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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传:峥嵘岁月》 作者:李锐

第27章 湖南第一师范(16)

  1916年10月至12月,学校开辟后山坡做操场,组织临时课外劳动会,全体学生和部分教职员都参加了。毛泽东挑土总是满满的,完全像在家干活一样认真。平时他也常打赤脚挑水,做一般的劳动勤务。他对学校的工友很尊敬,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1951年,一师的旧同学到北京会见毛泽东时,他还特别问到那时几位工友的情况。

  凡属谦逊的人的言语和行动,一般都是质朴自然的,又保持着对自己力量的信心。青年毛泽东已经具有这种完美的品质。他“在班上是一个很规矩、很正派、很温雅的人。他走路不蹦跳,说话不粗率,时常正襟危坐,沉默寡言”。他对于“货色两关打不破,其人不足道也”(《讲堂录》)的主张,以及杨昌济在这些方面的教导,都是心悦诚服的;自己坚持绝不谈身边琐事,不谈金钱,不谈男女之事,并以此影响朋友和同学。他讲话从容,从不慌忙、急躁和疾言厉色,遇有紧急事也是如此。每当开会时,无论当主席或会众,他也不轻于发言,尤其没有冗长而庞杂的演说(演说冗长是五四前后新派人物最流行的毛病)。大家在纷纷议论或者争议激烈的时候,他总是保持沉静,细心倾听;听完了大家的意见之后,他才开口。他在一师读书五年半,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口角之类的冲突。他平易近人,最肯在析疑纠谬上帮助别人。他常以幽默语调谈论问题,谈得入情入理,动人心坎。这是他性格中的另一种成分。谁若有悲观消极情绪,一经同他谈话,就能振作起来。在学友会工作时,因事情办得较多,他常讲这个道理:做事之先,要把事情的周围情况研究清楚,并多向困难方面着想;那么,如果失败了,便不致灰心丧气,因为早已有了精神准备。他主持学友会,为同学们办了许多有益的事情,但从不居功,从来不说哪件事是他出的主意或是他做的。他在当时就是一个以谦和出名的人。

  但是遇到无理的事情、不可容忍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封建专制的作风,他是绝不迁就而勇于反抗的。他的人格中的这两种外观,在青年时代就已不能分开:和蔼依靠在坚决上面;谦逊有一个反面,就是不应该退让时绝不妥协。

  有位国文教员袁大胡子袁仲谦,是前清的举人,从四师起,一连几年教毛泽东这个班的国文。他的规则极严,限令学生写桐城派的古文。毛泽东作文原来惯用梁启超式的文体,因袁大胡子反对,才熟读韩愈的文章,改作古文。他从旧书店买来《韩昌黎全集》,看到纸张不好,错字很多,又借来好版本,一一校正,并将书补好。他很赞成袁大胡子的“四多”,即多读、多写、多想、多问,以及“文入妙来无过熟”的读书方法。他后来还风趣地说过:“多亏袁大胡子,今天在必要时,我仍然能够写出一篇过得去的文言文。”袁最喜欢这个学生,夸奖他的文章“大有孔融笔意”,星期六常找他去自己房里谈话。毛原来还比较听从袁的话,后来对他守旧而专制的作风就越来越反感。有一次刚开学,袁在教室监督作文,毛在题目下面写了一个小句:“×年×月×日第一次作文”。袁看见了不赞成,说,我没有要你写这句话就不要写,强命重抄一页。但经两次催问,他都没理会。后来袁气冲冲地跑来将这页撕了。他就起立质问,并要袁同到校长那里去“讲理”,袁无以回答。最后他再写一遍,仍然写上了那一小句,袁大胡子也没有办法。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由此正可见到他的倔犟性格的一面。

  又有一次,袁大胡子因为一位工友做错了事,破口大骂不休。毛泽东正从旁经过,深为不平,便大声说道:“哪里这样恶,要这样骂人!”袁听了走出来,看见是这个学生,不好怎样,也就住口没有骂了。

  有一位同学在国文会考时,稍稍违反了校长孔昭绶的规定,受了处罚,他便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了一段话,对校长加以批评。后来校长开除了这个学生。毛泽东大为不平,对孔很不满意,认为这是一种矫情,太过分了。

  又有一位同学由父母之命订了婚,对方是长沙一个中学校长的侄女。毛泽东是极其反对封建婚姻制度的,他就去同这位校长说理,终于说服了对方,帮助这个同学解除了婚约。

  另外一件震动全校的是关于赶校长的事情。

  1915年上学期,省议会做了个新规定,秋季始业时每个学生要缴十元杂费。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同学们群起反对。有人反映,这个规定是校长张干为了讨好而向政府建议的。于是同学们就酝酿赶校长的运动。当时有人写了一篇宣言,专谈校长的私德如何不好。毛泽东看后,觉得文章没有写好。既要赶走校长,就要批评他办学校如何办得不好。于是他另写了一篇,历数校长办学无方,贻误青年,理直气壮。大家都赞同他的文章,派人到印刷局连夜赶印。第二天早晨,一位同学携带回校时,被学监发现了。校长大怒,为此要挂牌开除以毛泽东为首的17个“闹事”的学生。这是由于有一个校长同乡的学生告密,说宣言是毛写的;以文章的雄健磅礴,校长也断定出自他的手笔。杨昌济、徐特立、方维夏、王季范许多先生为此召集了一个全校教职员会议,为学生鸣不平,对张干施加压力。张才不得不收回成命。随后不久,校长即被免职。1950年,毛泽东得知张干一生教书,仍在当中学教员,家庭生活困难,很是关怀,请湖南省地方政府予以照顾。第二年还接张到北京小住,赠以生活物品。

  青年毛泽东当时深深地憎恶一切封建的旧秩序,能够真正勇于斩断这些旧的葛藤。他当年最为同学敬佩之事,是领导大家直接同军阀势力作斗争,并且取得了胜利。

  辛亥以后,军阀混战,南北对峙,湖南当军事之冲。北洋军阀企图盘踞湖南为制伏两广的基础,南方军阀则以湖南为北进阵地。因此十多年中,北来南去,南来北去,各系北洋军以及黔军、桂军、湘军等都出入湖南,招兵买马,“司令”遍地。打败仗的烧杀抢劫,打胜仗的也烧杀抢劫;战祸兵灾,接踵而至,湖南人民受害极为惨重。毛泽东在第一师范求学的时期,曾亲身经历多次兵灾和北洋军阀的三次蹂躏。第一次是1913年国民党“二次革命”失败,袁世凯命汤芗铭督湘。三年之中,因“党案”牵累遭枪杀者,据有案可查的达1.7万余人(有一位中学教员李洞天,即因改国文卷子骂了袁世凯被捕下狱,绝食而死)。汤芗铭被湖南人咒为“汤屠”。1916年,袁世凯称帝失败后,黔、桂、湘军联合将汤逼走。第二次是1917年护法战争爆发前夕段祺瑞派傅良佐督湘。第三次是傅良佐败走后,冯国璋对南军下讨伐令。1918年春,南北军在湖南大战;张敬尧于3月入长沙,之后当了两年多的湖南督军。张的专横残暴更甚于汤,被湖南人咒为“张毒”。

  连年的战乱和“汤屠”“张毒”的黑暗统治,对湖南的教育界也是大摧残。汤芗铭来时,第四师范秋季开学,延期多日,学生寄居旅馆不得入校。傅良佐来时,各校一律停顿,学生被迫回家。张敬尧来时,驻兵学校,损坏校具,使学生无书可读。因此,这几年间,一方面是学校教育受干扰,思想受钳制;同时教育经费经常减发、停发,学校长期驻兵,更受到直接摧残。第一师范就在铁路边,是交通要冲,校舍又宽大,因此只要湖南有事,这里必是驻兵之所。加之一师的教员和学生中多有不满政府的分子,军阀们便常常驻扎重兵,借以镇压。毛泽东读书时,一师曾有三次驻过重兵:第一次是袁世凯称帝,汤芗铭派旅长李佑文驻扎。第二次是1917年广西谭浩明的军队驻扎。第三次是1917年至1918年,张敬汤的旅部驻扎。其中以第三次时间最久。

  下面是1917年11月至1918年7月,《一师校志》“大事月表”上的有关记载:

  1917年11月:湘南战事紧急,风鹤频惊。学生组警备队分夜梭巡,警卫非常。

  1918年3月:令学生镇静,毋惊风鹤,致妨学业。令学生恢复警备队,警卫非常。旋城中秩序大乱,拟联合他校,组织学生保安队巡逻街市,适北军至,乃止。膳杂费暂由校长借垫。职教员每月仅送车费洋10元。

  4月:湘东战役,居民一夕数惊,学生捍卫学校异常得力,因摄影以留纪念。时校中迭驻军队,高小及师范前进(校舍的前部)均被占据,旋教室亦去其半,三年级以下学生均并班上课。

  5月:三、四、五月经费概未发给,异常困难。各教职员枵腹从公,照常上课,弦歌不辍。

  6月:校园薪木多被军队摧折,农工各种实习均无地实施。为湘省教育未有痛苦。

  7月:四级各班各生,或赴家难,或阻交通,前未考试完者,准通融补试。

  8月以后,张敬汤旅部长期驻扎,学校被弄得乌烟瘴气,附近居民也极为不安。张敬汤是张敬尧的四弟,号称“四帅”;外出时坐四人抬的绿呢大轿,大刀队前后簇拥,校门口沿马路站有半里长的护卫部队。全校员生局处几间教室和寝室,出入非常不便,但最严重的问题是半年多没发经费,有时日食一餐,有时竟日不得食,勉强维持残局。所有这些,都是青年毛泽东所目击和身受的。至于军阀们的屠杀人民,敲骨吸髓,横暴惨毒,无所不为,当然更加刺激和更加激发爱国青年志士的革命思想和斗争意志。因此,毛泽东反抗军阀、铲除军阀思想的形成,实非一朝一夕之故。

  虽然在军阀淫威压迫之下,当时湖南人民群众的不满和反抗情绪还是与日高涨的;一直到1919年底掀起的驱张运动,湖南的革命学生总是站在运动的最前列。当年第一师范学生的每次爱国行动,同军阀作斗争,毛泽东都是主要的组织者和领导者;特别在1917年和1918年,他担任学友会“总务”时,更是名副其实的领导人。毛泽东旧日的同学们,还确切地记得这样两件事:

  1915年9月,袁世凯准备做皇帝时,汤芗铭积极劝进,叶德辉、符定一等组织湖南筹安分会,各报都禁止刊登反对变更国体的文章。学生们和一部分有正义感的教员都极愤怒,日夜议论,拟有所表示。这时有个修身教员廖笏堂,是船山学社的社员,他在学社讲学时骂帝制,在学校课堂上却又拥护筹安会,引起学生的质问,徐特立、杨昌济、方维夏、袁仲谦等许多教师对之也极不满。徐特立还特别用学生的口气写了一封信,警告他再不要胡说八道了,但是大家仍苦于没有办法表示更大的反抗。毛泽东就以学友会的名义,把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三人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文字编成小册子,题为《汤康梁三先生时局痛言》,到处散发。社会人心因此大为振奋。同学们都这样称赞他:“我们只知道暗里骂,就没有想到如何更进一步去做。”徐特立、杨昌济、方维夏等进步教师,也联名发表公开信,指责教育界少数败类鼓吹帝制。有一个同情袁世凯称帝的地理教员,因之被迫离校。由于这件事,汤芗铭派大批军警到一师检查,学生的书籍、行李都被搜遍了,但是由于早有准备,结果并没有查到什么“乱党”痕迹。到1916年各省纷起响应云南起义,袁世凯四面楚歌时,汤芗铭也不得不于5月29日宣布湖南“独立”,并电促袁引退。袁阅电昏厥,数日后一命呜呼。因此,汤电被称为“送终汤”。7月18日,汤被逐不久,毛泽东给萧子升的信中,曾历举汤在湘“治绩”,并说,“湖南问题,弟向持汤督不可去,其被逐也,颇为冤之”。这就说明,毛当学生时对时局的看法,往往在常有所见中,也间有所蔽。信中对汤的这种评说,可能受到梁启超的影响。梁主张“南北和解”,有限惩办祸魁,以稳定政局。后来他对此终有改变。1920年9月写的《湖南受中国之累以历史及现状证明之》中说:“袁盗当国,汤屠到湘,湖南于是第一次被征服。”(见《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0年7月版。)

  另外一件最有名的事,是毛泽东领导同学们徒手缴了北兵的械。

  1917年11月,段祺瑞政府任命的湖南督军傅良佐,在桂军谭浩明部压迫下弃城逃走,长沙一时成了真空,市内一夕数惊。学生、教员同市民一样,惶惶不安,深恐发生意外变故。早在1916年秋,为奉行所谓“军国民教育”,学校当局曾组织学生自愿军,全校编为一个营,军事教员任营长,进行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毛泽东有过半年正规军事生活的经验,对自愿军的训练很积极,也很在行。1917年下学期,毛泽东被选为学友会的总务,在师生中享有很高的威信。这时,他领导全校学生自愿军,“分夜梭巡,警卫非常”。但当时的所谓“自愿军”的武器不过是一些上操用的木枪。

  北洋军第八师王汝贤部奉命来援傅良佐,11月15日左右,战事逼近长沙,情况极为紧张。全校同学集中礼堂,听学监方维夏作报告,南郊有作战危险,全校师生须集体到城东五里的阿弥岭暂避,速做准备,听号令出发。但是过了很久,不闻出发号令。后来才知道,是学友会总务毛泽东力言留校可保安全,离校倒有危险;并且说,学校如果空虚,败兵就会进来打劫。大家听从了他的主张,没有外出避难。两天之内,一些零星溃兵,陆续出现,行过校前,因校门有学生军布岗,自不敢入内。倾向直系的王汝贤不愿为皖系傅良佐出力,过了两天,王的大部队由湘潭、株洲向长沙方向溃退。有一部分溃兵不知长沙虚实,在距学校南端两里地的猴子石徘徊,不敢前进。毛泽东探听到实际情况,知道这些溃兵既惊慌,又疲劳,并不知道桂军尚未进城,可以设法将他们赶走。于是迅速组织自愿军中胆量较大的学生百数人,拿着木枪,分成三队,绕道分布在猴子石附近的几个山头,对溃兵形成包围之势。同时联络附近的警察分所,利用他们的几支真枪带头,扼守妙高峰山头。胆小的同学和教职员留在寝室里,一动不敢动,学校的办事人员这时都听从学友会总务毛泽东的指挥。待王部溃军在暮色中慢慢蠕动,距离伏地不远时,他就命令警察在山头鸣枪,其余持木枪的同学便大放炮竹,齐声呼喊:“傅良佐逃走了,桂军已经进城,缴枪没事!”溃军不明虚实,经一度派人交涉,为数约3000余人的部队,终于将枪缴了,枪械武器都集中在礼堂内。当晚部队露宿学校前坪,第二天由商会出款遣散了事。

  这次缴了这样大一支北洋军溃兵的械,不仅保护了学校没有受到骚扰,而且城内居民也少受一次祸害。事后,全校师生非常兴奋,纷纷议论,都说,“毛泽东通身是胆”。他的这种非凡的胆识和善于应变的才能,一直为全校师生称道不已。

  有了这次经验后,1918年南北军再战,张敬尧部侵入长沙时,毛泽东更从容地领导同学们组织“警备队”,他担任队长,警卫全校。在城中秩序混乱,南军溃兵行劫时,“警备队”曾经准备联合其他学校组织学生保安队,巡逻街市,维持秩序。后来因张敬尧已率部进城,才没有组织起来。在这几次大的兵灾中,第一师范的学生自愿军,还组织一个“妇孺救济会”,到街头救济受兵灾的妇女和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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