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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作者:邹小樱

第14章 我的心又似小木船(1)

  即使再过数十年,大家还是不会忘记罗文。除了音乐,他的一生就是最好的“狮子山精神”的写照。

  10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了我一套《水浒传》,厚厚的上下两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林教头雪夜山神庙,男孩子与生俱来的侠客精神一下子破土而出,拦也拦不住。可《三侠五义》《隋唐演义》等都太文了些(施耐庵先生真对不起,少不经事,《水浒传》真的被我当作武侠小说),看着老不过瘾。一次下楼去配钥匙,把要拷贝的钥匙交给了老师傅,老师傅不紧不慢地敲敲打打,不时扶着他鼻梁上那一副度数不明的眼镜。忽然,老师傅身体上的某个闹钟发条响起,他嘴里叨咕着什么,麻利地把身后的收音机扭到某个频率,广播里传出了这首歌:

  “曾经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不过。闯不过,柔情蜜意,乱挥刀剑无结果……”

  只听这歌唱了两句,一把充满别样磁力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广播小说,荡气回肠,赏心悦耳;广播小说,娱乐大众,老少咸宜。听众朋友,现在为你送上的是,新派武侠小说《小李飞刀》,由梁锦辉播讲。”片花过后,这位名叫梁锦辉的“讲古佬”就开始了他的演出:“各位,上次讲到,林仙儿和阿飞……”

  那一天,我在接过老师傅配好的钥匙后,匆匆给了钱,几乎是跑着回家的。一到家,气喘吁吁的我没透口气,马上扭开家里的收音机,没头苍蝇似的在AM、FM中寻找刚才的频道。等到我终于锁定了梁锦辉的《小李飞刀》的时候,没听上几分钟,梁锦辉就说:“嗱,究竟阿飞这次会怎样应对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在《水浒传》第四十七回里,鬼脸儿杜兴带出了后来的“天富星”李应:“这里东村庄上,却是杜兴的主人,姓李,名应,能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没。”当时根本没留意这百步取人的飞刀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李应本身就是和柴进一起管后勤的角色,戏份甚至没有柴大官人多,可在《小李飞刀》中却不一样。这里头的人物除了身怀绝技外,还个个心事重重,除了李寻欢外,阿飞、林仙儿、荆无命、胡不归等每个角色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随后的《小李飞刀》我绝无错过之由,因为嫌每天只播一集太不过瘾,更是干脆到书摊上租来看。一本书押金五块,每周借阅费五角,为了看它,我在学校的课间就做完作业,放学回家一秒钟都不耽搁,全用来看小说。但电台广播那边也没有落下。《小李飞刀》完了,电台继续播梁锦辉的《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神雕侠侣》,我场场不落。长大后,才知道北方有一位说书大师叫作单田芳,哦,那么对于广东的听众来说,单田芳大概就是普通话版的梁锦辉了。我也和大家一样,成为古龙、金庸、梁羽生的铁杆粉丝。

  与此同时,我也成了大侠罗文的粉丝。

  把新派武侠小说搬上荧屏,这股热潮自记事起就没有消停过。即使你错过了年代久远的首播,依然可以在每天中午的TVB旧剧重温时段追忆他们的风华。如果说黄日华、翁美玲、张智霖、朱茵、刘德华、李若彤、古天乐、梁朝伟等人塑造了一批英雄儿女的荧幕角色,那罗文打造的便是音乐世界里的大侠。《小李飞刀》只是冰山一角,他演唱的《铁血丹心》《绝代双骄》《名剑风流》等武侠电视剧主题曲均是那样的顶天立地、快意恩仇,锋利如刀又藏着绵绵的柔情。他的音域如山高,情绪如海深,或许没有人能比他更能诠释“侠之大者”的真谛。1983年,他和“铁肺歌后”甄妮联手打造的《射雕英雄传》就是集大成之作。83版的《射雕》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TVB剧集经典,除了黄日华、翁美玲的卖力演出外,主题曲、插曲同样功不可没。《铁血丹心》大气磅礴的前奏一出来,观众们马上就被带入了一片塞外风光。罗文长啸:“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甄妮低吟:“猛风沙,野茫茫,藤树两缠绵。”剑胆琴心,家国爱情,在这里竟也琴瑟和谐。《世间始终你好》的主题是华山论剑,“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齐聚华山之巅,以武论英雄。但习武之人不为争强好胜,侠之大者在于为国为民。因此侠骨柔情的罗文用英姿飒爽的姿态唱道:“论武功,俗世中不知边个高,或者,绝招同途异路;但我知,论爱心找不到更好,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片片柔情展现的是侠者的胸怀天下。

  自1977年《家变》开始,罗文的声音就和电视机一起伴随几代的粤港后生长大。“须知世事常变,变幻原是永恒。”电视剧的同名主题曲也开启了黄霑、顾嘉辉、罗文的经典词曲唱组合,也开启了带着独特的草根智慧、有着独特审美的香港粤语歌坛的黄金时代。

  2002年10月18日,一代歌王逝世,时年57岁。五六十年代,香港演艺界名人辞世,报纸上总会有挽联发表。但在文人办报的时代结束后,你就很难寻觅到这一景象了。而这次,和罗文渊源颇深的《明报》出现了久违的挽联。题者为黄霑。这是一副笑着落泪的白话文挽联:

  “罗记啊罗记,即使唱片没有留住多年雷霆声韵,你的好歌金曲浓情,也必于乐迷心目中,秋夜春朝,随喜随忧随时再现。伯先哟伯先,就算荧屏未及录尽当日风骚身影,那些强人奇行妙事,还会在知音思念里,樽前酒后,惹愁惹笑惹我重温。”

  金庸也为罗文亲题横匾——“歌在人心”,挂在灵堂的正中央。有时候总觉得这是套话,什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啦之类的,可当你经历了时间这把筛子的多次洗刷后,才会发现这真的是对一个逝者的最崇高敬意。对于罗文,正是如此。

  2003年的春天,在寒假结束后,我回到了侨乡江门。到了秋季的时候,我就要返回广州校区本部,因此打算在剩下的半个学年里抓紧时间,把江门周边的地区好好地逛一逛,包括开平的碉楼(若干年后随着姜文的《让子弹飞》名扬四海)、新会的小鸟天堂、梁启超故居等。可没想到,本是万物复苏、世界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迎来的却是恐怖的传言在空气中蔓延。在“非典”这个词还没出现之前,瘟疫和疫症是大家最常提起的字眼。同学之间的谈论,还有校园网上的只言片语,都指向了这个杀人于无形的神秘病毒。最初病情并未公开,但校园网的资源共享区内不断地有同学传播100多公里开外的香港电视台的最新报道。接下来我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两大包板蓝根,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不知真假的传闻:美国政府把驻香港和广东的所有人员全部撤离;广东和香港被联合国卫生组织划为了疫区;今年的广交会因为疫症要取消了;广州已经有医院的医生因为疫症殉职了;香港的所有学校已经停课了……没有微博,究竟是怎样,我们也无从得知,唯有继续在恐慌之中生活。直到后来,新闻上终于告诉我们有关“非典型性肺炎”“SARS”“沙士”的信息,全校进入了紧急状态:宿舍管理员每天都要在宿舍内喷醋;班长、舍长每天都要严格监控班内同学的发热感冒症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戴上了口罩;我们都不怎么敢出去外头,更别提踏青了;“隔离”这个词开始不断被大家提及,学校也把一栋新建成的宿舍楼划入隔离区。隔壁宿舍的美术系哥们儿刚开学不久就集体去了广西写生,回校后直接待在了隔离区。大概几个星期后状况解除,他们还不停地囔囔,隔离我们个屁啦,你们比我们更危险好吗,我们在外头待得好好的,回广东更危险啊……因为课也不上,他们还倒乐得轻松,即使被禁足,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竹篮子,用绳子系着,从窗户放下来,里头放着零钞,然后把隔不断的外卖、情信等一起拉了上去。这总算是压抑中的一点亮色。

  学校旁边就是五邑中医院。“非典”期间,这所医院成了江门市区收治“非典”病人的唯一指定医院。某个下午,具体的事由已记不清了,我没有选择地沿着医院门前的那条路走到底。天气很闷,虽然沿路都是树荫,但仍挡不住一股热气。道路两边的士多店、花店、金鱼店、五金店等全部闭门谢客,铁闸门上也没有任何通告,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医院旁边有一片康乐设施,平时总聚集着住院部的病患,还有附近的一些居民,但现在空无人烟。其实整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经过医院门前,我加快了脚步,尽量憋着气,小跑地通过。我甚至不敢扭头向医院的窗户张望半分。以前透过电视收到的许多信息,总觉得香港人特别娇贵,一丁点小事就要闹得满城风雨,如1997年的H5N1禽流感,甚至给人这样一种错觉:香港人“怕死”。但现在,本地新闻不断地通报你隔壁的那所医院每日确诊的“非典”病例,死亡就在身边,你才真正明白生命的意义。

  这是我所经历过的世界上最灰霾的时刻。上一次是“9·11”,看TVB的电视直播,强者如美利坚,顷刻间也这样哀鸿遍野。生命如此脆弱,但“9·11”毕竟和我隔了整整一个太平洋和西海岸,“非典”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的身边。而此刻的香港,死亡数字每天都在上升,世界卫生组织的安全预警几乎把香港形容为一座死亡之岛。没人敢去酒楼吃饭,中环人全部都戴上口罩,尖沙咀晚上8点多就不见人影,美丽的维港夜色也变得黯淡无光。“真的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这是香港电台《沙士十年》特别报道中受访者在回忆时最频繁出现的话。正当医疗工作者冒死在第一线抢救病患,特区政府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地维持社会稳定时,全港的电台都不约而同地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这首歌:《狮子山下》。

  人生中有欢喜

  难免亦常有泪

  我

  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

  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人生不免崎岖

  难以绝无挂虑

  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

  抛弃区分求共对

  放开彼此心中矛盾

  理想一起去追

  同舟人誓相随

  无畏更无惧

  同处海角天边

  携手踏平崎岖

  我

  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

  不朽香江名句

  ——罗文《狮子山下》

  每个国家、地区似乎都需要一首非官方的代表性歌曲。台湾有李双泽、胡德夫、杨祖珺的《美丽岛》:“我们这里有勇敢的人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意大利有普契尼的《晴朗的一天》:“美好的一天,你我将会相见”;英国有披头四的《嘿,裘德》(Hey Jude):“嘿,裘德,别沮丧。找一首哀伤的歌,把它唱得更快乐”。这些歌曲无一例外地充满了乐观向上的情绪,给人们以鼓励和信念,《狮子山下》也如此。这首“辉黄”组合的代表作自1979年诞生之日起,从未因为时间而蒙尘,它永远熠熠生辉。在SARS事件里,罗文的声音不断地抚慰着这个城市,虽然它并不能扑灭病毒,但它能给人们希望。金庸称赞那些坚守在抗“非典”前线的香港医护人员是“今日的侠士与女侠”,可在不可见的世界里,罗文何尝不是侠士呢?他的歌声飘荡在香江上空,就像《神雕侠侣》中守卫着襄阳军民的郭靖。有精通武穆兵法的郭大侠在,这个城市就保存着希望。

  和神话里的情节一样,上帝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肆虐的恶魔,但所幸的是还有光。“沙士”一役令香港299人死亡,其中包括6名公立医院医护人员。即使疫情受到控制,但满目疮痍的香港还不敢说自己已经获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旅游业、零售业、金融业、饮食业、服务业……每一处的瓦砾都需要修补。此时,“狮子山精神”继续照耀着香港人前进的路。“同处海角天边,携手踏平崎岖,我咵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不朽香江名句”,罗文提醒港人,香港今日的成就全是当年大家白手起家的共同创造,现在只要互相扶持,笑对困阻,没有什么不能克服。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批移民从内地搬到香港,聚集在九龙塘的狮子山下。香港人口激增,港英政府又无暇顾及,大家只能挤在自己搭建的简易寮屋中生活。这时的香港还是一个典型的难民城市,许多人被问“你是哪里人”时,脱口而出的是“潮州人”“开平人”。因为在他们眼中,香港只是一个暂时的栖居之所,这并不是他们的家。到了七十年代,经过了一段邻里相望、死捱死拼的艰苦岁月后,他们的生活得以改善,“香港人”的本土意识也才最终形成,这座殖民城市这才有了它的归属感和认同感。随着电视剧《狮子山下》的播出,罗文演唱的同名粤语流行曲被广泛传唱,狮子山终于成了这座城市的自由女神像,“狮子山精神”也成了港人的精神图腾。不仅是SARS事件后的重建工作,此后十年,《狮子山下》的歌声出现在每一处需要它的地方。时任总理朱镕基抵港发表演说,也不忘在结束时引用该曲的歌词与大家共勉。常和朋友开玩笑说,香港特区政府是全世界最钟情于“共渡时艰”的政府。无他,这就是“狮子山精神”。

  日本学者内田树在他的文化比较著作《日本边境论》中提到,美国有一种国民精神内核,每当美国人身处逆境时,只要拷问自己“还记得当初建立这个国家的初衷吗”,这就仿佛触碰了一个重启装置,美国社会马上又可以回到他们1776年签署《独立宣言》时那朝气蓬勃的样子。香港同样也有这么一个“狮子山精神”装置。尽管许多金融专家表示,金融海啸之后,香港的“狮子山精神”已经慢慢走向消亡。肯捱肯干、守望相助不再是大家积累财富的方式,“葡京精神(赌博精神)”才是。但就我个人观察所得,远离于这个新自由主义的资本市场,香港新一代的年轻人虽然头顶着巨大的生活压力,可他们不怨天尤人,依然相信自己的双手。从2005年开始,走过了法兰克福、台北、海法、华盛顿等世界各地,2013年度的维基媒体国际会议会将在香港召开,大会的口号是“Of one mind in pursuit of our dream. All discord set aside.”你没猜错,它来自《狮子山下》的歌词:“放开彼此心中矛盾,理想一起去追。”

  即使再过数十年,大家还是不会忘记罗文。除了音乐,他的一生就是最好的“狮子山精神”的写照。作为一个原本就读于广州星海音乐学院、在六十年代偷渡来香港的新移民,他来港的第一份工作是裁缝店学徒,后来在荔园做守闸员,再到银行的练习生,最后几经磨炼才成为乐坛一代巨星。但你很难在罗文的歌曲中找到那些筚路蓝缕的过去,罗文一直如他的《好歌献给你》所唱的那样乐观,“好歌献给你,让爱藏心里。阳光在我心里照耀,光辉欢笑永伴随。”

  在我生活了18年的故乡,也有一座“狮子山”。它是一高一矮的两座石灰岩孤峰,形状如狮,耸立于河滩冲积的平原边上,镇上没有高楼阻隔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它。在古老的县志里,它被命名为狮子岩,并随着1958年于里头的石灰岩溶洞发现的旧石器时代人类化石而被写进了历史课本。我就读的中学,就在山脚下。因此,我是否也能沾亲带故地说,我也是有着“狮子山精神”血统的人?

  《铁塔凌云》不仅是粤语流行曲的开山之作,更是香港本土意识和家园概念觉醒的历史性节点。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浪子心声》),过去觉得平淡无奇,现在才倍感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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