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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人治国:普京传》 作者:安古斯.洛克斯伯格

第六章 第二任期

  格鲁吉亚投靠西方

  2003年11月22日星期六傍晚,出席联邦安全会议一次例行会议的俄罗斯领导人于散会后一起来到莫斯科市中心一家叫“格纳茨瓦”的格鲁吉亚顶级餐馆。结实的橡木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开胃小菜—热乎乎的奶酪面包、红豆和绿豆做成的汤、茄子核桃卷、鸡肉酸奶酱味汁……木头拼成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壁炉里燃烧的劈柴冒出袅袅青烟,弯弯曲曲地盘升到粗木房梁上。侍者手持俄罗斯伏特加酒和格鲁吉亚葡萄酒不离餐桌左右,为来此就餐的这几位俄罗斯政要服务:普京总统、卡西亚诺夫总理、总统办公厅主任梅德韦杰夫、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卢沙洛、外交部长伊戈尔· 伊万诺夫、国防部长谢尔盖· 伊万诺夫和联邦安全局局长尼古拉·帕特鲁舍夫。

  选择这家餐馆吃饭同高层领导人当天讨论的话题不无关系—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当前的局势。在公认的舞弊盛行的议会选举之后,曾任苏联外长的谢瓦尔德纳泽总统设法平息街头连续三周愈演愈烈的示威活动。谢瓦尔德纳泽的总统任期本来还剩下两年,然而民众对他这一届政府的腐败和无能怨声载道,反对党领导人呼吁他辞职。普京对谢瓦尔德纳泽没多少好感,认为苏联的解体有他一份责任。然而普京不喜欢看到俄罗斯周边一个邻国的暴民闹哄哄地夺权。他还知道,高喊“受够了”口号游行示威的学生是在效仿2000年最终导致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下台的一场运动。这次运动得到了美国民主团体的支持,包括亿万富翁、慈善家乔治·索罗斯创办的开放社会研究所以及国家民主研究所,后者是一个致力于促进世界各地民主的组织(普京惧怕的那种民主)。

  忽然一位助手请普京在保密电话机上接一个电话,对方是谢瓦尔德纳泽。星期六白天,局势终于失去了控制。谢瓦尔德纳泽前往议会,决心召开议会使选举合法化。然而第一大反对党领袖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对聚集在主要广场的人群说:“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即让国家摆脱这个人(谢瓦尔德纳泽)。”此后的局势混乱不堪。反对党领袖每人手持一朵玫瑰涌入正在展开辩论的议会大厅。谢瓦尔德纳泽被保镖连推带搡地护送到安全地方。议会议长妮诺·布尔贾纳泽宣布,她将代行总统权力。后来所称的玫瑰革命开始了,这是给俄罗斯周边邻国带来民主的所谓“颜色革命”的第一场革命。普京将这些革命视为对俄罗斯本国的威胁。谢瓦尔德纳泽回到自己的官邸后,宣布实行紧急状态,随后接通了普京的电话。

  20世纪70年代,前苏联时期,谢瓦尔德纳泽仍是格鲁吉亚共产党领导人时曾说过一句话,表白他的共和国对俄罗斯的恭顺:“对于我们格鲁吉亚人,太阳从北边升起。”现在他拼命想在一个独立的格鲁吉亚保住自己的权力。谢瓦尔德纳泽找普京求救无异于证明自己和过去没啥两样。围坐在餐桌旁的这一伙人很清楚,他们中间谁最适合去第比利斯。外交部长伊戈尔·伊万诺夫的母亲是格鲁吉亚人,他本人甚至还懂一点格鲁吉亚语。而且从80年代起他就认识了谢瓦尔德纳泽。当时伊万诺夫在外交部工作,是谢瓦尔德纳泽的顾问。普京让他带上几个保镖从餐馆直接去机场。给伊万诺夫的指示非常明确:竭尽全力避免第比利斯街头流血,并确保依据格鲁吉亚宪法行事(这实际上意味着不要让一群暴民推翻总统)。

  伊万诺夫在一次采访中说:“你知道,我们同谢瓦尔德纳泽的关系并不总是很融洽。但普京讲得很明确:他是合法选出的总统,我们必须帮助他。”1

  伊万诺夫半夜飞抵第比利斯,定于次日早上会见谢瓦尔德纳泽。但他想事先了解一下民情,于是带上两名保镖,来到了市中心示威者安营扎寨的地方。伊万诺夫小心翼翼地在帐篷和篝火间穿行,努力弄清局势到底有多严重。他告诉我们记者:“我其实并不真正了解格鲁吉亚,但你可以感受一下这个地方。”

  突然有人认出了他,一片嗡嗡声传遍了广场。“伊万诺夫来了,伊万诺夫来了!”这一消息很快传到祖拉布·日瓦尼亚的耳朵里。他是前议会议长,一位得人心的政治家,与萨卡什维利和布尔贾纳泽一道领导了玫瑰革命。人群开始骚动不安起来。日瓦尼亚敦促伊万诺夫走上讲台对群众讲几句话。伊万诺夫回忆道:“我问他格鲁吉亚语里怎么说‘俄格友谊万岁’,然后我对着麦克风一连说了好几遍,群众反映很好!我感觉,人们认为俄罗斯有办法帮助解决这场冲突。”

  头一天下午,自封为代总统的议会议长妮诺·布尔贾纳泽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日后她回忆说:“我和日瓦尼亚及萨卡什维利一直忙到凌晨4点。我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秘书走进来告诉我:‘伊万诺夫正在对群众发表讲话。’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不过我还是走下楼,果然看见了伊万诺夫。他甚至还用格鲁吉亚语对群众讲了点什么!”2

  伊万诺夫于是扮演起了调解者的角色,在反对派和谢瓦尔德纳泽之间往来穿梭。凌晨时分,他与萨卡什维利、日瓦尼亚和妮诺·布尔贾纳泽举行会谈,以求弄清楚他们到底有哪些要求。伊万诺夫回顾当年的情景时说,任何时候都没有人坚持要谢瓦尔德纳泽辞职。当时提出的要求只是重新举行议会选举,反对派知道他们输掉上次议会选举是舞弊的结果。伊万诺夫一晚上都在征求格鲁吉亚的朋友和外交官的意见,最后得出结论:“钟摆已经摆向反对派一边。”

  次日早上,伊万诺夫把这一信息带给了谢瓦尔德纳泽总统。“我从1985年就认识他了。我觉得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他,我同所有这些人见了面,既有反对派,也有他周围的人,我感觉他几乎丧失了所有人的支持。伊万诺夫觉得自己未能让谢瓦尔德纳泽相信,他已经是众叛亲离。不过他还是说服了谢瓦尔德纳泽同意会见反对派领导人。

  23日下午,伊万诺夫终于领着日瓦尼亚和萨卡什维利来到谢瓦尔德纳泽的官邸举行会谈。此刻伊万诺夫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谢瓦尔德纳泽和他的助手坐在一边,日瓦尼亚和萨卡什维利坐在另一边。我说:‘我认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普京总统要我来协助你们找到一个政治解决办法。现在这是你们的事了,一起坐下来谈,避免流血。我现在可以走了。’”

  伊万诺夫于是离开总统官邸,飞往格鲁吉亚西部城市巴统市。他定于在这里会见当地领导人阿斯兰·阿巴希泽。伊万诺夫本来期待他在第比利斯安排的会谈能达成重新举行选举的协议,与此同时谢瓦尔德纳泽继续留任总统,至少是暂时留任。然而当他在巴统市走下飞机时,阿巴希泽走上前来问他:“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谢瓦尔德纳泽辞职了!”

  伊万诺夫无意间促成了谢瓦尔德纳泽的倒台,而他本人始终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今天回首这段往事,伊万诺夫不无幽默地笑起来。领导了玫瑰革命的三位领袖中,伊万诺夫对祖拉布·日瓦尼亚最有好感,形容他是一个“睿智、沉着和公允的人,渴望与俄罗斯建立友好关系”。他对萨卡什维利的评价与此形成鲜明对照。萨卡什维利凭借个人魅力在反对派的领导人中脱颖而出。“米沙”身材魁梧高大,精力充沛,具有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他曾在斯特拉斯堡和纽约留过学,娶了一位荷兰老婆),同时又洋溢着格鲁吉亚人的魅力和热情。年仅36岁的萨卡什维利在2004年1月4日的总统大选中轻而易举胜出,赢得了96%的选票。这一选举结果显示,萨卡什维利不仅体现了支持玫瑰革命的成千上万的示威者的希望,而且体现了格鲁吉亚绝大多数人民的希望。他们把投票看做终于能铲除腐败的政权,使自己的国家走向西方和民主之路的一个机会。

  大约一年后,我采访了萨卡什维利。当时他的亲西方政策已经开始令莫斯科恼怒万分。我提醒他前任总统说过的那句名言“太阳从北边升起”。我问他难道不怕触怒这头俄罗斯熊吗?他告诉我:“别担心,我也知道太阳从什么地方升起。我们希望与西方建立最良好的关系,也同我们北边的伟大邻国建立最良好的关系。”3

  令人纳闷的是,萨卡什维利就任总统后推出的首批措施与普京上台伊始的所作所为没啥两样。他立即推动修改宪法,增加总统的权力,同时大大削弱了议会的作用。萨卡什维利撤换了地方领导人,开始将电视台置于政府的控制之下。4为打击腐败,萨卡什维利下令逮捕了一些前政府部长和商人,同时(和俄罗斯不同)大力整顿警察队伍,行贿受贿现象为之改观。他和他的总理祖拉布·日瓦尼亚通过大幅减税和积极吸引外资对经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格鲁吉亚和俄罗斯一样,同样面临分裂主义的威胁。1991年该国脱离苏联独立后,阿布哈兹省和南奥塞梯省双双脱离格鲁吉亚,经过短暂的内战后享有事实上的独立—在俄罗斯的支持下。第三个“自治共和国”阿扎尔虽然没有宣布独立,但在它的专制总统阿巴希泽的统治下,宛如一个封建王国。和普京梦寐以求征服车臣一样,萨卡什维利梦寐以求重新控制格鲁吉亚丧失的省份。2004年1月24日萨卡什维利就任总统前夕,在格鲁吉亚12世纪大卫王“建国者”的墓前庄严宣誓,“格鲁吉亚会统一和强大,它将恢复自己的版图完整,成为一个独立、强大的国家。”

  正是他将格鲁吉亚的少数族裔再次纳入自己国家版图的决心导致了他的国家4年后与俄罗斯兵戎相见。

  和一位不把霸道的前夫放在眼里的莽撞的离婚妇人一样,萨卡什维利还公开炫耀他与西方的爱情。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是应邀出席萨卡什维利就职仪式的主宾。他回忆道:“奏国歌时,我们都站了起来。国歌奏完后,我刚要坐下来,又奏起了另一首歌。这一次是《欢乐颂》,与此同时,一面欧盟旗帜冉冉升起。我暗自想,我的乖乖!伊戈尔(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肯定不会喜欢仪式中的这一部分。”5

  伊戈尔倘若在场的话,肯定不会喜欢接下来发生的事。萨卡什维利邀请鲍威尔同他一道走进市政厅。大厅里面并排悬挂了几十面格鲁吉亚国旗和美国国旗。鲍威尔回忆道:“随后我们走进市议会的会议厅,面对在场的所有人坐在一张桌子旁,通过全格鲁吉亚的电视直播与格鲁吉亚人民开了一次镇民大会。在场的只有萨卡什维利总统和美国国务卿,来自世界各地的其他贵宾和高级官员,包括来自俄罗斯联邦的高级官员,都等候在市政厅外面,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萨卡什维利还算谨慎,就任总统后的首次出国访问没有往西去,而是去了北边。2004年2月10~11日,萨卡什维利对莫斯科的访问居然非常成功。两国总统在克里姆林宫会面时,伊戈尔·伊万诺夫在场。他回忆道,考虑到日后这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厌恶,这次访问的气氛十分积极。“萨卡什维利见到普京后相当激动,欣喜万分,说他非常尊敬作为一位政治家的普京,一直向往成为他一样的人。萨卡什维利说他要在自己的权限内竭尽全力发展我们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还说格鲁吉亚前领导人犯了很多错误,他将设法予以纠正。”

  萨卡什维利的外交部长捷多·贾帕里泽证实,格鲁吉亚总统会谈结束后出来时几乎被普京迷住了。“会谈结束后他兴奋异常,对与普京的会谈乃至对见到普京本人激动万分。‘他是一位真正的领导人,一个铁腕男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国家杜马、媒介等等。’我们驱车去机场的路上,他一开口先对我们讲了这番话。”6

  萨卡什维利在一次采访中讲述了两国总统撇开自己的外交部长,单独来到一个房间私下交谈的经过。普京建议两人脱掉西装解下领带,随后对他最担心的问题—格鲁吉亚滑入美国人温暖的怀抱—慷慨陈词。普京担心的不仅仅是美国人参与支持了玫瑰革命,或者如俄罗斯人坚信的那样,参与策划了玫瑰革命。过去两年里,美国还在格鲁吉亚留驻了少量的军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批美军士兵是前总统谢瓦尔德纳泽请来的,为的是帮助他解决一个正在损害他与俄罗斯关系的难题。1999年底普京发动第二次车臣战争后,成千上万的车臣人,包括携带武器的战斗人员(还有外国的伊斯兰战士)从车臣一侧翻山越岭进入格鲁吉亚,定居在潘基西峡谷地区。俄罗斯称,该峡谷成了恐怖分子的一个基地并威胁要轰炸它。华盛顿担心俄罗斯会袭击格鲁吉亚,于是主动提议帮助训练格鲁吉亚的武装部队,从而它可以自己肃清潘基西峡谷的恐怖分子。格鲁吉亚训练装备方案于2002年5月启动,最初只有200左右的美军官兵参加。然而该方案使美国人第一次在高加索地区获得了一个立足点。两年后科林·鲍威尔出席萨卡什维利的就职典礼,对参加阅兵式的士兵正步走的风格作了如下评论:“我坐在那里,观看格鲁吉亚士兵从我面前走过,走步的风格完全模仿苏军。这也是他们以前接受的训练的结果。随后走过的另一个方队完全是美军风格,每分钟120步,正如我国士兵接受的训练一样。我觉得有意思极了。我自言自语道:时代真变了!”

  因此毫不奇怪,普京传递给格鲁吉亚新总统的最强硬信息就是要他冷却与美国的关系。据萨卡什维利讲,普京强调说,一方面俄罗斯是美国的一位朋友并正在与它发展关系,但另一方面普京又称东欧国家已经成了“美国人的奴仆”,对美国大使馆的“随便哪个二等秘书”的话言听计从。“他的话题基本上不离美国,滔滔不绝地讲了20~25分钟,直到我最后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我很高兴您向我介绍了你们同美国的关系,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讨论美国的。’我问,‘您真的以为格鲁吉亚发生的一切是美国策划的?您真的以为我国政府是从美国人那里或索罗斯那里拿钱,并听从他们的指挥?’普京说,‘不,不,当然不是您。可您政府内的一些人也许是这样,他们同美国人密切合作。’”7

  (实际上几乎可以肯定,普京知道萨卡什维利的高级顾问是一个曾在国家民主研究所干过的美国人丹尼尔·库宁,而且他的薪水不是由格鲁吉亚政府支付,而是美国人通过美国国际开发署支付。华盛顿的官员需要找格鲁吉亚的这位领导人或对他施加影响时,首先与库宁联系。8)

  萨卡什维利说,他建议两国关系从头开始。作为一个小国,格鲁吉亚将尽力照顾俄罗斯的利益。作为交换,希望俄罗斯也能理解格鲁吉亚自己比俄罗斯小得多的利益。他说,普京似乎很乐意接受。“实际上我喜欢他。我觉得布什说看到了他的灵魂说得没错,因为我的第一印象是我喜欢他。我思忖着,不错,他从前是干过克格勃,与我过去的经历和信念极为不同。可他好像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他爱自己的国家,也许会以非常实际的方式代表自己的国家行事。我们可以达成某种理解。你知道,会谈中他一直想让我知道,他可以为解决一些问题出力。”

  关系融洽的普京和萨卡什维利定期通电话,双方都作出了真诚的努力来修补关系。然而萨卡什维利既希望与莫斯科建立友好关系,又有两大心事—恢复格鲁吉亚的领土完整(结束与俄罗斯关系密切的三个省份事实上的独立)以及把自己的国家同西方的重要联盟北约和欧盟捆绑在一起。如何平衡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对于萨卡什维利来说绝非易事。

  2004年2月25日,萨卡什维利首次以总统身份访问了美国,马上提出了格鲁吉亚加入北约的问题。他还宣布了一项新的5年协议,根据这一协议,美国陆军教官将训练数千名格鲁吉亚士兵。

  与莫斯科的蜜月持续到2004年5月。用普京的话说,他“最后又帮了一次”萨卡什维利。格鲁吉亚新政府与苏联时代桀骜不驯的阿巴希泽领导的阿扎尔省已经走到了内战的边缘。和他的前任谢瓦尔德纳泽一样,萨卡什维利给普京打电话求助。普京再次派伊戈尔·伊万诺夫—这一次不再是外交部长,而是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前往格鲁吉亚。伊万诺夫首先飞往阿扎尔省省会巴统市,打算与阿巴希泽谈判,然后再飞往第比利斯。伊万诺夫回忆说,5月5日晚上他与阿巴希泽共进晚餐时,传来一支格鲁吉亚装甲车队正驶向巴统的消息。伊万诺夫打电话给格鲁吉亚总理,要求他下令车队停止前进。时隔不久,巴统市近郊爆发了激烈的交火。“仗打得很激烈,我们在宫殿里甚至可以嗅到火药味。”据伊万诺夫说,阿巴希泽告诉他,他自己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对付格鲁吉亚军队并把他们赶出去。然而伊万诺夫回答说:“我在飞机场有一架飞机。如果您愿意和我一起去莫斯科的话,尽可利用这个机会。” 阿巴希泽抓住了这个去俄罗斯政治避难的机会,带上他身兼巴统市长的儿子一起逃离了巴统市。

  几小时后,萨卡什维利的军队进入市区,阿扎尔再次成为格鲁吉亚的一部分。次日,萨卡什维利本人作为胜利者来到巴统市,对市中心欢呼雀跃的人群发表了讲话:“你们是英雄的人民,你们得到了你们的格鲁吉亚。我们向全世界显示,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只有我们能够在6个月内发动两次不流血的革命。”在不停地呼喊“米沙!米沙!”的兴奋的支持者的簇拥下,萨卡什维利步行到多年来格鲁吉亚领导人难以企及的黑海海滩上,用海水浸湿了自己的面颊。随后他作了一个许诺,或者说发出了一个威胁,中央政府重新控制阿扎尔只是他使命的开始:“我们必须开始谈判,同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就国家的统一及解决悬而未决的问题进行严肃、和平的谈判,我们在阿扎尔证明,采取和平而果决的行动是可能的。这意味着格鲁吉亚将会强大起来,我们一定会去苏呼米(阿布哈兹的首府)。具体什么时候去,让我们拭目以待。”

  萨卡什维利深知莫斯科在化解这场危机和去掉阿巴希泽上所起的关键作用,他打电话给普京表达感谢。据萨卡什维利说,普京的回答简短生硬:“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帮了你一把,但请记好,在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问题上我们不会再白白送礼了。”俄罗斯在格鲁吉亚这两块分裂出去的领土上的利益远远大于在阿扎尔的利益。阿布哈兹是一个拥有大约20万(对这一数字有争议)人口的共和国,还不到1992年前人口的一半,因为内战期间几乎所有的格鲁吉亚人都逃走了。苏联时期,阿布哈兹位于黑海的海滨城市—苏呼米、加格拉和皮聪大一直是俄罗斯人的主要度假胜地。南奥塞梯比阿布哈兹小多了,苏联时期人口还不足10万(大约1\/3是奥塞梯人,1\/3是格鲁吉亚人),20世纪90年代的内战后,只剩下7万来人。奥塞梯人大多与居住在北奥塞梯(俄罗斯联邦境内的一个共和国)的亲属往来密切。南奥塞梯人依赖俄罗斯保护他们不受格鲁吉亚人的威胁,并得到俄罗斯的大量补贴及其他支持。由于大多数人过去不是,也不想成为格鲁吉亚公民,普京提出了一项“护照化”政策,向这两个省的居民颁发俄罗斯护照。克里姆林宫这样就可以说它有权保护自己的公民。在这两个共和国内,俄罗斯人占据了重要职位。在南奥塞梯,前克格勃官员被请来在政府内各重要部门任职。

  普京“不再白白送礼”的话明显是想警告萨卡什维利,但萨卡什维利却置若罔闻。也许他根本就误解了据说普京在克里姆林宫首次见到他时作的一点暗示,即他愿意在南奥塞梯问题上做一笔交易,恢复格鲁吉亚对它的主权。5月份,被萨卡什维利任命为冲突解决部部长的电影导演乔治·坎德拉瓦看到安全部副部长的办公室里挂着一些地图,标出对南奥塞梯发动军事打击的计划。他告诉高加索问题专家托马斯·德瓦尔:“每一天的行动都详尽规划好了。他们想完全照搬阿扎尔模式。”9 2004年5月26日是格鲁吉亚的独立日。萨卡什维利在第比利斯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并用阿布哈兹语和奥塞梯语对阿布哈兹人和南奥塞梯人发表讲话,敦促他们重新融入格鲁吉亚。南奥塞梯总统爱德华·科科伊季曾是一位摔跤运动员和商人,与俄罗斯关系密切。他在一次采访中回忆说,萨卡什维利呼吁重新融入格鲁吉亚传递出了一条清晰的信息:“我想强调指出,他是在一列坦克隆隆驶过鲁斯塔维利大街时说这番话的。对奥塞梯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呼吁,而是威胁。奥塞梯的每一个人都把这一呼吁视为一种威胁。”10

  5天后,萨卡什维利将坦克部队调到南奥塞梯边境,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反走私”军事行动,表面上是为了关闭厄尔涅梯村的一个巨大市场。该市场是俄罗斯、南奥塞梯和格鲁吉亚之间大量商品非法流通的一个场所。格鲁吉亚的袭击造成该地区自从1992年以来最激烈的交火。也许真正的目的是促成南奥塞梯政府的垮台,然而却适得其反,科科伊季的地位得到了加强,南奥塞梯的普通百姓更加仇视格鲁吉亚。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厄尔涅梯市场是唯一的收入来源。

  俄罗斯外交部发出警告,“挑衅行为”或许会导致“极其消极的后果”。萨卡什维利于是动身前往华盛顿求援。然而华盛顿同样认为他的举动既莽撞,又危险。国务卿鲍威尔回忆道:“我觉得(格鲁吉亚)总统好高骛远。我不得不清楚地告诉他,‘你也许认为,此事关于贵国的关键利益,但我们对此不那么肯定,而且这不涉及我们的关键国家利益。所以不要让自己陷入一种你可能无法应付的局面,然后认为我们会驰援你们,把你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所以请你慎行。’”

  萨卡什维利听进去了。8月,格鲁吉亚军队撤出南奥塞梯。

  选举之夜

  莫斯科历史上屡遭火灾。位于首都中心的城堡克里姆林宫早期的木质结构多次毁于大火。16世纪,入侵的鞑靼人放火焚城。1812年,就在拿破仑的大军进入莫斯科时,一场大火几乎吞灭了整个城市。此后,莫斯科几乎从废墟上重新建起。

  2004年3月14日星期天傍晚,与克里姆林宫一墙之隔、曾是前沙皇马术学校的马涅日展览馆莫名其妙地起火,熊熊大火一直燃烧了几个小时,火光映红了夜空。11普京在克里姆林宫的大红墙内登高眺望火势。电视播放了他凝视大火的镜头,随后普京神情忧虑地掉转身离去。也许他把这场大火看做了不祥之兆。这一天恰是选举日。几小时前,投票刚刚结束。普京赢得71%的选票,再次当选为总统,任期4年。当年拿破仑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战利品毁于一场大火。普京对远景的设想会不会因为外国人凭借俄罗斯人感到陌生的民主观念蚕食俄罗斯而毁于一旦?

  我无从得知,那一瞬间普京总统的脑海里是否闪过这样的念头。然而几个月后俄罗斯南部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表明,近于幻想狂的对虚弱和外部威胁的幻觉萦绕在普京这个强人的脑海。又一次血腥的恐怖主义袭击造成一所学校内数百儿童的死亡。普京显然认为,这一事件证明他对国家的控制太软弱无力,俄罗斯是一个四面受敌、被釜底抽薪的国家。身处困境的普京将予以反击,证明自己的力量。普京在第二任期将成为一只烈火中涅盘的凤凰。

  别斯兰和“宪政政变”

  悲剧发生在9月1日,这是俄罗斯孩子暑假结束后返校的一天。别斯兰是一个人口3.6万人的小镇,位于高加索山脉的北端,距离车臣西面开车不到一小时。兴高采烈的孩子身穿崭新的校服来到第一中学。上午9点刚过,正当孩子和家长一起在学校操场参加一个典礼时,一群武装分子乘坐一辆军用卡车冲进学校,对空鸣枪后将1 100多人,包括孩子、家长和老师,驱赶进学校大楼里。这是莫斯科剧院悲剧的重演,不过这一次恐怖分子汲取了教训,因而当局更难对付这次危机。扣押人质的恐怖分子事先作了周密的策划,对学校的具体位置了如指掌。事件发生后几个小时内,十余名人质被枪杀。此后三天里,全国目睹了恐怖事件的发展。枪手在学校四周拉上绊网并安置炸药,不允许向学校运送食品、水或药品。普京总统再次面对最为棘手的难题:如何解救人质,挽救生命,同时又不屈从恐怖分子的要求。和以往一样,恐怖分子提出的要求包括立即允许车臣独立。一位曾协助解决围困剧院危机的医生和一位当地政府官员同恐怖分子举行了谈判,但毫无结果。孩子们在高温下拥挤在学校的体操馆里,干渴难耐。第三天,在发生了两次情况不明的爆炸后,特种部队冲进学校。叛乱分子负隅顽抗,28名恐怖分子被打死,但334名人质也因此丧生,其中大多数是孩子。

  这是迄今为止俄罗斯在本土上收效甚微的反恐斗争中最黯淡的一天。枪手和人体炸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滥杀滥伤。当局的无能和普京所称的“赢得反恐胜利”的荒谬暴露无遗。仅2004年一年,俄罗斯就发生了6起重大恐怖主义事件,别斯兰是其中之一。

  2月,41人死于莫斯科地铁的一次炸弹袭击。

  5月,车臣亲莫斯科的总统艾哈迈德·卡德罗夫在首府格罗兹尼的一次胜利日阅兵式上遭到暗杀。

  6月,一批来自车臣的恐怖分子袭击了临近的印古什共和国首府,打死95人,获取了大批武器,后来被用于别斯兰袭击。

  8月,人体炸弹同时炸毁了正在飞行的两架客机,90人死亡。

  8月底,就在别斯兰事件的前一天,一名妇女在莫斯科的一个地铁站引爆身上的炸弹,她本人和10名过路人被炸死。

  9月4日星期六晚上,别斯兰事件以流血方式结束后的第二天,普京总统终于通过电视对全国发表了讲话。几个小时前他刚刚去过别斯兰学校探望一些幸存者。普京看上去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情绪激动。他缓缓地讲述了发生在俄罗斯境内的这场可怕悲剧。如同一位对参加葬礼的人讲话的牧师一样,普京请人们“悼念最近几天死于恐怖分子之手的受害者”,随后悲哀地垂下自己的头。他的话题旋即从眼下的这场危机转到一些意义深远、令人不安的结论上。从多重意义上讲,这些结论决定了他这一任总统任期的性质。

  “俄罗斯在历史的长河中历经灾祸和苦难。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辽阔伟大的国家解体后的时代。这个国家很不幸,无法在一个迅猛变化的世界中幸存下来。然而尽管困难重重,我们仍然保存了辽阔的苏联的内核。我们把这个新国家命名为俄罗斯联邦。”

  普京演讲的风格颇为奇特,在举国哀悼的时刻上了一堂历史课,唤起人们对苏联昔日辉煌的怀念。普京在接下来的演讲中流露出他对苏联时期国家铁拳的眷恋。如今涣散取代了铁拳。

  国内冲突和种族分裂曾受到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的有力压制,然而现在这些问题爆发出来。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我们不再重视国防和安全问题,听任腐败侵袭我们的司法和执法体系。不仅如此,曾受到最强大的国防体系保护的我国漫长边界一夜之间面目全非,西部和东部边界难以御敌。巩固现代化的和真正得到保护的新边防需要很多年的时间和几十亿卢布。尽管如此,假如我们在合适的时机采取有力行动的话,收效本可以更大。

  普京接下来暗示很快要采取镇压措施:“我们暴露出自己的虚弱,而弱者是要挨揍的。”

  普京对这次恐怖主义袭击作出了全新的解释。他只字不提本国军队在车臣犯下的暴行,而这才是俄罗斯境内滋生恐怖主义的根本原因。事实上普京连“车臣”这两个字都没有提,反而指责西方!他对西方的指摘包裹在既奇怪又模棱两可的措辞中:

  有些人想从我们这里抢走“一块上好的蛋糕”。还有一些人为他们出力。他们的想法是,俄罗斯仍然是世界上的核大国之一,因此对他们依然是一种威胁。他们因而认为,应该消除这种威胁。毋庸置疑,恐怖主义只是达到这些目的的一个手段。

  普京似乎是想说,别斯兰事件是西方企图肢解俄罗斯联邦阴谋的一个组成部分。外国政府正在利用恐怖分子达到这一目的。如同战争一触即发前的一位领导人,普京开始告诫本国人民为即将临头的灾难作好准备:

  正如我多次说过的那样,我们不止一次面对危机、反叛和恐怖主义袭击。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恐怖主义分子这一次犯下的罪行前所未有,惨绝人寰。这不是对总统、议会或政府的挑战。这是对整个俄罗斯的挑战,对我们全体人民的挑战。我们的国家遭到了攻击。

  普京发誓,身为总统,他既不会被吓倒,也不会惊慌失措。“我们面对的是国际恐怖主义针对俄罗斯的直接干涉。这是一场残酷的全面战争。”普京告诫俄罗斯人,他们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活得“无忧无虑”,并要求国家安全部门严加打击。普京保证将采取“旨在加强我国统一的一系列措施”。

  此后几天,这些措施相继出台。认为俄罗斯已经过于专制的人极为震惊,普京的前总理卡亚亚诺夫(半年前刚被解职)称这些措施是一次“反宪法的政变”。

  首先,普京以打击国际恐怖主义为名废除了地方州长的直接选举。从现在起,他本人将任命地方州长,然后地方议会给这些任命盖上橡皮图章。(此举的含义虽未有过像样的解释,但似乎是说,如果不是地方州长“肆意妄为”的话,别斯兰事件本来不会发生。)其次,独立的政治家或激进反对派几乎不可能进入国家杜马。此前,议会450个席位中的一半是从政党的候选人名单中选出的,剩余一半由225个选区的选民直接选出。从现在起,所有议员都从政党提出的候选人名单中选出。单议席选区被废除,一个政党进入议会的资格从5%的支持率上调到7%的支持率。组建新政党的规则也收紧了。

  普京强化了自己的权力并扼杀反对派。2000年的“垂直权力结构”现在变得更加僵硬。普京请出他的“意识形态理论家”弗拉季斯拉夫·苏尔科夫,用了一个名词定义他的措施。苏尔科夫称其为“主权民主”,有时也称为“指导式民主”,实际上是民主的终结。苏尔科夫一次接受《共青团真理报》的采访时,对刚刚通过的改革一揽子计划作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式的解释,表面看到和听到的与实情截然相反:新的选举制度不会削弱反对派,而是“使它们走出政治上的默默无闻”;改革措施强化的不是普京的权力,而是国家的权力;任命后的州长权力不是少了,而是多了。普京又提出了一项新举措,建立一个新的“人民院”,一个由126名被任命的知名人士组成的机构,用于讨论公民倡议并起草法律。普京的这一提议令人不无困惑,因为这本应该是选举产生的国家杜马的职责。苏尔科夫解释说,议会的缺点是议员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重新当选。在西方,这被称为“对选民负责”。苏尔科夫认为,这一制度在俄罗斯只会导致民粹主义。人民院的专家不需要迎合政治风向,因而可以更客观。12(几年后,苏尔科夫对现实的认识显露出一角。他在电视上称:“普京是俄罗斯危难之秋命运和上帝赐予的一个人。他命中注定要保国安民。”13自不待言,上帝赐予的这位领袖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释民主。)

  那么对普京总统所说的外国势力企图抢走“一块上好蛋糕”,又该如何理解呢?据一位经验丰富的分析家德米特里·特列宁称,普京的外交政策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他写道,直到2003年以前,“俄罗斯在‘选择欧洲’的口号下基本上奉行讨好西方的政策,寻求与美国结盟”。此后,“莫斯科奉行不结盟政策,越来越独立于西方,但同时又不愿与之对抗”。14

  这是新孤立主义姿态的开端。普京在第二任期内,再也不会去逢迎哪国。普京认为,俄罗斯过去掉以轻心,如今需要保护自己不受双重邪恶的威胁—恐怖主义(如今定义为外国阴谋的一部分)和西方式民主。后者正在渗透前苏联的地盘,先是通过格鲁吉亚,时隔不久……又要假道乌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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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人治国:普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