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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谈话录》 作者:爱克曼

1825年1月18日,星期二

1825年1月18日,星期二

(人类生活和情感具有共性;回忆席勒)

…………

话题转到了一般的女诗人,宫廷顾问R就说,他觉得女性的诗才往往是性欲的一种精神表现。

“你听听,”歌德注视着我,笑道,“性欲的精神表现!请问大夫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表达得正不正确,”R宫廷御医回答,“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通常女性得不到爱情幸福,就会在精神方面寻找补偿。如果她们及时结婚生子,那就想不到再写诗啦。”

“我不想考察您在这件事情上有多正确,”歌德说,“不过我发现,妇女们的其他某些天赋,倒确实是一结婚就完了。”

“不过咱们的女诗人尽管写吧,爱写多少就写多少,”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只是我们男人别写得像女人就好啦。不信请看咱们那些杂志和通俗图书,一切都那么柔弱,而且越来越柔弱!要是现在从切里尼的《自传》中选一章出来登在《晨报》上,那将会是何等显眼夺目哦!

切里尼(B. Cellini,1500—1571年),意大利金匠、雕刻家、作家,其堪称杰作的自传1796年刊登在席勒主编的《时序女神》杂志上。

…………

仆人通报里莫尔教授来了,宫廷顾问R随之告辞

里莫尔(Riemer,1774—1875年),歌德的家庭教师兼私人秘书。

。里莫尔在我们旁边落了座。关于塞尔维亚爱情诗母题的谈话继续进行。

“世界永远是同一个模样嘛,”歌德说,“各种情景不断重复,一个民族生活、恋爱和感受如同另一个民族:为什么一位诗人就不能跟另一位诗人同样作诗呢?生活状态一个样:为什么诗的状态就该不一样呢?”

“正是生活和情感相同,才使我们能够理解其他民族的文学啊,”里莫尔说,“否则,在读外国诗的时候,我们就将不知所云。”

“所以呀,”我接过话头,“总有一些学究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他们好像认定作诗不是从生活到诗,而是从书本到诗。他们总是讲,这是这里抄来的,那是那里抄来的!例如莎士比亚作品里有些地方,因为在古希腊罗马的作家那儿也有过,他们就认为是他抄了古人的作品来着!多有意思哟!好像这类事情真的需要千里迢迢地去寻找似的;好像人们不是每天都亲眼看见,都亲身感受,都亲口述说似的!在这点上,就连拜伦爵士也未能免俗。他把您的《浮士德》拆得支离破碎,认为您这是这儿拿来的,那是那儿拿来的。”

“拜伦爵士引证的那些杰作,”歌德说,“我大部分连读都没有读过,更别提在写《浮士德》的时候想起它们来啦。确实,拜伦爵士只在作诗的时候才伟大,一需要思考就变成了孩子。所以拿那些来自他同胞的对他自己的无端攻击,他也一筹莫展;他本该更有力地予以反击才是。他应该说,作品里的一切全是我自己写的!不管取自生活还是书本,都一个样,问题只在于我用得恰当!拜伦爵士的魔鬼换了一副嘴脸,却仍然是靡非斯托的后代,这也没有错!他要是异想天开,另起炉灶,没准儿弄得更糟。还有我的靡非斯托唱了莎士比亚的一支歌子,他又为什么不可以?如果莎士比亚的那支正好合适,说出了我正想说的话,我干吗要劳神费力自行编造一支?所以我《浮士德》的序幕就与《约伯记》有几分相像,这也完全正确,为此应该受到赞扬而不是指责。”

歌德兴致极佳。这个晚上像是预定和里莫尔一起修改他自传续编的手稿,也许希望对其遣词造句作一些推敲和润色。

“艾克曼最好留下来一起听听。”歌德说。这我可求之不得。说着他把手稿放到里莫尔面前,里莫尔便从一七九五年开始读起。

整个夏天,我已享受了反复阅读和思考他所有这些年的未刊稿的快乐,只有最后的部分除外。可是眼下,在歌德本人面前聆听朗读它们,更给了我一种全新的享受。——里莫尔字斟句酌,我有机会欣赏他词汇的丰富和表达的灵活。歌德呢,那些被描写的岁月历历如在目前,不禁沉湎在了往事的回忆中,当提到这个那个人或事时便以口述的方式作些细节的补充。——真是个幸福的夜晚!一再提到他同时代的那些个伟人;席勒与一七九五至一八○○年这个时期关系最为密切,更不断反复讲起。戏剧是他俩共同的事业,歌德最出色的作品也产生在这个阶段。《威廉·迈斯特》完成了,随后构思和写了《赫尔曼与多罗苔》,为《时序女神》翻译了切里尼的《自传》,和席勒联袂替他出版的《缪斯年鉴》写作《温和的赠词》,真是每天都不缺少接近的原由契机。所有这一切,今天晚上全谈到了,歌德有的是机会作各种各样妙趣横生的发言。例如他讲:

“《赫尔曼与多罗苔》是我唯一还喜欢的长诗;每次重读,我内心都不能不有所触动。它的拉丁语译本特别令我满意,使我感觉更加高贵,仿佛这一诗体在此真正回到了自己的本源。

《赫尔曼与多罗苔》是田园牧歌风的叙事诗。

也反复谈到了《威廉·迈斯特》。歌德说:

“席勒批评我编织进了悲剧性的内容,好像长篇小说就不能有这种东西似的。可是他错了,我们大家都知道。在他给我的信里,有他关于《威廉·迈斯特》最重要的意见和观点。这是我最难以捉摸的作品之一,几乎连我自己也没有开锁的钥匙。大家想寻找一个中心点,可这不仅困难,而且没一点好处。我应该讲,在我们眼前展开丰富多彩的生活,这本身便不无意义,并非一定要道出倾向,倾向只适用于理智。”

…………

提起《温和的赠词》,歌德特别称赞席勒写的部分,说它们尖刻犀利,鞭辟入里;相反,认为自己写得不痛不痒,小里小气。他说:

“席勒的那首《黄道带》,每次读它总令我叫绝。它们在当时对德语文学产生的良好影响,实在无法估计。”

里莫尔回忆席勒的风采,说:

“他匀称的四肢,他走在街上的姿态,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高傲,只有他那双眼睛是柔和的。”

“是啊,”歌德接过话头,“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高傲、庄重,可他的眼睛却挺柔和。他的才能正如同他的体魄。他常常勇敢地抓住一个大题材进行观察,直至完全将其把握。只不过呢,他似乎仅善于从外部观察事物,不擅长细细地剖析其内部。他的天才偏于散漫。他因此从来疏于决断,做事总难有结果。他常常是临到彩排才来换角色。

“他经常勇于采取行动,但不少时候没有明确的动机。我呢相反过分强调动机,结果剧本远离了舞台的要求。我的《欧仁尼》纯粹是一连串的动机,这样的作品在舞台上没法取得成功。

“席勒是天生的戏剧家。他每写一个剧本便前进一步,并且日臻完美。可是奇怪,从《强盗》开始他总没能摆脱对残忍行为的癖好,甚至在他极盛的时期也是如此。例如我还记忆犹新,在《哀格蒙特》的监狱一场里,他硬让阿尔法头戴面具、身裹斗篷,出现在舞台背景上,为的是欣赏死刑判决在哀格蒙特身上产生的效果。他啊,真是个既伟大又奇怪的人。

“每过八天他便会是另一个人,一个更完美的人;每次再见面,我都觉得他在读书、博学和判断力方面有所进步。他的信件是我对他珍藏的最美好的纪念,也属于他写得最出色的文字之列。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我视为自己宝藏中的一件圣物。”歌德说着站起身,去取来了那封信。“瞧,你念念吧。”他把信递给我说。

信上的字迹优美、豪放。内容是对歌德评介《拉摩的侄儿》一文的意见;歌德在文中谈及当时的整个法国文学,把手稿送给了席勒过目。我给里莫尔朗读了信。

“你瞧,”歌德说,“他的判断多么准确,多么集中,字迹毫无一点病体衰弱的迹象。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正当盛年却离我们去了。这封信的日期为一八○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席勒逝世于五月九日。”

我们轮流观看书信,既玩味它清朗的措辞,也欣赏它秀美的书法。歌德还讲了些怀念亡友的话,直到深夜十一点我们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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