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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作者:斯仁

第五部分

  慈禧太后本想杀鸡给猴看,一见众怒难犯,只得说道:

 
    "都起来吧!恭王爷伤心过度。我不追究就是了。下去赶紧办吧!"
 
    一行人来到军机办事处,左宗棠还寻思着与恭亲王追究病源,恭亲王忙摇手阻住,说道:"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用?
 
    还是拟遗诏要紧。"当下便由李鸿藻起草遗诏。一看恭王爷这样,众人再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天午后,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坐在玉带桥上,眺望着碧波湖水,谈论着长寿求生之道。宝鋆手拿拟好的遗诏,走了过来。
 
    "请太后过目。"
 
    "恭王爷呢?怎的他不来?"
 
    "恭王爷现下正忙着准备丧礼事宜,所以让臣呈上来。"
 
    "哼,拿过来吧。"
 
    慈禧太后看得很仔细,用手一行一行指着念,念到"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典礼,务恤物力",不由得停了下来,抬起头说道:"怎能这么说法?典礼到底是典礼,仪制有关,丝毫不能马虎,我看改成……,莲英,你说改成什么好呢?"一时半会她竟想不到合适的词了。
 
    "太后,奴才想就改为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
 
    至于饰终遗物,有所稍从俭约者,务恤物力。您看合适不?"
 
    "嗯,不错。宝鋆,就这样改过来,然后抄发出去。"
 
    宝鋆当即就站在旁边,亲自动手修改。慈禧太后看看没什么差错,恩准颁发。全文如下:
 
    予以薄德,祗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壶。迨穆宗毅皇帝寅绍丕基,孝思纯笃,承欢奉养,必敬必诚。今皇帝入缵大统,视膳问安,秉性诚孝。且自御极以来,典学维勤,克懋敬德。予心弥深欣慰!虽当时事多艰,昕宵勤政,然幸气体素深强健,或冀克享遐龄,得资颐养。本月初九日,偶染微疴。皇帝侍药问安,祈予速痊。不意初十日病势陡重,延至戌时,神思渐散,遂至弥留。年四十有五。母仪尊养。垂二十年。屡逢庆典,迭晋徽称,夫复何憾!第念皇帝遭兹大故,自极哀伤。惟人主一身,关系天下,务当勉节哀思,一以国事为重,以仰慰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教育之心。
 
    中外文武恪供厥职,共襄郅治。予灵爽实与嘉之。其丧服酌遵旧典: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大祀固不可疏,群祀这不可辍。再,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至于饰终遗物,有可稍从俭约者,务惜物力,即所以副予之素愿也。故兹诏谕,其各遵行。
 
    这一道遗旨颁下之后,臣民思念慈安太后恩德,无不痛哭流涕。次日,上尊号曰"贞",由内务府发给各衙门、各旗营孝布,并传知宗人府各衙门,凡属福晋命妇,一律穿素服入宫,举哀致奠。
 
    一时间,紫禁城内外,哭声恸天……
 
 七、慈禧寝宫外的刺客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慈禧寝宫外,竟出现了一个黑衣刺客……
 
    阳春三月,花神用它特有的手段,剪裁绫罗,将禁城御花园装饰得嫣红柔绿,胜似天上宫阙。园内桃红柳绿,百花吐艳,尤其是那小巧的海棠花,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从远处看去,白的显得更白,粉的显得更粉,红的犹如绿丛中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相映生辉,绚丽夺目。
 
    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说笑声……
 
    "莲英,这次还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怎么受气呢。"
 
    "太后您说哪的话,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
 
    "本想升你为内廷总管,可现在情形复杂,等过阵子再说,免得恭王爷他们又指手画脚。从明日起,你戴二品花翎顶戴。"
 
    李莲英听了不禁心花怒放。大清朝定例太监官品不得超过四品,就连安德海最得宠时亦不过四品,而他李莲英现在却是二品,这可是大清朝史无前例的事,能不高兴吗?连忙跪地答谢。
 
    "起来吧,以后尽心服侍就可以了。"
 
    "太后,现在关于那边的死因,外边议论纷纷,很是不利,您看……"
 
    慈禧太后不由得一愣,急忙问:"知道是谁走露的风声?"
 
    "这个倒不太清楚。奴才想十有八九都是那边的奴才们。不如让他们……。"
 
    "怎样?"
 
    "奴才想,斩草须除根,不如让他们随其主子去吧。"李莲英恶狠狠地说。
 
    慈禧太后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好吧,午后你带人去办。不过……不过那尤太监别杀了,带回来。"
 
    你道慈禧太后这会儿发了善心?原来自从那日见了这个憨厚中蕴含着机灵、睿智的尤义,慈禧太后就喜欢上了,总想让他来服侍自己,但尤义是慈安太后的贴身太监,她怎好开口要人?这会李莲英一提起这事,倒让她给想了起来。
 
    虽说仍是三月,可正午时光,却骄阳似火,宛若已到了盛夏时节。刚用过午饭,李莲英便带着李三顺等徒儿直奔钟粹宫而来。
 
    进得宫来,将那些太监、宫女召集在一起,李莲英便开了口:"谁是尤太监?",话音刚落,走出两个人来:尤忠和尤义哥俩。李莲英细一问,二人都姓尤,还是兄弟。他也不知慈禧太后究竟要哪个,索性让李三顺将两个都先带出去。
 
    尤忠、尤义一被带走,李莲英等人便忙开了,将那钟粹宫内的太监宫女,悉数捆了起来,堵上耳、鼻、口,用白棉纸喷上水,贴在其脸上,一层接一层,直至活活气憋而死。倘若一时弊而不死者,再喷上黄酒,点燃烧毙。手段之残忍,神鬼骇惊!可怜那些太监宫女,还没弄清什么事,就一个个命赴黄泉。
 
    回到宫里,禀明慈禧太后,李莲英便将尤义哥俩传了上来。一见慈禧太后躺在床上,吞云驾雾,再想想她平日的专横,尤义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慈禧太后开口问道。
 
    "奴才叫尤义,涿州人。"
 
    "嗯,这名字不错,有情有义!尤义,今后你就留在这服侍我吧,不用回那边了,你哥哥留在这看门。莲英,以后尤义就跟着你,要细心头照。"
 
    有了慈禧太后这话,李莲英敢不关照吗?话说回来,李莲英也打心里喜欢这尤义,越看越觉着象当年的自己。于是尽心尽意地给尤义讲述慈禧的习性、梳头的技巧……,闲暇时,还手把手地教他弹琴吹箫,演习作画,读四书,临"四家"。这尤义聪慧好学,长进好学,不到一年功夫,便粗通琴棋书画,尤其是能吹得一手好箫。慈禧太后常常坐在玉带桥上,静听尤义吹箫。那袅袅箫声,悠扬婉转,时而如清泉泌肺,时而如泣如诉,常常听得慈禧太后如醉如痴。
 
    后来慈禧太后让尤义经管太后宫的帐目。对太监来说,这可是个油水很大的差使。干上几年,就能腰缠万贯。许多太监都眼红尤义,可尤义却丝毫不为之心动,管理的帐目井井有条,分毫不差。李莲英不止一次劝他"不沾白不沾,即便太后知道,也不会怪罪",可尤义依旧我行我素。慈禧太后有次查看帐簿,只见上面字迹工整,丝毫没有修改之处,忍不住问了尤义些问题,尤义对答如流,准确无误,直把个慈禧太后高兴得当即赏了尤义只有首领太监才配戴的七品顶戴。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悉心栽培,按说尤义也该为之心动,可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落去。尤义就是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甚至敢当面向他们发出责难。慈禧太后想打,心又不忍;李莲英想打,却又不敢。
 
    时当炎夏六月,骄阳似火,北京城的天气又闷又热,令人窒息。此刻,刚刚退朝回来的慈禧太后坐在床上,边吃着油性炸糕,边倾听尤义给自己吹箫。这油性炸糕,用油和面,内包白糖、芝麻、山楂,放点奶油,形状如烧饼大小。包好后,放进油锅内炸酥,吃起来外酥内软、香甜可口。
 
    听着那婉转动听的箫声,慈禧太后的视线模糊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六宫妃嫔之中,唯你独具青春活力,让朕也振作起来了。"咸丰帝捧着慈禧太后的脸蛋说。
 
    "为什么?"
 
    "你像一只可人的小燕子,朕就爱你这活泼开朗的样子。"
 
    "皇上骗我的。皇上爱我这只燕子,年年新燕又至,皇上又会喜欢飞得更高的燕子啦。"
 
    "不,朕就爱你,苍天可以作证!"
 
    "那我是三千宠爱集一身了?"
 
    箫声停止了,慈禧太后这才明白,自己是在梦境之中。于是问道:"义儿,怎的不吹了?"
 
    "一曲完了,奴才不知您还想听什么曲子,所以停了下来。"
 
    "喔,一曲完了。算啦,别吹了,我这会身子骨不舒服,你上来给我按摩按摩。"
 
    尤义一听此言,连忙答道:"奴才不敢,主子如果不舒服,奴才去给您唤个宫女来。"
 
    "不,就你!"慈禧太后满脸绯红地说。
 
    看到此景尤义不由得想起了慈安太后,于是跪地答道:
 
    "奴才万死也不敢,请太后自重!"
 
    "大胆!这话也是你敢说的!是不是看我平日里宠着你,就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地怒道。
 
    尤义跪在地上只是一语不答。慈禧太后看了看,心有不忍,说道:"起来吧,和三顺给我去摘些花,摆在房里。记着,以后再敢如此放肆,我决不轻饶你。"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李三顺这时候已是长春宫的总管太监了。因而心情格外的好,边摘花边对尤义说:"这里景色怎这么好,以前也来过,可就是没这感觉。"只等着尤义也说两句,可半天不见声响,李三顺忍不住转过脸,只见尤义脸如冰霜,情如淡水,于是问:
 
    "唉,傻呆呆的做啥,是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教训了你?"
 
    尤义依旧是一语不发,他还在想刚才的事,他弄不明白慈禧太后为什么那么不知道自重,如此何以母仪天下?
 
    看尤义不言语,李三顺又接着说:"你呀,该知足了,我一有不是,太后就是一番痛打。再说如果不是那么巧,你早已死了!"
 
    尤义一听,惊讶地问:"这话怎么说的?"
 
    "你当然不知道了!"李三顺看看四周没人,不无得意地说:"你知道我们那次去你们那边做甚?"
 
    "做什么?不就是去传我吗?"
 
    李三顺诡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们那次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去你们那边灭口的。"
 
    "灭啥口?难道他们都……都死了?"
 
    "小声点,你是怕别人听不到呀!要知道走漏了消息,命可就没了。"
 
    李三顺一看尤义的话匣子打开了,便忍不住将慈禧太后、李莲英如何设计毒死慈安太后;又如何杀人灭口,将钟粹宫太监宫女统统处死以及尤义如何逃脱死亡厄运等事一鼓脑说了出来。
 
    "那……那太后她怎么知道我们主子有份遗诏?"尤义用颤抖的声音问。
 
    李三顺洋洋得意地说:"这可是我的功劳。那次我路过你们宫,听到两个人说你们主子有份遗诏,对太后很不利。"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听完李三顺的话,尤义仿佛遭了雷击,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手里的鲜花撒了一地。
 
    他万万没有想到慈禧太后竟是如此之阴险狠毒;万万没有想到竟是由于自己一时的不慎才导致了慈安太后的死。他真想喊:太后,奴才对不起你呀!
 
    看到尤义这副样子,李三顺也不由的胆战心惊,他后悔自己说漏了嘴,这可怎么办呀,万一他告诉了太后,我岂不没命了?于是急忙说道:"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呀,这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你我可就都没命了。"
 
    尤义悲愤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慈禧太后房里,尤义依旧泪流满面,慈禧太后见了,连忙问有什么事,尤义一语不发,放下花便出了门。一旁的李莲英看了,忍不住说:"太后,这奴才现在越来越不象话了,应该好好教训一下,让他也知道个眉高眼低。"
 
    "别说了!他心情不好,你作师傅的应该多体谅些才是。"
 
    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莲英顿时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之夜,明澈的月光给沉睡的皇宫阔闾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妆。在北花园玉石桥头,一棵合抱粗的垂柳下,尤义与哥哥坐在一块石凳上。望着湖中弯弯的月亮,尤义热血沸腾,心潮起伏。他正在准备做一件事,一件连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盼望自己能成功,但也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看到弟弟久久地沉默着,尤忠忍不住问:
 
    "弟弟,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别让哥哥着急呀!"
 
    "哥哥,我对不起咱主子,我准备随她去了。"尤义终于开了口。
 
    听到弟弟说出这种话来,尤忠急忙问:"你倒是快说呀!为什么呢?"
 
    "哥哥,你可知道咱主子遗诏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你可知道咱主子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咱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哪里去了?都是我,都是我造成的呀!主子待我如同亲生儿子般,可我却做出这等事来,我怎么对的起她老人家一番恩宠?"
 
    在尤忠一再催促下,尤义将从要李三顺那听到的消息说出来。这是真的吗?尤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的竟如此残忍呀!
 
    "弟弟,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为主子报仇!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尤义恨恨地说。
 
    尤忠一听,急忙拦阻道:"弟弟不可以!"
 
    "哥哥,主子对你我兄弟的恩德比泰山还重,可我们却做出如此对不起她老人家的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们应该为主子报仇,但是你别去,哥哥我去。"
 
    看着哥哥,尤义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哽咽道:"原谅弟弟。这事还是我去吧,你……你没有机会!只希望哥哥这几日能出得宫去,免得受累。"说完,尤义转身跑回宫去。
 
    刚进得屋,却见李莲英坐在那。原来李莲英怕他出事担罪不起,所以在这一直等着。见尤义进来,方才松了口气,以慈善长者的口气说道:"咋?又找哥哥诉苦去了。太后对你够好的了,这么器重于你,倘若你好好干下去,日后的荣华富贵定在师傅之上。听师傅话,以后尽心服侍太后,别再惹他生气啦……"
 
    一直看着尤义钻进被窝,李莲英才叹口气走了。他真搞不明白,这徒儿进宫来到底图个啥?
 
    一场暴风雨终于来临了。这日清晨,慈禧太后还没起床,尤义便端着她爱喝的薏仁麦粥走了进来,说道:"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昨晚睡的可好?"
 
    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出来了?慈禧太后一惊,马上高兴地说:"好,好!义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能不好吗?"忽看见尤义面容憔悴,一双大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又问道:
 
    "义儿,怎的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谢太后关怀,奴才昨晚睡得挺好的。太后,粥要凉了,您赶紧喝了吧。"尤义冷冰冰地说。
 
    "好,我把衣服穿好就喝,你放这茶几上吧。"说着慈禧太后用手指指床边的茶几。
 
    粥放在了茶几上,慈禧太后满脸笑容地穿着衣服。手一伸,衣服一拂,恰好把那放在茶几上的粥给拂到了地上。"这……",尤义看了心里不由得惋惜,这番心血看来是白费了。
 
    慈禧太后见了,忙说:"唉,都怪我不小心,别心痛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
 
    这样倒好,可谁想就在这时,慈禧太后那条爱犬"水獭"跑了进来,抢着吃了起来。尤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只见那狗刚吃了两口,便口鼻流血死了。
 
    看着那死去的狗,慈禧太后不由得浑身发抖,一边向后退,一边用手指着尤义,颤抖着喊:"你,你竟敢……,莲英!莲英!快来!"
 
    一向心狠手辣的慈禧太后居然也有怕的时候,尤义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似乎看到慈禧太后那颗虚伪的心在颤抖。
 
    李莲英听到慈禧太后的喊声,衣服都没穿好,便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看李莲英来了,慈禧太后方稍稍镇静了些,说道:"这奴才竟敢给我饭里下毒,快给我捆起来。"李莲英一听也吓傻了,急忙喊来李三顺,将尤义来了个五花大绑。
 
    捆住了尤义,慈禧太后方才有了安全感,于是又威风起来了,指着尤义怒喝道:"你这奴才真是不知感恩,你说,我哪点亏待了你,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太后你对奴才个人确实很好。"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尤义昂然抬起头,深沉的双眼直视慈禧:"奴才想杀了你!
 
    实话禀告太后,奴才已经知道我们主子是怎么死的,没想到太后你心肠竟是如此之歹毒!我要替我们主子报仇!虽然今日事败,但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住口!"慈禧太后脸都气白了,声色俱厉地说道:"你这大胆的奴才,我要让你不得好死!莲英,准备用刑!"
 
    还没等李莲英动手,只见那尤义高喊一声:"主子,奴才对不起您,奴才随您来了!"便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殷殷鲜血顺着柱子流到地上,一直流到慈禧太后的脚前,直看得她心惊肉跳,双腿直向后退。李莲英见状,急忙上前搀住,说道:
 
    "太后,没事了。您定定神。"
 
    "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忠烈!唉,白费了我一番心血。莲英,你把他拖出去,好好安葬了吧。"
 
    李莲英答应一声,唤过李三顺便将尤义拖了出去。李三顺这会儿也吓的面如白纸,他倒不是怕这种场面,而是怕尤义临死前把自己吐露出来!直看到尤义撞死在柱子上,那颗悬着的心方算放了下来,不由得暗地庆幸。
 
    不大功夫,寝宫内已被打扫了个一干二净。慈禧太后复又躺在床上,抽着那沁人心脾的水烟,嘴里不由长舒一口气。
 
    真险呀,如果不是自己一不小心撞翻了那碗,这会岂不已魂归瑶池了?李莲英跪在床上,小心谨慎地给慈禧太后按摩着。
 
    慈禧太后的饮食每次都是他亲口试过的,可谁知这次一时疏忽,竟差点要了她的老命,因此上他的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唯恐慈禧太后怪罪下来,那他可吃罪不起!忽的脑子里又想到件事,急忙开口说道:"太后,这尤义他还有个……。"
 
    "他还有什么?"
 
    "他还有个哥哥,万一……"
 
    听到这里,慈禧太后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紧。对呀,他还有个哥哥在这。弟弟死了,他岂会就此罢休?万一他再给自己来一下,那可就……。想到这里,慈禧太后顿时坐了起来,急忙说:"快,快去!把这个奴才给我抓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
 
    李莲英闻听急忙跳下床,夺门而出,唤过李三顺一帮徒儿,便直奔尤忠房间,推门一看,空无一人。"这……",李莲英一看可急了,急匆匆又带着人在宫里搜了起来。四五个时辰过去,直差没把个皇宫翻个底朝天,可就是不见尤忠的影子。只好又耷拉着脑袋来见慈禧太后。
 
    "太后,奴才找遍了整个皇宫,可就是不见那尤忠的影子。"李莲英无可奈何地说。
 
    "皇上那找过没有?"
 
    "找过了,也没有。"
 
    慈禧太后一听没找到,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李莲英,不由得骂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居然还找不到,都是干什么吃的?"李莲英吓得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心里只把个尤忠恨的要死。慈禧太后见状,知道急也不顶用,还是自己的老命要紧,只得说道:"没找到人,你们就别歇着!晚上都给我站在外边看着点,如果再有个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李莲英诺诺退出,赶紧分派人手。长春宫顿时戒备森严,宛若大敌来犯一般,直搞得个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尤忠哪里去了呢?早上刚一起床,就听慈禧太后房里有动静,细一打听才知弟弟已死。他知道慈禧太后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急忙收拾行李,想找个地方暂避一时。可往哪去呢?情急生智,竟让他给想到个地方,哪呀?李莲英的房子!于是急忙偷偷地钻了进去。谁知真应了那句俗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李莲英带着一帮人找遍了皇宫各个角落,却怎么也没想到尤忠居然藏在自己屋里。
 
    由于没找到尤忠,慈禧太后那心总放不下来,唯恐尤忠来暗算自己,因此每日与李莲英形影不离。这倒好,给尤忠找了个安全的避风港。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虽说平安无事,可尤忠心里却着急,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想到慈安太后的冤死;想到弟弟的舍身殉主,尤忠的心犹如刀割一般。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报仇!我要为死去的主子、弟弟报仇!我一定要杀死她!想到这里,只见尤忠从怀中掏出那珍藏已久的匕首,毅然走出房门……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屋外伸手不见五指,李三顺提着灯笼正在慈禧太后寝宫外踱来踱去。只见他边打着呵欠,边自言自语地说:"尤忠呀,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怎的不早死了!
 
    害得咱家睡不成觉。"忽然一道黑影飞过,灯顿时灭了。李三顺揉揉自己的眼睛,四周黑寂寂的。心里不觉纳闷,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个黑影飞过,怎的眨眼功夫就没了?莫不是有……,想到这里,李三顺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紧接着便大喊:"不好了,有鬼!有鬼呀!"直奔慈禧太后寝宫,也顾不得敲门,便冲了进去。
 
    慈禧太后此刻正躺在床上,吃着瓜子,听着坐在床边的李莲英讲故事。一见李三顺面色惨白,两腿发抖,手里的灯也灭了,李莲英不由地问道:"你慌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李三顺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说道:"太后,总管,不……不好了,奴才刚才遇见……鬼了"。说着仍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
 
    李莲英一听有鬼,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急忙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刚才正在外面巡视,忽的一个黑影飘飘忽忽地飞过来。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奴才手里的灯也忽然灭了。"说着李三顺提起手里的灯晃了晃。
 
    慈禧太后半信半疑地问道:"会不会是风把灯吹灭了?"
 
    "绝对不是!外面虽然很黑,但一点风都没有。"
 
    听着李三顺绘声绘色的描述,李莲英心里也发了毛,浑身颤抖着问:"你看清没有他长的什么样子?"
 
    "浑身乌黑,披散着长发,天黑奴才也没看清,只看见她露着白牙、白眼珠,想必是个女鬼吧。"李三顺说道。
 
    "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世上真的有鬼呀?"
 
    慈禧太后虽素来阴狠手毒,杀人如麻,可听见李三顺的描述也不禁心惊肉跳,但在奴才面前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威严和自重的样子来。只见她安慰李莲英道:"你呀,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哪去了?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呀。倘若你看见一个人在旁边走着,忽然不见了,这是狐仙在作怪,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它们常常化为人的样子。但只要你不伤害它们,它们是绝不会伤害你的。看你们俩那傻样,算了,今晚都呆我这吧。"
 
    李莲英做事亏心,那钟粹宫几十条命可都是他干的,因而听了慈禧太后那番虚无缥渺的解释,还是将信将疑,于是又说了句:"该不会是尤忠那小子装神弄鬼吧。"慈禧太后闻听也是一愣,对呀,这该死的奴才现在还没抓住,要说他偷偷出了宫,那根本不可能,他一定还藏在什么地方,想到这时,急忙吩咐李三顺传旨,调禁卫军进宫,方才稍稍安了心。
 
    其实慈禧太后也不相信自己对闹鬼的解释,因而第二天一早便带着李莲英等人,来到寝宫旁边的神殿里。里面放着一座宝塔,塔身约六尺,由檀香木雕刻而成,外镀黄金,在晨光照耀下,金光灿灿。屋子两边各摆九个罗汉,形态万千、栩栩如生。宝塔的后边,放着一尊巨大的观世音菩萨像,足有八尺多高。只见慈禧太后亲自焚香,然后跪在地上,闭住双眼,咕嘟着嘴,口中念念有词,约摸一刻钟方作罢。
 
    看着慈禧太后那虔诚朝拜的样子,李莲英也不由得心动,人都说观世音的法力无边,我何不也去消消灾?因此伺候慈禧太后用过早膳,便借机溜出宫直奔白云观而去。见了高云溪,李莲英叹了口气,便心有余悸地把宫中闹鬼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高云溪听后淡淡地笑了。这些年虽说他设香弄火,赚了不少香火钱,但对鬼神一事他从来不信,因此说道:"总管,你呀真糊涂!哪有什么鬼呀神呀,那都是骗人的。我看你必定是太劳累了,阴虚则易产生幻觉。只要丹田固守体壮身强,精气不失,自然无虑。"说着就令徒弟取来一大包宁夏特产枸杞子。
 
    但无论他怎么说,就是解不了李莲英怕鬼之疑。于是李莲英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为了免灾,咱家给你捐四万两银子,以资修葺,明日就让人送来。只求你在菩萨面前给我多多美言几句。"说完抱着那包枸杞子急匆匆回了宫。第二天果然让人送去四万两白银,可把个高云溪给乐坏了。
 
    其实还真让李莲英给说着了,昨晚李三顺撞上的正是尤忠。那尤忠本想趁天黑去行刺慈禧太后,看见前边有光亮,以为就是寝宫,谁知近前一看却是个人,想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因此灵机一动,将李三顺手里的灯吹灭。就在李三顺惊魂未定时,迅疾转过墙角,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本想躲会再行事,可谁知李三顺那一闹,慈禧太后调来了禁卫军,眼看无法下手,只得又回到房中。
 
    再说尤忠回到李莲英房里,真是越想越气,眼看就要进入慈禧太后的寝宫了,可谁知功亏一篑。这下倒好,反而来了大批的禁卫军。这可如何报仇呀?苦思冥想,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烧死她们,把她们统统烧死在里边!
 
    又一天过去了,这天晚上,尤忠头裹黑布,身穿黑衣,又偷偷出了李莲英房间,向慈禧太后寝宫摸索而去。只见寝宫外面,禁卫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尤忠心里不由得凉了许多。他窥视多时,无从下手,看看已近四更,不免发急。幸好,那些禁卫军们看看天已快亮,渐渐松懈了下来。只见他轻步来到西角门,用蘸过洋油的棉花和大取灯把檐柱上的洋油灯点燃。顿时,西角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失火了!失火了!"
 
    虽说马上大就亮了,但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此刻才刚刚睡着,听到外边慌乱的吵嚷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赶紧披上衣服跑到廊檐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室威严了。
 
    眼看大火即将蔓延过来,急得慈禧太后直喊:"快,快救火!"忽然,李莲英颤抖着说:"太后,原来是……是他!"
 
    慈禧太后一愣,问:"什么是他呀?"
 
    "尤忠!"李莲英一边用颤抖地手指给慈禧太后看,一边说,"你看,火是他放的!"
 
    顺着李莲英的手望去,只见火中的尤忠面北而跪,虽浑身已被火包围,可嘴里依旧高喊:
 
    "我恨,我恨没有烧死你们这些阴险狠毒的家伙!主子,弟弟,等等我,我随你们来了!"
 
    看着火中尤忠那坚毅的面庞,慈禧太后的心颤抖了,她仿佛看见慈安太后、孝哲皇后、小凤、尤义……正一个个向她走来,嘴里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太后,太后!您怎么啦?"站在一边的李莲英着急地问。
 
    "哦,"慈禧太后这才缓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扶我回房去吧。"
 
    "太后,火还没灭尽,回去不安全,您看咱去哪?"李莲英小心地问。
 
    "先到你房里歇会。"
 
    大内失火,可非儿戏!回到房里,李莲英服侍慈禧太后躺在床上,开口问道:"太后,您看这事,该怎么向外边说?"
 
    "找个可靠的人办理一下,你盯着点就是了。"慈禧太后无精打采地说。
 
    不久,李莲英的换帖,身为刑部尚书的刚毅上了道折子:
 
    "护军富山、双奎因年老体弱,特关照在西角门两边值事房驻夜着守锁封。西时一刻,掌灯时节,该二护军按例将挂在楠木檐柱上的洋铁油灯点燃。因木柱经年过久,风化烤焦,至四更时刻,风起引燃檐柱,致使大火延烧各处……"
 
    慈禧太后看了,当即恩准发布,这场大火的原因就这样定了下来。只可怜那些站岗守门的:双奎、富山被处决,前锋统领恩全被降品罚俸,其他职司相关人员有的开去职务、有的罚俸、有的充军戌边。
 
    尤忠、尤义兄弟死了,皇宫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可慈禧太后依旧是心神不定,一躺在床上就梦见有人要她的命。
 
    最后,在李莲英建议下,索性搬到了储秀宫。
 
 八、千年老参(1)
 
    李莲英为孝忠主子累病了,太医说此病非用千年老参做药引子不可。……慈禧传旨:凡有千年老参者,献进宫来,官升二级……这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体贴和柔情……
 
    北风凛冽,寒气逼人,夕阳透过云层。在储秀宫的鸱吻上投下了一缕冷冰冰的光芒,便匆匆隐入地平线下,夜暮迅速地笼罩了北京城。
 
    宫内,慈禧太后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她那神色,仿佛是碰上了难以抉择的军国大事。可又有谁想得到此刻的她乃是在为她那忠实的奴仆——李莲英的病情着急!
 
    "三顺,你师傅的病今儿好些了没?"
 
    李三顺知道,由于师傅的病,慈禧太后这几日情绪暴躁,于是小心答道:"回太后的话,师傅今稍感好些了点,只是……
 
    只是仍不见大的起色。"
 
    "太医看过没有?"一听李三顺的话,慈禧太后的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看过了,开了些药。"
 
    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给我把衣服取来,去你师傅那看看!"
 
    "太后,外边正刮着风,您……"
 
    "快去,罗嗦什么!"
 
    原来自从尤忠纵火、尤义下毒后,慈禧太后整日心神不安,搬了个地方还不顶用。李莲英见了便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连守了两个把月,困了就靠在椅子上打个盹儿。端饭拿水,亲自动手。见她精神稍好,就说故事让她散心,直可以说是体贴入微。眼见慈禧太后一天天精神好起来了。谁想他竟倒下了,最后竟至卧床不起。
 
    一阵寒彻骨髓的冷风吹过,慈禧太后不由得打了两个冷战,赶紧加快了步伐。看见慈禧太后亲自来看自己,可把个李莲英激动得热泪盈眶,急忙翻身想下床叩拜问安。
 
    "免了,免了!莲英,今天感觉怎么样?"慈禧太后上前按住李莲英问道。
 
    "谢太后关怀,这么冷的天,您老人家还来作甚呀,万一有个闪失,奴才怎担待的起?奴才今天感觉好了些。"
 
    看到李莲英病中仍想着自己,慈禧太后不由得也动了感情,说道:"小安子早早死了,尤义又那样,我身边就你一个贴心的人,怎能不关心呢?太医来看过了吧。怎么好的这么慢?三顺,你再去找庄守和来给你师傅看看。"
 
    太医院院判庄守和这会正坐在火炉旁吃着饭,一听又让自己去给李莲英看病,真是一万个不情愿。不就是个奴才头吗,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一天看个四、五次?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太后的旨意,岂敢违抗。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穿上衣服,跟着李三顺来给李莲英看病。
 
    进了屋子,一看慈禧太后竟然也在,赶紧叩头问安。一见庄守和,慈禧太后的脸就不由得沉了下来,喝问:"庄太医,你是不是吃干饭的?哼,这么点病都看不好?"
 
    慈禧太后的脾气他能不了解吗?一看慈禧太后发怒,赶紧趴在地上,谨慎地答道:"太后息怒,是微臣无能。"说到这里,庄守和偷偷瞥了一眼,看慈禧太后脸色没甚变化,又接着说道:"太后,李总管这病嘛,要想早些好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快说,只是什么?"慈禧太后一听有办法,急忙问道。
 
    "只是没有药引子——千年老参!"
 
    "千年老参?宫里不是有两只吗?"
 
    "宫里原先是有两只,可一只太后您用了,一只当年让东边用了,所以……"
 
    只要有了法子,还有什么能难住慈禧太后?只见她当即令李三顺传旨:凡有千年老参者,献进宫来,官升二级。这可是个诱人的消息,一传出来,京城顿时哗然,可谁知两天过去,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为啥呢?那些想升官,想趁机巴结李莲英的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找不到;那些有千年老参的人,因不耻于李莲英的为人,就是不献。这可把个慈禧太后给急坏了。
 
    却说李莲英的换帖、刑部尚书刚毅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格外卖力。这日里,刚毅一早就出了门,直到正午时分方才回家,刚进屋,夫人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刚毅一见,就没好气地说:"笑,整天就知道笑!也不会帮我想个法子出来。"
 
    "老爷,我正想到件事,兴许有门。"
 
    刚毅一听,赶紧把夫人按在椅子上,笑着脸说:"夫人,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刚夫人依旧满面笑容,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说我整天就会笑吧?为啥不自己想法子?"
 
    "唉呀,好夫人,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刚毅急着问。
 
    "这还差不多!前阵子我去恭王府聊天,无意中听恭王福晋说他们有只千年老参,就是不知他们用了没?"
 
    "真的,你没骗我?"刚毅半信半疑地问。
 
    刚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刚毅也顾不上吃饭,抄起衣服就往外走,夫人一见忙说:"老爷,您还没吃饭呢!吃了饭再去也不迟呀。""不吃了,免得让别人抢了先。"说着,人已出了门。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可骑在马上的刚毅一丝感觉都没有,他的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千年老参,只要有了你,我刚毅可就要官升二级了,说不定总管一高兴,在太后面前给我美言几句,那我可就……。想着想着,刚毅禁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是那么的刺耳,难听,犹如乌鸦在叫。
 
    不知不觉间恭王府已映入眼帘,刚毅跳下马。不待门人通报,便急匆匆冲了进去。恭王爷奕此刻刚吃过午饭,正在那画着画,忽然门"啪"地一响,直惊得恭王爷手一抖,不由大怒。转身一看是刚毅,李莲英的换帖,更是怒从心里生,喝问道:"刚大人不知有什么急事?以至于这么莽撞,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
 
    刚毅这才从兴奋中缓过神来,急忙道:"王爷息怒,下官多有失礼,还请王爷多多包涵。"忽地看到了桌上的画:一个牧童在观看两个银髯老者下棋,牧童手拿鞭子,口中含着枚桃核。他便又趁机笑着说,"王爷真是妙手丹青,你看这画,栩栩如生,只怕吴道之在世也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恭亲王冷笑一声,说道:"不敢当!吴道之如果活着,决不会把应画在口中的桃核画到鼻子上。"
 
    刚毅细一瞧,果真如此,这才明白过来,干笑两声道:
 
    "王爷,实在不好意思,下官扫了您老作画的雅兴。"
 
    "快说有什么事,我这还忙着呢。"
 
    "下官听人说您这有只千年老参,不知是不是真的?"刚毅小心地问道。
 
    听了刚毅的话,恭亲王顿时明白过来。哼!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就是喂猪吃也不会送给他!于是冷冷地说道: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刚毅这会满脑子都想着升官发财的事,也不看恭亲王的脸色,又说道:"李总管近来身体欠佳,急需一只千年老参,王爷如果有的话,您看能不能……"
 
    没等他话说完,恭亲王开了口:"哦,我以为是谁呢,他不是权势挺大的吗,怎么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爷您也知道这千年老参极稀有,哪那么容易搞得到,如果王爷您不愿献,您看能不能卖给下官?"刚毅陪着笑脸答道。
 
    看着刚毅这副厚颜无耻的样子,恭亲王不由得觉着恶心,骂道:"别说了!告诉你。这千年老参我谁都愿意给,就是不愿给他!没什么事赶紧走,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你道恭亲王为何这等恨李莲英,说起来还和慈安太后死有关。慈安太后死后,金匮安奉在慈宁宫。不管是多大的官儿,在这尊严的地方,当着"礼绝百僚"的亲王的面。都是垂手哈腰、毕恭毕敬的样子。谁知李莲英仗着慈禧太后撑腰,竟背着手,仰着头,随意散步似地踏上慈宁宫的台阶。恭亲王本来就听说慈安太后的死与他有关,见此情景,便将李莲英来了个五花大绑。谁知慈禧太后来后仅轻责了几句,便将李莲英放了。再加上李莲英平日里仗着权势,为非作歹,因此恭亲王对他恨得要死。这会听说李莲英病了,巴不得他早死,又怎么将千年老参送与他?
 
    那刚毅满心高兴地去,谁知竟让人家给赶了出来,心里真是越想越气,我好歹也是个尚书,你恭王爷也太过份了吧。
 
    回到家里,拿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就喝。刚夫人一看情形不对,也不敢说笑了,急忙好言安慰。待刚毅把刚才的事一说,她也不由得为丈夫生气。于是说道:"老爷,他恭亲王也太过份了吧,这口气咱一定要争回来。"
 
    "争个什么呀,他是王爷,我有什么办法呀?"刚毅无可奈何地说。
 
    "你呀,怎的这么糊涂,献参的事是太后的意思,他不献,你不会找太后去说?"
 
    对呀!听了夫人的话,刚毅才醒悟过来,赶紧扔下酒瓶,骑马直奔皇宫而去。
 
    慈禧太后这阵子因为李莲英病了,没有人侍候,正焦躁不安呢,一听刚毅的话,不由得大怒,急命李三顺召恭亲王进宫。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恭亲王,慈禧太后冷笑两声,开口说道:"恭王爷,听说你有只千年老参,不知是你没看到我的谕旨,还是不想献?"
 
    "谕旨臣是看到过,不过……"
 
    慈禧太后听罢,一拍桌子,怒喝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早献进来?"
 
    "太后息怒。如果是太后您身子有恙,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献,只是这奴才嘛……太后是否忘了我朝祖训!太监不得干预政事,官级不得超过四品,违者处死吗?现在这奴才仗着您撑腰,干预政事,为祸后宫,因此臣想不如让他……"
 
    "住嘴!"不等恭亲王话说完,慈禧太后已高声喊道:"我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恭王爷!既然这样,那好吧,我身子不舒服,快去将千年老参送进来!"
 
    "这……,"恭亲王当时就愣住了。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家将那千年老参献了进来。
 
    有了千年老参作药引子,李莲英的病果然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这日里,慈禧太后刚退朝,就径直来到李莲英房里。李莲英这会正坐在床上喝着"铁观音"。这"铁观音"质地重如赤铁,外形美如观音,泡于杯中,呈现"叶绿红边",所以俗称"绿叶红",其滋味清爽而醇厚,回味甘润无穷,是乌龙茶之上品。见到慈禧太后来了,李莲英急忙放下杯子,跪在床上叩头请安。
 
    "莲英,看你神色,是不是好多了?"慈禧太后笑着说。
 
    "谢太后,奴才今好多了,正说过会去给您问安呢。"
 
    看见李莲英病好了,慈禧太后内心真是无比的高兴。这阵子由于李莲英病了,没人能服侍的那么体贴,慈禧太后可真是食不甘味,这会一见他好了,自然是满心地喜悦。忽的发现房中十把椅子倒有六七把用黄缎子盖着,慈禧太后一愣,说道:"莲英,这是怎么回事?"
 
    李莲英笑着说道:"这都是太后您坐过的,不罩起来怎成。"
 
    原来李莲英生病期间,慈禧太后不时来探望,每次坐的自然不一定是同一把椅子。这种事十分平常,谁也不留意,可谁知李莲英"独具慧眼",发现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因此每次慈禧太后一走,他就让李三顺用黄缎子把太后坐过的椅子罩起来。黄缎子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只有皇帝、皇后才能用的,所以一经罩上别人就不能坐。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说"好!"也难怪,如此细心的奴才,那里能找出第二个来?
 
    俗话说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慈禧太后对他的病如此之关心,李莲英怎能不报答一下?更何况只有如此,才能使他更讨得慈禧太后的欢心。因此病一好,李莲英便挖空心思琢磨起来。谁想无论怎样开动他那三十六个转轴、七十二个心眼,就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为啥?旧的法子不灵,一定要有新意,要别出心裁!
 
    这日里,李莲英又将他那"机智多谋"的徒儿李三顺唤到房间,商量起来。
 
    "人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怎的咱师徒想了这么多日子,就是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呢。"李莲英愁眉苦脸地说。
 
    李三顺能不急吗,想出个好法子,他自己也有油水呀!可究竟用什么法子好呢?一时间,师徒二人抓耳挠腮,急得满屋子乱转。忽听外边一阵脚步声,师徒二人趴在窗上一看,原来是光绪帝给慈禧太后请安来了。
 
    "亲爸爸,儿臣给您请安了!"
 
    原来自从咸丰十一年慈禧太后发动了"辛酉政变"以后,便爬上了统治全国的宝座。同治、光绪年间,更是一直处于尊贵显赫的太上皇地位。这样高贵的地位,只有皇帝的父亲才能享用,所以慈禧太后就用尽心机,让光绪皇帝对她以男子的称呼叫她"爸爸"。光绪帝本是醇亲王福晋所生,而醇亲王福晋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因此上慈禧太后就厚着脸皮让光绪皇帝叫她"亲爸爸"。之所以加上一个"亲"字,就是为了排除非亲生的嫌疑。
 
    再说那李三顺听到光绪帝喊慈禧太后"亲爸爸",不由地灵机一动。对呀!怎么这么笨,没想到这一层呀,脸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李莲英一看他这样子,知道有门了,急忙高兴地问道:"三顺,是不是有了法子?快说出来让师傅听听。"
 
    "主意徒弟倒是想到了个,只是……"
 
    李莲英急问:"到底是什么法子?怎的又罗嗦开了,快说!
 
    如果行,师傅让你戴蓝顶子。"
 
    "太后不是让皇上喊她亲爸爸吗,我想咱就称她老佛爷,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什么?老佛爷?"李莲英听了不禁一愣。
 
    你道为什么,原来女真族早年游牧于白山黑水间时,对首领称为"满柱。""满柱"是佛号"曼殊"一词转化而来,汉语的意思是"佛爷"、"吉祥"。清王朝建立以后,将满语"满柱"一词译成汉语"佛爷",从此便成了清代历朝皇帝的特称。
 
    前边加个"老"字,岂不正是"太上皇"之意吗。
 
    看到李莲英一愣,李三顺以为自己这个主意要泡汤,边忙安慰:"师傅,您跟太后这么久,还不了解她的心思吗?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仔,咱不妨试试,即使太后不答应,对咱也不会怎样,您说呢?"
 
    他哪知道,李莲英乃是高兴得一愣。听了李三顺的话,李莲英开了口:"傻小子,这个主意太好了,亏你想的出来!太后听了一定会高兴得合不上嘴。不过,现在还不能这样称呼,一定要等个好机会!"
 
    转眼间已是正月十五,元霄佳节。北京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皇宫各处,对联、门神更换一新,午门以内的各宫门、殿门高悬红灯,太和门、太和殿、储秀宫、乾清宫等处,彩绸飘扬。慈禧太后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梳洗完毕,吃了一小碗百合银耳,便带着李莲英等人出了储秀宫,散步去了。
 
    "太后,好一阵子没听戏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您看是不是传王公大臣们进来热闹热闹?"李莲英不失时机地说道。
 
    慈禧太后笑着说:"是呀,自从你病后就一直没听过戏了,既然你提起,那好吧。三顺,去传旨,午后让那些王爷们进宫听戏,咱也热闹一下。"
 
    李三顺怎能不明白师傅的意思,诡秘地笑了笑,便兴冲冲传旨去了。李莲英想着自己的计划就要大功告成,不由得笑了两声。
 
    "莲英,你笑什么呀?"慈禧太后忍不住问。
 
    "太后,怒奴才斗胆,现在不告诉您,等呆会听戏时您就知道了。"
 
    刚刚用过午膳,慈禧太后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开了。她想看看这个奴才到底会给她一个什么惊喜!那帮王公大臣接到旨意,早早就来到了永和殿戏园,一听慈禧皇太后驾到,赶紧跪地迎接,待慈禧太后就坐,抬头一看,不由得纳闷,太后今天有什么喜事呀,这么高兴?
 
    只见慈禧太后满面笑容,头发高高突起,光泽明亮,蓬松自然,后面两缕分开垂于脑后,如同燕尾,前面两鬓处略向前弯,犹如凤尾低垂;身穿绣满了大红牡丹花的黄缎袍;绣袍外面是一鱼网形的华丽披肩,由三千五百粒珍珠制成,那些珍珠粒粒如鸟卵般大,又圆又亮,颜色与大小一模一样,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随着一声吩咐,戏开演了。《牡丹亭》、《起布问探》、《黄金台》,一出接着一出,直把个慈禧太后看得笑声不断,李莲英看了更是暗暗窃喜。谁曾想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别老演昆曲了,耳朵听都听出老茧了。"众人大惊,转脸一看,原来是贝子奕谟。
 
    这奕谟,是嘉庆帝位下第五子惠端王绵愉第六子,咸丰时封为八分辅国公,同治三年封镇国公,光绪十年封贝子。为人爽快憨直却失于粗野。起先,慈禧太后看他傻乎乎地挺憨厚,加上又是咸丰的表兄弟,还真没把他当作外人。可谁知奕谟却拿着麦秆当拐杖使,每逢节日,不管当着谁的面,都管慈禧太后叫"嫂子"。这可把慈禧太后气坏了,心想连醇亲王奕见了他儿子光绪帝也要叩头问安叫声"皇上",你也太放肆了吧,于是让他做了个守陵大臣。
 
    这阵子奕谟刚好在家,听说宫里演戏,也就跟着来了。谁知进去一看,他的位子在最后一排,前边却坐着些镇国公、辅国公,心想君臣有义,长幼有序,你这不成心挤兑我吗,我好坏还是个贝子,比他们品级高呀,因而刚一开戏就恼了。这会一看又尽演的是昆戏,不由得开口喊了起来。
 
    慈禧太后正听得入迷,一听这话,不由得来了气,这谁呀?这么大胆!于是喝道:"这是谁呀,给我站出来!"
 
    "嫂子,是我呀!"奕谟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干嘛?"
 
    一听"嫂子"二字,慈禧太后不由大怒:"大胆!谁是你嫂子?你还懂不懂规矩!"
 
    李莲英本想趁慈禧太后高兴的时候将自己的好戏拿出来,谁想半路里杀出来个程咬金,急忙上前对奕谟说:"贝子,赶紧赔个不是,奴才再给您说两句,就没事了。"
 
    谁知奕谟这会憨劲又上来了,将李莲英一推,又说道:
 
    "咸丰皇上是我哥,您不是我嫂子是什么呀?"
 
    "就你这样子,还配做贝子?再闹,我把你的贝子给废了!"
 
    听了慈禧太后这话,奕谟再不敢喊了,只好乖乖地坐了下来。可这一闹可急坏了李莲英,急忙把徒弟李三顺拉到一边,商量起来。
 
    "唉,给他这一闹,全泡汤了!"李莲英垂头丧气地说。
 
    李三顺眼看着就要到手的蓝顶子却飞了,也没有精神,唉声叹气道:"可不是,这个臭贝子,早不闹晚不闹,怎就偏偏捡了这个时候。"
 
    李莲英本想让他出个主意,一看他这样子,顺手给了他一巴掌,喊道:"我是让你给我想有没有补救的法子,谁听你唠叨这个,难道我不知道?"
 
    这一巴掌倒把李三顺给打清醒了。对呀!赶紧想个补救的法子,兴许那飞了的蓝顶子又会飞回来。也亏得这家伙诡计多端,不大功夫,就见他开口说道:"师傅,徒儿想奕贝子这一闹,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怎么说?"李莲英听了他的话,纳闷地问。
 
    "师傅,奕贝子这一闹后,太后正在气头上,她这会正需要些安慰,咱一喊老佛爷,我想她更容易接受,你说呢?"
 
    李莲英一听,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徒弟,心想没他自己还真不知怎么办好呢,赶紧拉着李三顺就往后台跑。李三顺边跑边问:"师傅,咱去那干吗呀?"
 
    "唉呀,快些跑!太后如果一气之下不看了,这番心思岂不又白费了。"
 
    经过贝子奕谟这一闹,慈禧太后还真没了看戏的兴趣。想转身走吧,这么多王公大臣在,虽说平日里专横跋扈是家常便饭,可也不得不给自己装点些门面,最后只好又装模作样地的坐在那接着听戏。
 
    本来接着该演《长生殿》了,可谁知幕一拉开,却跳出来两个搽脂抹粉、身穿五彩衣的小丑来。一帮王公大臣们呆了,心想怎么这会出了差错。这不存心惹太后发火吗,忍不住转脸望去,不由一愣,只见慈禧太后这会正喜笑颜开,你道为啥?原来自那二人一出场,慈禧太后就认出来了:李莲英和李三顺。
 
    同治元年李莲英更名不久,曾被慈禧太后派去升平署"内学"学戏(当时太监学戏称为"内学",民间学生学戏称为"外学"),这会虽说已过去了十多年,但做戏的功夫还真是不减当年。只见他在台上跳跃翻腾,轻松自如,直把个慈禧太后看得连声说"好!",双手拍个不停,台上的李莲英见了更是格外的卖力。忽的只见二人身子一错,分开时手里已多了个横幅,上写十个大字:祝慈禧老佛爷万寿无疆。"
 
    看着那黄灿灿的横幅,慈禧太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激动的眼泪差点都流了出来。她早就想让人称自己"老佛爷"了,但却一直没人这么称呼,虽说她权势通天,可总不能厚着脸皮让别人称自己"老佛爷"呀。这会看到李莲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能不高兴吗?只见她开口说道:"亏你想得周到!"
 
    一帮王公大臣们看到那横幅上的字,本已够惊奇的了,再一听慈禧太后的话,更是惊讶。这"老佛爷"岂是随便用的?
 
    祖宗定下的规矩还要不要了?正在这时,忽听一人高声说道:
 
    "恕臣斗胆,这老佛爷三字请太后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才好。"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恭亲王奕,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
 
    没等慈禧太后开口,李莲英便急着开口说了话:"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历朝先王在世,都称之为老佛爷,现在皇上尚在年幼,奴才想太后她老人家理应是咱大清朝当之无愧的老佛爷,王爷觉着有何不妥吗?"
 
    恭亲王一看李莲英竟如此大胆,怒喝道:"我在与太后说话,哪有你这奴才说话的地方?给我退一边去。"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恭亲王这么一说,慈禧太后岂肯善罢干休,只见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他说的话就是我所要说的,恭王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太后,这奴才也太放肆了,应该好好教训一番,让他知道些规矩!"
 
    "怎么,恭王爷你的威风还没耍够呀,当年小安子被你们给杀了,我没说什么,现在又想动小李子是吗?告诉你,想动他没门!"说着慈禧太后居然流出几滴泪水来。
 
    "臣不敢,臣只是想请太后不要忘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祖宗的规矩,慈禧太后一听这话就觉着刺耳,看着恭亲王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由得大喝道:"祖宗之法难道就是一成不变的吗?"
 
    "祖宗留下的规矩并非不可变,但要看什么事,利则变,不利则不可变。"
 
    慈禧太后冷两声,说道:"什么是利?什么是不利?我看现在就挺有利的!莲英,传我口谕,从今日起,宫中人等皆称我为老佛爷。我倒要看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一帮王公大臣听了,顿时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再什么。从此,老佛爷的称呼就传开了。
 
    慈安太后驾崩后,慈禧太后犹如拔了眼中钉、肉中刺,心满意足,洋洋自得。本想从此后她就可以大权独揽,唯我独尊,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可谁知却又冒出来个恭亲王奕,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使得她事事不能尽随心意。
 
    对慈禧太后来说,恭亲王可真是有功之臣。没有他的全力支持,慈禧太后怎能够垂帘听政,成为大清帝国第一人?因此同治帝继位不久,慈禧太后就对奕倍加封赏,又是议政王,又是首席军机大臣,又食亲王俸禄。可俗话说的好:功高震主,奕权势的日益膨胀,又使得她不能不担心,因此在同治四年借着蔡寿祺的一份奏折,免去了奕的议政王头衔。
 
    经过这次打击之后,恭亲王终于明白了慈禧太后的心思,于是日常行事更加得谨慎小心。可他是领班亲贵、军机首座、总署主管,是爱新觉罗氏子孙,怎能面对慈禧太后的专横跋扈任意胡作非为而缄默其口呢?因此二人之间的矛盾是愈演愈烈……
 
    逢年过节,对于懿亲近臣,宫里有文绮食物的赏赐。这年八月十五前夕,慈禧太后亲自为她的亲妹妹——醇亲王福晋检点了八盒食物,吩咐李莲英派人送去。这可是个肥差,李莲英当即让自己的爱徒李三顺亲自送去。按宫廷的规矩,太监出宫办事,应当由敬事房人员事先向宫门侍卫打招呼,并且不得走正门。李三顺见师傅将这肥差交给自己,高兴得把这些规矩全给忘了,带着两个太监便直奔午门东左门。
 
    "站住!"一个守门的护军,名叫玉林的大声喝阻。
 
    李三顺这会才想起那规矩,可既然到这了,再退回去,脸上也太挂不住了,于是装模作样地问:"干什么呀?"
 
    "你进宫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懂规矩?"玉林问道:"这里是你走的地方吗?"
 
    "咱家奉了太后、李总管的旨意,出宫办事,为什么不能走这儿?"
 
    拿高帽子吓人,玉林不由地恼了:"我偏不让你走,要走就拿条子来。"
 
    一时间,一个要走;一个按规矩不让走,午门顿时热闹起来。护军统领岳林闻讯赶了过来,一看也为难,照规矩应该将李三顺捆起来,送到敬事房去处分,可这李三顺虽算不了什么,但上面还有太后,还有李莲英呀,于是打着圆场说道:"大家都是当差的,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这样吧,你先去取条子来,只要有条子,我一定放你过去。"
 
    李三顺想也不想,说道:"我只知道上面吩咐让我出去办事,不知道有什么条子,要条子你自己去取。"
 
    看他这副样子,岳林也来了气:"咱公事公办,如果没条子,恕下官无能为力了。"
 
    你敢对我这样?李三顺心一横,吩咐两个太监挑担子走。
 
    岳林见状上前一拦,谁想李三顺顺势倒在了盒子上,顿时里面的东西滴溜溜滚得满地都是。
 
    "好呀!你们打我不说,还敢打坏御赐的东西,咱等着瞧!"
 
    说着就见李三顺爬起身来,跑回宫去。
 
    李莲英一听,这不了得,一个小小的护军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问青红皂白,便带着李三顺来找慈禧太后。
 
    "太后,奴才刚才派三顺去给福晋送东西,护军不让过,把奴才辱骂一番不说,还把太后您赐的东西给打翻了。"
 
    "什么?"慈禧太后正躲在床上养神,闻听不由大怒,跳下床来喊道:"竟敢把我赐的东西打翻?去,传我口谕:著刑部尚书潘祖荫,提审护军岳林、玉林等人,严行审讯,如果有此事,以死罪论处!"
 
    潘祖荫接旨,急忙会集刑部的"八大圣人",征询意见。
 
    所谓"八大圣人"是指"为办秋审处"的四坐办、四提调。这八个人是从各司选出来的佼佼者,律例精通,身分矜重,办案论法不论人。闻听此事,知道护军无罪,于是一口同声道:
 
    "交部就该依法。如果太后定要杀这三个护军,自己降旨好了,本部不敢与闻。"潘祖荫也知道,此事无论如何罗织,也接引不上一条能处死的律例。无奈何,就上了道奏折,阐明刑部的意见。
 
    慈禧太后看了不由大怒,吩咐李莲英传恭亲王进宫。为啥要找恭亲王呢?他是首席军机大臣,一切上谕都由军机处承旨拟发,不找他不行。
 
    未进长春宫,恭亲王便觉兆头不好;等进了长春宫,更觉气氛不对,但见太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稍有响动,立时色变,简直就象森罗殿一般。揭开门帘,肃静无声,慈禧太后正在那抽着闷烟,李莲英在旁边小心地侍奉着。恭亲王见状,急忙跪在请安。
 
    "恭王爷,昨日的事想必你已知晓了吧,这些护军也太放肆了,我打算严惩几个,你有什么意见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恭亲王小心答道:"太后息怒,昨日的事臣听到一些,据看来,护军只是秉公办事,并没什么过错,到是这些奴才们太过放肆了些。如果必惩护军,只恐人心不服,还请太后三思而后行。"
 
    "什么?"慈禧太后听了说道:"把我的奴才打了,东西撞翻了,他们还有礼了不成?我打算斩几个示众,你拟个旨吧。"
 
    奕听了皱皱眉头,怎能这样做呢?于是说道:"此举万万不可!臣难以从命。"
 
    "那就将岳林改判廷杖吧?"慈禧太后不耐烦的说。
 
    "此等刑罚太过残酷,似仍不可。"
 
    慈禧太后听罢大怒,后声斥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事事同我作对?"
 
    这怎么算是作对呢?你未免也太专横了吧,只见恭亲王奕答道:"臣是宣宗皇帝的第六个儿子、恭亲王奕。"
 
    慈禧太后撇着嘴挖苦说:"你是王爷、勋臣,有老资格,所以就敢对我如此是吗?我革去了你的王爵,看你还放肆不!"
 
    这话也太刺了,刺得奕站起来说道:"太后可以革去我的王爵,但革不了我先帝皇子的身份!"
 
    "退下去!"慈禧太后怒吼道。
 
    慈禧太后气得血往上涌,火往上烘,却无可发泄,顺手拿起一个红底儿白花的唐代花瓶摔得粉碎……。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身子骨儿要紧。"站在一边的李莲英吓得趴在地上,颤抖着说。
 
    "滚一边去!整天就会说这几句话。"
 
    李莲英赶紧站起来真走到柱子边,过了会儿,看看慈禧太后气消了些,又大着胆子说:"太后,恭王爷对您也太放肆了!您何不象当年一样,趁此机会将他革掉算了?"
 
    慈禧太后何尝不想去掉这块绊脚石,可恭亲王奕是朝中重臣不说,对外交涉、筹划洋务等一应事宜全靠他支撑,能轻易废吗?再说就借这事革了他的职,又怎能服人?想想只得作罢。将那首犯玉林杖一百,流放千里;同时责打李三顺三十大板,算是对这事有了个交代。
 
    谁知一波刚止,一波又至,慈安太后驾崩后,围绕着慈禧太后该不该行礼一事,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争执……
 
    又是一个雨天,望着窗外那毛毛细雨,慈禧太后又来了兴致。一大早,梳洗完毕,便带着李莲英准备出去游玩,谁知刚出屋门,却见李三顺急冲冲跑了过来。
 
    "太后,礼部拟的行礼折子!"
 
    慈禧太后接过折子一看,脸顿时阴了下来,李莲英急忙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慈禧太后应该率领宫眷等,于某某日行礼;贵妃应该于某某日应率领福晋命妇等行礼。
 
    "太后,这也太不象话了,她是太后,您也是太后,为啥让您给她去行礼,真是岂有此理!"李莲英见机讨好着说。
 
    "别说了,快去把恭王爷给我找来。"
 
    恭亲王奕这会正为着慈安太后的葬礼忙前忙后,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也顾不得。一听慈禧太后召见,急忙赶来。
 
    进宫一看,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身穿平时的黄色袍子;头发是梳着两把头,擦了满脸的脂粉,心里不由得闷闷不乐。跪地请安后,只听慈禧太后开口说道:"礼部方才呈进来行礼的单子,不知你看过没有,怎的也将我列入行礼之中?这个规矩,我不明白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所以召见王爷,想问个清楚。"
 
    恭亲王答道:"礼部拟的单子,臣看过了,并没什么不妥之处呀。"
 
    "没什么不妥之处?你脑子是怎么想的?她是皇太后,难道我不是吗?既然同是皇太后,为什么要我给她穿孝行礼?再说穆宗毅皇帝是我亲生的儿子,而她却未曾生过儿子,难道她是比我尊贵不成?"慈禧太后连珠炮似地问。
 
    "这是我朝的家法,请太后遵守。"
 
    慈禧太后听后,冷冷的说:"什么家法不家法,我不听,我只想请王爷把这个理给我说清楚了。"
 
    恭亲王见她那身打扮本就心里不快,再一听她连祖宗订下的规矩也敢不遵,不由的心里来气,据理力争道:"孝贞显皇后(即慈安太后)乃我文宗皇帝之皇后,太后当然要去穿孝行礼。"
 
    闻听此言,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想反驳却又找不着词儿,索性耍起横来:"我就是不穿孝行礼,你能把我怎样?"
 
    "臣不敢,只是这乃我朝家法,皇太后您只须经得礼部同意,臣一定遵旨。"
 
    "好,你下去。莲英,去把延勋、李鸿藻给我传进来。"看看从恭亲王这讨不到便宜,慈禧太后只得说道。
 
    听到慈禧太后为这事召见自己,直把个李鸿藻吓得汗流浃背,面无人色,颤抖着对延勋说:"延大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好呀,弄不好咱俩可就要丢了这乌纱帽了。"看到李鸿藻这样子,延勋冷笑道:"李大人,咱们职司典礼,岂能不依例办事?如若不然,不但遗笑后人,而且也没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我想好了,纵是一死,也要抗争一番。"听了延勋的话,李鸿藻顿时面红耳赤,默默无言。
 
    待李鸿藻、延勋进内,不等跪地请安,只听慈禧太后已开了口:"孝贞显皇后大丧行礼单,你们是怎么拟的?为什么要我去穿孝行礼?"
 
    "此乃我朝前例,臣等不敢妄对。"
 
    "什么前例后例我不管,如果我死在她前边,她也该给我穿孝行李吗?你们讲!"
 
    延勋答道:"太后圣明,想必应该知道,这是例行行礼。"
 
    慈禧太后知道这是在说慈安太后是正宫出身,她是贵妃出身,不由地又声喊道:"我不行礼,又能怎样?"
 
    "臣等不敢怎样。但臣等罪该万死,有一言奏明,请太后重听"
 
    "说来我听听。"
 
    只见延勋奏道:"太后您如果以文宗显皇帝为皇帝,以孝贞显皇后为皇后,自应照例行礼;如其不然,可以不去穿孝行礼。只是请太后免去臣等官职。"
 
    延勋这几句话,犹如利刃深深刺在慈禧太后心中,虽说不满,可人家说得句句都在理,一时间连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愣了半天,方咬牙切齿道:"下去!我行礼就是了。"
 
 八、千年老参(2)
 
    两番交手,两次失败,一向争强好胜、专横跋扈的慈禧太后怎能咽下这口气?大丧过后,慈禧太后便常常和李莲英商议,想借机革掉恭亲王的职务。但平日里恭亲王奉公守法,办事公正,从无失职之处,想革他却找不到适当的借口,这可把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给急坏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光绪十年,云南报销案、中法战事接踵而来,终于使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如愿以偿!
 
    向来军费的报销,是户部司官与书办的生财之道。遇上这种事,他们都想趁机为自己捞点油水,而那些地方官员们更想趁机虚报帐目,发笔横财。云南的报销案在光绪九年年底就已发动,派出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渊英章,携带巨资,来京打点。太常寺正卿周瑞清时为军机章京,与军机大臣景廉及以军机大臣身份署理部务的王文韶关系颇好,因此二人一到京就找上了周瑞清,上下打点一番,将报销一事顺利了结。
 
    然而凡属军费报销的案子,虽由户部主管司承办,但一定要知会兵部和工部,牵涉甚广。崔尊彝、潘英章二人只在户部上下打点,却忘了这两尊菩萨。时新任户部堂官阎敬铭正大刀阔斧整顿户部,便有人趁机将这事给捅了出来。由于涉及军机大臣,于是阎敬铭赶紧上奏。恭亲王身为首席军机大臣,属下涉嫌受贿,他当然难辞其咎。
 
    "恭王爷,"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开了口:
 
    "户部堂官阎敬铭所奏云南报销案一事,你可知晓?"
 
    "禀太后,臣已有耳闻。"
 
    慈禧太后进一步说道:"你看该怎么处置呢?"
 
    奕本想替景、王二人剖白,一听这话,只得顺着她的话答道:"皇太后圣明,重臣名节甚重,象这类事情,总要有个确实证据,不能得着风就是雨,随意诬蔑大臣,这个风气决不可长。"
 
    "当然,凡事要凭证据,你去查问一下,问清了再说。"慈禧太后这会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得说道。
 
    让我去查?将来你再给我安个徇私情的帽子?奕略一踌躇,答道:"太后,臣为首席军机大臣,而这事又涉及景廉、王文韶二人,可否另派王公大臣调查?"
 
    "可以。派醇王好了。"慈禧太后又说,"翁同和为人也还公正,让他一起问。"
 
    于是当即拟旨明发,说是"事为朝廷体制,重臣名节所关,着派醇亲王、翁同和详加询问,务得确实凭据,即行复奏。"
 
    李莲英听得消息,顿时来劲了,急忙吩咐李三顺:"三顺,快去把孙大人请来。"
 
    "孙大人"是指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他字莱山,山东济宁州(今济宁市)人。乃道光朝体仁阁大学士孙玉麻之孙,咸丰朝户部尚书孙瑞珍之子,咸丰六年会试一甲第二名,授为翰林院编修。八年丁父忧,推恩赏侍读衔。孙毓汶在籍期间,为镇压捻军起义曾兴办团练,后以抗捐被僧格林泌奏劾。时恭亲王奕柄政,以其"世受国恩,首抗捐饷,深恶之",将他革职遗戌。因此他对奕恨之入骨。后通过投奔醇亲王,巴结李莲英,逐渐又被起用。李莲英这会要成就好事,自然就找上了他。
 
    孙毓汶一听李莲英唤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来道:
 
    "总管近日可好,不知唤下官有什么事?"
 
    只见李莲英笑着说道:"孙大人,你近来怎的这么糊涂,云南报销案一事你可知晓?"
 
    孙毓汶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纳闷地问:"我听说了些,这有什么呀?"
 
    "你呀!"李莲英用手指指他说:"这可是个升官的好机会,你不想?"
 
    "怎么说?"孙毓汶依旧不明白。
 
    "近日恭亲王恃宠专权,藐视太后,我听说云南报销一事,恭亲王、宝鋆等均受了贿赂,你是朝廷重臣,岂可袖手旁观?
 
    现在还不明白吗?"李莲英诡秘地说道。
 
    孙毓汶顿时恍然大悟,连喊:"明白了,明白了!谢总管提醒,我这就回去办,这就回去办!"说着,转身急步而去。
 
    回到家里,取出笔墨纸砚,孙毓汶便忙开了。孙夫人看他这副急急忙忙地样子,禁不住问:"老爷,又有什么事呀,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好事,大大的好事!"孙毓汶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激动地说:"幸亏李总管提醒,不然我还真忽视了。"
 
    "到底是什么事呀?"
 
    "恭亲王现在依仗权势,藐视朝廷,太后极为不满。云南报销案景廉、王文韶涉嫌受贿,他主管军机处,岂能没有责任?我借机参他一本,你说会怎样?"说完孙毓汶禁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老爷,现在只是传闻,并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您可千万要慎重呀。"
 
    "别说了!"孙毓汶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真是妇人之见,有了确凿证据我再上奏顶个屁用!出去,出去!"
 
    第二天一早,孙毓汶的折子便到了慈禧太后手里,拿着那折子,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恰在这时,报销案也已有了眉目,景廉、王文韶虽实际未接受贿赂,但却有疏于职守之责。这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吗?站在一边的李莲英忍不住开口说道:"老佛爷,奴才看该是动他的时候了吧。"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笑着点点头说:"去,传恭亲王进宫。"
 
    听到慈禧太后召见自己,恭亲王明白,大难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进宫的路,他走过无数次,可这次,却显得是那么的漫长……
 
    "臣恭亲王奕叩请皇太后圣安。"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恭亲王,慈禧太后得意的笑了笑,说道:"恭王爷,云南报销案一事想必你也知晓了吧。你看该怎么处置呢?"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折子。
 
    "臣无适可说,一切听太后裁决。"
 
    谅你也没话说!不抓住你的把柄你能如此顺服?慈禧太后冷笑两声,说道:"既然这样,就照吏部所议,将景廉、王文韶实降两级,不准抵销。至于你吗……"
 
    听到这里,恭亲王心里不由得一紧,连忙说道:"臣疏于职守,请太后重处!"
 
    "他们二人失职,不能说没你的责任。"慈禧太后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重处倒不必了,以后办事谨慎些。记住,再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恭亲王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住了,这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正在这时,慈禧太后又开口说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不只恭亲王纳闷,就连善于揣度慈禧太后心思的李莲英也傻了,我这番苦心难道就这么白费了?待恭亲王一走,就急不可待地问:"老佛爷,您这是……,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只见慈禧太后冷笑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不想想,恭亲王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朝廷重臣,岂可因这点小事免了他?如果这样,不但不能如愿,反而会招来更多的非议。现在先给他点颜色看看,过阵子再说吧。"
 
    "老佛爷您真是女诸葛!只是这日后有没有机会可就难说了。"
 
    "你怎的这么笨呀,现在形势紧张,何愁没有机会?"
 
    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莲英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呀,现在与法国形势紧张,还怕没机会?我怎的这么糊涂。
 
    几千年来,在中国周围形成了一个中华文化圈。圈内的国家和地区程度不等地接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政治上接受中国历代中央政府的领导、保护与支持。其中越南为这个文化圈上重要的一环,与中国有着"唇齿相依"的关系。越南正式受清朝的册封,是在顺治十八年,承认前一年九月自称国王的黎维祺为"安南国王"。到了嘉庆九年,改安南为越南,国王阮福映,年号嘉隆。
 
    法国侵略越南可以说是蓄谋已久,早在十七世纪,法王路易十六就曾根据在西贡传教的法国主教百多禄的建议,制定了一个旨在把越南变为其殖民地的"法兰西东方帝国"计划。阮福映在统一越南"三折"时,曾委托天主教神父,请求法国援助,并与法王路易十六订立条约,愿割土作为酬谢。
 
    后法援未到,按说条约当然失效,但法国的侵略触角却从此伸进了越南。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法、英一起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不久,借口其传教士在越南被杀,在越南攻城掠地,并与同治元年夏天强迫越南签订《西贡条约》(第一次西贡条约),越南除赔款割地之外,同时承诺,此后不以领土的任何一部分割让给法国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此后法国逐渐占据了整个南圻,并从七十年代开始,又将其侵略魔爪伸向北圻,图谋由此打开通向中国西南地区,首先是云南和广西的大门。
 
    同治十二年,法国出兵攻袭河内及其附近各地,越南国王急向驻扎在中越边疆保胜一带的刘永福"黑旗军"求援。刘永福当即率部赶至河内,经过激战,歼敌数百,法军头子安邺被击毙。但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怯懦的越南政府因怕法国再来报复,竟与同治十三年正月底,在西贡与法签订和平及同盟条约,其主要内容是:法国承认越南为独立国,越南则承认法国的保护权;越南的外交事务,由法国监督,不得与他国有联属关系等等。越南是中国的藩属国,在漫长的历史中,中越关系极为密切。而这个条约承认越南是完全"独立"的国家,其实质是无形中否定了中越传统的宗藩关系。但清廷因为台湾番社事件,对日交涉正吃紧的时候,无暇顾及,只下了一道密旨给广西巡抚刘长佑,"固守边围"而已。
 
    第二次西贡条约签订以后,法国因为普法战争刚刚结束,元气大伤,暂时放弃了对越南的进一步侵略,到了八十年代,代表大资产阶级金融家利益的茹费里内阁上台不久,法国再次发动侵略越南的战争。光绪八年三月,法国驻西贡总督、海军上校李威利率领一支四百五十人的队伍,再次攻陷河内。光绪九年三月,又入侵南定。作为越南宗主国的清王朝由于各路的呼吁,亦渐渐重视战局的发展,并作出军事部署:以湘军首领曾国基署理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刘长佑免职,调阴鸷沉毅、有霸才之称的福建巡抚岑毓英督滇;唐炯出任云南藩司;同时不准李鸿章回籍服三年之丧,只准假百日期满回天津驻扎,督率所部各营,认真操练,并署理通商事务大臣;并暗派唐景崧南下联络刘永福黑旗军,使之为朝廷所用。
 
    恰在这一时期,云南报销案起,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的恭亲王奕虽说未受重责,但经此挫折,变得缩手缩脚了,已完全没有了当年的能力。他明白慈禧太后使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因而唯怕战局一旦不利,自己会被抓住把柄,所以对法国的侵略,总是尊重李鸿章的意见。
 
    光绪九年五月。黑旗军与越南人民在河内城西纸桥,鏖战三个多小时,击毙法军司令李威利,取得了震动中外的纸桥大捷。消息传来,举国沸腾。一时间,主战的言论甚嚣尘上,慈禧太后更是心花怒放,急忙召见恭亲王。
 
    "恭王爷,刘永福在纸桥打了个大胜仗,你知晓吗?"慈禧太后兴奋地说。
 
    "臣知晓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几年来,英法俄日等国一再犯我天朝尊严,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晓,咱大清帝国也不是软弱可欺的。"
 
    "是的。"恭亲王不冷不热地说。
 
    慈禧太后接着说道:"恭王爷,如今既有刘永福能用;岑毓英、唐炯等也都说能打仗;曾纪泽打回来的电报也说不宜对法让步;再加上越南心是向着咱大清国,这不都是能打的样子吗?你说呢?"
 
    "不能打!"恭亲王一听要与法国开战,急忙说:"皇太后圣明,这些都是外面的游词浮议!说法国的军队胜不了刘永福,未免把法国看得太轻,把刘永福看得太重,至于岑毓英,刚到任还不知道怎么样,唐炯更是个纨袴,臣听说他嫌越南的水不好,专派驿马从滇运水喝。象这样的人,怎么能打仗呢?"
 
    "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慈禧太后听了恭亲王的话,不高兴地说:"这些人都是你们议过的,怎的这会就不能用了?你下去,再与宝鋆等人细细研商一下。"
 
    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屡受外国的侵略,作为大清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慈禧太后怎能甘心呢?这样着脸上也没有光彩呀!这会听到刘永福在越南打了个大胜仗,她不由得产生了战的念头。本想找恭亲王商讨一下,可谁想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待恭亲王一走,她就生起闷气来。李莲英见状,忙上前说道:"老佛爷,您还不明白吗?恭王爷这是怕战局一旦不利,会对他不妙呀。"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好象也明白了过来,冷笑两声说道:"他想的挺美的,没这么便宜的事!"
 
    "老佛爷,奴才倒是有个主意,不知……"
 
    "说吧!"
 
    "老佛爷",李莲英得意的说道:"奴才想他既然这样,您何不派个亲近的人参与筹划呢,这样一来可以顺了您老的心愿,二来嘛,将来免了他,也好接替呀。"
 
    对呀,我何不再派个人参与筹划呢,有功是他的,有过则推到他恭亲王身上。可是,该派谁呢?慈禧太后不由得又犯了愁。
 
    "老佛爷,奴才想醇亲王挺合适的,您说呢?"就在这时,李莲英又开了口。
 
    醇亲王奕譞乃道光皇帝第七子,因为儿子载湉作了皇帝,为避嫌一直在家清修。他的福晋乃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再加上他平日里对慈禧太后百依百顺,因而这时李莲英就想到了他。慈禧太后听了自然觉着满意,当即传旨令醇亲王参与筹划法越事宜。
 
    就在醇亲王参与筹划法越事宜之时,风云突变。法国遭黑旗军沉重打击后,恼羞成怒,于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波特率领,进攻黑旗军,一路由海军司令孤拔与何罗杧率领直扑越南首都顺化。北路法军由于遭黑旗军英勇抵抗,未能得手;但南路却取得了成功,孤拔的舰队封锁了越南各海口,并且攻破顺安炮台。恰在这时,越南政局发生重大变化,"嗣德皇帝"阮福映病殁无子,王朝内部在强敌压境时不但不合力抵御外侮,反而互相争权,引起内讧,使法国得以可乘之机。八月,新立国王阮福升乞降,与法国签订二十七条的《法越新订和约》(第一次顺化条约),越南自承为法国的保护国,宣布脱离对清政府的宗藩关系。越南统治者屈服以后,法国侵略者便将占领北越、消灭和驱逐那里的黑旗军与清军进而侵犯我国的西南边疆,做为下一步军事行动目标,中法之间的正面冲突已难以避免了。
 
    这一极大的转变,使得清政府在外交、军事上都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恭亲王奕也陷入深刻的矛盾之中。说心里话,他不想战,因为战事一开,一切责任都由他负。可他是爱新觉罗氏子孙,他怎忍心看着祖宗创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了?想想还是大局为重。可战又该如何战法?就前线那些军队怎能抵住法军的进攻?
 
    "王爷,我看不如这样。"宝鋆见状,说道:"现在外交一途尚未完全断绝。不如一方面与法交涉,一方面抓紧时间调整部署,准备迎战,您看可以吗?"
 
    恭亲王沉思了许久,方点点头,旋即入宫而来。
 
    "恭王爷,"慈禧太后阴森着脸,坐在椅子上说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呀?"
 
    恭亲王小心答道:"太后,臣以为现在应一面与法交涉,一面加紧军事部署,以迎法敌。"
 
    慈禧太后一心只想着赶紧开战,一听这话不由得喊道:
 
    "哪次你们都是交涉,可交涉出个什么结果了?现在是在人家的地方打仗,好像胜败都可以不大关心,若是人家撵到咱国土上来,又该怎么说?"
 
    "太后息怒,臣对交涉亦不完全放心,故而在交涉的同时主张加紧部署军队。"
 
    "交涉,交涉!除了交涉你还会说什么?"
 
    听了这话,恭亲王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太后误解臣的意思了,臣岂不知能打胜仗,大张声威是好事?只是我军前线兵力过于薄弱,只有如此,方能赢得时间,作充分的准备呀!"
 
    "不要说了!岑毓英颇能打仗;唐炯一向勇敢,徐延旭亦能统兵,再加上刘永福,应该能打胜仗。传我旨意,令李鸿章把中法越事公诸于世界。宣布由于法军已先进攻,我大清只好应战。"
 
    "太后,臣……"
 
    没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开了口:"退下去!"
 
    意犹未尽的恭亲王看到这种情况,只得默默退了下去。回到军机处,宝鋆赶紧捧上杯茶问:"王爷,情况怎么样?"
 
    "太后的意思,马上迎战!"
 
    "前线兵力如此薄弱,怎可冒然应战?至少也得等兵员到齐后……"
 
    "不要说了,我何尝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赶紧去把醇王爷找来,商量部署吧。"
 
    当下,军机处调整部署:责成李鸿章部署津防,以固京畿;左宗棠负责江防,以备法军舰队自长江入犯;命令王德榜率已募新军出关抗法,不久加派广西巡抚徐延旭出镇南关协助刘永福,并命唐景崧激励刘永福攻取河内。
 
    慈禧太后一心想着打个胜仗,可她哪里晓得前线兵力薄弱,仅有的那点军队还是将领间互相猜忌,士兵惜命怕死,虽传旨调兵,可短时间内岂能会集?法军得知清廷准备应战,急忙加紧进攻北越。光绪九年底,孤拔率六千侵略军分两路进攻山西,守军唐炯部闻风而逃,刘永福黑旗军代为坚守,但由于徐延旭等人妒贤嫉能,不发援兵弹药,与法军激战五天后被迫撤出,山西失守。光绪十年一月,接替孤拔为统帅的米乐乘胜又率军进犯北宁,驻守那里的徐延旭拥兵五千,却不战而逃,使法军于二月间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北宁。山西、北宁为北圻战略要地。形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二地的陷落,使得滇、桂完全暴露在法军面前。
 
    山西、北宁失守的消息传来,清廷举朝震惊。一时间,言路大开,纷纷追究战败责任。在专制制度下,一切功劳归于上,一切错误归于下,代人受过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运筹帷幄的军机大臣身上。
 
    光绪十年三月初八晚,储秀宫内寂静无语。虽说不是十五,但月亮却格外的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向屋内,使得屋内如同白昼一般。此刻,慈禧太后正悠闲地躺在床上,凝视着空中那弯弯的月亮。
 
    "老佛爷,"就在这时,李莲英拿着个折子走了进来,面有喜色地说道:"日讲起居注官左庶子有事上奏。"
 
    "明天再说吧。"
 
    李莲英诡秘地笑笑,说道:"老佛爷,这事可非同小可呀,听说与恭亲王……"
 
    一听恭亲王三字,慈禧太后不由得坐了起来,急忙说:
 
    "快念来我听。"
 
    只听李莲英念道:"臣左庶子盛昱跪奏为疆事败坏,责有攸归,请将军机大臣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立功,以振纲纪而图补救事。……恭亲王、宝鋆久直枢延,更事不少,非无知人之明,与景廉、翁同和之才识凡下者不同,乃亦俯仰徘徊,笑欢成败,其咎实与李鸿藻同科。然此犹共见共闻者也。……该大臣等参赞枢机,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听计从,远者二十余年,近亦十数年,乃饷源何以日继,兵力何以日单,人材何以日乏,即无越南之事,且应重处,况已败坏于前,而更蒙蔽诿卸于后乎?……唯有请明降谕旨、将军机大臣及滥保匪人之张佩纶,均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图功,认真改过,讳饰素习,悉数湔除……。"
 
    听了盛昱的奏折,慈禧太后坐在床上,久久的思索着。
 
    "老佛爷,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呀!"看慈禧太后久久不说话,李莲英忍不住说了句。
 
    "知道了,你出去吧。"
 
    这是怎么回事呀?李莲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回到屋里,急忙唤来徒弟李三顺,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李三顺摇头晃脑了一阵,开口说道:"师傅,徒儿想老佛爷心里可能有顾虑。"
 
    "快说,顾虑什么?"李莲英急忙问。
 
    "一个嘛,是火候不到,还不能动恭王爷;再有一个就是怕醇王爷不支持。不过徒儿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既然这样,明日一早你就出宫,把孙大人找来。记着,让他快些来!"
 
    第二天一大早,孙毓汶便跟着李三顺进了宫。
 
    "总管,这么早找下官来,不知有何要紧的事。"孙毓汶纳闷着问。
 
    "三顺,去外面盯着点。"待李三顺出了屋,李莲英接着说道:"孙大人,老佛爷欲改组军机处,只是不知醇王爷意下如何,所以找你来,想让你先去给醇王爷透透风。这事如果办好了,你可就……"
 
    孙毓忙急忙问:"不知太后打算怎么改?"
 
    "全班尽撤!你快去办,中午老佛爷临幸寿庄公主府赐奠,我想可能要召见他。"
 
    宣武门内的太平湖畔,格外的宁静。湖中荷花盛开,湖边重柳依依。湖东岸,绿树成荫,古老的松柏,粗大的国槐,荫庇着声威赫赫的醇亲王府。用过早点,醇亲王便来到花园,摆弄着他那些花儿。自从次子入承大统,他便闲散在家,虽说这阵被慈禧太后派去参与筹划法越事宜,但军机大臣们多系恭亲王提拔上来,凡事也不大和他商议,因此依旧无所事事。
 
    "王爷,晚生孙毓汶给您请安了。"
 
    醇亲王转脸一看。说道:"莱山,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晚生刚从宫里出来。"说到这里,孙毓汶用眼四周望望,一见没人,方接着说道:"听李总管说,太后打算将军机大臣全班尽撤,就是不知王爷您有何意见?"
 
    "你是说军机全班尽撤?"醇亲王虽说对奕不满,早想取而代之,听了孙毓汶的话仍是一惊,说道:"从雍正七年设军机处以来,还没有这个成例呀!"
 
    "王爷,例由人兴,而且也得顾着六爷的面子呀。"
 
    "这话怎么说?"醇亲王不解地问。
 
    "王爷,唯有全班尽撤,算替六爷分谤,他的面子才好看些。"
 
    "这倒也是,走,去房中再细细商谈。"说完,二人便去了适园的香斋,闭门密议起来。
 
    寿庄公主是醇王同母的妹妹,行九,所以又称"九公主"。同治二年出嫁,十四个月后就守了寡。这是慈禧太后指的婚,她内心不免歉然。又因为她是醇亲王的胞妹,特加伏遇,由和硕公主进封固伦公主,赐乘杏黄轿。但这些并无补九公主的相思之苦,终于一病不起,在一月前毙逝。这日九公主金棺将奉移墓园,慈禧太后亲临奠酒。
 
    由于慈禧太后亲临奠酒,王公大臣中除恭亲王被派往东陵普祥峪主持慈安太后三周年祭典外,都早早赶到九公主府。
 
    正午时分,慈禧太后驾到。王公大臣们站过班等候分班行礼。
 
    谁知李连英传懿旨:无须进见,各自散去。众人不由得纳闷起来。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九公主府的大殿内,此刻正进行着一场足以震惊朝野的密谋……
 
    "醇王爷,"慈禧太后取出盛昱的折子,交与醇亲王,说道:"你看看,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戴罪图功?"
 
    "盛昱的话,正是臣心里的话。但臣以为要责成他们戴罪图功,实在很难。皇太后圣明,这些人年富力强的时候,尚不能为朝廷出力;年纪大了,能有什么指望?"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臣以为应将其全班尽撤。"
 
    "这样不太合适吧?"慈禧太后故意问道。
 
    "太后,臣觉着只有如此,才能使我朝重新强盛起来,更好地抵御外侮。"
 
    听了醇亲王的话,慈禧太后那忐忑不安的心方算放了下来,只见她故作平静道:"这个折子我先留下,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然后写个折子呈上来。"
 
    "臣遵旨。"
 
    回到宫里,慈禧太后开心地躺在床上,万般舒恬。恭亲王啊恭亲王,这就是你与我作对的下场!现在你还有什么好折腾的?想着想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李莲英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水烟袋,见状忙恭维道:"老佛爷,这以后一切事可全是您老人家一人作主啦!"
 
    "你也出了不少力,这我心里有数,亏不了你的。"慈禧太后笑着说道。
 
    李莲英听了这话,内心不由一喜,急忙说道:"老佛爷说哪的话,这不全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吗。"
 
    忽的慈禧太后想到件事,忙问:"莲英,你看这次该派谁入主军机处呢"
 
    "老佛爷,奴才不敢说。"李莲英虽在背地里做了不少的事,但在慈禧太后面前还是不敢放肆,于是说道。
 
    "尽管说来,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的,你放心。"
 
    这时只见李莲英说道:"老佛爷,奴才想当然应该派称心的人去。比如醇亲王他……
 
    醇亲王是不错,不过本朝自设立军机处以来,向无诸王在军机处行走者。恭王参赞密笏,亦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现在派醇王去,只怕言论上行不通。
 
    "那么您看礼王爷呢?他为人挺老实的,应当不会给您老惹出什么麻烦来。还有那个孙毓汶,奴才看也挺合适的。"
 
    "嗯,这两个人确实不错,你呆会把这事给醇王爷说说,看他有什么意见没?"
 
    有了李莲英、孙毓汶的精心谋划;醇亲王的全力支持,一切事情自然都如慈禧太后所愿顺利地进行着。三月十三日,慈禧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召见军机大臣,而只单独召见领班军机章京,按她的意见御前拟旨,朱书授出:
 
    谕内阁: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现值国家元气未充,时艰犹巨,政虞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外实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纽,恭亲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窃权乱政,不唯居心所不敢,亦实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误已非浅显,若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烈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诸臻上理?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贵,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恭亲王奕、大学士宝鋆,入直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来路。奕着加恩忉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鋆着原品休致。……
 
    同一天,又颁发上谕:"礼亲王世铎著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学习御前大臣,并毋庸带领豹尾枪。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均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孙毓汶着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懿旨传出,满朝愕然。恭亲王奕自咸丰十一年入值军机处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在人们的印象中,他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决不至于一撸到底呀!盛昱更是始料未及,同时亦懊悔万分。因为两者相比,新军机处远不如旧军机处。礼亲王世铎为人懦弱无能,遇事毫无主见;额勒和布呐呐寡言,被人讥为"哑人";张之万号称"治事精捷"、"练达",实则"唯工迎合";孙毓汶更是个拍马溜须之徒,只有个阎敬铭是因善于理财受到慈禧太后赏识而入值军机。如此变更,岂不是"易中枢以驽产,代芦服以柴胡"?
 
    盛昱家园林清幽雅致,牡丹花尤负盛名。适值春季,竞相开放。由于主人素来风雅好客,以往年年此时,都格外的热闹,门庭若市。然而这一天却格外的寂静,花园内,满腹心事的盛昱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不时发出一两声长叹。
 
    "老爷,"盛夫人急匆匆地走来,说道:"您怎么还在这喝酒呀!难道您不知道发生了大事?军机处被全班尽撤了!"
 
    听了夫人的话,盛昱长叹道:"我已知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给太后上了道折子,指责军机处办事不力……"
 
    不等他话说完,盛夫人已开了口:"怎么?那折子是你上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我也是好心呀!我乃天潢贵胄,怎忍心看着祖宗创下的基业毁掉?"盛昱擦擦眼睛,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唉,我盛昱自负一生,没想到到头来竟做了别人的工具,这让我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呀!"
 
    "做了谁的工具?"盛夫人惊讶地问。
 
    "太后!我现在才想通了,太后跟醇王爷早就打算去掉恭王爷了,只是定乱安国的亲贵,理当优礼;怎么也说不出不要恭王爷当国的话,正好有我这个折子,让他们抓住了个题目!"
 
    "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您还是去王爷府里解释一下吧,他老人家对咱挺好的,可您却……"
 
    "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老人家呀?"盛昱长叹道。
 
    "老爷,您还是去趟吧!您心里不好受,您想没想过,他老人家此刻比你更难受呀!"
 
    在夫人的一再催促下,盛昱终于鼓起勇气,穿上件朴素的黑布夹袍,出门奔恭亲王府谢罪而去。
 
    一走到大翔凤胡同鉴园,盛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他乃是清初肃亲王豪格的七世孙,算起来是恭亲王奕的侄子,因而平日经常到恭亲王府走走,对于这的一切,他都格外的熟悉。可这次看见门额上"恭亲王府"那几个字,他却觉着陌生了许多,站在府门前,他久久地伫立着……
 
    "唉哟,盛大爷来了!王爷这会正在会客,总得半个多时辰,才能敷衍得走。您先在小客厅坐吧。"门上看见盛昱,急忙打招呼道。
 
    小客厅是恭亲王专跟熟人闲叙的地方,没有几个人能到得了这里。如今听下人这样说,盛昱的心才稍稍安了些,但却更觉惭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窗外春光明媚,几只燕子在树上嬉戏,这一切是多么美好!然而此时的他哪有心思领略,他在思索着呆会该如何面对恭王爷……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声"王爷到!"盛昱急忙定过神,抢上两步,出门迎候。
 
    "六叔,侄儿给您请安了!"
 
    "你来了好长时间了吧?"恭亲王一面问,一面进了屋子。
 
    "侄儿刚到一会。"盛昱答应着,急忙跟了进去。
 
    到了屋内,恭亲王就在窗前一张坐惯了的藤椅上坐了下来,看他的神色,依旧是那么平和,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可愈是这样,盛昱的心里愈是不好受,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恭亲王面前,哽咽着说道:
 
    "六叔!侄儿对不起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原谅。"
 
    "言重,言重!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说着恭亲王上前扶起盛昱。
 
    "六叔,我心里好难受。我后悔自己竟做下这等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
 
    听到这话,恭亲王的脸色沉重了:"不要说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嘶哑,"我在军机处总署二十多年了,国事如此,自然难辞其咎。"
 
    "六叔,我……"
 
    没等他话说完,恭亲王已微笑着说道:"好了,不要再难过了。我早知有今日了。自慈安皇太后大丧后,我已防着此着。忽忽间已有三年之久,还算慈恩高厚。谕旨责我委蛇保荣,我也承认。我若不是这般做法,恐怕早已有今日之结局了。"
 
    "话虽如此,侄儿亦太苛刻了些。"盛昱双目含泪地说:
 
    "激出今日之局面,实在意想不到赎愆补过,责无旁贷,我一定还要上折子!"
 
    "不必!"恭亲王正色劝道,"现在时事多艰,交涉日亟,你只要竭忠报国就可以了,不要再枉费心力于这无益之事了。"
 
    "六叔!"盛昱固执地说,"我一定要试一试!"
 
    回到家中,盛昱连浇花喂鸟的常课都顾不得,径直奔书房,铺开纸笔。构思久久,方落笔写道:
 
    为获谴重臣,未宜置身事外,请量加任使,严予责成,以裨时难,恭折仰祈圣鉴事:……惟是该王等既以军国重事,贻误于前,若令其投老田园,优游散局,转遂其逸之念,适成其诱卸之心,殊不足以示罚。方今越南正有军事,筹响征兵,该王等于档案尚为谙练,若概易生手,圣躬既恐烦劳,庶务或虞丛脞。况疆事方殷而朝局骤变,他族逼处,更虑有以测我之深浅,于目前大局殊有关系。……恭亲王才力聪明,举朝无出其右,只以沾染习气,不能自振。李鸿藻昧于知人,勒于料事,唯其愚忠不无可取。国步阽危,人才难得。若廷臣中尚有胜于该二臣者,奴才断不敢妄行渎奏。唯是以礼亲王与恭亲王相较,以张之万与李鸿藻较,则弗如远甚。奴才前劾章请严责成,而不敢轻言罢斥,实此之故。可否请旨饬令恭亲王与李鸿藻仍在军机上行走,责令戴罪图功,洗心涤虑,将从前过错,认真改悔。如再不能振作,即当立予诛戮,不止罢斥,如此则责成既专,或可收使过之效,于大局不为无益。奴才愚昧之见,恭折沥陈,不胜战栗待命之至!
 
    细细读来,措词不可谓不巧,但盛昱却忽视了一个事实:
 
    慈禧太后既已处心积虑地要免掉恭亲王,又怎肯收回成命呢?
 
    阳春三月,御花园内百花争艳。由于除掉了恭亲王这块心病,慈禧太后心情格外的舒畅,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日午膳后,慈禧太后也不歇觉了,带着李莲英便去了御花园。
 
    看着那满园春色,慈禧太后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那新鲜的空气,说道:"莲英,今天这园子怎这么好看?"
 
    "老佛爷,这园子每日都好看,只是因为您心情好,所以……"
 
    "噢!"慈禧太后仿佛恍然大悟,"莲英,你这嘴可真是越来越巧啦。"
 
    李莲英急忙答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忽然间,李莲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喜地喊:"老佛爷,快看,那朵牡丹花开得多艳丽!"
 
    慈禧太后顺着李莲英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呀,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连牡丹花、海棠花都分不清?
 
    你再仔细瞧瞧。"
 
    李莲英登时弄了个大红脸,急忙答道:"还是老佛爷您见多识广,奴才怎敢与老佛爷您相比。"
 
    就在这时,李三顺急匆匆地走来,方解了李莲英的窘境。
 
    "老佛爷,折子!"李三顺兴冲冲地说道。
 
    "折子,折子!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这又是那个盛大人上的,奴才想上次他上折子时老佛爷您……,所以就赶紧送来。"
 
    一听盛昱的折子,慈禧太后来了兴趣,谁知一看竟是让自己收回成命,重新任用恭亲王,脸顿时沉了下来。
 
    李三顺见状顿时慌了,本想能得慈禧太后夸奖几句,谁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急忙向李莲英递眼色。
 
    "老佛爷,不知……"。李莲英小心地问道。
 
    慈禧太后递过折子,说道:"你看看,话都让他说完了,又想让我启用恭王爷,想的倒是挺美的。
 
    李莲英接过折子一看,顿时被那"即当立予诛戮,不止罢斥"吸引住了,灵机一动,说道:"老佛爷,奴才想这话还有些道理,不如就按他所说,再让恭王爷干,一旦事坏,不就可以把他……"
 
    "别说了!"慈禧太后听了他的话,大怒,"你脑子是怎么长得?这事就那么容易,恭王爷不是一般的人,你知道不知道!"
 
    上次云南报销案,李莲英急于求成,没讨到好,这次总想着能讨得慈禧太后欢心,谁想竟惹得慈禧太后大怒,一时间傻呆呆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方开口:"老佛爷息怒,都是奴才不好,请老佛爷责罚。"
 
    慈禧太后这会哪顾得上他?她现在满脸子想的都是如何处理这个折子。时事多艰,礼亲王不如恭亲王,既然这样,我就再派个人,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可派谁呢?对,派醇王爷去,这样更便于我控制!想到这里,只见慈禧太后说道:
 
    "莲英,快去传旨:军机处遇紧急要件,着即会同醇亲王商办。"
 
    消息传来,盛昱可傻眼了,本想替恭亲王说几句话,谁知又弄出个醇亲王来。醇亲王乃是光绪皇帝的生身父亲,这样一来。他岂不成了"太上军机大臣"?万一皇帝亲政后他再成了"太上皇",那我盛昱的罪过可就大了!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拿出纸笔,当下又写了道奏折:……诚以亲王爵秩较崇,有功而赏,赏无可加;有过而罚,罚所不忍,优以思礼而不授以事权,圣谟深造,万世永遵。恭亲王参赞密笏,本属权宜;况醇亲王又非恭亲王之比乎?伏怒皇太后懔遵祖训,收回醇亲王会同商办之懿旨,责成军机处臣尽心翊赞。遇有紧要事件,明降谕旨,发交廷议。询谋佥同,必无败事。醇亲王如有所见,无难具折奏陈,以资采择;或加召对,虚习延访,正不必有会商之名,始可收赞襄之道也。
 
    刚去了恭亲王,谁知又冒出来个盛昱,竟敢又拿祖训压她,慈禧太后不由勃然大怒,喊道:"莲英,传我口谕,盛昱大逆不道,立即处斩!"
 
    "老佛爷,奴才想这……。"李莲英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老佛爷息怒,奴才想这盛昱也兴不起什么大浪,不如再下道谕旨,申明一下即可。如果把他斩了,只恐言路上会……。"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又下了道谕旨:
 
    "……据盛昱奏称仁宗睿皇帝(即嘉庆帝)圣训,有诸王向无在军机行走等因。圣谟深远,允宜永遵。惟自垂帘以来,揆度时势,不能不用亲藩,进参机务。此不得已之深衷,当为在廷诸臣所共谅。本月十四日,谕令醇亲王奕譞与诸军机会商事件,本为军机处办理紧要事件而言。并非寻常诸事,概令与闻,亦断不能另派差遣。醇亲王奕譞,再四推辞,磕头恳请,当经曲加奖励,并谕俟皇帝亲政,再降懿旨,始暂时奉命。此中委曲,尔诸臣岂能尽知耶?至军机处政事,委任枢臣,不准推诿,希图卸肩,以专责成。经此次剀切晓谕,在廷诸臣,自当仰体上意,毋得多渎。盛昱等所奏,应毋庸议。
 
    钦此!"
 
    此谕一下,廷臣知慈禧太后心意已定,唯恐言多招祸,再不敢多说什么。盛昱虽想再上奏折,可势单力微,亦只好作罢。
 
    军机处大换血,在人们看来,朝廷的对外政策必将从此为之强硬起来;新政府必将励精图治,振奋精神,同法国侵略者较量一番。可谁想醇亲王奕譞当政后,一改其以往主战之积极态度,从犹豫不决到迅速求和,在对外妥协退让上,甚至比恭亲王走得还远。光绪十年四月初,即命李鸿章与法军越南统帅福禄诺签订了个《中法简明条款》,内称法国约明保全护助中国与越南毗邻的边界;中国将驻北圻军队撤回边界;法国不索赔款,中国同意在中越边境开埠通商等。
 
    即是如此,法人仍不甘心,又大举发动进攻。清军屡战屡败,亏得有个冯子材,拼死力战,毙敌一千多人,取得威震中外的镇南关大捷。慈禧太后看看多少挽回了些颜面,急忙见好就收,于光绪十一年五月授权李鸿章在天津与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签订《中法和约》,草草结束战争。从此,法国的势力侵入我国云南、广西,进一步加深了我国西南边疆的危机。败也签约,胜也签约,其腐朽无能可见一斑!
 
    借助于中法战争这个天赐良机,慈禧太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削掉了自己最后一个政敌——手握重权二十余载的恭亲王奕的一切权力,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成为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拥有绝对权力的太上女皇。对于在这场政争中为她出谋划策的忠实走狗李莲英,慈禧太后自然亦免不了恩宠有加,大大地赏赐一番。
 
 九、李莲英的洞房花烛夜
 
    丧失了性功能的大太监李莲英,却偏要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当他和新娘欢欢喜喜地拜天地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封写着"公鸡下蛋,母鸡打鸣"的贺辞……
 
    常言道:"主子多大,奴才多大。"恭亲王被罢黜后,慈禧太后大权独揽,唯我独尊。而李莲英呢?也更加飞扬跋扈,横行无阻了。以前李莲英见了王公大臣还总要打千问安,如今他见了王公大臣,就象看见一只哈巴狗。那些王公大臣深知"得势的奴才胜其主",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得罪之处,即使有苦也只能往肚里咽,唯恐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给自己穿小鞋。按说作为太监能够如此权势熏天,他也该心满意足了,可近来李莲英却总是心神不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道为啥?原来他也想娶房媳妇!
 
    李莲英是个太监,丧失了性功能,娶妻何为呢?原来他看着别人子孙满堂,心里羡慕!心想我如今要啥有啥,并不比他们差,既然他们能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呢?他也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享受天伦之乐!
 
    太监娶妻,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远者如东汉桓帝年间的"五侯",即单超、左倌、具瑗、徐璜、唐衡五个太监,"多取良人美女以为姬妾","妻略妇女"。近如明朝宣宗朱瞻基曾亲自赏了两个宫女给宦官为妻,并封之为夫人。虽则如此,可清朝还未有过这种事,李莲英虽有这个念头,但也不知该怎么向慈禧太后说好,李三顺虽说鬼点子多,可这事他也束手无策,李莲英这几日一直为此事发愁。
 
    慈禧太后对花有一种偏爱,她殿里的摆设一般是不变的,唯有盆花随着节气而经常更换。由于正当季节,储秀宫内外更是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殿外画廊下,摆着两盆粉红色的海棠,中间配上两盆金黄色的连翘,使人看了心旷神怡。最东头的一间静室里,摆着两盆葱葱绿绿的南天竹;西头卧室里,摆放着许多茂盛的春兰。慈禧太后小名兰儿,因此对兰花更是情有独钟,每日下朝后,都要摆弄一番,这个时候也是她心情最舒畅的时候。这日下朝回来,慈禧太后正在那浇花,忽然间李莲英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莲英,怎么啦?怎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出来,我给你作主。"
 
    "老佛爷,奴才……。"话未说完,李莲英就哭了起来。
 
    慈禧太后急忙放下手中的活,问道:"唉呀,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呀。"
 
    "奴才母亲年事已高,身子多病。昨日里又来人捎话,说奴才母亲旧病复发,因此奴才……说到这里,李莲英又呜呜哭了起来。
 
    "别哭了。不用担心,那些丫环们自会细心照料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奴才这心里难受啊!"
 
    "那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一听这话,李莲英立刻停止了哭泣,说道:"老佛爷,奴才想……想娶房媳妇,由她照料奴才母亲,奴才这心里也就踏实了。说到这里,似觉不妥,又赶紧补充道:"这样奴才就能更好地侍奉老佛爷您了。"
 
    慈禧太后想想,人家将亲生儿子送来侍奉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也该给补偿一下,于是说道:"好了,我答应你!明天你就回去办,给你一个月的假够了吧?"
 
    "够了,够了!奴才谢过老佛爷。"
 
    说完,李莲英赶紧叩头谢恩。转身就往外走,忽听一声:
 
    "回来!"李莲英顿时一愣,赶紧又转过身。
 
    "老佛爷不知还有什么事?"
 
    "跪下!"原来李莲英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慈禧太后心想上次你给我装病,莫不成这次又来骗我?于是说道:"你这大胆的奴才,居然敢骗我!"
 
    李莲英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但嘴上依旧说:"奴才不敢,奴才真没骗老佛爷您呀。"
 
    "即然这样,那好吧!过会我与你一起出宫,去看看你母亲。"
 
    "这,这……"。一听这话,李连英顿时慌了。
 
    "这什么呀,快去准备!"
 
    "老佛爷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欺骗您老人家。奴才母亲身子尚好,只是奴才看见别人子孙满堂,心里羡慕,想娶房媳妇,但怕您老人家不答应,所以就……"李莲英一看瞒不过去,急忙跪地答道。
 
    "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慈禧太后索性假戏真做,喊道。
 
    "奴才再也不敢了,求老佛爷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如捣蒜般的李莲英,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起来吧,就你那点花花肠子,也敢来骗我?以后记着点,有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地说,如果再敢骗我,决不轻饶。"
 
    "奴才记住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到屋里,李莲英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喝着那刚沏好的"铁观音",脑子里又盘算开了。老佛爷这关算是过了,可现在该找谁帮忙呢?总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呀!孙毓汶,不行,就他那眼睛,别给自己找个猪八戒回来;礼王爷,也不行,这事不能找他帮忙。那该找谁呢?忽的只见李莲英一拍脑门,喊道:"三顺,快去把刚大人找来!"
 
    刚毅因为上次给李莲英提供了"千年老参"的消息,这会已做了个巡抚的官儿,虽说官比原先没升多少,但油水却大多了,自然这都是因为李莲英的美言。近来因召进京,正准备这几日回山西,一听李莲英找,急忙进宫来见。
 
    "总管,近来身子骨儿可好?"
 
    李莲英笑着说道:"托老佛爷的福,一切都好。"
 
    "不知总管找小弟有什么事?"
 
    "这事吗,说来也挺容易的,"李莲英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想请你做个月下老。"
 
    刚毅一听,纳闷着问:"给谁呀?"
 
    "费话,自然是咱家了。"
 
    "这……"刚毅闻听,心想你还娶什么媳妇,这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吗?可又不好明说。
 
    李莲英看他这样子,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刚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这尊活菩萨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不然自己以后可就完了!想到这里,刚毅急忙说:"没难处,没难处!总管您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你就放心吧,这事老佛爷已经恩准了。不过你那眼睛可得放亮些,不要给咱家……。"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总管您就放心吧,小弟一定全力去办,保您满意!"
 
    送走了刚毅,李莲英收拾好东西,便带着李三顺兴冲冲地回了家。
 
    再说刚毅回去后,也顾不得回山西,便立即拖亲戚找朋友,给李莲英找起了媳妇。谁想几天过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长相好的有谁愿意嫁给个太监,守一辈子活寡?有愿意的,但一个个长相太差劲。这可把刚毅急坏了,这事办不好,李莲英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天,刚毅跑了整整一日,依旧没找到个合适的。回到家里,直觉得腰酸脚疼,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夫人一见,忙端了碗燕窝,心疼地说:"这算什么事呀,他想娶老婆,却让您跑前跑后,真是的!"
 
    刚毅一边喝着燕窝,一边说:"有什么办法呀!谁让他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呢?咱不巴结他又怎么有今天?"
 
    "您呀!"
 
    "行了,别说了!"刚毅不耐烦地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就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出来,要知道这事如果办不好,咱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刚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儿,遂打住口,默默思索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刚夫人兴奋的说:"老爷,有办法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刚毅闻听,也顾不得喝燕窝了,急忙问。
 
    "老爷,就他那样子,谁家闺女愿嫁给他?我看您不如去趟八大胡同,那女子多,姿色也不会太坏……"
 
    "这能成吗?万一让他知道了,岂不更糟?"刚毅半信半疑地回。刚夫人笑着说:"您想想,那女子如果愿意嫁给他,自己难道会说吗?只要您不说,他怎么知道?"
 
    刚毅沉思了许久,方点了点头。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刚毅洗漱完毕,穿上便服,便急急忙忙奔"八大胡同"而去。
 
    这日适逢庙会,前门楼子下,那跑竹马的、抖空竹的、舞龙灯的、吹扑扑腾儿的、吆喝泥娃娃的,人声鼎沸,生气勃勃;红艳艳的山里红、紫溜溜的长甘蔗、白花花的爆米花、黄灿灿的大柿子,五颜六色刹是斑驳,直看得刚毅眼花撩乱,本欲多看看,但一想起给李莲英找媳妇的事,便无心观看了。
 
    进了西河沿,没有多远一拐弯,穿过珠宝市、廊房头条、观音寺,最后来到了陕西巷。进了一个深深的夹道,里面有个小院子。推门刚一进院,就见一个又白又胖、满脸笑容的中年老鸨迎了出来:
 
    哎哟刚大人,您好久没光顾了!今天是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进屋坐下,喝了两口茶,刚毅便开了口:"去,把你这的姑娘全叫上来。"
 
    这地方刚毅以前也来过几次,老鸨知他出手阔绰,闻言赶紧出去叫人。不大功夫,只见她领着十多个妙龄女子走了上来,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刚毅看了,不觉心花怒放,心想这事总算可以大功告成了。仔细瞧了瞧,只见刚毅指着中间一位皮肤白皙身材窈窈的女子说道:"她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老鸨见状,急忙吩咐:"快,快!都下去。如玉,好好侍奉刚大人!"说完转身欲出门。
 
    "回来,还有事找你商量呢!"
 
    "刚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老鸨笑着说道。
 
    "我打算把她赎出去,你说吧,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老鸨心里直纳闷,以为刚毅开玩笑,急忙说:
 
    "刚大人,您怎么买这种女子呀?"
 
    "别废话了,说多少银子!"
 
    "契约上写好五千两,不过刚大人您要,就三千两吧。"
 
    不就三千两吗?刚毅从怀中掏出叠银票,扔在桌上,领着那女子便走。回到家里,刚毅方将事情说出来,那女子想想呆在那地方还不如嫁个太监,也便答应了。这么容易?刚毅自己简直都不敢相信,连忙唤过夫人将那女子细细打扮一番,便直接送往酒醋局胡同李莲英府邸。
 
    自那日托刚毅给自己找媳妇,一连五六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把李莲英急坏了,这日用过午饭正准备去刚毅府,谁想刚一出门,正好碰上。
 
    "刚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总管您的事,我能不尽心吗?您瞧,还满意吧。"说着刚毅用手向后指了指。
 
    李莲英这才发现,后边还有顶轿子,一女子正走出来。细细端详,只见她身着镶明珠带花边的粉红色裹身旗袍,头上戴着金耳环,银宝簪,手上带着翡翠手镯,珠明玉润,体态窈窕,特别是那双大眼,滴溜儿一转,秋波闪烁,神如带勾,直看得李莲英如醉如痴!
 
    刚毅见状,心里不由一喜:"总管,您看还满意不,如果不行,小弟再重新找个?"
 
    "满意,满意!没想你办事这么周详,咱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李莲英笑着说道,接着又转脸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如玉。"那女子娇滴滴的答道,宛苦大家闺秀一般。
 
    "哪的人?"
 
    "山东人。"
 
    "在这做什么来着?"
 
    "给人家做丫环。"那女子红着脸答道。
 
    李莲英听了,觉着差不多,于是便定了下来。
 
    媳妇有了,剩下的事自然就是准备完婚了,当下广发请帖。消息传出,京城哗然。太监娶妻,这在大清朝可还是头一遭。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多数人只限于私下里说三道四,李莲英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谁得罪的起?更何况这事还得了慈禧太后的恩准。可谁想却偏偏惹恼了一个人,谁呀?都察院御史朱一新!这朱一新素性耿直,遇事敢言,以不怕死闻名朝野,听到这消息,不由大怒,此等不伦不类之事,岂能袖手旁观?因此上决定找李莲英好好理论一番。
 
    这日午后,李莲英正躺在软椅上,悠闲地品尝着"铁观音",忽听李三顺说都察院御史朱一新来访,不由得一愣,心想我与这朱一新平日里并没甚来往,他来找我作甚?莫不成他听说自己要成亲,也来表示一下?如果能得这位不怕死的言官祝贺,那可太好了。想到这里,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唉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朱大人呀,稀客稀客,快快进屋坐。"李莲英笑着招呼道。
 
    待进得屋来,李莲英又开了口,"不知朱大人找咱家有什么事?"
 
    "听说总管打算成亲,不知有没有这事?"
 
    朱一新不冷不热地问道。
 
    "有这事,我还以为朱大人您已知道了,原来您还不知道呀!"
 
    朱一新一听果有此事,冷冷地说:"我想问一下李总管,不知您成亲娶媳妇做什么?"
 
    李莲英本以为朱一新是来向自己道贺的,听了这话,方明白过来,遂不卑不亢地答道:"朱大人,咱家也是人,也要过日子呀。你上有老母,难道咱家就没有了?咱家娶媳妇,让她料理家务,侍奉老母,怎的,难道这又有什么错吗?"
 
    "为人子者,自当恪守孝道,这没有什么错。不过请总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事家人、婢女也可做。"
 
    虽说自己是太监,可李莲英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太监看,听了朱一新这话,不由得大怒,喊道:"我说朱大人,你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些,咱家娶个媳妇你也横挑鼻于竖挑眼的,我看你还是别在这瞎操心了,忙你的正事去吧。"
 
    "你讨老婆?成何体统!我身为言官自然要管。"
 
    "那你就管呀,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个管法!"李莲英越听越听越气,"告诉你朱大人,咱家讨一个不够,还要讨她十个八个的!"
 
    "无耻之尤,我要叫你讨不成!"
 
    王公大臣见了我还要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御史,也敢对我如此?李莲英再也忍不住了,狂吼道:"咱家偏讨!三顺,送客!"
 
    回到家里,朱一新可真是越想越气,自己堂堂一个御史,竟然让个奴才给赶出大门,这让人听了,还有何颜面可言?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老爷!"朱一新扭头一看,原来是夫人走了过来。
 
    "老爷,您这是何苦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正宠着那李莲英,你还去碰他!"
 
    朱一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我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吃着朝廷的俸禄,自当尽臣子应尽的责任。如果人人都缄默其口,那成什么样子?"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消消气,当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了。"夫人急忙安慰道。
 
    "不,这事没完!决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还要面见太后!"
 
    朱一新坚定地说。
 
    一听这话,夫人可吓坏了:"老爷,李莲英心毒手黑,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太后一味地宠着他,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要知道,这样弄不好会丢了性命的!"
 
    "别说了!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事,这涉及到朝廷的尊严,你懂吗?别人不说还可,我身为言官,岂能不说!"
 
    第二天一早,朱一新便入宫来见慈禧太后。一听是他,慈禧太后就满脸地不高兴,这些言官,整日吃饱没事干,就知道挑刺!可不见又不好,只得召了进来。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给太后请安,祝太后万寿无疆!"
 
    慈禧太后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吗?"
 
    "臣听说太监李莲英要娶亲……"
 
    未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不耐烦了,瞥了朱一新一眼,拉着很长的声音说:"我以为什么军国大事,这等鸡毛蒜皮的事,你也来找我?"
 
    "太后日理万机,臣知晓。只是这样的事,有伤我大清尊严,臣身为言官,不敢不禀明太后,严加制止……"
 
    "这事我知道,他也是人,也有老母需要侍奉,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前朝不也有这事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朱一新依旧反驳道:"正因为前朝有这等事,所以才为后人耻笑。所以,本朝不可效尤。"
 
    "去吧,去吧!放着那么多大事不去做,管人家讨老婆做什么!"
 
    "太后,臣……"
 
    "别说了!"慈禧太后看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由得来了气,喊道:"这事是我恩准的!怎的?是我做的不对吗?退下去!"
 
    却说朱一新回到家里,心想自己全为朝廷尊严着想,谁想却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又去鼓动其他言官联名上奏,可叹的是那些言官都不敢得罪李莲英,反劝他死了这条心,再加上夫人苦口婆心相劝,只好姑且作罢。
 
    经过十多天紧锣密鼓的准备,李莲英大喜的日子终于就要来临了。日子订在十六这天,这日子是李莲英专门请白云观老道高云溪为自己选的。自那次宫中闹"鬼",李莲英就迷信起来了,后来虽知道是那尤忠为给慈安太后、弟弟尤义报仇搞的鬼,可毕竟做的亏心事太多,因此索性也信起了教,隔段日子,就去顶礼膜拜一番。
 
    十六这天,酒腊局胡同李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同赶庙会一般。门前两边各挂两盏大红"喜"字灯笼,从门口一直到大厅,铺着鲜红的地毯。院内宾朋满座,光大席就设了六处,每处又有二十六桌,取六六大顺之意。如此场面,好不气派!大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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