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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词传》 作者:李清秋

第2章 血脉·瑞雪·少年

  纳兰氏族的光影前尘

  命运一词如水,蜿蜿蜒蜒,穿越茫茫浮雪,途经落花与十月霜,最终抵达至今世游魂。追溯命运的源头,展眼相望,迷蒙在双眸前的是隔世的繁华和三生的沧桑,而它最初的模样,看不见,摸不透,隔着千年的山南水北,断着万里的薄暮苍穹。

  或许那命运的源头,是一方晴空下怡然自得的樵夫;或许是深巷中一抹卖杏花的红衣;或许是江雪孤绝独钓清冷的渔人。忙忙碌碌的人世里,多少人的源头,皆是平凡淡然。从最初开始,便彰显不凡的,终究寥寥。可见,纳兰容若一开始,便注定了不凡。

  扑朔漫漫风沙,沿着血脉之路撩开镜花水月,我们可以看见,引着纳兰的那丝红线,一直延展至十五世纪的东北扈伦四部的海西女真叶赫部。

  建国八十七年的叶赫国,沦丧在清太祖努尔哈赤扩张版图的征战之路上,贝勒金台什亦死于这场战争中。国破城亡,残存的叶赫部在金台什之子尼讶韩的带领下,离开了祖辈生活的故城,流亡向一段迷离的未知。

  他们来到了建州,被编入八旗。几年之后,尼讶韩在攻陷北京的战役中立下功劳,被封为骑都尉,世袭罔替。他的妻子,为他生育了两个儿子,长子郑库,天聪九年,又诞下次子明珠。

  叶赫那拉氏,历来是满清八大贵族之一。显赫的家世,为家族子弟行走朝野,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而同皇室千丝万缕的关系,亦为这个家族带来了极高的声望。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妻子孟古格格是金台什的妹妹,从叶赫那拉氏走出来的这位女子,是清太宗皇太极的生母,史称慈孝高皇后。说起来,尼讶韩同皇太极,乃是中表之亲。

  官宦之路,出身高门的明珠深谙其中门道,这条路,让这位贵族子弟走得风生水起。从一名侍卫,先后走到内务府总管、刑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乃至太子太傅的位置,被称为“明相”的明珠,自然不是靠着祖荫混混日子的等闲之辈。康熙朝的多数重大事件,如平定三藩、统一台湾、治水抗俄等大事中,明珠皆发挥了作为一名臣子的作用,为事情顺利解决带来了积极影响。

  康熙二十三年,康熙为明珠于京郊皂甲屯立碑嘉奖;康熙四十七年,明珠再次于此地为康熙树碑褒扬。这样的荣光,可见明珠深得帝王意。他一生为满清兢兢业业,赤胆忠心换来满门清贵,作为一名父亲,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跟自己走上同样的人生之路,延续家门荣光。这个心愿,仿佛不难实现。

  他的妻子,是英亲王阿济格的第五个女儿,这位出自爱新觉罗一族的贵女为明珠生下了三个儿子,长子纳兰性德,次子揆叙,幼子揆方。对三个孩子,明珠希望他们都能够继承家族的衣钵,继续在官宦之路上,承载祖辈的心血与荣耀。尤其是在长子身上,他倾注了最多的希冀。然而,他的理想,却仿佛和长子生来是背道而驰的。那个孩子,从来不像他的两个弟弟一样,让他省心。他的身上,凝聚着一种罕见的东西,这令他与众不同,也令他与父亲的初衷渐行渐远。

  其实他应该像他的两个弟弟,乖觉地明了此生使命,或坎坷或顺利地成为父亲所希望的模样。明珠的次子揆叙,如他的父亲一般,从一名小小侍卫做起,后来进入翰林院,先后担任侍讲学士、礼部侍郎、直至翰林院掌院,为官清廉正直,素有“廉吏”之称。而幼子揆方,亦是少年成名,被皇帝看重,选为和硕额驸,赐婚郡主爱新觉罗·淑慎。但天妒英才,揆方夫妻双双早逝。如若不是早夭,或许揆方也会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像他的父亲,也像他所有光耀门庭的祖祖辈辈一样。

  总不会像他的长兄,是这个家门里的异数。或许明珠是明白的,这孩子生来便不是为官的好材料。为官者,是不该多情的。情之一字,往往能令人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同理智截然的抉择。而纳兰性德,却是天生情种。生于富贵流年之家,却钟情山鸟岁花;注定承袭祖辈道路,却走向风月缠绵。这孩子,本不该生在如斯家庭。

  可命运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纳兰的性情,不适合成为明相的长子;然而贵族家庭,又是他诗胆词魂的天然屏障。试想,倘若他生于贩夫走卒之家,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触到诗词歌赋,纵使天赋异禀,诗情满怀,又何来青衫素衣泼墨月色?又何来铁马雪关长剑击挟?他的命运,注定该如此写就,诗情画意绘就平生不凡,剑胆情心缭乱此生碧波。

  他是八旗子弟,是满人。然而,不论是从血缘上,还是心理上,他都不像一位真正的满人。他最初的先祖,是蒙古人,征服了女真部落后,为了更好地统治这个部落,改名更姓,抛却了原来的姓氏,将姓名化为被征服者的姓名。这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一个姓氏,代表了源远流长的承载,也代表了心的方向和归属。而他真正的姓氏,亦非纳兰。

  纳兰是那拉的译名,他弃却了惯用的汉译,以如此美丽动人的汉字作为自己的姓氏,在那一刻,渴望汉文化追寻诗意之美的他,便已是一位汉人。一切如有预兆,悄然而淋漓,宛若江南小雨,淅沥明了。他的姓氏,仿佛已预示了他的一生,美丽、诗情、悲凉、优雅、孤独。

  黑白画幕间浅唱低吟,千寸时光在如泣如诉。偏离了轨道的人生,富贵乡里沾染了羁泊浪子的游魂,芙蓉锦中斟酌了萧瑟零落的凄楚,满楼红翠温软,触手一怀冷冰。而他,孑然独坐西风,似是品尝生平百态滋味,要将短短三十一载的人生,凝聚出浓墨重彩的深刻。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纳兰容若,仿佛是一个注定为孤独而生的词人。而他,一生都在诠释着这种孤独,如若诠释他的追求“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这首写雪的词,宛如他终生的写照,关山万里,雪凝结天与地,然而雪花轻浮飘荡、居无定所的模样,仿佛不该是君子所喜爱的。但他却独爱雪在孤绝寒冷至极时绽放的样子,它无根无芽,却跳出尘世之外,不同于人世间那些娇弱秀美的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纳兰容若《采桑子》

  落笔成诗时,容若随同康熙帝巡视边疆。塞外风景异,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点点滴滴,都同他所熟悉的京城或江南大相径庭,词人的眼界与心胸,因此而大大开阔。然而,纵使是此时,他也不曾忘记萦绕在心怀的那个身影——谢娘,古人用来通称自己所爱慕女子的称呼。在雪中漂泊的旅途里,回忆渐次涌上心头,他想起她的温柔,从别后,忆相逢,已是千里之外。寒如泣血的月,随着沙风呼啸凄厉的胡笳声,大漠流沙,风雪走石,孤独的身影犹自徘徊,仿佛早已和周遭的悲凉融为一体。

  而他终究会走向何方?是终点,抑或是起点?就让我们静静跟随,一探前尘,追寻遥远时光间,宛如传奇的那一刻。

  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京城一个寒霜清澈的日子。凛冽的北风,并未摧残去帝都的繁华,天子脚下,依旧一片喧嚣。烟火人家,岁月飘零。年轻的公子走进京城里香火最为鼎盛的广源寺,眉目淡然,步履清逸,一抹骄傲萦绕发梢,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玉饰,令他从此与众不同。

  香火迷烟染上眉眼,虔诚祈祷的香客如流水在身侧静静流淌,他依稀淡淡注视着前方,仿佛在等待着谁,一个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终于,那个人出现了,佛衣、白眉、如一尊被遗落在凡尘的佛。年轻公子终于露出一缕笑意,走上前去,合手行礼:“法璍大师。”

  这是一位行事怪癖蹊跷的僧人。当然,也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师。这使得他一开始成为广源寺主持时就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他们如追逐星月一样,涌入广源寺,请求他前去做法事,甚至只是为一个小物件开光做法,为此他们开出了极高的价码。面对这一切,法璍大师岿然不动,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一切请求,甚至告诉他们——佛祖早已死去,流转在人世间生生不息的不是佛祖万能的庇佑,只是一颗名曰佛法的种子,追寻佛法,倚仗他人的力量将会一无所获,唯有自己锲而不舍地寻找、努力、采撷,尘世的罪孽方会消除,苦海的无边方会浮现一叶舟楫。

  这样的言论,并不能阻止凡夫俗子们对既有方式的惯用——天底下何止一个得道高僧。既然法璍大师不愿“帮助”他们,自然会有其他相对循规蹈矩的大师愿意伸出援手。他们很快抛弃了曾经执迷的大师,转而奔向另一场自以为的“救赎”,他们只需要一个轻而易举得只要付出一些金钱就可以抵达的场合,聆听、佩戴、虔诚或自以为虔诚地侍奉佛祖,大约这样,就能消弭所有原罪,获得永生幸福。

  法璍大师的门,长久地对这些愚昧的人们合上了,时光洗去了对他犹豫怀疑的信徒,却留下了持久和意趣相投的朋友。这其中,便有一位纳兰氏的公子,彼时,他只是一位大内侍卫,大师却在这张年轻而文秀的脸上,看出了常人罕见的坚毅与沉静,他的人生,绝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侍卫。大师如是想着,对这位公子,敞开了一扇偏僻的门。

  今天,公子并不是来讨论佛法,也不是来同大师品茶论道的,他脸上淡淡的喜色出卖了他,他迫不及待地开口更是令大师会心一笑,几乎是急切地,他请求大师为家中即将诞生的孩子取一个名字。虽然他知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符号,可他坚信名字也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一个人的一生。

  面对初为人父的年轻人,大师的一言一句都深刻如佛偈:“明珠,你若是相信,那么一切便会是真实的,你须相信,终有一日你终究会成为一颗耀眼明珠,无人可直视你的光彩,你的夺目,将永远地镌刻在这个朝代的历史上。”

  “而你的孩子,也将会用一生,来完成名字赋予他的使命。”

  明珠若有所悟,他知道,他此行的请求大师已有答案。果然,法璍大师笑道:“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这句话自《易经》而出,你可知道它的意思?”

  年轻人颔首,道:“虽然我不过是一介舞刀弄枪的侍卫,却也稍通文墨。这句话是乾卦里的内容,说的是君子之行。君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成就自己的德行。而这些东西是外显的,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听到的。”

  听完年轻人的解释,法璍大师满意而赞许地说道:“好!极好!我想你的第一个孩子将会是一个男孩,他的名字,便叫作成德。”

  “成德……纳兰成德……”明珠低声默念着这个名字,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这个孩子,将用他的一生去完成君子之定义。这个名字,他很喜欢。

  不日,妻子临盆。诞下的果然是一个健康的男婴。他被取名为纳兰成德,小名冬郎。后来因太子出世,乳名保成而改作性德,未久,太子取名胤礽,性德依旧改回成德,然而一年的时光,已经让人们叫熟了性德,便也随之而去了。家中的大人们,却不常唤大名,总是叫他冬郎,冬郎。

  冬郎生得十分可爱,不出月,就能睁开眼睛,溜圆乌黑地注视着人们,极可人疼。初为人父的明珠经历了迷蒙和喜悦之后,早已在心中默默做好了对孩子未来人生的规划,雏凤清于老凤声,他希望日后这孩子,能够超越自己,成为家族更有力的支柱。

  这句诗,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写给外甥韩偓的,韩偓是当时名声在外的神童,一日,在李商隐的送别宴上,十岁的孩童登高作赋,为李商隐送行,四座皆为之震惊,李商隐亦是为韩偓少年早成的才华动容不已,他亦写诗与韩偓作答,其中便有一句: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而韩偓的小名,便叫冬郎。

  明珠希望长子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孩子,诚然完成了这个愿望,然而,他所完成的,却并非是明珠所寄托的。他更像是沿着唐代神童韩偓的方向,走向了一条这个家族所陌生和不解的道路。多年后,当他的朋友戏称明珠的犀利眼力来称赞他的诗词时,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大约家父当时不曾想过那么多,叫作冬郎,无非是因为出生在冬天罢了。

  此冬郎,同唐朝的冬郎却不无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年少显才名,恰好都在十岁的年纪,韩偓十岁一诗惊四座,流花飞柳于庭前,纳兰亦是在十岁时,写下一首月食诗,以此显露出他令人惊诧的才华。

  康熙三年,正月十五。正是元宵,本来应是月上黄昏灯花流影的时节,却发生了月食。纳兰有感而作,写下了一首《上元月蚀》:

  夹道香尘拥狭斜,金波无影暗千家。

  姮娥应是羞分镜,故倩轻云掩素华。

  满城喧嚣,灯影簇簇,道路两旁都是密密的人影,染出一道狭长香径,千万家都在翘首以待,等着月色光华耀眼人间的那一刻,然而久久的等待后,等来的却是月光黯然,天地失色。大概是月宫中的嫦娥仙子看到人间如此热闹繁华,一时害羞,不愿打开明月之镜,所以用轻纱薄云,掩去一袭素衣芳华。

  谁曾想到,这竟是一个十岁孩童写出来的诗。平仄,格律,均无出错。实际上,清朝时的字词发音同唐朝已有很大变化,想要写出一首严格的近体诗,必须熟记平仄音,甚至要通解唐代发音,在严密的格律规则中,作出这样一首精彩的诗,也难怪他年少便有才名流传于偌大京城。

  多年后的元宵,京城再度发生月食,时年二十八岁的纳兰容若又写了一首词:《梅梢雪·元夜月蚀》:

  星球映彻,一夜微退梅梢雪。紫姑待话经年别。窃药心灰,慵把菱花揭。

  踏歌才起清钲歇。扇纨仍似秋期洁。天公毕竟风流绝。教看蛾眉,特放些时缺。

  京城里彻夜灯火通明,温热得梅梢的积雪都微微消融。仙女紫姑正在同经久未见的友人把酒言欢,月宫里的嫦娥却回忆起了当初窃药长生一事,羞惭得不愿露出真容。月色被一层薄纱笼罩,元宵岂能无月,地上的人们踏歌击鼓而来,想要将吞噬月光的天狗驱逐,终于使得明月柔满,一袭清辉照耀大地。向来是天公心性风流,想要瞧一瞧那一弯如眉的月,因而特意令月食蒙住了月亮。

  这首词作同十岁时写下的《上元月蚀》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此时的遣词和意境,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然而,当年《上元月蚀》的惊艳,依旧令那十岁孩童在生命开始的最初,便流光溢彩。

  年幼的雏凤,已展露出惊人的光彩。仿佛早已命中注定了明珠当初那句话:他相信,名字亦是人生的一种预示。在他的长子身上,这句话宛如箴言。名字的纠缠,跟随了那个孩子一生一世。不论是成德,抑或是冬郎,都一如预言,在人生的每一寸光影里,悄然流动,宛然成形。而那两个名字,都不是他的朋友们,和后世的我们最为熟悉的名字。

  朋友们都不时常叫他纳兰成德,也不像家人一样随意地唤他冬郎,往来信中款款展开,约莫都是一声:“容若。”

  容若,他的字,亦是他的诗。纳兰容若,连在一处,便是一阕永驻秀词。山水清绝,风月萦怀,这四个字的名字,叫多少人念了一生,痛了一生,伤心了一生。看尽过客千帆,走遍漠北江南,依旧解不开心中一斛清愁。

  或许当真是上苍预知在前,这四个字,分明都是再简单纯净不过的,合在一处,却洇开轻雾般的悲凉,轻淡的,柔婉的,苍白而诗意的,便如同,他的一生。

  他是一方墨砚,在千万尺下深蕴的泥土里埋藏了多年,被采石人无意发现,挖掘,由雕刻师精心镌刻,置于宝匣,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柔润的光华,占据了每个人的心头。

  身处繁华深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是绫罗锦绣,食是珍馐佳肴,住是楼阁广厦,出门是千里良驹,这里的富贵不是烟云,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可以感知和触摸,也可以给人带来暂时的快活。短暂的快乐过去之后,便是难以挣扎的虚无和寂寞。在这里,清风不能愉悦地滑过心头,岁月不能圆润地流过紫竹林,突兀的气泡如流沙,总是抚不平、挥不散。锦绣罗帐中的贵公子,没有一日不感到惆怅和凄凉,唯一给予他慰藉的,是青玉案间一寸墨色和一叠宣纸。唯有它们,才是这丹朱人生的真实依托。他叹了口气。他知道,当他如是思考时,命运之于他,便永是不得圆满的悲凉。

  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古人说伤春悲秋,自古以来,伤春的诗词数不胜数,杜牧写过“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东坡笔下有“花褪残红青杏小”,他们笔下的春意,孤凉,飘摇,如雁过江心,徒留一片涟漪的寂寞。而到了纳兰笔下,一切又有了新的味道。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纳兰容若《采桑子》

  纳兰的伤春,是冷清的,幽寂的,好比寡欢了

  一夜的梨花,蘸着春露的寒,委顿哀婉,一轩红影摇曳,剪碎了遍地欢情。

  春日的清浅时光,他推开微湿的窗棂,清风迎面,吹来一袖的红粉香浓,其实再浓的春风也是慵懒的,用一个时节褪去凛冽,终究换来四个月的清婉娇柔。这样的春光,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用来伤怀,就像生于锦绣家族的他,在世人眼中,完美到极致,便不应有任何负面情绪。

  寻常的人们,又怎么会明白高处不胜寒的孤绝?又怎么能看到他心中的风景,也因心绪的起伏,随之愁肠百结。

  容若记得,幼年时,自己也是有过一段极好极好的春光的。他的奶娘姓吴,大人们都叫她吴妈。吴妈读过一点书,四书五经也看过一些,这在下人里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她有一肚子的好故事,古来今往的故事、神话、寓言,她没有不精通的。年幼的纳兰便时常缠着吴妈,要她给讲故事。

  最初的启蒙,通往文学殿堂的那扇门,是奶娘为他开启的。在她怀里,小小的孩童听完了大禹治水,听完了嫦娥奔月,也听完了桃园三结义,还背完了人生中第一首古诗,是李绅的《悯农》。他的童年,仿佛跟寻常孩子的一样,并没什么出入,一样酷爱传说中的开天辟地,一样纠结故事里的生死哀乐。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故事和传说,并未随着时光的老去而凋零,它们的芬芳,在漫长的光阴里升腾,落地,发芽,结果,终于酝酿成纳兰灵魂中最重要的一魄。

  对文学的敏锐,使得纳兰容若养成了自小细腻的性子。五岁的时候,家里来了许多同龄的朋友,一群孩子聚在一起,踢毽子捉蛐蛐,肆意玩乐。路旁长了一株李子树,结满了果子,其他孩子们看见了,纷纷跑过去摘果子,唯有纳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路过的亲戚看到了,不由好奇。五岁的孩童奶声奶气却不失逻辑地回答,如果那个果子又大又甜,早有路人去将其摘取,哪里能够留给一群孩子呢,那果子一定不好吃。

  亲戚半信半疑,亲自摘取一个试吃,果然又酸又涩。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敏锐的洞悉力,真是个无比聪明的孩子。

  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纵使是在寻常人家,为人父母的也愿意千方百计送入学堂,或许日后一鸣惊人,从此青云直上。更何况纳兰生在王爵清贵之家。这种屹立在朝堂之上多年岿然如磐石的家庭,自然深知教养子弟的重要性。明珠,也不例外。

  顺治十七年,纳兰容若六岁。明珠为长子请来了一位先生。先生来自遍地文人满城书墨的海宁,学从黄宗羲,诗从钱澄之,在江南一带素有“才子”之名。后来,因为屡试不第,遂绝了仕途之意,更将名字改作査慎行,意在谨言慎行。对仕途心灰意冷后,查先生便很少留在家乡,反而天南海北到处游历。

  幸而査家是海宁名门,家境殷实。在明珠府做先生,实在是被明珠的一腔父爱打动——明珠为表诚意,先后亲自给査慎行写了三封信,恳求他来府中为犬子西席。到底盛情难却,未久,査慎行赴京,成为纳兰人生中第一位正式的师傅。

  在先生的教导之下,纳兰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很快,他就能够倒背如流。学生聪颖,做师傅的自然也自豪。明珠事务繁忙,很少来查看长子的学业,然而少有的几次考校学问,却比先生更严格。纳兰容若每一次,都回答得毫无纰漏,几乎完美。先生倒是慈师,时常向明珠夸赞。只有这时候,严父眼中才会流露出些许笑意,对年幼的纳兰容若来说,那就是最好的嘉奖。

  其实他自幼便很仰慕父亲。或许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都曾有过一段将父亲当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的时候,时间或长或短,总觉得天地之大,父亲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世界上大约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纳兰容若幼时,也曾满怀景仰,想要像父亲一样建功立业,备受器重,是门庭之光,也是国之栋梁。不,实际上,他想要的比父亲还要多,他不愿徒手安逸于富贵,也不愿单纯地以祖辈的余荫,走上一条被彻底安排好的路。

  真正的成功,不该是如此。它从来都需要十年寒窗的头悬梁锥刺股,需要无数血汗堆砌,不论寒暑春秋,自己的双手,才是叩开成功之门的真正秘籍。纳兰容若深知这个道理,他未曾沉溺于锦绣飞灰,未曾流连于富贵烟华,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做一个能文能武的人,可以吟诵《古朗月行》,也敢挑起一肩泰山。幸好,他是可以选择的。

  当他明白这一点,并打算将此践行时,他愉快无忧的童年,便在那一刻,彻底结束了。

  在习文的同时,他学着蹲马步、倒立、舞刀弄枪。祖辈们是在战马上挣下的这份家业,身为子弟的后人们也不敢忘却这一点。习武比不上习文环境优渥,纳兰容若却都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每一个动作。三伏天,他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三九天,寒冷的北风记录着他的坚持。有欲望,便必须付出代价。他虽然还年幼,却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这些事情,他都做得很好,并不曾辜负过谁的希望。然而,做得好,却并不代表真心欢喜。纳兰容若,注定是一个文人,一个以笔惊艳了世间,温柔了岁月的文人。关山戎马,踏破贺兰山阙,这些激荡在胸臆间的情怀,他渴望,却不深爱。他的家族,教会他用生命去渴盼建功立业,而他的灵魂,却教会他用骨骼去热爱经卷墨色。

  启蒙读物,他很快读完;他开始翻阅父亲书房里的藏书。《诗经》《楚辞》《春秋》……童年里的岁月,之于他,是一行行水墨的颜色,是一节节娟秀或隽永的篇章,是一卷卷漫长而恢宏的过往。躲藏在书房里的纳兰容若,时常会忘记时间,仿佛他正行走在一个浩瀚无边的时空,世界翻手覆手随意浮沉,日月星辰都只属于他一人的灿烂。在这里,他忘记了进食、休息,甚至忘记了光阴的流动。碧色狭窗里,潇潇细雨间,他渐渐长成了翩然如玉的少年。

  时光悄然轻逝,如天地雪夜里无声流逝的河流,恍惚里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有人出生,有人成长,有人死去,在同一个瞬间。当那个关于死亡的消息传入明珠府时,少年容若一时间陷入了苦苦的疑惑和追寻里。这场死亡的主角并不是他的亲朋好友,然则那个人却同他的生命有着息息相关千丝万缕的干系,伴随了他一生的名字,源于那个人之口,而他人生的星轨,仿佛也因此画就。

  死去的那个人,是广源寺的法璍大师。

  大师素来是一个我行我素之人,他不在乎人世的言论,毕生都在追求一个“真”字,真心,真情,真我。情深不寿,刚极易折,这样的人到底不容易行走于世,哪怕他已遁入空门,了却青丝凡尘。对思想舆论控制极严厉的清政府以“妖言惑众”的罪名,闯入清净佛门,面对如豺狼虎豹的官兵,大师如有预料,只是淡淡反问:有何证据。便合掌安然走进室内,不再理会世外所有喧嚣。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出来。

  官兵们碍于大师清名,一时也不敢贸然闯入。等到几日后破门而入,却发现法璍大师早已在房中自缢身亡。当时的情景,几乎吓傻了一群人。大师自缢于横梁,脚下却没有任何垫脚之物,地上唯有几支烛台,围成一个圆,烛火早已熄灭,冷冷的红蜡流淌了一地,像泣血的泪。

  一时间,这桩自缢案成了京城的无头公案。任是衙门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法璍大师究竟是如何自缢的。当时官兵将广源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大师房间,他断不会死于他杀,那么横梁那么高,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少年容若亦是不解。想了很久之后,他从父亲处得知,从容奔赴死亡的法璍大师,是借助了冰。是的,京城里的人向来都有在地窖里储存冰的习惯,大师以冰为垫脚石,自绝而亡。在他死后,燃烧的烛火,融化了冰,熏干了水渍——一切,仿若一场空寂,来和去都是了无痕迹。

  大师用他的死,精心布了一个局,愚弄了无知可笑的政府。他以死亡,向黑白浑浊的世间,最后一次发出了有力的嘲笑。或许大师也知道,有人会为自己的死亡发出阴冷的笑意,也有人会因此觉得内疚追悔,甚至悲伤沉痛。但世间喜笑嗔痴,他都已看破。只是任他,也无法预料,有一个旗人少年,会因着自己的死亡,怀念而迷茫。

  冥冥之中,那个少年和大师的缘分,或许已终止于取名的那一刻。缘分已中断,羁绊却依旧延绵。少年一日用着那个名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仿佛从未断绝,纵使他们从不曾相见,也从不相识。在这场死亡中,少年发现,原来生和死都是那样容易,最艰难的,却是生存的过程。生存了十余年的少年,第一次感到迷惘,他忽然不知道,该去何方寻找生存的意义。

  经年累月的骑射,日复一日的淫浸书海,照着父亲所希望的样子前行,他就能够发现人生的意义吗?父亲能够从细节中推断出法璍大师的死亡方式,那是得益于他缜密的头脑、务实的作风和超理性的思维,他能够做到吗?容若茫然了,在得知大师死亡的那一瞬间,占据他内心的,只是凄哀和惘然的柔软。他和父亲,是多么不一样啊,正如同树干上的枝丫,长满诗意的绿叶,却并没有树干的扎实和遒劲。那么,枝叶走上树干的道路,会是最好的抉择吗?

  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

  他是一个痴情又长情的男人。这一生,他写下过许多深情的句子,被世世传诵,虔诚珍爱。

  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箜篌别后谁能鼓,断肠天涯。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纳兰容若《采桑子》

  写下这首《采桑子》时,纳兰容若已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他眉目如画、气度高华,他的身上蕴藏着一种堪比星辉月色的光芒。这样的男人,本来就是用来爱和被爱的。他确实也未曾辜负我们的期待,一生有几许经年,他尝遍过风月相思,一如这首伤心词。

  午夜梦回时分,我曾回去我们弥足过的小桥,清香冷冷,宛如你萦绕于怀的味道,远方,似曾相识的乐声若隐若现,当真是一派索然。从梦中醒来,却是料峭清寒,春雨刚停,空气里还停亘着水雾,月色里的桃花,其间的水色,都如哀婉神情。燕子可还是双飞燕?你留下的箜篌可还有谁能奏响?都说断肠人在天涯,我的心,也早已因你碎在天涯。时光匆匆流逝,而我对你的思念却始终不曾停止,就像透窗而入的那一缕茶香,多么像你还在的时候,不绝如缕,经久不息。

  纳兰词,是相思词,亦是伤心词。

  他走过许多地方,留过许多痕迹,深爱过的人却并不多。心就那么一点大,他无法装下太多的人。诗词是人生的另一个倒影,他的倒影,也如此简单纯粹,如此深情温柔。就好像,他生来便如此。

  其实怎么会生来就如此呢?每个人都曾天真无知,懵懂如白纸,有时做事冲动莽撞,粗糙不平;有时任性骄纵,肆意妄为。少年时期的纳兰容若,也是活泼好动,好仗剑,好走江湖的。

  父亲的书房收藏是有限的,师傅的知识也是有限的,少年容若如同一块海绵一样,吸收了父辈们所能给予的知识,便睁开眼睛,望向更辽阔的世界。

  北京西南门的琉璃厂,是繁华帝都中的一处好去处。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店铺里的好东西琳琅满目,样样叫人喝彩。但吸引纳兰容若的,却并不是这些新奇玩意儿。他时常来琉璃厂,只是为了这里的几间古玩店、书画铺。

  容若最爱的一家书店,是一个秀才出身的赵老头儿开的。这位老学究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偏偏时运不济,多年考试不中,便在琉璃厂开了一间书店,混混日子。其实老头儿的学识极好,店中搜囊的书籍包罗万象,经史子集,孤本善本,极是丰富。容若慕名而来,便宛如坠入了另一个新奇世界,这里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书,小小少年的心,不由鼓动雀跃。

  于是,打从知道了有这么一家书店后,纳兰便经常带着书童阿满去看书,他看得认真,每次离开之前都留心记下书页,下次再来接着往下看。一来二去,赵老头儿也不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他见他每次看的书都并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喜欢读的书,尽是《古文观止》《史书》这些相对艰涩的书,也不晓得是否真能看懂,可看他神色,分明是嗜书如痴。

  一次,赵老头儿忍不住,指着《古文观止》里的一段话,成心考一考小容若。容若看了一眼,不惊不躁地回答说:“这段话是的意思是仲尼说‘做人应当知道客气,样样要知道礼节去做’。这是很有仁心的啊,如果楚国的灵王知道应当这样子做,也就不会死在乾溪那种地方了。”

  他眉眼俊秀,透着一股灵气,说话时娓娓道来,不见丝毫怯场。赵老头儿心下已喜欢了几分,又见他衣着清贵,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旁边已有人认出纳兰容若来,介绍道:“这是成亲王府的纳兰小公子呢。”

  生于富贵,却并不耽于富贵。十几岁的少年,能有如此胸襟气度,见多识广的赵老头儿也忍不住夸赞。夸赞容若的,却并不只赵老头这么一个。容若的师傅查先生也十分爱重自己这位徒弟,在他十四岁时便当着众人的面嘉奖说:才舞象勺,已通六艺。

  十四岁的少年,若在如今还是备受宠爱的年纪,还是可以仗着年幼娇嗔任性的阶段。容若的十四岁,却已显露出格外早熟的气度。他冷静理智,又情感丰富,熟知人情世故,明事理,解人意,并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彼时,父亲明珠官运亨通,已青云直上。府邸前的朱门,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或来联络感情,或来疏通关系,毫无例外都携带重礼,有些甚至价值连城。明珠为官多年,深谙官场潜规则,对于这些礼物,多数是来者不拒的。

  当时流传着一句这样的歌谣: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索三是索额图,老明,便是明珠。可见,当时明珠是同索额图两分天下,都站在权力的中心。当时明珠家中的总管,亦是财大气粗,等闲不将六七品的官员放在眼中。

  容若并不是不知道父亲也有他的无奈,然而对于这种做法,他依旧无法接受。

  清者,应出淤泥而不染。连他都知道的:喝凉酒,使污钱,终为祸患的道理,父亲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曾屡次请求父亲,终止这种行为,然而父亲却只是一笑置之。父亲的冷漠令少年心中郁结不已,父与子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一直以来,父亲明珠都是容若心中的偶像。实际上,明珠更像是一个传奇。他是家中的次子,除了不能继承世袭的爵位,他所拥有的家庭,足以庇佑他富有且平顺地过完一生。若他愿意成为一个纨绔,那也是可以的。然而,明珠更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双手,反过来庇佑自己的家族。

  正是这个浩大而宏远的理想,支撑着这位日后的重臣,一路平步青云。顺治时,明珠从小小的大内侍卫升至銮位治仪正,负责銮驾礼仪,这只是第一步。至康熙时,他如潜藏了多年的宝剑,磨砺了风霜,光芒出众,令人不敢仰望。真正让人看到他的实力的,是在就任内务府郎中时。这个职位说大不大,但工作内容却极其烦琐,涉及皇宫上上下下,从前朝到后宫,大到谋划,小至看人眼色,都极需耐心与天分。

  明珠的实力,在这个位置上得以展现。不到三年,官至内务府总管,样样桩桩,无一处不恰当妥帖。圆滑而不失方寸,周到而顾全大局,这就是明珠的人生信念,而他的理想,也在这样的信念里得以圆满。在这点上,容若跟他父亲是截然不同的。

  他没有明珠圆滑,他是骨气浩荡的,轻易不会折腰。他也未曾为了所有人的愉悦而伏低做小,文人的情感是直接的,这注定他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为官者。他不像他的父亲,却也不像他的母亲。

  纳兰容若的母亲,是爱新觉罗氏的贵女。然而,作为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二个儿子阿济格的女儿,这桩婚姻,却并未给她的夫君带来利益。他们成婚时,明珠不过是小小侍卫,而受封为英亲王的阿济格却已在权力斗争中落败下来,被抄家赐死。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的明珠夫人,性情刚烈,甚至极有几分“铁血”手腕。据说,她十分善妒,有一次明珠在她面前夸赞一位婢女眼睛美丽,次日,她便命人端上一双眼睛给明珠瞧,正是那位婢女的眼睛。

  父严母厉,容若便是在这样的贵族家庭中成长起来。不能说没有爱,然而这仿佛和他理想当中所希冀的温柔似水的爱,有所出入。有着一颗柔软的心的容若,理所应当,柔软地爱着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也希望被如此爱着,然而这个愿望,却仿佛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那种方式,得以实现。

  世界上最无法选择的,就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父母。容若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那么他只能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看着家中堆积如山的财物,听着门外一声声不断的求见声,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天地之大,他多想要肆意去驰骋,快意江湖,在世界的尽头释放自己的呐喊。

  雨夜茫茫,一滴水珠落在庭院白梅间,荡漾开一缕幽幽芬芳。亭台如山川,连绵不断,游廊里的仗剑的少年忽然一跃而出,雨中,他的身影矫捷如闪电,割开雨和天地的相连: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来。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去建功立业,去茹毛饮血,去天南海北辽远天地恣意翱翔,一腔热血起,满怀壮志生,正是如此情怀,激荡出一曲永志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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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