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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训》 作者:曾国藩

第32章 居家之戒3

  身处乱世之中,万事以忍为先,小不忍则乱大谋。

  “原文”

  当此乱世,黑白颠倒,办事万难,贤弟宜藏深山,不宜轻出门一步。澄弟去年三月在省河告归之时,毅然决绝,吾意戢影家园,足迹不履城市。此次一出,实不可解!以后务须隐遁,无论外间何事,概不可与闻,即家中偶遇横逆之来,亦当再三隐忍,忽与计较。吾近来在外,于“忍气”二字加倍用功。若仗皇上天威,此事稍有了息之期,吾必杜门养疾,不愿闻官事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处在这个乱世之中,一切都黑白颠倒,办起事来万分困难,贤弟你应该身藏深山,不要轻易出门。澄弟去年三月份在省河告别回家时,十分坚决,我的意思会从此隐身家园,不再涉足城市。这次一出来,我心里感到十分不解,以后必须隐居,不管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要参与,即使是家中偶尔碰到了横祸,也应该再三忍耐,不去计较。我近年来在外面,对于忍气这两个字加倍用功。如果仰仗皇上的天威,让这件事稍作了结,我一定闭门养病,不愿再出来做官。(曾国藩的这封家书写于咸丰五年,当时他兵陷江西,处于仕途的低潮时期,所以事事讲求忍让,并要求自己的兄弟们戒气。至于以后不愿再做官之类的话,则实属气话。可见曾国藩要求自己的兄弟们戒气,实质上是自己肚子里的气很大。)

  范例100:致诸弟·宜力除牢骚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又已微发,幸不为害,听之而已。湖南榜发,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书中,言温弟之文,典丽鹬皇,亦尔被抑,不知我诸弟中将来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积累,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则诸弟应可多食厥报。以诸弟之年华正盛,即稍迟一科,亦未遂为过时。特兄自近年以来,事务日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诸弟分此重任,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无倚。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之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即心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得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之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木云)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不直一哂也。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余署刑部,恐须至明年乃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殇其二,又丧其兄,又丧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穷翰林之难当也!黄麓西由江苏引入京,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居然有经济才。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以知县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竟于九月初二夜无故遽卒。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次早饭时,讶其不起,开门视之,则已死矣。死生之理,善人之报,竟不可解。

  邑中劝捐,弥补亏空之事,余前己有信言之。万不可勉强勒派。我县之亏,亏于官者半,亏于书吏者半,而民则无辜也。向来书吏之中饱,上则吃官,下则吃民,名为包片包解。其实当征之时,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当解之时,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犹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终不肯吐,所以积成巨亏。并非实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蚀人已也。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陋风,实为官民两利,所不利者,仅书吏耳。即见制台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诸弟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惟损银弥亏,则不宜操之太急,须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勒派,则好义之事,反为厉民之举,将来或翻为书吏所借口,必且串通劣绅,仍还包征包解之故智,万不可不预防也。

  梁侍御处银二百,月内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兑去。公车来,兑六七十金,为送亲族之用,亦必不可缓,但京寓近极艰窘,此外不可再兑也。书不详尽。余俟续县。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解读”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近来京城家里大小平安,我的癣疾又已经开始发了,幸亏还不甚为害,听它去。湖南的榜已发,我们县一个也没有中。沅弟信中,说温弟的文章典丽鹬皇,也被压抑,不知道各位弟弟中将来的科名究竟如何?以祖宗的积德,父亲、叔父的居心立行,则各位弟弟应该可以多受些挫折。各位弟弟的年华正盛,就是稍微迟考一科,也不是就过时了。只是愚兄近年以来,事务日多,精神日耗,常常希望各位弟弟有继之而起的人,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并且希望各位弟弟分担此重任,我也想稍微休息一下,却不能实现,使我心里感到无靠。

  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第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近来听说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不拿笔。我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诿到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甚的人,后来一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获舟之流,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顺的境遇。动不动就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务宜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枟台、凌获舟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养这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万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天有圣旨,命他署理江西巡抚,我署理刑部,恐怕要到明年才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共四女,已死了两个,又丧了兄,又丧了弟,又一个差事不得,穷翰林真是太难当了。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与过去初中进士时的气象迥然不同,他居然有经济才能。

  王衡臣在闰月初九引见,用为知县,以后在月底搬到下洼一个庙里住,竟在九月初二日晚无缘无故死了。前一天晚上,还和同住的文任吾谈到二更。第二天早饭时,奇怪他不起床,打开门一看,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

  家乡劝捐,弥补亏空的事,我前不久有信说到,万万不可以勉强摊派,我县的亏空,亏于这官员的占一半,亏于书吏的占一半,老百姓是无辜的。向来书吏中间得利,上面吃官,下面吃民,名义上是包征包解,其实当征的时候,便把百姓做鱼肉而吞吃。当解送的时候,又把官当作招引的雉而从中播弄。官索取钱粮于书吏手上,好比从虎狼口里讨食,再四请求,还是不肯吐,所以积累成大亏。并不是实欠在民,也不是官员自己侵吞了。今年父亲议定粮饷的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的陋风,实在是官民两利,所不利的,只是书吏。就是见制台留朱公,也造福桑梓不小,各位弟弟应该都帮父亲大人办成这件事。只是捐钱补亏空,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人人自愿捐才行。如果稍微有勒令摊派,那么一件好义的事,反而成了厉民之举,将来或者反而为书吏找到借口,并且必然串通劣绅,闹着要恢复包征收包解送,千万不可不早做防备。

  梁恃御处银二百两,月内一定要送去。凌宅的二百两,也已经兑去。官车来,兑六七十两,为送亲族用,也一定不能缓了。但京城家里近来艰难窘迫,除上述几处不可再兑了。信写得不详细,其余容以后再写。兄国藩。(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范例101:致九弟·宜平骄矜之气

  “原文”

  沅弟左右:接来缄,知营墙及前后壕皆倒,良深焦灼。然亦恐是挖壕时不甚得法,若容土覆得极远,虽雨大,不至仍倒入壕内,庶稍易整理。至墙子则无倒坍,不仅安庆耳。徽州之贼,窜浙者,十之六七,在府城及休宁者,闻不过数千人,不知确否?

  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不能进剿,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余深恐贼窜入江西腹地,商之季高,无遽入皖,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进也。

  润帅谋皖已大半年,一切均有成竹,而临事复派人救援六安,与吾辈及希庵等之初议,全不符合。枪法忙乱,而弟与希庵皆有骄矜之气,兹为可虑。希庵论事,最为稳妥,如润帅有枪法稍乱之事,弟与希婉陈而切谏之。弟与希之矜气,则彼此互规之,北岸当安如泰山矣。(咸丰十年三月廿一日)

  “解读”

  沅弟左右:

  接到来信,得悉营墙和前后浚沟都倒塌了,深感焦急。然而也怕是挖壕沟时不大得法,如果挖的土堆得离壕沟很远,雨就是大些,不至于又冲入壕内,也许稍微容易整理。至于营墙那是没有不倒坍的,不仅仅是安庆。徽州的敌人,流窜浙中的,十之六七;在府城和休宁的,听说不过几千人,不知道确实不?

  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两军不能进攻,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我深怕敌窜入江西腹心之地,与季高商量,不要急于入安徽,季高也觉得雨大泥深不能很快出发。

  润帅谋划安徽战局已经大半年,一切他都胸有成竹,而临事又派人救援六安,和我们及希庵等开初的意思,完全不符。枪法忙乱,而弟弟和希庵都有骄矜的表现,这是值得忧虑的。希庵论事,最为稳妥,如润帅有枪法稍乱的事,弟弟和希庵可以委婉陈词,切实地谏阻他。弟弟与希庵之骄矜之气,要互相制约一下,那么北岸应当是安如泰山了。(咸丰十年三月二十一日)范例102:致九弟·万望毋恼毋怒

  “原文”

  沅弟左右:适闻常州克复、丹阳克复之信,正深欣慰!而弟信中有云:“肝病已深,痛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忧等语。”读之不胜焦虑。今年以来,苏浙克城甚多,独金陵迟迟尚无把握,又饷项奇绌。不如意之事机,不入耳之言语,纷纷迭乘,余尚温郁成疾,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于兄,心血久亏,数倍于兄乎?

  余自春来,常恐弟发肝病,而弟信每含糊言之,此四句乃露实情,此病非药饵所能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毋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视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至嘱至嘱!

  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惟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于阿弟。然有损于家,有益于国,弟不必过郁,兄亦不必过悔。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立言公允,滋特寄弟一阅。

  李世忠事,十二日奏结,又饷绌情形一片,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余病假于四月廿五日满期,余意再请续假,幕友皆劝销假,弟意以为如何?

  淮北票盐课厘两项,每岁共得八十万串,抉概供弟一军,此亦巨款,而弟尚嫌其无几。余于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年,从无一年收过八十万者,再筹此等巨款,万不可得矣。(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解读”

  沅弟左右:

  刚才听到常州克复、丹阳克复的喜信,正在高兴,而弟弟信中说:“肝病已经深重,痛苦的疾病已经形成,逢人便发怒,遇事便忧愁。”读了之后,不胜焦急。今年以来,苏、浙克城很多,独金陵迟迟没有攻下,军饷又奇缺,不如意的事情,不堪入耳的议论,纷至沓来,我都积郁成疾,何况弟弟那么劳苦,比我胜过十倍,心血久亏,几倍于为兄的。

  我自春季以来,经常害怕弟弟肝病复发,而弟弟每次来信均含糊其言,这四句则暴露了实情,这病却非药物所能治愈的,为人处世必须胸怀阔广,遇事不恼不怒,疾病才可渐渐痊愈。蝮蛇咬手,则壮士斩断其手,这才能以保全生命,我兄弟若要保全生命,应把恼怒当作蝮蛇看待,下决心戒恼怒不可没有勇气,至嘱至嘱!

  我一年来,愧对老弟的事,只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阿弟。然而,有损于家,却有益于国,弟弟不必过于抑郁,为兄也不必后悔。刚看到少荃为程学启请恤的疏折,立言公允,现特寄给你一阅。

  李世忠的事,十二日奏结。又缺饷情形一片,就是将来我们兄弟引退的张本。我的病假于四月二十五日满期,我想再续假,幕友都劝我销假,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淮北票盐、厘课两项,每年共得八十万串,准备一概供给弟弟这一军。这也是巨款,而弟弟还嫌少了。我在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几年,从来没有一年收过八十万串的。再想筹集这么大的巨款,万万做不到了。(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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