家刺杀,离开裴家下手的成功率会高很多。就在贪欢踌躇间,他们已经七转八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两年不见,裴锦风采依旧。面如绝世美玉一般无瑕,身姿挺拔俊朗,眼眸轻轻一转便能摄人心魄,嘴角微微一勾更是让人神魂颠倒,武林第一贵公子的名号他真是当之无愧。这一日,他跟踪舒云瑶,一直尾随到城郊,暗中监视她与唐门的人接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锦身后也跟踪着贪欢一行三人。他躲在暗处看了多久,贪欢他们就潜伏了多久。和舒云瑶接头的人是唐微雨,两人姿态亲密,可惜舒云瑶是一脸冷淡,唐微雨则顶着他那张好人脸对佳人笑意盈盈。

  许久,唐微雨和舒云瑶终于离去。贪欢的目光盯在裴锦身上,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未变过,她松了一口气。等到那两人走远了,裴锦仍然一动未动,他没动,洛宜却是动了。洛宜二话不说悄无声息地举剑刺去,剑势平平,速度极快,这一剑非常适合暗杀。

  裴锦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躲得极为惊险,身上也挂了点彩,可还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他身体翩然从半空中落下,瞟了洛宜一眼,“是你?”

  洛宜不屑与他废话,再次主动出击。洛宜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在他咄咄逼人的攻击下,裴锦的情况并不轻松。贪欢还是躲在暗处,看这两人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便不急着插手,更重要的是百里流觞就站在她身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贪欢实在不想公然违逆师父的意思。

  “呵。”百里流觞在贪欢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紧张吗?”

  贪欢咬紧牙关不说话。

  “欢儿,你很想去帮裴锦?”百里流觞继续挑衅,“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着他们缠斗时去杀了裴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正阳宫宫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师父,我不在意自己能否获胜。”贪欢终于出声,将声线压得极低极低,“如果是在你手下办事,即使做一辈子听命行事的人我也无所谓。师兄若是赢了,想让我帮他,我也不会拒绝。所以,怎样都好,对师父你来说,裴锦并不是非杀不可的,放他一马,我会感激您一辈子。”

  百里流觞没好气地道:“你这种听命办事的人有跟没有一个样,连让你杀个人都不杀。”

  贪欢沉吟道:“裴锦是例外。”

  “例外这东西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百里流觞道,“欢儿,你说得没错,相比洛宜,我更加属意由你来继承我的位子。正阳宫的宫主必须是天下第一,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来招惹。洛宜做不到天下第一,可是你做得到。”或许她现在还不够强,但他若把自己的毕生功力都传给她,再过个几年,天下间又有谁能赢过贪欢?

  贪欢默然不语,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百里流觞,想看看他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欢儿,你不是想要天下第一吗?”百里流觞脸上的线条分外柔和,爱惜地抚摸她的面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给你天下第一,你给我杀了裴锦。”

  贪欢心头一颤,咬牙撇开脑袋,“不用你给,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天下第一。”

  “呵呵,我可以把我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这个你也不要?”百里流觞邪恶地诱惑她,想在她脸上看到挣扎的表情,“这样可以抵过你多少年的苦练?”

  贪欢神情一怔,黑色的眸子格外认真,“那你呢?”

  百里流觞顿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了她一眼,颇不自在地撇开脑袋,然后就沉默不语。

  贪欢心中疑窦骤生,“师父,你从出关以后就有些不对劲,生病了吗?还是练武过程中出了岔子?”

  百里流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像是会出岔子的人吗?欢儿,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你是在变相地责怪为师对你布置的任务太少吗?”

  这回轮到贪欢不说话了。

  百里流觞又轻笑一声,笑声极为短暂,然后,身影如鬼魅一般掠出去,瞄准裴锦的空隙不顾江湖道义、不顾前辈身份就辣手偷袭。贪欢眼睛尖,动作快,不等脑子作出足够的思考就用孤尘剑拦下他的攻击。

  咣当一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百里流觞侧着面颊,眼眸微微抬起,好像在看贪欢,又好像没在看她,喉结动了动,白衣随风飞扬,然后他抬头望天,笑了笑。

  贪欢心中五味杂陈,嘴唇嚅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可以点住她的穴道再偷袭的,可是,他没有。也许他就是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出手拦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贪欢。”裴锦叫了她的名字,“其实不用。”

  贪欢拦在他身前挡下这一击是背对着他的,她没有回头,而是紧紧盯着百里流觞,“师父,裴锦于我有大恩,所以我希望您放过他;但是,您对我的恩情更大,如果是您的性命和他之间产生了冲突,我一定不会拦您,即使要我亲自手刃裴锦我也愿……”话未说完,洛宜兀自出手攻击裴锦,直取对方要害。贪欢目不斜视,孤尘剑再次格手一挡拦下洛宜的攻击,“师父,如今你会出这么一个题目给我和师兄,明显就是想看看裴锦在我心中的位置,想看我为难的样子。我已经很多次、也在很多人面前明确表示过,我和裴锦不可能,我是您的弟子,是正阳宫的人。”

  “想看你为难?你把我想得太无聊了……”百里流觞摇头笑笑,目光已经变得极冷极冷,“我只不过是想考验一下你适不适合做正阳宫的下一任宫主。”

  四个人都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百里流觞后来总算看了贪欢一眼,神情严肃,“贪欢,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如果裴锦不死在这里,等他回去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立刻就会有大批人马赶来围剿,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贪欢固执地摇头,“我们可以有其他的解决……”话音未落,百里流觞再次发动攻击,他聚集内力于掌心,重重一掌对准裴锦胸口而去。贪欢也弃剑击掌,正面迎击百里流觞。贪欢心中有很卑劣的想法,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一来也算给师父消消气,二来她若真的因受伤而无法保护裴锦,那心里多少也会好受一些。

  结果,一掌之下,她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惊愕立即写在脸上,“师父……”

  百里流觞冷笑,“叫我干什么?”

  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掌风中的真气会后继无力?你是不是真的在闭关的时候出岔子了?贪欢心中满是疑问,她茫然地望着百里流觞,最后只难受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您何必还要跟我和师兄一起出来?”

  百里流觞目光复杂,并不接她的话,“贪欢,你今天是决计不让我动裴锦了?”

  贪欢沉默不语。

  裴锦长叹一声,“贪欢,真的不用这样,我不需要你保护。”他跨前一步凑近她的耳朵,肉肉的耳垂透出粉色,很可爱,“你明明就说过回不去了,说过我们不可能,而且你心里明明就把百里流觞看得比我重要,那么,就不要再说令人误会的话,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

  贪欢回眸,眼神清澈如水,她那纯洁的眸子仍然一如初见般不染尘埃。

  “你这样只会让我的期待一次次落空,不要在给我希望之后再亲手粉碎它。”裴锦道,“如果你无心,那就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也不想来见你的。”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出了这样的题目,她一定还在正阳宫认认真真地练武,“如果打扰到你了,那么我道歉。”

  裴锦苦笑,该放下的就放下,贪欢比他想象中的更放得开,“贪欢,就当报答你刚才替我挡下的那两剑。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把你们的消息透露出去。”

  百里流觞不怀好意地笑道:“本来我出这道题就是不想为难你们,难道你们希望我说谁先取下裴孤漠的人头才算赢吗?”

  裴锦散着淡淡苦涩的神情立即收敛,目露精光,一眨不眨地瞪着百里流觞。

  贪欢竟然点点头,“裴孤漠于我无恩,杀他比杀裴锦简单得多,不过,现在的我应该还不是裴孤漠的对手。”

  裴锦唇角渲染出一股淡淡的无奈,他喜欢的女子竟然在谈论杀他爹是简单还是困难。他拍拍贪欢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句,“贪欢,别动我的父亲。”

  百里流觞大笑,“欢儿,你整天说裴锦对你有恩,他对你究竟有什么大恩?救命之恩?还是那点儿男女情爱?”

  贪欢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认真地道:“他帮我疗伤,给我饭吃,送我礼物,我受伤的时候还照顾我,我家人对我不好的时候替我打抱不平。”百里流觞听了嘴角挂着嗤笑,连裴锦都忍不住苦笑,这些小小的恩惠竟然值得她记这么久?

  贪欢仍是细细数道:“我耍赖向他要孤尘剑的时候,他为了不让我尴尬竟然真的将这柄宝剑送给我;他父母不喜欢我,可他仍然执意照顾我;他知道我失去武功很伤心,那时候还想过要单枪匹马来找您恢复我的武功;他知道我失去武功以后没有安全感,就在灵峰论剑时当众送我金蝉甲安慰我……”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贪欢是个直肠子,很想一样一样都说出来,突然感到裴锦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颤了一颤,哑声道:“别说了。”

  百里流觞望着她,“就这些小事值得你记这么久?”

  “对师父你来说是小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小事,但是对那个时候的伍贪欢来说却是所有了。”贪欢定定地望着他,“而且,裴锦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百里流觞凝视她无畏的眸子,突然感觉自己被这个徒弟给打败了,感到力不从心,“随你,你不想杀裴锦就不杀,我担心杀了他你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顿了顿,“好,我把第三题改一改,你们两人谁能单打独斗赢过江湖上的五大高手,那么,谁就是下一任正阳宫宫主。”他看一眼洛宜,再看一眼贪欢,“不一定要现在完成,再过个几年我也等得起。”最后他旁若无人地道,“裴锦,你走吧,我饶你一命。”

  裴锦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轻道:“百里流觞,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不喜欢欠你人情。既然你放我离开,那我就提醒你一件事权当回报。”

  百里流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小心唐门,孤尘剑里的秘密似乎和……”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徐徐转向洛宜,“正阳宫里的人有关,所以,唐门近期应该会出手。”说完,他深深望了贪欢一眼,抱拳道,“言尽于此,告辞。”

  裴锦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的行踪,尽管百里流觞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遵守承诺。那天过后,他们师徒三人仍在这座城镇住了好一段时间。贪欢回想她接下的那一掌,一直在想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在百里流觞门前徘徊来徘徊去。她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洛宜也坐在树上,两只眼睛透过百里流觞的窗户向里面看。

  从洛宜毫不留情地狙杀裴锦开始,贪欢就没跟他说话了,倒不是说她有多恨他,只是心里不开心,还有点别扭。

  洛宜坐在树上也看到她了,向她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继续盯住百里流觞的房间看。

  百里流觞在房间里低低咳嗽一声,淡淡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要做我房间的门神?”

  “师父。”贪欢率先开口,“我可以进来吗?”

  百里流觞点头,“进来。”等到贪欢乖乖站在他面前,他又掀开窗帘往窗外那棵大树上望去,洛宜仍怔怔坐在树上。百里流觞叹气,这孩子小时候还挺聪明的,怎么越大越蠢了呢?“洛宜,你也进来。”

  洛宜垂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走进来,那双紫眸深沉得近乎黑色。

  百里流觞又叹了一口气,“欢儿,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贪欢似有所悟,“让师兄先说吧。”

  百里流觞抬抬下巴,“洛宜,你说吧。”

  洛宜抬头,“师父,唐门的事情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一个人去解决,您和师妹先回宫,不用管我。”

  百里流觞的眼神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会儿贪欢,又看会儿洛宜,听了洛宜的话,他的目光缓缓汇聚成一束光投射到洛宜精致的面颊上,然后笑了,“你一个人去唐门?”

  洛宜面无表情,神色坚毅,“是,这件事情总要做个了结。”

  “不要我帮忙?”

  洛宜低头,“我不想给师父添麻烦,这么多年来,师父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没有师父就没有我的今天。”他骤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

  百里流觞深深看他一眼,“你会没命的,或者比这更惨。一旦你落到唐门手里,一定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宜冷笑,“想死总是能死的。”

  转头看到贪欢若有所思的眼神,百里流觞的唇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欢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孤尘剑的秘密吗?现在你师兄都一心求死了,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告诉你。”

  贪欢的目光从百里流觞身上转到洛宜身上,右手不经意间就去摸腰间的孤尘剑,“师兄愿意说吗?”

  洛宜并未看贪欢,只轻轻看了眼百里流觞,立即又垂眸,“贪欢,你可以置身事外。”

  贪欢咧嘴笑道:“师兄,你以为师父真的会让你单枪匹马去闯唐门?师父这个人很阴险的,说话常常说一半。正阳宫的人就是百里流觞的人,对师父来说,与其让你死在唐门手里还不如死在他手里。孤尘剑的秘密你们瞒我瞒了这么久了,师父今天会想到让我知道不是其他原因,只是为了让我也出手帮忙,既然要让我帮你,自然就需要你把话说清楚。”

  百里流觞眯眼,“欢儿说谁阴险?”

  贪欢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师父,我把这个词用在您身上是为了夸奖您。”

  眼前的画面温暖得让人不忍打扰,洛宜心头一暖,开口解释,“贪欢,孤尘剑的宝藏不是金钱,也不是武功,而是人。”

  “啊?”贪欢呆住了,也愣住了。

  洛宜苦笑,他拿出身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不深不浅地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贪欢看得更呆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贪欢看见洛宜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不由惊奇地道:“师兄,你……就是宝藏?”

  洛宜摇头,“宝藏是指我们这个种族的人的居住所在地,我们种族人的血不仅恢复快,而且可以让人百毒不侵,对唐门来说……很麻烦。”

  岂止是麻烦,这对唐门来说简直是断了财路、断了生路、断了未来。贪欢点头,不再多问,“我知道了,师兄,我会帮你的,即使没有你的事情我也会灭了唐门,现在不过是多一个理由罢了。”

  洛宜笑着摇头,紫眸亮若水晶,如梦似幻,“贪欢,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我只是……”他沉默一会儿,“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我曾经想过要杀了你,我以为你觉察到了……所以,我把真相告诉你算是赎罪。”

  贪欢尴尬地回答:“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师兄你不用赎罪……”

  百里流觞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他们,“你们师兄妹互诉衷肠诉完了吗?”看到贪欢一听见自己说话就立即站得毕恭毕敬的模样,百里流觞心中很是愉悦,招招手,“欢儿,过来,帮为师捶捶背。”

  贪欢嘴角一抽,捏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谁知坐着的师父大人还一会儿要求重点一会儿要求轻点,于是贪欢就一会儿轻点敲,一会儿重点敲。

  “唐门啊……”百里流觞微微眯起双眼,眸光流转之间,透出一条缝的眼眸顿时摄人心魄,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扣紧,轻声逸出的叹气弥漫在他的呼吸之中。每当这种时候,每当他有这种神色,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远古的谜团一般,让人触不到摸不透。“这么久也该跟他们算算总账了,陷害我的也好,栽赃我的也罢,对于敢正面对付我的人,”他轻笑,“我还是有点儿欣赏的,不过,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身边的人动手。”他站起身拍拍贪欢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按摩敲背了,“我们不回正阳宫了,去唐门逛一逛。”

  贪欢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到唐门去逛什么?”

  “灭他们的门,杀他们的人。”

  贪欢头痛地捂住脑袋,不自觉就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师父,你就别再添麻烦了。”话一出口,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贪欢马上知道不妙,果然抬头就看见百里流觞似笑非笑的面容,赶紧开口道,“师父,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百里流觞让洛宜出去,然后自己坐到床沿边,“欢儿想聊什么?为师倒是想和你聊聊你的胆子是怎么变大的?”

  贪欢正色道:“师父,你闭关的时候出什么事了?你的武功怎么了?”

  百里流觞轻笑一声,“这算什么语气?质问我?”

  贪欢有些担心,可又别扭地没表现出来,“不敢,可师父若是出事了正阳宫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才打算选个继承人出来。”百里流觞坦荡荡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贪欢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师父,你真的出事了?”

  “你都直接跟我对过一掌了还不知道我有事没事?”百里流觞不以为意。

  贪欢沉痛地看着他,“师父,你应该静养,现在回宫五位令主都可以帮助您,我也可以在旁相助。你既然身体……不舒服,还去唐门干什么?”

  百里流觞微笑,“欢儿,伍家当年被唐门灭门,你一直都想灭了唐门,如今洛宜也想灭了唐门,为师在武功尽失之前总得送一件饯别礼物给你们才行。如果现在不灭唐门,难道真等我成了废人再灭?”

  贪欢瞪圆眼睛盯着他看,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竟然连废人都说出口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这世上还有谁会在乎他?贪欢的眼睛越来越圆,瞪得也越来越用力,终于她泄气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要灭唐门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这话说得真是够动听够欠扁,不愧为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百里流觞笑眯眯地正想接话,突然胸口一阵血气倒涌,整个人被自身内力冲得说不出话,痛得骨头吱嘎吱嘎作响。他硬生生吞下一口鲜血,望着贪欢,神色镇定,慢条斯理地道:“好,唐门先放一边,我要先闭关三天。”其他的事都先放一边,等他把内力压下去再说,他对门外吼道,“洛宜,你不要乱跑,安分点等我。欢儿,你在旁随时待命。”

  百里流觞这四个字,在贪欢眼里一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此刻的他却脸色苍白,额头上也冒出虚汗,墨黑的长发软软地垂在肩头,沾染着温润的湿气。百里流觞双腿盘坐,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紧紧闭着,头顶上不住冒烟。

  贪欢倒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抱住椅背,出神地凝视他。为什么?她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看到这个人的这种模样。以前都没有发现,师父其实长得很好看,当他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披一件白色中衫时就仿佛普通富贵人家的少爷。只不过,一旦等师父那双眼睛睁开来,他就是百里流觞,只是百里流觞。名动武林的百里流觞,无所不能的百里流觞。

  “看什么呢?”百里流觞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一个小周天运气完毕后,他稍稍掀开眼皮,“我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男人还是看裴锦划算吧?”

  贪欢不理会他的嘲讽,嘴唇轻动,“师父,你会不会死?”

  百里流觞笑道:“等我死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贪欢刷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反驳,“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

  百里流觞怔了怔,随手抹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他的目光投射在半空处,看得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如果没有武功了,如果我不是天下第一了,那么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贪欢道:“也许是因为你的日子过得太嚣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顿了顿,她又道,“师父,即使没有武功你也会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

  对百里流觞而言,生和死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过,世上还有人会担心他的生死安危,于是笑道:“到时候再说,不过,趁着我现在还能胡作非为,你要不要陪我去唐门走一趟?”

  这个人怎么能如此自说自话、任性妄为?贪欢眉头微蹙,可是,为什么无论他说出什么任性的话语来,她都会答应?贪欢无奈地抚住额头,自己是不是在无形中被同化了?她沉重点头,“我总不能让师父一个人独闯唐门,我就这样回宫的话会被五个令主杀了的。”

  “呵呵。”百里流觞无力地靠着墙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说话真不坦诚。”

  贪欢无语地看着他,拜托,连这都要计较?她叹口气,单膝下跪,半垂着脑袋,“只要是师父的意愿,即使是刀山火海徒儿也誓将追随。”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在这一点上,你比洛宜有趣得多。”

  贪欢无奈至极,“多谢师父夸奖。”

  “欢儿。”百里流觞突然止住笑,深深望着她,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如果……”

  “嗯?”贪欢不解。

  “没什么。”百里流觞再度闭上眼,“我继续调息,你不要打扰。”

  “……是。”

  百里流觞原来的打算是,三天一过,一旦等他武功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带着两个徒弟到唐门去为所欲为一番。可是,三天过去后,等他出关时却发现事情有点乱套了——洛宜不见了。贪欢翻遍全城也没能找出洛宜。这三天里,贪欢一直和百里流觞单独待在房里,他们甚至不知道洛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是主动离开还是被迫离开。

  “如果他是自己想走……那我不拦他。”百里流觞连续运功三天,脸色不像平时那样红润,“如果是被人带走的……”他轻笑一声,“呵,我百里流觞的弟子也有人敢动?”他抬眸望向贪欢,嘴角微微一挑,“那人肯定是活腻歪了。”

  贪欢看到他这种表情只觉得汗毛倒竖,哆嗦一下,“师父,城里面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所谓能找的地方不包括裴家对不对?”他兴味盎然地瞅着这个徒弟,看到她面无表情又觉无聊。

  贪欢用一脸“你很无聊”的表情扫他一眼,“不仅是裴家,城里面各方势力的据点我都没去搜查。”

  “最应该找的地方是裴家和唐门,你这两个地方不找有什么用?”百里流觞回她一个“你没救了”的表情。洛宜那小子虽然念念不忘地想对唐门出手,可在没得到自己允许之前应该不会贸然行动,那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人带走了。

  贪欢想了想,低头道:“那我现在去探一探那两个地方?”

  “不用了。”百里流觞一口拒绝,双腿叠在一起,脚尖翘起,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与其我们漫无目的地去寻找,还不如让裴孤漠那个老头子主动来找我。”

  贪欢抬起明亮的眼眸,“请师父明示。”

  “裴孤漠那老头子其实很好耍的。”百里流觞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们只要稍微有所动作,他就会举着正义的旗帜赶过来,到时候你也能见到你思念的裴锦了。”

  “师父,有一点我要声明。”贪欢烦躁地道,“你不要老是提起我和裴锦好不好?我们不是你嘴里的笑话和消遣。”

  百里流觞眼眸笑得弯弯,但笑不语。

  在之后的日子里,贪欢按照百里流觞的指示在城中大肆行动,重点攻击目标就是唐门。城中每一个唐门的据点都被贪欢攻击过,唐门最厉害的高手都在本部,据点之中没有人能够抵挡贪欢,所以导致唐门伤亡惨重。

  贪欢的武功与几年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唐门中很多人并不认识她,而她一出手就是百里流觞的功夫。百里流觞的功夫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邪魔歪道的招牌。贪欢闹的动静太大,不等唐门向裴孤漠报案,这位裴大盟主就知道城里面出事了。

  裴孤漠是何等人物,在他的地盘上他自然消息灵通,等了几天等得没耐心,再想想对手是百里流觞,便叹口气无奈地亲自登门拜访。

  是时,百里流觞正在让贪欢用孤尘剑给自己修手指甲。他舒舒服服地斜躺在靠椅上,衣衫半敞半拢,长发半散半束,姿态风流无比。贪欢则是小媳妇样地坐在地上,背靠椅子,百里流觞的一只手穿过她肩膀挂在她胸前,贪欢低头一下一下地用孤尘剑削着手指甲。

  裴孤漠跨进大门,看到这样一副画面立即感到痛心疾首,那可是孤尘剑啊,竟然被拿来干这种不入流的事情,第二感觉则是幸好锦儿没来,没有看到这两人如此模样。

  “裴盟主不请自来,来了也不知道敲门。”百里流觞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这种素养和你的名声可真不相符啊。”

  裴孤漠不理会他的讽刺,“是你们在找唐门的麻烦吗?”

  师父没示意,贪欢也不答话,只淡淡扫一眼面前的客人。裴孤漠也不管他们承不承认,继续道:“百里流觞,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不过这里不是正阳宫,不是你的地盘,你多少收敛点。我今天只身前来就是不想和你起争执,近日来唐门和幽冥谷的争执已经让我心烦意乱,你不要再添乱了行吗?”

  百里流觞轻笑,然后缓缓开口,“裴孤漠,你知道孤尘剑的秘密了吗?”

  裴孤漠突然噤声,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百里流觞揉揉贪欢的脑袋,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洛宜不见了。”

  裴孤漠脸色骤变,“什么时候不见的?”

  百里流觞抬眸一笑,“就是因为他不见了,所以我才让贪欢大闹唐门。”

  裴孤漠沉默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洛宜在谁手上,所以才特地把裴盟主请来商量商量。”百里流觞笑得一脸的无耻,“裴盟主洞悉内情,可以提提自己的意见,在下洗耳恭听。”言下之意,就是凭着你的关系网,如果你知道我徒弟被谁抓走了就快点告诉我,省得我费工夫去找人。

  裴孤漠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唐门高调和幽冥谷作对,幽冥谷也接连暗杀了唐门不少人。前段日子,他刚跟幽冥谷谷主巴丽就此事进行讨论,想劝双方息事宁人,可惜双方都不愿接受调停。他前两天刚知道百里流觞也来了这里,正在烦恼要怎么妥善处理各方,如今一听到洛宜失踪,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唐门。现在想来,与幽冥谷作对不过是想混淆视听,唐门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孤尘剑真正的秘密——洛宜。

  “如果我让你不要对唐门出手,你愿意吗?”

  百里流觞眉一挑,“老头子,你在说笑吗?”他还打算灭了整个唐门作为退出江湖的纪念呢。居然还让他不要对唐门出手?这老头子不会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吧?

  “如果你对唐门出手,一定会搞到他们灭门为止,对不对?”

  百里流觞轻飘飘扫他一眼,勾唇笑道:“裴盟主果真眼光犀利,在下佩服。”

  裴孤漠铁青着一张脸,“你和唐门对上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要不这样,我帮你把洛宜弄回来,你安分点回你的正阳宫去?”

  百里流觞双臂向后一放,仰天叹气,“不好办啊……你越是让我安分我越是不想安分,何况,洛宜是我的徒弟,怎能劳烦裴盟主费心?”

  裴孤漠最讨厌他这种态度,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百里流觞,别以为我猜不到你的想法,你明知道唐门和幽冥谷不和,就想趁着唐门和幽冥谷对决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

  百里流觞眉眼挑起细细的笑意,望一眼裴孤漠又收回目光,伸手摸摸贪欢的脑袋,“欢儿,你觉得是不是呢?”

  贪欢很想拍开他的爪子,一次又一次揉她脑袋,真把她当宠物吗?但念在他内伤严重的分上就忍住了,只淡淡说了句,“同样卑鄙的人比较能够互相理解,看来果然如此。”

  裴孤漠脸色更加难看,狠狠一挥衣袖却说不出话。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欢儿你真狠,一出口就连骂两人,真是牙尖嘴利。”

  贪欢做谦虚状,“全靠师父教得好。”

  “裴孤漠,十多年来唐门一直不服管教,中原武林和他们格格不入,也是时候整治一下了。”百里流觞收敛笑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扳着指节,“在这次整治中你应该为能利用到我的力量觉得高兴才对。”

  是啊,他也是这样想的,能够利用百里流觞对付唐门的确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可是,百里流觞不是他想怎么利用就能怎么利用的,这魔头绝对不会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去做。裴孤漠用怀疑的眼神望着百里流觞,非常老实地开口,“我不敢用你。”

  “哈哈。”百里流觞大笑,“不是我想对唐门动手,这次是唐门先动我的人,这样的结果在他们惹我之前就能想象到。”

  裴孤漠纠结地思考很久,现在该怎么做?和百里流觞闹翻还是不闹翻?由着他去灭了唐门?虽然自己也想对唐门采取一些必要行动,可从没想过要灭了唐门……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贪欢一眼,对百里流觞开口道:“你这个徒弟,嗯,伍贪欢应该很厉害了吧?”

  “你可以自己试试看。”百里流觞看到裴孤漠沉思的面容,玩心大起,拍拍贪欢的肩膀,“欢儿,你要不要陪盟主大人玩一玩?”

  “不用。”裴孤漠断然拒绝。

  百里流觞目光略带轻蔑,笑道:“裴盟主怕输?”

  裴孤漠眼一眯,“如果想要挑战我,就当着整个武林下战书,我不接受私下的比武。”顿了顿,“百里流觞,如果你想对唐门出手我也不阻止你,不过,你出手的时候幽冥谷也不会放过唐门的,这样算来,你们的胜算很大。”

  “嗯,我也这么觉得。”百里流觞毫不谦虚。

  “幽冥谷讨厌唐门,可同样也不喜欢正阳宫。”裴孤漠撂下最后一句话,“你如果不希望到时候幽冥谷临阵倒戈,就试着去说服巴丽。”他笑了笑,非常好心地补充道,“巴丽现在正在裴家,随时欢迎你来。”

  百里流觞立刻摆出一张苦瓜脸,眉头微蹙地撇开脑袋。

  裴孤漠心情好多了,似笑非笑地瞥了贪欢一眼,“对了,巴丽把巴鹰也带来了。”

  贪欢身体一滞,百里流觞的手正搭在她肩膀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他垂眸望向她雪白的侧脸,手掌微微使劲,冷笑一声,“裴盟主,我们明日一定登门拜访,还请你备好饭菜。”

  裴孤漠笑笑,然后就离去了。

  遥想当年在幽冥谷发生的种种,百里流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看到贪欢的反应他也很郁闷,这个笨徒弟有什么可介意的?他好心渡巴鹰的武功给她有什么不好?既然身为他的徒弟就得有他的作风,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能成就大事?

  百里流觞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最终却只叹息一声,“欢儿,巴鹰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与你无关,你不要太歉疚。”

  贪欢精致的侧脸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无声无息的岁月让她平添几分娇媚,渐渐从女孩子蜕变成女人。沉默许久,她长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抬眸凝视百里流觞,笑道:“他的功力如今在我身上,怎能说与我无关?”

  百里流觞嗤道:“死脑筋。”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就放下了。”贪欢淡淡道,“身为师父的弟子,师父做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承担。所以,这不是您的自作主张。”

  “……笨小孩。”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或多或少地发现以前理解不了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有人说这是成熟,有人说这是麻木。贪欢以前讨厌百里流觞,她无法理解他的思维,即使到现在也有很多地方对他不甚赞同。可是,相处久了会发现师父就是那样一个人,百里流觞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问题,她之所以不认可他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问题呢?在潜意识里,她不赞同百里流觞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吗?同样的,在师父心里是不是也一直都觉得他自己是正确的呢?

  因为不赞同师父做的事情就讨厌他,那她和裴孤漠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去掉所有表象,从最实际的问题出发,她的武功是他教的,她的命是他救的,她有东西吃、有衣服穿也全都是因为他,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讨厌他?

  天上的云彩晕染着红色的光泽,飘忽迷离,眼睛里满满地充斥的都是夕阳的色彩,渲染出异样美丽的景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喜欢听他叫自己“笨小孩”,也很喜欢听他叫自己“欢儿”,但嘴上却又固执地不肯承认。父亲叫她名字的时候是不带感情的,母亲叫她名字的时候是疏离的,武林中很多人叫她时是充满鄙夷的。

  可是,他叫她“笨小孩”、叫她“欢儿”时眼眸深处总是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他也会生她的气,生气的时候就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可是他从来不会记她的仇。气过就气过了,罚过就罚过了,过几天又像没事一样。

  贪欢微微一笑,她一直渴求的,真正的家人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回事?

  翌日,裴家的大门敞开着,裴孤漠只留下幽冥谷的人,其他客人一律改期再会。他们等了半日等到正午时才看到百里流觞优哉游哉地迈着步子前来,贪欢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巴丽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巴鹰坐在她旁边。裴孤漠依照惯例坐在最上座,裴锦则是坐在他身侧。

  说句老实话,百里流觞对这种礼仪不怎么在意,什么座位他都无所谓,于是他就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整个人的态度都是懒散而漫不经心的。好一会儿过去了,裴孤漠等很久也没等到百里流觞开口说话,眼见气氛越来越沉闷,只得咳嗽一声,“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

  “开始什么?”巴丽态度冷漠,“裴盟主今日约我来就是等这个人?”

  裴孤漠叹道:“我们现在毕竟有共同的敌人,能利用的就应该利用,彼此之间应该摒弃前嫌。”

  巴丽大笑,“唐门杀了幽冥谷不少人,百里流觞也杀了幽冥谷很多人,所以,在我眼里他和唐门没什么区别!”

  百里流觞眼眸流转,以无所谓的态度开口道:“巴丽,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利用百里流觞除掉唐门,除掉一个敌人以后再回头对付另外一个。”他笑了笑,“何况,现在裴孤漠虽想对唐门出手却从未想过要让唐门灭门,你跟裴孤漠想的不一致,没有我的支持,你以为你可以拗过那老头子的硬脾气?”

  果然是一副好口才。巴丽没好气地道:“你百里流觞还需要别人的帮忙?你不一向是独来独往的吗?”

  听到这里,贪欢心头一颤,师父受内伤的事情还没有外人知道,师父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向百里流觞望去。

  “哈哈,我也没有自大到这个地步,只靠我和贪欢两人铲平唐门还是有点难度的。”

  巴丽道:“你与唐门什么时候有了过节?”

  百里流觞怔了怔,目光往裴孤漠那里瞥了瞥,好奇地道:“裴孤漠没跟你提过?我的徒弟洛宜被唐门的人带走了……”

  “什么?”巴丽拍案而起。她也是知道孤尘剑秘密的人之一,唐门若是得了洛宜,恐怕真有一天会独霸武林,“百里流觞,亏你还是天下第一呢,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好!你这样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的!”

  百里流觞靠着椅背,单手托着下巴,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倒是站在一旁的贪欢听不下去,她何曾听到有人敢跟百里流觞这么说话!若是放在以前也就算了,师父有足够的实力说话,可现在她不知道百里流觞的功力究竟退到什么地步了,一听到有人跟师父大呼小叫她就不开心,于是擅自开口道:“洛宜是师父的徒弟,即便师父想把他送人也轮不到外人说话。”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贪欢,她不以为意,继续道:“今日合作的事情也不过是提一提,如果巴谷主不愿意大可拒绝,我们正阳宫的人坐在这里不是给人当儿子来教训的!”

  百里流觞忍俊不禁,“欢儿,你今天的脾气很大啊。”

  贪欢面颊微红,“因为师父今天脾气太小了,所以换我来说话。”她眼角余光望去,“如果师父觉得徒儿太没规矩,那欢儿可以不再插嘴。”

  百里流觞唇边的笑意加深,“不会,颇有为师当年的风采。”

  巴丽压下自己的脾气,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百里流觞,和你合作也无妨,双方战斗总有死伤,当年你也是为了救你两个徒弟。我可以自认技不如人,不过……”她沉默一下,伸手指向巴鹰,“巴鹰是我幽冥谷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孩子,我曾经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可是他却被你毁了。如果我们要合作,至少先把这个问题解决。”

  百里流觞顿时收敛起所有的表情,眼眸深邃,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贪欢身上的那些功力还给巴鹰?”

  巴丽道:“不错。”

  百里流觞的目光如刀,“几年过去了,即使现在把欢儿身上的功力再还给巴鹰,也未必会有你想象中的效果,巴鹰也未必能恢复如初。”

  巴丽坚持不松口,“即使如此也要把你抢去的还回来。”

  气氛紧张得千钧一发,百里流觞却是毫不在乎,眉一扬,嘴一挑,“做梦!”

  巴丽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拿武器,贪欢的右手也已经触碰到腰间的孤尘剑,随时随刻都准备出击。百里流觞悠闲自在地坐着不理,可裴孤漠却坐不住了,咳嗽一声,“不要吵架,今天是来好好商量事情的。”

  巴丽哼道:“是百里流觞先出言不逊。”

  百里流觞冷笑,“是你先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裴孤漠好言相劝,这两人都不是他可以轻易说动的对象,不过事情的根源是出在贪欢和巴鹰身上,对付两个年轻人他还是有办法的。他看一眼巴鹰,再看一眼贪欢,想了想,目光最终定格在贪欢脸上,“伍贪欢,巴鹰当初也算是你的朋友,他本是好意救你,却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武功,你难道不想做出补偿吗?”

  裴孤漠利用的是自己对伍贪欢的了解,利用的是贪欢的同情心。百里流觞自然听出来了,他冷冷瞪了裴孤漠一眼,接着就望向贪欢等她的答案。

  贪欢不喜欢这种冲突因自己而起的感觉,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巴谷主,你想要巴鹰的武功恢复如初,你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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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记弦歌南望玥影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