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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 作者:吉川英治

宫本武藏 空之卷-17

小,说-T-xt--天.堂

"这怎么行,你不能老是不知道啊!"

宗矩一听,也问道:

"阿通是不是在柳生谷侍候家父的那名女子?"

泽庵代答:

"是的。"

宗矩表示:现在她应该已随侄子兵库回到故乡,看护石舟斋了。

"她与武藏是旧识吗?"

宗矩张大眼睛问着。

泽庵笑着回答:

"岂止认识而已!哈哈哈---"

席上有兵法学家,却不谈兵学;有禅僧,却不谈禅理;而但马守与武藏同是剑人,话题却扯不上剑道。

"武藏脸红了。"

泽庵揶揄他,话题绕在阿通身上。除了提到阿通的人生之外,也说出她与武藏之间的关系。

"这两个人的情结总有一天要解决。我这个野僧插不上手。可能要借助两位大人的力量喔!"

言下之意,想借此将武藏托但马太守与安房太守照顾。

聊到其他话题时,但马太守也说:

"武藏也该成家了。"

安房太守也附和道:

"是呀!你的功夫及修行练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从一开始,大家便力劝武藏留在江户。

但马守认为可以将阿通从柳生谷接到江户,与武藏成亲,两人在江户落脚。如此加上柳生、小野两家,三派剑宗鼎立,在这新都府将造成一股新势力。

泽庵与安房守亦有同感。

尤其是安房守为了酬谢武藏照顾儿子新藏之恩,心想:

一定要推举武藏为将军家的兵法老师。

这件事在派新藏去接武藏来此之前,已与但马守谈过。

先看看他的人再说。

当时并未做决定,而刚才但马在高处已试过武藏,心里早有了底。至于他的家世、人品、修行的过程等等,泽庵保证绝对没问题。因此大家都没有异议。

只是要推荐为将军家的兵法老师,得先在大将军的旗下当武士,这是从三河时代便有的规定。今日的德川家虽然为了用才,也有新的规定。然而按新规定而招募的人,经常受人轻视,造成很大的麻烦。这点是任用武藏最大的难关。

话虽如此,若有泽庵在一旁游说,再加上但马和安房两人的举荐,此事并非不无可能。

另外还有一个困难,那就是武藏的家世背景。

虽然他的远祖是赤松一族,平田将监的后裔,但却没有证据。他与德川也无任何关系。反倒是关原之役时,他虽是个无名小卒,却是德川的敌人,这点对他太不利了。

不过,关原之役后,有很多敌方的浪人受德川的征召。若论家世,有个小野治郎右卫门躲在伊势松坡,原只是北富家收留的浪人,他受到提拔,担任将军家的兵法老师。从这前例看来,也许不会有太大的障碍。

"总之,先推举看看。最重要的是武藏本人意下如何?"

泽庵想做个结语。武藏听了回道:

"各位太抬举我了。我至今尚未安定下来,各方面也未臻成熟……"

泽庵听了立刻驳斥他:

"哎呀!所以我们才劝你快点安定下来。难道你不想成家,难道你一直放着阿通不管?"

阿通怎么办?武藏听泽庵这么一问,内心受到谴责。

虽然阿通经常对泽庵和武藏说:

"即使无法得到幸福,我的心志仍坚定不移。"

然而世间却不谅解。

舆论会说:这是男人的责任。

世人认为女人付出了心意,恋爱结果的好坏,却在于男人。

武藏也认为男人应该负责任。他爱阿通,阿通也爱他,恋爱造成的罪孽也必须两人一起承担。

阿通怎么办?

一想到这点,武藏内心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成家对自己来说还太早了。

这个想法一直潜藏在他内心。因为他发现剑道越是钻研,越是深不可测。他想专心于剑道,不想受到任何的打扰。

说得更清楚些。

自从武藏开垦法典草原以来,他对"剑"的看法完全改观。对剑术者的观点也不同于往日了。

在将军家指导剑术,不如教老百姓治国之道。

以前的人追求以剑征服,以剑慑人。

武藏自从亲手开垦土地之后,开始反省"剑道"的最高境界。

剑道即是修行、即是保护人民,须不断地磨炼。剑道是跟随人的一生,直到老死---果真如此的话,难道不能以此剑道来治世安民吗?

自从他领悟这个道理后,再不喜单纯追求剑法。

后来他派伊织送信给但马守时,已不像以往为了打败柳生家而向石舟斋挑战时充满肤浅的霸气了。

现在武藏所希望的是,与其当将军家的兵法老师,不如在小藩所参与政治。教导剑法,不如布施正大光明的政令。

世人听了会笑他吧!

武士听到他的抱负,可能会说:

傻瓜!

或说:

真幼稚!

他们会嘲笑武藏。也许认识武藏的人会替他惋惜,认为---从政的人会堕落,尤其会给纯洁的剑蒙上一层阴影。

武藏知道,如果在这三人面前说出自己真正的理想,他们可能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武藏只好以自己尚未成熟来婉拒他们的好意。

"好啦!好啦!就此说定了。"

泽庵轻松地说。安房守也保证:

"总之,这事交给我们就行。"

夜已深沉---

酒是喝不完的。只是灯影渐短,摇曳不止。北条新藏进来添灯油,听到这一席话,对着父亲和客人说: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如果大家推举通过,一切都能实现就好了。为柳营的武道以及武藏先生,我们举杯庆祝吧!"

7

今早起来,看不到她的踪影。

"朱实!"

又八到厨房找人。

"不见了?"

他摇摇头。

从很早以前他就预料到朱实会不告而别。打开衣橱一看,果然,她新缝制的衣裳也不见了。

又八脸色大变,赶紧穿上草鞋,跑到屋外。

他到隔壁挖井老板运平家里找,也不在那里。

又八开始心慌起来:

"有没有看到朱实?"

他一路问人。

"早上看到她了呀!"

有人回答。

"啊!木炭店的老板娘,你在哪里看到她?"

"她和往日不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问她上哪儿去?她说要到品川的亲戚家。"

"品川?"

"她那儿有亲戚吗?"

这一带的人都以为又八是她的丈夫,而又八也是一副丈夫的姿态。

"唔!也许去品川了。"

他并没有很强的意愿去追她回来。只觉得心中很苦闷。他又气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随她去吧!"

又八吐了一口痰,喃喃自语。

他假装不在意,走向海边。过芝浦街就到海边了。

这里全是渔家。每天早上,朱实煮饭的时候,又八都会来此捡四五条渔夫漏网的鱼,用芦苇串起来提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早饭也做好了。

今天早上,沙滩上也掉了几条鱼,有些还活着。又八却没心情捡拾。

"你怎么了?阿又!"

有人拍他的背,回头一看,原来是个五十四五岁的肥胖商人,充满福相的脸上因微笑而露出了鱼尾纹。

"啊!是当铺的老板呀?"

"早上天气很清爽。"

"嗯!"

"每天早饭前你都会来此散步,有益身体吧!"

"哪里!老板你的身份才谈得上散步养生呢!"

"看你脸色不太好。"

"嗯。"

"怎么啦?"

"……"

又八抓起一把沙,撒向空中。

以往经济拮据的时候,又八和朱实经常到当铺找这位老板帮忙。

"对了!以前我老想有机会找你同行,总是错过机会。又八!今天你要出去做生意吗?"

"做什么生意?顶多是卖西瓜或水梨,反正也赚不了什么钱。"

"你要不要去钓鱼?"

"老板---"

又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可是我不喜欢钓鱼。"

"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不钓也行。那条船是我的,我们可以到海上散散心。你会划桨吗?"

"会。"

"那就来吧!我正想教你如何赚大钱,怎么样?"

两人将船划到离芝浦海边约五百米的海上,但水还是很浅,不到一支桨长。

"老板,你说要教我赚大钱?是怎么一回事?"

"别急,慢慢聊……"

当铺老板庞大的身躯坐在船中央。

"阿又!把钓竿抛出去。"

"怎么抛?"

"装作钓鱼的样子。海上也有不少人来往,要是他们看到我们两个人没事在船上交头接耳,不会起疑心吗?"

"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

老板把上等的烟丝装入陶烟管里,抽着烟说道:

"在我说出计划之前,先要问问你,你的左邻右舍对我这个奈良井评价如何?"

"有关你的事?"

"对。"

"一般开当铺的人都很小气,奈良井当铺却很大方,常借钱给人。大家都说老板大藏先生是位了解穷苦人家的好人……"

"不,我不是问当铺的事,而是我---奈良井店的老板本身。"

"大家都说你是好人,慈悲为怀。我不是在你面前才这么说的。"

"没有人说我是虔诚的信徒吗?"

"有啊!就因为你是信徒才会帮助贫穷人,没有人不称赞的。"

"县府和村公所那边,有没有人去查问我的事情?"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哈哈哈!你大概会认为我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做什么?老实说,我真正的职业不是开当铺。"

"咦?"

"又八!"

"是。"

"现在有个赚千万两黄金的机会,恐怕你这一生再也碰不到了。"

"你说的是……"

"想不想抓一把?"

"抓什么?"

"赚大钱的藤蔓呀!"

"怎么抓?"

"那得看约定才行。"

"是……是的。"

"想干吗?"

"想!"

"如果中途反悔,你可会被砍头喔!你想赚钱吧!好好考虑再回答我。""到底……做什么事?"

"挖井。工作很轻松。"

"在江户城里?"

大藏望向大海另一端。

江户湾满是成列的船只,载着木材和伊豆来的石头,全都是修筑城池的材料,船上还插着各家藩旗。

藤堂、有马、加藤、伊达---其中也有细川家的藩旗。

"你的头脑不错,又八!"

大藏重新装上烟丝:

"刚好挖井商的老板运平住在你家隔壁,他常说人手不够,想找你去挖井吧?现在刚好可以顺水推舟。"

"只要我去挖井,你就会给我一大笔钱了吗?"

"哎……别急,我们慢慢再谈。"

"晚上偷偷地过来,我会先给你黄金三十枚。"

大藏与又八约好之后便分手。

又八脑中只留下大藏这句话。

拿这笔钱只有一个代价。

"想干吗?"

大藏问又八。

"想!"

对于大藏提出的条件,又八只是茫然地答应。说了这话之后,脑中再也记不得其他的事了。可是他依稀记得回答时,嘴角因颤抖而麻痹的感觉。

对又八来说,金钱是绝对的魅力。况且他现在几乎到了穷途末路。

这一年来,他运气一直不好。有了这笔钱,便可还清债务,往后的生活也有保障。

虽然这是他一个欲望,但在他内心,真正的魅力是想借此向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炫耀。

又八从船上回到岸上之后,一回到家便倒头大睡,然而满脑子却都是金钱的噩梦。

"对了。我得去拜托运平先生……"

他想起此事赶紧到邻家,运平刚好外出。

"我晚上再来。"

又八回到家里,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法冷静下来。

最后他终于想起在海上时,当铺的大藏命令他做的事。这使得他全身发抖,并走到前后院张望。

"他到底是何等人物?"

又八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同时他又想起大藏命令他做的很多事。

挖井工人都在江户城里的西城工作。大藏连这事都一清二楚。

"找机会用枪打死新将军秀忠。"

他要又八做这件事,并说会派人将短枪埋在城内。

红叶山下西城的后门,有一棵数百年的大槐树,树下埋着枪炮和火绳。大藏叫又八找机会挖出来,伺机下手。

工地的监视严密,有不少警卫站岗。可是秀忠将军年轻豪爽,经常带随从巡视工地。可趁这时将他一枪毙命。

大藏又说,趁大伙儿骚动时,放一把火,再跳到西城外的壕沟里,他会派人接应,一定会把又八救出来。

又八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大藏的话在他脑中不断盘旋。

想到这里,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他急忙跳起来。

"其中必有诈!我现在就去拒绝他。"

他又想到大藏当时说: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不答应,不出三天,我的人就会去取你的头。"大藏凶狠的眼神,立刻浮现在又八眼前。

又八从西久保路口,转向高轮街道的方向,夜半的海面,已出现在路的尽头。

又八经常来这家当铺。他沿着墙走到后院,敲敲后门。

"门没锁。"

门内有人回答。

"老板!"

"是又八吗?你来得正好,到仓库去。"

进了遮雨门,沿着走廊来到仓库。

"来!坐下来再谈。"

主人大藏把蜡烛放在桌上,手靠在桌面。

"有没有去找你家隔壁的运平先生?"

"有。"

"结果如何?"

"他答应了。"

"他什么时候带你进城?"

"后天有十个新工人会进去,到时候他会带我去。"

"那你这边没问题了?"

"只要村长和村内的五人组盖过印章就行了。"

"是吗?哈哈!今年春天,村长也推举我成了五人组的一员。所以你不必担心,一定会通过。"

"咦?老板也是?"

"怎么了?你吓倒了?"

"没什么,我没吓到。"

"哈哈哈!是不是因为我这种人竟然是村长手下的五人组之一,你才如此吃惊?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我不喜欢这些封号,但别人自动会夸赞我是奇人,慈悲为怀等等。阿又!你也要把握赚钱的机会呀!"

"是,是的。"

又八全身发抖,连讲话都结巴。

"我、我干!先把订金给我吧!"

"等一等!"

大藏拿着蜡烛到仓库后面,抓了一把黄金过来。

"有没有带袋子来?"

"没有。"

"用这个包好,好好地缠在身上。"

他丢了一件破衣服给又八。

又八数都没数就收下来。

"要不要立收据?"

"收据?"

大藏不觉笑了出来:

"你这个老实人真可爱。不必写收据。要是出了差错,用你的头来抵就行了。""那么,老板!我这就告辞了。"

"等一等,别拿了钱就忘了昨天在海上的约定喔!"

"我不会忘记。"

"城内西城的后门---那棵大槐树下。"

"你是指枪炮的事?"

"没错。这两天会去埋。"

"谁去埋?"

又八瞪大眼睛,一脸疑惑。

光是进城,就得通过挖井老板运平取得村长和五人组的盖章证明才能通过。可见入城的管制是何等严密。为何枪炮能进得去?

依约定半个月后会有人把枪埋在西城后门的槐树下。谁能如此神通广大来做这件事呢?

又八心生怀疑,盯着大藏看。大藏则轻描淡写: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又说:

"你虽然通过了,但我猜你还是忐忑不安吧?只要进城工作半个月,自然胆量也有了。"

"我也认为如此。"

"胆子够了,再找机会下手。"

"是。"

"还有一件事。就是刚刚给你的钱,在任务完成之前,先把它埋在没人去的地方。绝不可动这笔钱……因为很多麻烦都是因钱而起的。"

"我会留意,请别担心。老板,如果我达成任务,你可得守信付尾款喔!"

"阿又!我奈良井店的仓库里有的是钱,你看那边堆满了钱箱,好好一饱眼福再走吧!"

大藏举高手上的蜡烛,在仓库绕了一圈。

食物箱、武器箱---那里堆满了各式的箱子。又八并未细看,赶紧解释:

"我不是怀疑你。"

接着,两人又密谈了半刻钟,又八终于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他一离开,就有人在叫:

"喂!朱实。"

大藏把头探进一间有灯光的房间:

"我看他一定先去埋金子了。你跟去看看。"

接着,一阵脚步声从厨房传了出去。原来是今早从又八屋子离家出走的朱实。早上她遇到邻居,谎称要到品川的亲戚家。

事实上,朱实常到这店铺来典当。也因此才会被主人大藏相中,甚至还听了她现在的遭遇和心境。

本来大藏与她也不是最近才认识的。当年她随着下行女郎,经中山道南下江户时,在八王子的客栈遇见大藏带着城太郎。大藏也在这一群喧闹的女人中,记得朱实的长相。

"我正在苦恼没有女人帮忙。"

大藏话中带话,朱实二话不说就逃到这里来了。

对大藏来说,朱实很管用,又八也有利用的价值。他与又八的约定,在前面已经提过,整个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毫不知情的又八,不知道朱实跟在后面。他回家拿了圆锹,趁黑疾走在草原上,最后终于爬上西久保山,把金子埋在那里。

朱实看清楚以后,赶紧回去向大藏禀报。大藏立刻出门,直到天快亮才回来。他在仓库中检查挖回来的金子,本来给又八三十枚的金子,怎么数都只有二十八枚,损失的两枚令他不断摇头。

8

陷溺在仇恨当中的悲母,在一片秋虫唧唧,芦苇苍茫,屋前又是一条汪汪大河的环境中,即使她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也会被这大自然所感动。

"有人在吗?"

"谁啊?"

"我是半瓦家的人!葛饰那里运来了很多蔬菜,老板叫我送一些来给老太婆您。我背了一大袋来。"

"弥次兵卫总是如此照顾我,请代我谢谢他。"

"要放在哪里?"

"放在水井旁边,待会儿我再处理。"

桌上摆了一盏灯,今夜她仍提笔写字。

她曾发愿抄写一千部《父母恩重经》,现在已堆了一叠。

她在这滨海的小镇租了一间房子。白天为病人针灸,借以糊口,晚上则抄写经文。习惯独自生活之后,身体日渐硬朗,今年秋天,她甚至觉得自己变年轻了。

"对了,阿婆!"

"什么事?"

"今天傍晚,有没有一个年轻男子来这里?"

"是来针灸的吗?"

"不,看来不像。那个男人好像有什么事,到木工街来打听阿婆您的住处。"

"差不多几岁?"

"大概二十七八岁吧!"

"长什么样子?"

"长得圆圆肥肥的,身材不高。"

"嗯……"

"那个人没来这里吗?"

"没有。"

"听他的口音跟阿婆很像,我猜想可能是您的同乡……那么,我走了,晚安。"

跑腿的男子回去了。

他的脚步声一离开,虫鸣立刻又充满了整间房子。

老太婆搁下笔,望着灯火。

她突然想到"灯火占卜"这件事。

在她年轻的时候,战火弥漫。当时很多人的丈夫、儿子、兄弟出征不知归期,也不知自己明天的命运。所以就流行"灯火占卜"来预测吉凶。

这种方法就是,晚上点灯的时候,如果火晕美丽则有喜事;如果灯火呈紫色,充满阴气,表示可能有死讯;灯火呈松叶形,表示等待之人必来……

当时有人因此而忧伤,有人因此而喜悦。

这个卜卦方式是阿婆年轻时代流行的,所以她早已忘记。可是,今夜的灯晕异常地美丽,似乎在预言将有吉报。老太婆这么一想,更觉得那灯晕映出彩虹的颜色,更加美丽。

"会不会是又八?"

阿杉婆已无心情拿笔了。她心中恍恍惚惚地描绘着逆子的面孔,整整一刻钟,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

喀喇---后门传来声响,惊醒了老太婆。老太婆心想又是松鼠钻进来偷吃东西,便拿着蜡烛走到厨房。

刚才送来的蔬菜上面,放着一封信。阿婆打开信,发现里面还包了两枚金子。信上写着:

我无脸见您,半年来的不孝,请您原谅。

孩儿只能从窗口向您告别。

又八

这时,有一个满脸杀伐之气的武士,踩着草地快速跑过来。

"滨田!不是吗?"

他气喘吁吁。

河边另外站着两名武士,正在四处张望。叫做滨田的是比较年轻的一个。

"嗯……认错人了。"

他自言自语说着,仍张着眼睛到处寻找。

"我的确是看到他。"

"不,你看到的是船夫。"

"船夫吗?"

"因为我一路追过来,看到他进了船篷。"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啊!"

"不,我查过了,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奇怪了。"

这回三个人转向滨海村方向。

"傍晚我才看到他出现在木工街,一路追他到这里。这家伙逃得真快!"

"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他们的耳中传来河水声音。

三个人站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黑暗中的动静。

接着,他们听到:

又八……又八……

过了不久,河边又传来相同的呼叫声。

"阿又呀!又八……"

起先还以为听错了,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后来才惊觉到一件事。

"那声音在叫又八啊!"

"是老太婆的声音。"

"又八不就是我们在追的家伙吗?"

"没错。"

滨田先跑过去,另外两人也跟在后面。

循着声音很快就追上了。因为对方是个老太婆,脚程较慢。而且,阿杉婆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反而朝他们跑过来:

"又八有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老太婆问他们。

三个人分别抓住老太婆的双手和衣领。

"我们也在追又八,你是什么人?"

阿婆尚未回答。

"干什么?"

她像一条生气的河豚,鼓着刺,甩开他们的手:

"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我们吗?我们是小野家的门人。这位是滨田寅之助。"

"小野又是谁?"

"就是将军秀忠的兵法老师,小野派一刀流的小野治郎右卫门,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

"你这老太婆!"

"慢点,先别动怒!问问这老太婆和又八的关系。"

"我是又八的母亲,怎么样?"

"你就是西瓜贩又八的母亲?"

"你在胡扯什么呀?别以为我们是外地人就欺侮我们。竟然说我们是卖西瓜的。我们祖先可是美作国吉野乡竹山城之主新免宗贯的部下,领乡地百贯,堂堂正正的本位田家。又八是本位田家的儿子,我是他母亲。"

对方充耳不闻。一人说道:

"喂!少啰嗦!"

"怎么办?"

"把她抓起来。"

"当人质吗?"

"既然是他的母亲,他一定会来要人的。"

老太婆一听,扭着干瘦身子不断地反抗。

佐佐木小次郎最近不但碰到太多无聊的事,而且有件事令他愤恨不平。

他最近老是在睡觉。在月岬的住处,即使是白天也是想睡就睡。

"我如此堕落,大概连长剑晒衣竿都要哭泣了。"

抱着长剑,仰躺在榻榻米上,小次郎抑郁寡欢。

"这把名剑,凭我这等剑法,竟然连五百石的职位都找不到,难不成我就这样老朽下去吗?"

才刚说完,突然拔出"晒衣竿":

"瞎子!"

他躺在床上将剑挥向上方,剑光画了一个半圆之后,立刻又窜回剑鞘。

"真高明!"

岩间家的仆人从窗口说道:

"您在练拔剑术呀?"

"你在说什么傻话?"

小次郎趴在地板上,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小虫,用指头弹出窗外。

"你看这家伙飞到灯边烦人,被我解决了。"

"嗯!是虫。"

仆人靠过来,睁大眼睛看。

是一只像蛾的虫,柔软的翅膀和肚子,被切成两半。

"你来铺床的吗?"

"不是。我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事?"

"有一个木工街的使者送信来。"

"信……"

信是半瓦弥次兵卫派人送来的。

最近,小次郎对半瓦那边漠不关心,因为那边实在太啰嗦了。他躺着打开信。看着信,他的表情有点变化。信上写着:

昨夜阿杉婆行踪不明。今日出动全体门人,终于打听到她的下落。她落在别人手中,以我的力量不足以解决事情,才写信和您商量。

以前您在某家客栈的纸门上所写的告示,已经被人涂改为:

致佐佐木先生

又八的母亲在我这里

小野家臣滨田寅之助

弥次兵卫的信写得很详细,连这小地方全都写上去。

小次郎看完,心想:

"终于来了!"

他盯着天花板看。

在这之前小野家一直没有反应,让小次郎空等待。因为小次郎曾经在某客栈外,杀死小野家的两名武士,并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客栈的纸门上,之后,他一直在等对方的反应。

终于来了!

他等待了这么久,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这使他露出难得的微笑。他走到屋檐下,望着夜空---天空有云,但不会下雨。

过了不久。

小次郎坐着马车,离开高轮街。马车很晚才到达木工街的半瓦家。听弥次兵卫道出原委之后,心中已有了决定。当晚即住在半瓦家。

小野治郎右卫门忠明,以前叫做神子上典膳。关原战后,在秀忠将军的阵营讲授过兵法。因这个机缘擢升为幕士,获颁江户神田山的一户宅第,与柳生家并列为兵法教练的地位。之后,才改为目前的姓名。

这是神田山小野家的由来。从神田山可清楚望见富士山。近年来,骏河①来的民众,不少人在这一带定居,因此最近这一带也称为骏河台。

"奇怪?我一路问过来,怎么不见皂荚坡?"

小次郎爬上山顶,站在那里。

今天看不见富士山。

他从崖边探视深谷,透过树梢,隐约可见山谷下淙淙的流水。这便是茶之水河流。

"师父!我去探路,您请在此稍候。"

带路的是半瓦家的一位年轻武士。他说完便跑掉了。

过了不久,他回来。

"找到了。"

他向小次郎说道。

"在哪里?"

"就在刚才我们上坡来的途中。"

"那里有房子吗?"

"听说他是将军家的兵法老师,我还以为他住得跟柳生家一样气派。没想到我们刚才看到的破旧房子就是他家。我想那是以前马奉行住的地方。"

"也许是吧!柳生家领饷一万一千五百石,小野家只领三百石啊!"

"差那么多吗?"

"两家的武术没什么差别,可是家世却不同。柳生有七成的薪俸是靠祖先之名而得的。"

"就是这里……"

武士用手指到。

"原来是这里。"

小次郎停下脚步,先端详房子的四周外貌。

马奉行时住的旧土墙,从坡道中间向山里延伸进去,占地宽广。土墙有一道门,却没有门板。小次郎向里面望去,看到主屋后面有一栋像是新盖的武馆,又像是用崭新的木头增盖的房子。

"你可以回去了。"

小次郎对带路的武士说:

"你转告弥次兵卫,如果今晚之前没有带回阿杉婆,那表示我已经死了。"

"遵命。"

武士跑向皂荚坡下,并不断地回头望。

即使接触柳生家也是徒劳无功。因为就算击败对方,自己的名声取代对方,世人也会以柳生家是御止流,是将军家流为理由,根本不可能让一名浪人剑士有出头的机会。

小野家却相反。虽然俸禄不高,却以强豪闻名,也常接受别人的挑战。再怎么说都是三百石。他和柳生的大名剑法不同,是以锻炼杀伐实战为目标。

但是,从来没有人打败过小野派一刀流的剑法。

世人虽尊敬柳生家,但大家都说小野家的刀法比较厉害。

小次郎乍到江户时,得知此事后,心中便一直在期待:

终有一天来叩皂荚坡的大门。

现在,这扇门就在他眼前。

9

滨田寅之助出身于三河,有良好的家世背景,虽然薪俸不多,但在江户,光靠他家世之名,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幕士。

现在---

同门的沼田荷十郎在武馆旁的房间里,望着窗户外面。突然对寅之助说:

"来了!来了!"

声音虽小,却说得很急促。还跑到武馆中央告知寅之助。

"滨田!好像来了。"

滨田没有回答。

他手握着木剑,正在教导一位后辈剑法。他背对着沼田。

"你准备好了吗?"

他告知面前的徒弟即将出招。他直举木剑,哒、哒、哒地劈了过去。

那位徒弟被逼得退到武馆北边的角落,被滨田用力一挥,打落了木剑。

寅之助这才回头:

"沼田,你说佐佐木小次郎来了吗?"

"是的。刚才我看到他进门了,马上会到这里。"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人质真管用。"

"怎么办?"

"什么?"

"该谁出去?怎么跟他打招呼?他独自一人前来,胆子够大了。我们要有万全的准备才行,否则他若有什么举动,可就不妙啊!"

"请他到武馆中央,我会跟他打招呼。大家在一旁戒备,不准出声。"

"嗯,我们这些人够了。"

荷十郎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子。

龟井兵助、根来八九郎、伊藤孙兵卫等人增加了不少气势。况且还有将近二十人的门徒。

这些门徒刚才已经知道事情的经纬。在某客栈空地被小次郎杀死的两名武士,其中一人便是滨田寅之助的哥哥。

虽然寅之助的哥哥不是一个好人,在武馆名声也不好,但是他被杀,小野派的人对佐佐木小次郎仍然非常愤怒。

不能坐视不管。

尤其是滨田寅之助,师事小野治郎右卫门之后,与龟井、根来、伊藤等人同是皂荚坡的名将。小次郎在客栈纸门上写下不逊的留言,并公开示众---寅之助如果坐视不管,岂不有损小野一刀流的名声。因此他暗中一直留意事件的发展。

碰巧昨夜发生了一件事。

寅之助和荷十郎等人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个老太婆。同辈们听了原委之后,都拍手叫好:

"抓这个人质太好了。用她来钓小次郎,实在是个高明的策略。等他来了,我们要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削去他的鼻子,最后把他绑在神田川的树上,晒晒太阳。"

小次郎到底来不来?今天早上大家还议论纷纷呢!

大部分的人都猜小次郎不会来。但是刚才荷十郎说:

小次郎进门来了!

"什么?来了?"

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如土。

滨田寅之助的手下立刻向广大的武馆两旁站开,咽着口水等待。

大家都在倾听武馆门口的动静,等着小次郎上门来。

"喂,荷十郎!"

"嗯?"

"你确定看到他进门来了?"

"是呀!"

"这时候应该走到这里了呀?"

"却没看到人。"

"太慢了。"

"奇怪?"

"是不是看错人了?"

"不可能。"

大家坐在地板上严阵以待。这会儿才意识到紧张的心情使得身体疲惫不堪。就在此刻,窗外传来草鞋声。

"各位!"

有个门人从窗外探头进来。

"嗯!什么事?"

"不管你们怎么等,佐佐木小次郎不可能会来这里的。"

"可是荷十郎刚才明明看到他进了大门。"

"因为他直接走到主屋,也不知他如何进了门,正在客厅和主人谈话呢!"

"咦?和主人谈话?"

滨田寅之助听了非常惊慌。

如果要追究哥哥被杀的事,那么就会查出哥哥不轨的事迹。因此,寅之助向师父小野治郎右卫门禀报这件事时,尽量说得好听。尤其不敢提及昨夜从滨海街的草原抓来老太婆当人质的事。

"喂!你说的是真的吗?"

"谁会骗你,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到主人的客厅去看个究竟。"

"糟了!"

大家听到寅之助惊慌失措的声音,更恨得牙痒痒的。不管小次郎到师父治郎右卫门的住所做什么,也不管小次郎是否玩弄诡计、笼络师父,大家不是都应该义不容辞与他堂堂对决,指出他的罪状不可吗?

"怕什么?我们去看那边的情况。"

龟井兵助和根来八九郎两人走到武馆门口,穿上草鞋,正要走出去。

住所似乎发生了事情。有位姑娘脸色惊慌地跑了过来---是阿光。两人止步,馆内的人也全跑了出来。听完她的话之后,大家都大吃一惊。

"大家快来呀!伯父和客人拔刀相向,在院子里打起来了。"

阿光是治郎右卫门忠明的侄女。传说是一刀流的师父弥五郎一刀斋之妾所生,由他扶养长大。但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女孩子长得白皙姣好,亭亭玉立。

阿光又说:

"我听到伯父和客人在房里大声吵架,跑过去一看,他们已经在院子里打起来。万一伯父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龟井、滨田、根来、伊藤等人听了都惊慌不已。

"啊?"

他们来不及问个仔细,就赶紧跑了过去。

武馆与住所有一段距离。到住所之间,隔着一道围墙,有一扇竹编的中门。像这种隔墙,另有独栋住宅的建筑,是一般城郭生活常有的格局。大一点的武士家还加盖部下和食客们住的房子。

"哎呀!门锁住了。"

"打不开吗?"

门徒合力撞开竹门。走进环抱后山约四百坪的院子里,看到师父小野治郎右卫门忠明正握着平日用的行平刀,眼神微向上瞪着对方,摆出架势。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佐佐木小次郎高举着"晒衣竿",态度傲然,目光如炬。

众人倒吸一口气,看得目瞪口呆。四百坪大的庭院里,似乎拉着一条无形的绳子,令人无法越界。

"……"

门徒慌张赶来,却只能远处观望,大家急得毛发竖立。

对峙的双方之间,戒备森严,不容别人从中插手。无知蒙昧的人也许会丢石头或吐痰,但受武士教养的人并不会如此。

"啊?"

他们受到森严的剑气所感动,一时间忘了仇恨,只在一旁观看。

然而这种忘我的情形只维持了片刻时间,大家立刻回过神、恢复原来的心情。

"哼!"

"过去相助。"

两三个人跑到小次郎背后。

"别过来---"

忠明大声叱责。

他的声音异于往日,带着一股冷然的霜气。

"啊!"

这几个人只好后退,手握着刀在一旁观看。

不过大伙儿互使眼色,只要忠明一有点落败的迹象,便群起围攻小次郎。

治郎右卫门忠明还相当健壮。大约五十四五岁,头发黝黑,看来只有四十几岁。

虽然身材不高,但腰杆笔直,手脚修长,全身富有弹性,一点也没有老化现象,看起来也不算矮小。

小次郎与他对峙,尚未出招。不,应该说他无机可乘吧!

但是,忠明一开始举剑与小次郎对峙时,便感到一股压力。

这个家伙……

是个劲敌,他全身为之紧绷。

难道是善鬼再世!?

他甚至这么感叹。

善鬼---自己与善鬼交手之后,很久没有遇过如此霸气的剑风了。

当忠明还年轻,名字还叫神子上典膳的时候,善鬼与他同是伊藤弥五郎一刀斋的门下,是个残暴可怕的师兄弟。

善鬼是一个船夫的儿子,没受什么教养,但天性强悍。后来连一刀斋都拿善鬼的剑没办法。

师父年老力衰,善鬼踩在师父头上,自称一刀流是他自创的流派。一刀斋眼见善鬼的剑逐渐走向残暴之途,担心将成为社会的祸害。

"我这一生,错在培养善鬼。"

师父如此感叹。

"我一看到善鬼,体内邪恶的部分全部会为之跃动,因为我如此痛恨他,使我几乎像个魔鬼。因此我一看到善鬼,就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了。"

师父也曾如此述怀。

然而对典膳来说,因为善鬼的存在,使他有了前车之鉴,不断砥砺自己练好剑法。终于在下总的金原与善鬼比武时,把他斩了。因此一刀斋将一刀流的认可和秘籍传给典膳。

现在---

看着佐佐木小次郎,使他想起了善鬼。

善鬼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教养。而小次郎不但武功高强,更有符合时代的锐智和武士的修养。这些优点全部集中在他的剑上。

忠明凝视着小次郎。

不是他的对手。

他内心终于放弃与小次郎对峙的念头。

对柳生,一点也不卑躬屈膝,对但马宗矩的强大实力,也不买他的账---然而今天却不一样---面对佐佐木小次郎这个年轻人,忠明真心感到自己的剑法已老耆。

我快跟不上时代了。

有人说:

追赶前人容易,

超越后人困难。

他从未如此痛切的觉悟到这句话。自己曾与柳生并驾齐驱,历经一刀流全盛期。然而随着岁月变迁,正要开始安养晚年的时候,没想到社会上已经出现如此优秀的麒麟儿。这个小次郎,简直令人惊叹不已。

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始终保持同样的姿势。

可是小次郎和忠明,体内已经消耗了惊人的生命力。

他们的发根渗出汗珠,喘着鼻息,脸色发白。双方的剑看似一触即发,却还是保持最初的姿势。

"我输了!"

忠明叫了一声。接着刀和身体向后退了回去。

也许这一句话,对方并未听清楚。只见小次郎的身体跳向空中。同时挥出"晒衣竿",引起一阵旋风,像是要把忠明切成两半,结果忠明的发束被旋风卷起的同时,亦被切断。

忠明肩膀一个闪躲,手中的行平刀亦向上挥去,正好把小次郎的袖口切去了五寸,飞到空中。

"这太没道理了。"

门徒的脸上燃烧着愤怒。

忠明刚才分明说了:

"我输了!"

可见双方志不在打架,而是比武。

然而小次郎竟然趁此空隙,攻击对方。

既然他如此罔顾比武道德,门徒也不能再袖手旁观。大家的情绪已经化为行动。

"哼!"

"别动!"

大家就像雪崩似的向小次郎涌去。小次郎像只鸟般迅速移动位置,以轻功跳到庭院角落一棵大枣树下。身体半掩在树干后面,他两眼骨碌碌地转动,大声怒斥:

"看到胜负了吗?"

小次郎一副胜利的姿态。

"看到了。"

忠明在另一方回答。然后又叱责门人:

"退下。"

说完,收起刀鞘,走到书斋檐下,坐了下来。

"阿光!"

他呼叫侄女:

"帮我束好头发。"

说着,用手把散乱的头发抓在手上。

阿光帮他扎绑头发,这才喘了一口气。她注意到忠明的胸膛闪着汗珠。

"随便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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