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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传》 作者:傅国涌

第2章 海宁袁花(2)

  徐禄只比徐志摩大一岁,却是徐志摩的堂姑妈。查家和徐家早就结成了姻亲。徐志摩日记和家书中多次提到的“蒋姑母”,即是查良镛同宗的远房姑姑查品珍,她嫁给了海宁硖石的蒋百里。1900年,徐志摩在家启蒙读书,第二个塾师即是查家“澹远堂”的查桐轸,其子查猛济后来也当过徐志摩独子徐积锴的塾师。徐禄嫁入赫山房查家,与“敬业堂”的查枢卿结婚,查、徐两家再度结亲。

  1925年,徐志摩接手主编著名的《晨报副镌》,出版第一部诗集《志摩的诗》,在新诗坛上放射出夺目的异彩。可惜天不假年,“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一诗成谶。1931年11月19日,一场空难夺去了诗人年轻的生命。1932年春天,一代诗人的灵柩在故乡海宁硖石安葬时,少年查良镛代表全家前往吊唁。他回忆:

  ① 林欢(金庸)《中国民间艺术漫谈》,长城画报社1956年版,118页。

  ② 《金庸散文集》,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97页。

  ③ 金庸《关于“金庸茶馆”》,《文汇读书周报》2003年7月18日。

  ④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312—313页;《明报月刊》2004年3月号,51页。

  我妈妈是他的姑母,他父亲比我妈妈年纪大得多,是我的老舅舅。徐志摩在山东坠机之后,在家里开丧。我爸爸辈分比他大,但他家里有钱有势,如果去吊丧,不免有谄谀之嫌,于是派我去。那时我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但他家里当我贵客那样隆重接待,我在灵位前跪拜后,舅舅徐申如(徐志摩父亲)向我一揖答谢。舅舅的孙儿(徐志摩的儿子)则磕头答谢。然后开了一桌酒席宴请。我一生之中,只有这一次经验,是一个人独自坐一张大桌子吃酒席。桌上放满了热腾腾的菜肴,我当时想,大概皇帝吃饭就是这样子吧!两个穿白袍的男仆在旁斟酒盛饭。那时我自然不会喝酒,只做样子假装喝半口酒,男仆马上把酒杯斟满。我不好意思多吃菜肴,只做过样子就告辞。舅舅送出大门,吩咐用自己家里的大船(在我们江南,就像这里各人家里有自用汽车般,各有自家的船)连同船夫、男仆送我回家(我家离他家二十七里路,叫作“三九”),再向我爸爸、妈妈呈上礼物道谢。

  ……我和徐志摩的干系,到此为止。平时因年纪相差太远,我只和他的儿子做朋友。

  徐志摩的儿子积锴1918年出生,是张幼仪所生。张幼仪是张公权、张君劢的妹妹,既能干又有学识,徐志摩与她离婚,徐申如就很不赞成,“因此在亲戚之间,徐志摩不得人心,不获好评,大家也不与他后来的夫人陆小曼来往”①。查家送去的挽联“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用唐代诗人杜牧(司勋员外郎)、徐州守将(检校右仆射)张建封与歌伎关盼盼的典故,明显对徐志摩的婚变不满。

  1937年日寇入侵,良镛的母亲徐禄在逃难途中撒手人寰。等到抗战胜利,他返回家乡时,舅父徐申如也已在1944年3月去世。在杭州《东南日报》工作期间,他读了徐志摩的《西湖记》和一些新诗,深为表兄的才华所倾倒。“我的母亲是徐志摩的姑妈,他是我的表兄。他死得很早,我和他接触不多,但印象深刻。我读过他的新诗,看过他的散文,都是很优美的,对我教益很深。”在《书剑恩仇录》中儒雅的陈家洛身上,隐约可以找到徐志摩的影子。

  ① 田家明《剑桥观礼记》,《明报月刊》2005年9月号,19页。

  金庸对记者说,“海宁地方小,大家都是亲戚,我叫徐志摩、蒋复璁做表哥。陈从周是我的亲戚,我比他高一辈,他叫徐志摩做表叔。王国维的弟弟王哲安先生做过我的老师”。

  1898年生在海宁硖石的蒋复璁是查良镛的表叔、军事学家蒋百里的亲侄儿,算起来也是他的表哥,蒋复璁与查良镛的二伯父查钊忠在北京大学是同班同学,后留学德国,专攻图书馆学,曾担任“中央图书馆”首任馆长、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后来蒋跟查良镛说过一些他祖父的事,言下很是赞扬,都是他本来不知道的。①

  五、龙山小学堂

  查良镛没有上过私塾,一开始上的就是现代小学,7岁就读于村口巷里十七学堂,高小转入袁花镇上的龙山小学堂。②龙山小学堂始建于1902年,是海宁最早的四所高等小学堂之一,又名海宁第三高等小学堂。③

  从家出发,有一段泥路,路边有池塘柳树,经过一座石桥,再有一段石板路,就到了天仙河畔的龙山小学堂。在查良镛的记忆里,学堂生活带着温情——

  江南的小镇,天色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北风吹着轻轻的哨子。突然间,小学里响起了当啷当啷的铃声,一个穿着蓝布棉袍的校工高高举起手里的铜铃,用力摇动。课室里二三十个男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收拾了书包,奔跑到大堂上去排队。四位男老师、一位女老师走上讲台,也排成了一列。女老师20来岁年纪,微笑着伸手拢了拢头发,坐到讲台右边一架风琴前面的凳上,揭开了琴盖,嘴角边还带着微笑。琴声响起,小学生们放开喉咙,唱了起来:“一天容易,夕阳又西下/铃声报放学,欢天喜地各回家/先生们,再会吧……”

  ① 《金庸作品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版,402—404页。

  ② 金灿《金庸与“云松书舍”》,金庸学术研究会编《阅读金庸世界》,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版,301页。《海宁人物资料》也说他“在本村附近一所学堂读完初小,在袁花龙山小学堂读完了高小”。见钟文《查良镛》,《海宁人物资料》(二),13页。

  ③ 詹秉文《关于海宁县的一些文教资料》,《海宁文史资料》第13辑。

  唱到这里,学生们一齐向台上鞠躬,台上的五位老师也都笑眯眯地鞠躬还礼。

  “小朋友,再会吧……”

  前面四排的学生转过身来,和后排的同学们同时鞠躬行礼,有的孩子还扮个滑稽的鬼脸,小男孩宜官伸了伸舌头。①

  在一堂历史课上,历史老师讲到鸦片战争,朝廷如何糊涂无能,无数兵将英勇抗敌,但终因枪炮、军舰不及英国而惨遭杀害,突然情绪激动,掩面痛哭。查良镛和同学们也都跟着哭泣。②

  这一堂泪水横流的历史课永远留在了他记忆的深处。

  小学五年级时,查良镛遇到了班主任兼国文老师陈未冬。他的作文中,总是将“大都”写成“大多”,陈未冬老师翻出《辞海》,予以指正。当时他年少顽皮,自封为“独裁者”,老师也颇加优容。

  陈未冬是浙江诸暨人,20世纪30年代初到龙山小学堂执教,教书之余,笔耕不辍,在一黑色硬面蓝条簿上写杂感,常拿给查良镛看,其中一篇记叙校长张志鸿赴海宁县教育局追讨教师工资不得之情,老师自称“可怜虫”。这些文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未冬很喜欢这个学生,对他的每一篇作文都细加圈点、认真批改,作为范文在课堂上评析,还让他一起编五年级的级刊《喔喔啼》,把小小的级刊办得生动活泼。他后来说:“数十年来编报,老师之指点,固无时或敢忘也。”虽然等他小学毕业,袁花一别,师生从此失去联系,但陈未冬老师一直记得“查良镛”这个名字,甚至把他的一本作文本保存在诸暨老家,直到“文革”期间,造反派多次抄家,这本作文本在劫难逃,化为灰烬。

  ① 金庸《月云》,《收获》2000年第1期,131页。

  ②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13—14页。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陈未冬老师当年为他改正的作文错字,六十年后师生在杭州重逢,提到这些错字时,老师不禁大笑,赞他记性好,并说牢记错误是求得进步的要诀。①

  他爱读课外书。龙山小学堂的图书馆藏书相当丰富,老师们很鼓励学生读课外书。他在低年级时看《儿童画报》《小朋友》《小学生》,后来看内容丰富的《小朋友文库》,再似懂非懂地阅读各种各样的章回小说。到五六年级时,他就开始看新文艺作品了。不过他喜爱古典文学作品多于新文学,他自认为是个性使然。

  六、读小说的少年

  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以及《萍踪寄语》《萍踪忆语》等世界各地旅行记,是他父亲和哥哥购买的,这些成人书刊却成了他小学时代得益最多、记忆最深的读物。他的童年时代深受邹韬奋和生活书店之惠。课外阅读大大拓展了一个少年的视野,天仙河畔,赫山房里,他终日与书为伴,主要是读小说。

  查良镛在一个大家庭中长大,他的曾祖父有两个儿子,他祖父是大儿子,住在大宅的东半部,叔祖父住在大宅的西半部。即使经历了那场悲惨的文字狱,御笔亲书的牌匾依然威严地挂在查家大堂的中央,直到毁于日寇入侵的战火。这座大宅子共有五进,前厅挂着一块大匾,是康熙皇帝给他先祖查昇写的堂名,“澹远堂”三个大字周围有九条金龙作装饰,代表了一个书香门第的荣耀和曾经的显赫。

  祖父有三个儿子,父亲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叔祖父去世得早,留下四个孙儿。堂兄、堂姐都比查良镛年纪大很多,他们都喜欢读小说。父亲也是一位热心的小说读者,家中藏书相当多。父亲常在“敬业堂”书房里款待文人雅士,与他们品茗畅谈。因为地主的身份,平时没有什么工作,空闲很多,可使用的钱也多,大家都买了各种各样的小说。有传统的明清小说,也有比较新的上海出版的小说,如张恨水的小说,各种武侠小说等,还有新派的《小说月报》、鸳鸯蝴蝶派的《红杂志》《红玫瑰》等小说杂志。哥哥良铿在上海上大学,学古典文学和新文学,带回了茅盾、鲁迅、巴金、老舍等人的作品。因花费不少钱买书,良铿常常弄得饭钱也不够,受过父亲的严厉责备。他家和各位伯父、堂兄、堂姐等人所拥有的书互相流通,大家借来借去。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查良镛从小耳濡目染,喜欢读小说。在小学期间,他读过的小说就已不少。

  ① 彭华、赵敬立《挥戈鲁阳:金庸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13—15页;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129页。

  父母亲见查良镛一天到晚地看书,不喜欢游玩、运动,身体衰弱,很是担忧,常带他到野外去放风筝、骑自行车,但他只敷衍了事地玩一下,又去读小说了。①

  8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查良镛读到顾明道的《荒江女侠》。②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触武侠小说,他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书,此后对武侠小说日渐入迷。③

  《红杂志》是严独鹤、施济群主编的一个消闲性周刊,从1922年8月出到1924年7月。查良镛出生不久,该杂志改名为《红玫瑰》,出到1932年停刊,查良镛读的是父兄们读过的旧刊。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并没吸引他,武侠小说却影响了他的少年时代。他先在《红杂志》《红玫瑰》上读到《江湖奇侠传》,又在严独鹤等编的旧杂志《侦探世界》半月刊上读到另一部《近代侠义英雄传》,都是平江不肖生的作品。

  从儿童时代起,查良镛大部分零用钱都花在购买武侠小说上,每次从袁花到硖石(那是海宁最繁盛的市镇)外婆家,或杭州、上海这些大地方,他必定请人带他去书店买武侠小说。同好者之一是比他年纪稍大的侄女查懿德,因为对旧小说有同好,他从她那里借了很多小说,小说中的人物也是他们常谈的话题。另一位同好是他姑丈的四姨太,他叫四阿姨。他八九岁,她四十多岁,他们可以一起谈这些小说。他还可以得到额外的收获:很多糖果、糯饼、冰激凌。①

  ①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85—86页。

  ② 顾明道(1897—1944),名景程,1929年应严独鹤邀请在《新闻报》副刊“快活林”连载《荒江女侠》,以后出单行本,共120万字。

  ③ 1969年8月,金庸对林以亮说:“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八九岁就在看了,第一部是《荒江女侠》。”《金庸访问记》,江堤、杨晖编选《金庸:中国历史大势》,湖南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105页。他弟弟说:“听小阿哥讲,他8岁时开始读第一本武侠小说《荒江女侠》。”见《人物》2000年第7期,114页。

  小时候查良镛还到书摊租书看。②《七侠五义》《小五义》以及还珠楼主、白羽等的武侠小说,在他眼前展开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新奇世界。

  《三国演义》文言成分较多,查良镛在小学时代就津津有味地读了,虽然有许多文句不懂,但故事和人物的吸引力太大,终于使他跳过不懂的部分,一路读完。但看到诸葛亮五丈原归天,以后的故事他就没有心思看下去了。他完全站在刘备的蜀汉一方,决不承认蜀汉居然会比东吴、魏国先亡,为此和他大哥激烈辩论了几个小时。大哥没有办法,只好搬出中学历史教科书来,指着书上清清楚楚的几行字,证明蜀汉为邓艾、钟会所灭,他才悻悻然服输,为此生气了大半天,流了不少眼泪。

  龙山小学堂一位姓傅的老师,特地将珍藏的《小妇人》《好妻子》《小男儿》三部书借给查良镛,译者郑晓沧是海宁出名的文人,美国留学生,故乡人引以为荣,因此这三部外国书在当地相当流行。他十二三岁开始接触大仲马的作品《三个火枪手》及其续集(伍光建译成中文时,译名为《侠隐记》《续侠隐记》),就喜欢上了这位法国作家。法国小说《十五小豪杰》讲述十五个法国少年航海和荒岛历险的故事,包天笑用文言翻译,但查良镛那时的国文程度已读得懂。另有一部科学幻想小说《陆沉》则将少年时代的他带入了一个浪漫的幻想天地。③

  六年级时,查良镛读到巴金的《家》,在家中的沙发上享受读书之乐,哥哥看见了,就说:“巴金是我们浙江嘉兴人,他文章写得真好!”他说:“不是吧?他写的是四川成都的事,写得那么真实,我相信他是四川人!”哥哥说:“他祖上是嘉兴人,不知是曾祖还是祖父到四川成都去做官,就此住了下来。”那时他哥哥在大学念中文系,他就信了哥哥说的。同时又觉得,《家》中所写的高家,生活情调很像江南,只是自家的伯父、堂兄们在家里常与人下围棋、唱昆曲、写大字、讲小说,高家的人却不大做这些。当时他最有印象的人物是觉慧和鸣凤。

  ① 金庸《关于“金庸茶馆”》,《文汇读书周报》2003年7月18日。

  ② 卢玉莹《访问金庸》,江堤、杨晖编选《金庸:中国历史大势》,100页。

  ③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87—88页。

  家里也有不少丫头,好像个个相貌平平,不及学校里的女同学美丽,似乎没有鸣凤那样美丽而伶俐的,但她们性格温善,都待他很好。“读小说常常引入自己的经验,这是天下小说读者常有的习惯。我当时最爱读的是武侠小说,因此觉得《家》《春》《秋》《春天里的秋天》这一类的小说读来不够过瘾。”①

  ① 金庸《正直醇雅,永为激励——悼巴金先生》,《明报月刊》2005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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