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盛世邦交 (2)

　　这毕竟是百官毕集的皇宫，初次见到这样隆重场面的李禔还是相当紧张。朱棣询问他年岁时，竟未能回答。侍从的朝鲜右军同知总制李玄代他回答：“十四岁。”

　　中午，朱棣在西角门设宴招待了李禔及其随从人等，在礼节上始终按照国礼对待，并未因李禔是年少世子而稍有疏忽。当时李禔曾提出要拜见太子及汉王，朱棣告他免礼勿见。晚上宦官黄俨和吏部尚书蹇义奉命前往会同馆，陪同李禔共进晚餐，一切都安排得相当周到。

　　不久，朱棣第二次接见了李禔，仍然让他到身前来，询问了路上的情况，还问他是否读书。这一次李禔不再那样拘束，一一作了回答。当晚，户部尚书夏原吉、宦官黄俨等人又到会同馆陪同。此后几天，六部尚书依次而至，都到会同馆陪伴这位朝鲜国少年世子。这是各国来使中从未有过的礼遇。

　　第三次接见时，朱棣赐给李禔等人一百五十本仁孝皇后编写的《劝善书》和一百五十本《孝慈皇后传》，并且再一次让他到身前来，谛视良久，然后对周围说道：“貌似乃父，但身长稍异耳。”

　　李禔等使臣们在南京一直住到第二年的正月末。除去参加正旦朝贺和一些祭祝活动之外，朱棣怕他年少寂寞，让他不必终日在会同馆内，可去游览朝天宫、灵谷寺、天禧寺、天界寺、能仁寺等京师名刹。李禔辞行的那天，朱棣亲自赋诗相赠。在武英殿上，李禔当众将诗文朗读了一遍，朱棣很是高兴。

　　“朕犹尔父也。”他对李禔说。又转身对朝鲜使臣们说道：“朕作诗与你世子，不是秀才赋诗。此诗有益于汝国。”

　　在场的文臣们也都奉命各和一首相赠，一时间吟诗朗朗，这友好而特殊的送行将在场人们的情感推向了高潮。李禔谢恩时忍不住泣下，朱棣也颇有些动情，只是一再说道：“终始如一，终始如一……”

　　临行的赐赠物品相当丰厚。计有书籍《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各一部，法帖三部，笔一百五十支，墨二十五丁，金二锭，银十锭，丝五十匹，线罗五十匹，马四匹，干马二，干羊八，干鹅二十，圆眼、荔枝、橘、椰瓢、鱼醢总共十六担，宝钞一千贯。所有礼品都经朱棣亲自过目后，再令人押送到会同馆。在命宦官护送李禔回国时，他一再叮嘱：“朝鲜国王使世子朝觐万里，其忠诚至矣。汝于护送之际，若使世子小有不安于心者，罪汝无赦!”

　　迁都北京后，两国国都相距更近，往来更为密切，如《明史》所言：“而大事之礼益恭，朝廷亦待以加礼，他国不敢望也。”

　　泛海而来的国王们

　　出于仰慕永乐盛世而来的诸国使团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浡泥国王、满剌加国王、苏禄国王和麻剌国王。

　　永乐初年，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曾遣使入贡，受到朱棣的封赐。听到使臣们对明朝的介绍后，引起麻那惹加那的极大兴趣，他亲率王妃和弟妹子女陪臣泛海而来。朱棣特遣宦官前往福建迎接这些来自加里曼丹岛的国宾，赴京途中所过州县全都奉命设宴接送。

　　永乐六年（1408年）八月，麻那惹加那所率庞大的使团到达京师。朱棣亲自接见他们后，又于奉天门设宴，行迎宾礼，赐予甚丰。这是明初第一位来朝的外国国王，他的到来，对于追求盛世之治的朱棣，也算得上是一种荣耀。

　　麻那惹加那在敬献方物时对朱棣极尽颂扬之词，说得这位皇帝喜不自胜：陛下膺天宝命，统一华夷。臣国远在海岛，荷蒙大恩，锡以封爵。

　　自是国中雨旸时顺，岁屡丰稔，民无灾厉；山川之间，珍宝毕露；草木鸟兽，悉皆蕃育；国之老长，咸谓此陛下覆冒大恩所致。臣愿睹天日之光，少输微诚，故不惮险远，躬率家属国人诣阙朝谢。

　　遗憾的是，这位浡泥国王在到达京师一个月后忽然病倒。朱棣命御医诊治，开始稍有好转，但不久病情加重，终至不治，病故于会同馆，年仅二十八岁。朱棣甚表哀悼，辍朝三日，遣官致祭，太子诸王也都纷纷致祭。按照麻那惹加那生前“托葬中华”的遗嘱，有司依王礼将其葬于京师安德门外石子冈，春秋祭祀。

　　麻那惹加那四岁的儿子遐旺当即袭封王位。浡泥国王的随臣以新王的名义向朱棣请求封国之后山为镇国之山时，朱棣感慨了一番，麻那惹加那病故前也曾向他提及此事。朱棣在赐封长宁镇国山的御制碑文中写道：“自古逖远之国，奉若天道，仰服声教，身致帝廷者有之。至于举妻子、兄弟、亲戚、陪臣顿首称臣妾于阶陛之下者，惟浡泥国王一人。西南诸蕃国长，未有如王贤者。王之至诚贯于金石，达于神明，而令名传于悠久，可谓有光显矣。”这既是对浡泥国王的称颂，也是对他自己盛世的炫耀。四年后，浡泥国王遐旺再度偕母同来，受到同样礼貌的接待和丰厚的赏赐。

　　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是永乐九年（1411年）到达京师的，他率领了一个包括妻子在内的五百四十多人的使团。规模之大的确少见，由此足以看出拜里迷苏剌对这次出使的重视。

　　今属马来西亚的满剌加，在洪武和建文时一直未通中国，正式通使始于永乐初年尹庆出使。当时其地尚未称国，也没有国王，臣属于暹罗。尹庆赐其酋长拜里迷苏剌织金文绮，宣示朱棣的威德和招徕之意。永乐三年（1405年），拜里迷苏剌遣使来朝，贡献方物，朱棣遂封其为满剌加国王，并赐予诰印、彩币、袭衣等物。使者表示，其王愿每年来贡，请求封其山为“一国之镇”。朱棣答应了这一请求，并亲制碑文勒于山上。后来郑和下西洋再使其地，建碑封城，满剌加便不再附属暹罗，而与明朝关系更为密切，于是有国王来朝之举。

　　朱棣像迎接浡泥国王一样迎接了满剌加国王，没到京以前就遣官慰劳，来京朝见的当天即亲自设宴款待，而且赏赐极丰。拜里迷苏剌辞归时，朱棣又于奉天浡泥国王在南京病故，朱棣为其立碑勒铭，谥名“恭顺”，甚至找了三户人家充当坟户，专事守墓，免除徭役。图为浡泥国王墓神道。

　　门为其饯行，谆谆慰勉：王涉数万里至京师，坦然无虞，盖王之忠诚，神明所祐。朕与王相见甚欢，固当自留，但国人在望，宜往慰之。……王途中强饮食，善调护，以副朕眷念之怀。

　　在拜里迷苏剌之后，满剌加国的两代亲嗣国王亦曾先后两次率妻子、陪臣入朝，均受到同样的礼遇。至于一般的贡使，或一年一次，或隔年一次，一直不断。仅在永乐年间，祖孙三代国王都亲自来中国访问，不能不说是中外关系史上的一件盛事。

　　永乐十五年（1417年），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剌、西王麻哈剌叱葛麻丁、峒王妻叭都葛巴剌卜共家属随从三百四十余人泛海来朝。这时朱棣已到北京，苏禄国王一行也来到北京。

　　苏禄系今菲律宾的苏禄群岛。郑和下西洋时，他的船队曾到过这里，苏禄国王的来访当与郑和的出使有关。朱棣按照满剌加国王来时的礼节接待了他们，临行时又赐给两位国王和一位王妃玉带、金绣蟒龙衣、麒麟衣及金银绮绢等。

　　不幸的是，十五天以后，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剌在回国途经德州时突然病故。接到讣告后，朱棣立即遣官往祭，命有司按照王礼营葬，并亲自撰写了碑文。王妃及仆从十人留下守墓，原定守丧三年，但直到六年后才还国，并有留居中国不归者。

　　东王的长子名叫都马含，朱棣在册封他承袭东王的敕谕中说：尔父知尊中国，躬率家属陪臣，远涉海道，万里来朝。眷其诚悃，已赐王封，优加赐赍，遣人护送还国。舟次德州，以疾殁。朕闻之，良用悯悼，已葬祭如礼。尔以嫡长，为国人所属，宜即继承，以绥番服。今特命尔为苏禄国东王，尔尚益懋忠贞，敬承天道，以副眷怀，以承尔父之志，钦哉!

　　苏禄与明朝的这种友好交往，已成为中国和菲律宾关系史上的佳话。后世人不断到苏禄国王墓凭吊，并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顾炎武即于清初到过这里，并赋诗道：

　　丰碑遥见炳奎题，尚忆先朝宠日。

　　世有国人供洒扫，每勤词客驻轮蹄。

　　九河水壮龙狐出，十二城荒向鹤栖。

　　下马一为郯子问，中原云鸟正凄迷。

　　永乐十八年（1420年），与苏禄同属菲律宾的麻剌国王哇来顿本也率妻子、陪臣泛海来朝。他对朱棣说：“虽为国中所推，然未受朝命，幸赐之。”朱棣答应了他的请求，仍用旧王号对他进行了册封，并给予印诰、冠带、金织袭衣等。

　　第二年正月间，哇来顿本辞归，又被赠予金银、铜钱、文绮、纱罗等物。他们一行到达福建时，哇来顿本不幸病殁于当地。朱棣闻讣后派遣礼部主事杨善前往谕祭，谥号“康靖”，命地方官治坟墓，以王礼安葬于福州；又命其子剌苾嗣麻剌国王位，率众回国。

　　永乐一朝先后有四个国家的国王七次泛海而来，而且竟有三位国王不幸病故，埋葬在中华大地上，这的确是历史上中外关系间了不起的大事。朱棣作为明朝皇帝，在对待来朝的各国国王及使臣时，是以“宗主”自居的。因此这种外交往来在政治上并不平等。然而在当时，外交活动却发展到了极盛的程度，而且居然基本上保持了友好的往来。这正像明代人严从简所说：“当时之夷，没葬于中国者，如浡泥、苏禄、麻剌共三人焉。非我朝德威远被，乌能使海外遐酋，倾心殒身如此哉！”

　　镇国之山封扶桑

　　一水之隔的日本是中国的一个重要邻国，但许多年来中日关系一直比较紧张，两国关系不洽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倭寇的袭扰。

　　日本海盗从元代起就不断到中国沿海抢劫。元世祖忽必烈曾对日本大举征讨，因遭风暴而全军覆灭，故终元之世日本不通中国。明皇朝建立后，朱元璋遣使赴日通好，日本国王遂遣使来华。但这种友好的关系并没维持多久，到朱棣即位之初，除了沿海不时有倭寇的警报以外，中日间没有任何官方往来。

　　日本是朱棣登基后首先遣使颁诏的国家之一。一年后，他再派使臣出使日本。还没有出发，日本贡使已带着日本国王源道义的贺表及方物到达，标志着中断了二十余年的中日邦交得到恢复。从此以后，两国使节便往来不断了。

　　永乐二年（1404年），朱棣册立朱高炽为皇太子，日本特遣使臣来贺。当时，倭寇在中国沿海经常抢劫财物、掳掠人口，朱棣借此机会谕其国王，要日本逮

　　捕这些倭寇。日本意识到倭寇的行为妨碍了两国关系的发展，遂发兵剿灭，将为首的二十人献于明朝。朱棣对这种做法非常赞赏，派鸿胪寺少卿潘赐和中官王进一起出使日本，对日本国王大加赏赐。对献来的二十个倭寇头目，朱棣却交还日本使臣，让他们自行处治。日本使臣便在宁波将这二十人置于大缸中蒸杀了。嘉靖年间胡宗宪在东南沿海剿倭，还见过这次蒸杀倭寇头目的旧址。为这件事，朱棣特别颁诏，许日本十年一贡，人只二百，船只两艘。为了方便来贡，他还赏赐给日本两艘船，专为入贡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