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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 作者:吉川英治

宫本武藏 空之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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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庭院里积满了落叶。门房打扫庭院,打开大门,在堆积如山的落叶上点上火之后,正在吃早餐。这时候北条新藏已经上完早课,也与家臣练完剑,正在井边擦拭汗水,顺便到马厩巡视。

"小伙计!"

"在。"

"栗毛昨夜没回来呢!"

"马没回来,那个小孩到底骑到哪里去了?"

"伊织吗?"

"小孩再怎么贪玩,也不可能整夜在外面游荡啊!"

"用不着担心。与其说他是风之子,倒不如说他是旷野之子。他一定是想到原野看一看。"

老门房跑过来向新藏报告:

"少主,有好几位您的朋友来了。"

"我的朋友?"

新藏走到大门,看到五六名年轻人。

"啊?"

年轻人向他打招呼。

"你好!"

大家脸上透着清晨的寒意。

"好久不见了。"

"你们一起来的吗?"

"你身体好吗?"

"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体一直这么健康。"

"我们听说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各位一早来此,有何贵事?"

"嗯!有点事。"

五六个人互看了一眼。这些年轻人都是旗下的弟子,有些是儒官的儿子。每个人都出身名门世家。

其中一人是小幡勘兵卫的兵学所的学生,新藏曾经在那里当过教练,因此在兵学上是新藏的徒弟。

"我们到那边谈吧!"

新藏指着庭院里正在燃烧的一堆落叶。众人就围着火堆而坐。

"天气一冷,我的伤口就会痛……"

他用手摸摸颈部的伤口。

青年们轮流看着新藏的刀伤。

"听说是佐佐木小次郎砍伤你。"

"没错。"

烟熏得新藏不舒服,便转过头沉默不语。

"今天来找你商量的,就是有关佐佐木小次郎的事情……我们昨天才知道,杀死亡师勘兵卫的儿子余五郎的人也是小次郎。"

"我也认为是他,你们可有证据吗?"

"听说余五郎的尸体是在芝区的伊皿子的寺庙后山找到的。经过我们分头进行调查的结果,发现细川家的重臣岩间角兵卫就住在伊皿子坡上,而佐佐木小次郎便住在角兵卫宅邸的厢房里。"

"……如此说来,是余五郎独自去找小次郎。"

"余五郎找他报仇,反而被他杀了。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花店的老板曾在附近看到像是他的人呢……一定是小次郎杀了他之后再推到悬崖下的。"

"……"

说到这里,几个年轻人想起亡师家的大仇,都悲恸不已。

"那么……"

新藏抬起被火烤得通红的脸。

"你们来找我商量什么?"

一人回答:

"找你商量师父家今后的去路,以及如何对付小次郎的计划。"

其他人也补充说道:

"我们想以你为主,请你做决定。"

新藏陷入沉思。年轻人又说:

"也许你已经听说了,佐佐木小次郎已经蒙细川忠利公的任用,目前正要前往藩地。我们师父被他气死,师父的儿子余五郎又惨死在他手中,而且多数同门兄弟亦被他所蹂躏,我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耀武扬威……"

"新藏,你不觉得这很令人遗憾吗?小幡门下就这样因他而垮了。"

有人被烟呛得咳嗽,落叶的火堆扬起一阵白灰。

新藏依然默不吭声。最后拗不过同门兄弟情绪激昂的要求。

"我被小次郎砍的伤痕一遇到这寒冷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痛,我可说是个羞愧的战败者……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各位到底准备怎么做?"

"我们想去和细川家商量。"

"商量什么事?"

"向细川家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要求他们交出小次郎。"

"得到小次郎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做?"

"我们要砍下他的头祭祀亡师和余五郎。"

"但是细川家不可能这么做的。如果我们有能力的话,早就打倒他了。细川家因为他武艺高超才会招募他,各位去要人,只会助长小次郎的声势,细川家更不可能交出这种勇者。而且既然他已经当了家臣,即使是个新人,细川家也不可能交出。不只细川家,任何一家藩所都一样。"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迫不得已只好采取最后的手段。"

"什么最后的手段?"

"岩间角兵卫和小次郎一行人昨天才启程。我们如果赶紧追赶,半路便可追上。我们六人以你为首,你打头阵,加上我们六个人,再纠合小幡门下义勇兼备的弟子就够了……"

"你们想在半路截杀他吗?"

"是的,新藏你也一起来吧!"

"我不愿这样做。"

"什么?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为什么?我们听说你继承小幡家的名号,一直想要振兴亡师的家名呢。"

"谁也不愿意夸赞敌人比自己强,然而在公平的比武之下,我们的剑术绝对敌不过小次郎。即使纠合同门,聚众袭击,也只会徒增耻辱罢了……"

"这么说来,你是要我们忍气吞声吗?"

"不,我新藏也一直挂念着这件事,只不过我认为应该等待时机。"

"你可真有耐性。"

有人不屑。

"你这是在逃避。"

也有人谩骂。他们眼见和新藏商量无济于事,便各自回家去了,只留下新藏和落叶的灰烬。

他们在门口正好碰到伊织抓着马口轮进入宅内。

伊织把马系回马厩。

"新藏伯父。您在这里啊!"

伊织跑到火堆旁。

"嗯!你回来了。"

"您在想什么?是不是吵架了?"

"为什么?"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年轻武士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他们口中还骂着:看错人了!胆小鬼等等。"

"哈哈!原来是这件事。"

新藏停止笑声。

"你先来烤烤火吧!"

"我不能再烤火了。我一口气从武藏野飞奔回来,现在全身好热呢!"

"你真有精神,昨夜你睡在哪里?"

"啊!对了!新藏伯父,武藏师父回来了。"

"我听说了。"

"什么?原来您知道啊!"

"是泽庵大师告诉我的,我想他大概已从秩父回到这里来了。"

"泽庵大师呢?"

"在里面。"

他以眼示意。

"伊织。"

"是。"

"你听说了吗?"

"什么?"

"是好消息,你师父已经受人重用。真令人高兴,我想他还不知道吧!"

"什么?你快告诉我,师父要出头了,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将成为将军家的老师,一派的剑宗。"

"咦?真的?"

"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那么您的马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次?"

"你要做什么?"

"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师父。"

"你不必告诉他,今天阁老会正式发给武藏先生聘书,然后带着聘书明天到城门口的传达室,拿到进城许可之后,便可拜谒将军。所以只要阁老派使者来,我会前去迎接。"

"师父会来这里吗?"

"嗯!"

新藏点点头正要离开。

"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还没吃啊?快点去吃吧!"

和伊织说完话,新藏原本忧郁的心情舒缓了不少。虽然他还是挂念愤然离去的朋友,但这已不再困扰他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阁老的使者带了一封信给泽庵,并告知明日带武藏到城门的传达室。

新藏接到那份通知之后,立刻骑上马,又命令仆人拉来一匹骏美的备用马,往武藏的草庵去了。

"我来迎接您。"

武藏正好与权之助抱着小猫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聊天。

"哎呀!我正想前去向您道谢呢!"

说完,骑上前来迎接马匹。

武藏才从监狱被释放出来,就有将军家兵法师范的荣达在等着他。

不过对武藏而言,他的朋友泽庵、知己安房守以及自己所欣赏的年轻人新藏,竟然都如此热忱地对待自己这么一介浪人,令他心中无限感激,更感受到人世间的恩泽。

翌日。

北条父子已经为他准备好一套衣服,扇子和怀纸。

"这是值得庆贺的日子,你心情欢愉地走马上任吧!"

早餐时,他们特别为武藏准备了红豆饭、烤鱼,就像庆祝成人仪式般的心情。

对于此等恩情和泽庵的一片心意,武藏不能只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期望。

这是他在秩父的监狱里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他在法典草原从事开垦工作将近两年的时间。亲近土地,和农民一起下田工作,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将自己的兵法应用在治国以及政治经纶上---然而,以目前江户的实际状况和天下情势来看,他的理想似乎还无法实现。

丰臣和德川之间的战争,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人们的思想和人心必须冲破这段浑浑噩噩的暴风期,无论是关东还是大阪获胜,在全国统一之前,根本无法谈及圣贤之道以及治国策略。

在这种情况下,天下随时可能发生大乱---届时自己将投靠于哪一方的军队呢?

是帮助关东还是投靠大阪?

还是离开城市隐居山林,住在野外,等待天下太平的来临?

无论如何,若只满足于眼前将军家的老师,那自己的雄心大志永远也无法实现。

武藏穿上正式的礼服,走在灿烂的朝阳下,坐着豪华的马鞍,虽然一步步地走向荣达之门,但在他的内心,仍存着一分遗憾尚未了结。

下马

高高的牌子上如此写着。

他已来到传达室门口。

门口铺着干净的沙子还有系马的木桩。

武藏在此下马,立刻有一名官吏和牵马的小仆人飞奔而来。

"昨日我接到阁老们的通知书,前来拜谒,我是宫本武藏,请代为转告。"

今天只有武藏一人前来。他被带到一个房间等候。

"请在这里稍候一下。"

房间的纸门上画了春兰和小鸟图。房间非常宽敞,有二十块榻榻米大。

仆人端来茶水和糕点。

见过这些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现。

武藏等了大半天。

纸门上的小鸟不会啼叫,图画上的兰花也没有香气。武藏等得不耐烦,开始打哈欠,心烦了。

终于有位阁老出现,鹤发红颜,看来是位地位颇高的老武士。

"你就是武藏先生吗?让你久等了,很抱歉。"

说完,坐下来。武藏一看,原来是川越的城主酒井忠胜。虽然贵为城主,但在这江户城内只不过是一名官吏,因此身边只带一名随从,也不拘小节。

"我是奉召而来。"

武藏不管对方威风气派,只是认为对长者必须有礼貌,因此对他行叩拜礼。

"我是作州浪人新免氏的家族,宫本无二斋的儿子,名叫武藏。如今奉将军之意旨,前来城里。"

忠胜不断地点着肥厚的下巴。

"辛苦了,辛苦了。"

然后他带着苦涩的表情和同情的眼神说道:

"泽庵大师和安房守推荐给你的官职,昨夜因为事情有了变化,暂时取消了。我们对此也不太了解,也许事情会再重新考虑。老实说,刚才我们又和将军开了一次评定会议,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考虑任用你。"

忠胜又继续安慰他说:

"毁誉褒贬乃人世间常有之事,希望它不会影响你的前途。人世间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事情来判断幸与不幸。"

武藏仍平伏身子。

"是。"

他的身体伏得更低了。

忠胜的话听来充满了温情,使得武藏由衷感激。

武藏在心中自我反省。他只是个普通人,要是顺利地担任官职,成为幕府的一名官吏,也许荣华富贵反而会阻碍他在剑道上的发展,以致年轻的树木从此凋萎也说不定。

"我已非常明白将军的意旨,非常谢谢您。"

武藏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他并不觉得这有失颜面,也不觉得讽刺。以他而言,比起当将军家的老师,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这时他似乎从神那边感受到此任务。

忠胜觉得武藏是个奇特之人。

"听说你不像一般的武人,而是充满风雅之趣。真希望你能有机会展现给将军看。……对于凡夫俗子的中伤毋须挂怀,甚至要以超然的精神,藉艺术来呈现自己的心灵世界,才是高明的做法。"

"……"

武藏已经了解忠胜的意思。

"我得走了。"

忠胜说完离席。

忠胜不断重复说着毁誉褒贬以及俗人中伤、诽谤等事---武藏理解他是在暗示自己别管这些闲言闲语,只须表现出武士的节操。

"对了,不能让自己的尊严扫地,也不能使推荐我的朋友没面子。"

武藏看见房间角落有个纯白的六曲屏风。他叫传达室的小仆人来,说是奉酒井之意要在屏风上留话,小仆人拿来最好的笔墨、朱砂以及少许的蓝色颜料。

几乎每个人在小时候都喜欢绘画。画画就像唱歌一样,长大成人之后就中途而废了。

武藏小时候也经常绘画。他的生长环境极为孤单,更使他迷上绘画。

可是,在他十三岁到二十岁之间几乎忘了画画一事。之后,他游走各地,到处修行,经常住宿在寺院或达官显贵的宅邸里。那时候,他经常看到客厅的挂轴和壁画,接触这些壁画的机会很多,即使没有画图,却又燃起了对图画的兴趣。

曾经有一次---

在本阿弥光悦的家里,看到梁楷的松鼠落栗图。画风淳朴,却充满高贵气质。那种水墨笔法画,时时令他难以忘怀。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武藏再度亲近绘画。

不管北宋、南宋的稀世作品,以及东山殿一带的名家之国画,还有现代画的代表狩野家的山乐和松友等人的作品,只要有机会武藏都会前去观赏。

作品当中当然有他喜欢和不喜欢的。梁楷豪健的笔法,从剑的观点来看,让人感受到巨人的力量。海北友松虽然是个武人,但他晚年的节操以及他的绘画都足以令人敬拜为师。

另外在洛外的龙本坊有一名隐士雅人,叫做松花堂昭乘,他淡然的即兴式绘画,非常吸引武藏。又听说他是泽庵的深交,更让武藏仰慕不已。然而武藏自己所走的道路,与这些贤达雅士相去太远。虽然最终大家都是仰慕同一个月亮,然而武藏却觉得自己离绘画的世界太遥远。

偶尔,虽然他并未公开他的画,但也经常试着画画看,但还是画得不好。成人之后,徒增智能,却无法随兴提笔。一心只专注于绘画的技巧而无法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后来他心生厌烦,便不再绘画了。有时兴致一来,仍会背着别人暗中习画。

他曾经模仿梁楷,仿效友松,有时则学习松花堂的画风。虽然他曾将雕刻作品给两三个人看过,可是图画却未曾昭示他人。

"……好!"

现在他在六曲屏风上一气呵成地完成一幅画。

就像比武之后---松了一口气,他静静地放下画笔,对于刚才自己所画的图,看也不看一眼离开了传达室。

门---

武藏跨过气势宏伟的大门时,猛一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座宅邸。

入门时这是腾达之门。

出门时它是荣光之门。

人已离去,只剩墨迹未干的屏风。

武藏在屏风上画下武藏野之秋。朝阳代表武藏一颗赤忱之心,故而涂成朱红色。其余则用墨水浓淡来表现秋天空旷的原野。

后来酒井忠胜坐在屏风前,拱手观画,沉思良久。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

"哎!纵虎归山了。"

23

武藏不知想起何事,那一天他离开城门之后,并未回牛达的北条家,而径自回武藏野的草庵去了。

留在草庵的权之助看到武藏回来,说道:

"嗯!你回来了。"

他连忙快跑出去抓住马口轮。

异于平常,武藏穿着正式的礼服,骑在华美的螺钿鞍上。权之助以为武藏今日进城已办妥任职之事,便说:

"恭喜你了……是不是明天上任呢?"

武藏坐下来,权之助也坐在他身边。

武藏笑着说:

"不,我的职位被取消了。"

"什么?"

"你该为我庆幸,权之助,是今天刚取消的。"

"哎呀!我真不敢相信,到底是为什么?"

"不必追根究底,问了也白问,应该说这是天意吧!"

"可是……"

"连你都认为我的腾达只限于江户城吗?"

"……"

"虽然我也曾经抱持一分野心,只不过我的理想并不在地位和俸禄。或许别人会觉得我傻,但我一直在思索以剑道之心得来治理政道。剑道的心得难道无法立下治民之策吗?剑和人伦、剑和佛道、剑和艺术,如果视这些为同一条道路---那么剑的真髓便能与政治精神达成一致。以前我一直深信如此,希望能实现这个理想,才会想要当一名幕士。"

"一定有人去中伤,真可恨!"

"你还耿耿于怀吗?别胡思乱想,我虽然有过从政的野心,之后,尤其是今天,整个人豁然开朗,才觉悟到自己的理想根本就像一场梦。"

"不,没这回事,我也认为良好的政治与高超的剑道,在精神上应该是合而为一的。"

"话虽如此,但这只是理论,不切实际。学者所研究的真理,不一定与世俗中的真理互相吻合。"

"这么说来,我们所追求的真理,实际上对社会并没有用处喽?"

"胡说。"

武藏有点气愤。

"只要国家存在,无论世局如何变化,剑道就是我们精神所系---怎会是无用之技呢?"

"……嗯。"

"惟有仔细思考之后,才了解政治之道并非仅靠武力。惟文武二道兼备的环境才有完美的政治,也才能发挥最大的剑道精神。因此,我在这条路上可说仍是乳臭未干,还是幼稚的梦想罢了。我自己应该谦虚为怀,先研究文武二道的精神。在治理社会之前,得先向世间学习才行……"

武藏说完之后,露出微笑。犹如自我解嘲一般。

"对了,权之助,有没有砚台?顺便借我一支笔。"

武藏写了一封信。

"权之助,劳驾你跑一趟。"

"是要我送信到牛达的北条家吗?"

"没错。我在信中说明了我的心意。也请你代我问候泽庵大师和安房守。"

武藏继续说:

"对了,我还要拜托你把伊织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交还给他。"

武藏将东西与书信交给权之助。权之助一看,原来是伊织托武藏保管的父亲遗物---一个旧钱袋。

"师父。"

权之助觉得奇怪,他跪着向前靠近武藏:

"您是否做了什么决定?为何连伊织托您的东西也要送回呢?"

"我想暂时离开所有的人,在山里独居。"

"我和伊织是您的弟子。无论您上山下海,我们都要跟随在您身边。"

"我不会离开太久。两三年之间,我要拜托你照顾伊织。"

"……难道您要隐居吗?"

"怎么可能---"

武藏笑着伸长了脚,把手撑在地板上。

"我还是乳臭未干的阶段,怎可能隐居。我还有伟大的志向和很多欲望,但是迷惑也不少。这让我想起不知是谁的歌曲来。"

愈是接近

人住的乡里

就愈想要

到深山里去

武藏在口中吟唱着。

权之助垂首聆听,然后将武藏委托的东西收入怀中。

"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走了。"

"嗯!顺便把我借来的马送回去。衣服已被我穿脏,我就直接收下了。"

"这我会转告的。"

"本来今天我离开城门之后应该直接到安房守的官邸。但因任职一事已经取消,将军想必是对我武藏有所怀疑,而安房守乃将军手下之一,我必须避免再与他有密切的往来。有此顾忌所以我才会直接回草庵。这件事我并未写在信上,请你转告。"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今夜一定会赶回来。"

红红的夕阳已临野地之尽头,即将西沉。权之助抓着马口轮,急忙赶路。因为这匹马是借给师父用的,所以他不骑。虽然四下无人也没人看到,但他还是牵着马疾走。

权之助到达赤城时,已经晚上八点了。

为何武藏尚未回来?

北条家的人正在担心。恰好权之助送信来,泽庵立刻打开信函。

在权之助尚未送信来之前,席上的人已经得知武藏官职被取消的消息。

一名幕阁透露武藏之所以被取消资格,主要是因为阁老以及县府方面将一些不利于武藏的消息呈报给将军家。

其中导致武藏被否决的主要原因是:

---树敌众多。

而且传言都说错在武藏,尤其长年辛苦找他报仇的竟然是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太婆。大家听了之后,都对老太婆非常同情,所以才会反对任用武藏。

大家正纳闷为何会产生这种误解时,北条新藏这才透露:有位老太婆曾经来家门口说了很多武藏的坏话。

他这才告诉父亲和泽庵,他们不在的时候本位田家的老太婆曾来家里诽谤武藏。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但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众人会相信老太婆的片面之词。若是一般酒店的人或是水井边的人会相信也就罢了。但是具有相当地位的官吏竟也采信老太婆的话,这使大家难以置信,半天说不出话来。

权之助送来武藏的信函,大家认为信上一定写了愤恨不平的话,不料,信上只写着:

详细的情形,我已托权之助代为转达,目前我的内心犹如一首诗歌所云:

愈是接近

人住的乡里

就愈想要

到深山里去

最近,我觉得这首歌非常有趣,再加上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到处云游。

下面这首诗歌,便是我决定出门前的即兴小作,敬请笑纳:

如果

把庭院

当作乾坤

我犹如住在浮世中的

一户人家

另外,权之助也代传武藏的话:

"本来武藏先生出城门后,理应先回这里,向您禀报事情始末。但因幕阁人员对武藏先生已起疑心,因此无法公然再出入贵府。才直接回草庵。"

北条新藏和安房太守听了之后都觉得非常惋惜。

"武藏太客气。如果就这样结束,我们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泽庵大师,即使请他,恐怕他也不愿意前来。倒不如我们骑马到武藏野去拜访他。"

说完,正要起身。

"啊!请等一下。我也要一起回去。但是师父托我拿了一件东西要还给伊织。可否叫伊织出来。"

权之助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旧钱袋。

伊织来了之后问道:

"什么事?"

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旧钱袋。

"师父把这个还给你。听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师父要你妥善地保管。"

权之助并告诉伊织:短时间内师父将出游修行,你以后就跟我一起生活。

伊织有点不服气。

但他看泽庵和安房守都在身旁。

"好……好吧!"

他只好勉强地点点头。

泽庵听到旧钱袋是伊织父亲的遗物,便询问伊织的身世,知道伊织的祖先是最上家的旧臣,代代都名为三泽伊织。

不知是在几代前,家道开始中落,战乱中一族离散,漂泊异地,到了父亲三右卫门时,终于在下总的法典草原获得田地,在此务农居住。伊织又说:

"只有一点我不清楚,听说我有一个姐姐,但是父亲从未吐露详情。母亲也早逝。现在不知道这个姐姐人在何处,生死未卜,音讯渺茫。"

泽庵听了伊织率直的回答,觉得从旧钱袋里一定可找到蛛丝马迹。便拿出里面一封陈旧的书信和护身符,仔细地阅读,看完之后很惊讶地看着伊织。

"伊织,你的父亲三右卫门在信上似乎写了有关你姐姐的事。"

"虽然写了,但是我和德愿寺的住持都看不懂。"

"我可看懂了……"

泽庵将信摊开念给大家听,文章大约数十行,泽庵略掉了前面的部分。

---无论再怎么饥饿,也绝不侍奉二君。因此我们夫妇长年颠沛流离,做卑微的工作。有一年,流落到中国地区的一座寺庙,不得已将女儿留下,并留一支祖传的笛子"音"在襁褓婴儿身上,祈祷神明保佑,慈悲之人能照顾这个孩子。之后,我们又漂泊至他乡。

最后来到下总草原,盖了茅屋,并开垦田地。我们长年累月无不思念女儿,奈何山河阻隔,毫无音讯。虽担心女儿之幸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岁月流逝。

为人父的我非常悲伤,仓右大臣曾经唱过:

虽然禽兽无法言语

但也有怜悯之心

疼爱自己的孩子

孩子啊!可别侍奉二君。可别为了争名夺利,而有辱武门。可别愧对祖先啊!如此才是我的好孩子。要珍惜名节,千万别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啊!

"伊织,你一定能见到你姐姐。我年轻的时候便认识你姐姐。武藏也认识她。伊织你也一起去吧!"

泽庵说完便站起来。

那一夜,大家急忙赶到武藏野的草庵,却已是人去楼空。

这时,天即将破晓,原野上只见一朵白云,悠然地飘在天空上。

①神代:神武天皇即位以前的时代。

①太合:摄政大臣。

①骏河:今之静冈县。

编注:立春算起第二百一十天,约九月一日左右,常有台风。

①太合:指摄政大臣丰臣秀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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