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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纪(上)》 作者:花半里

第15章 :生离死别

  次日一早,阴丽华带着习研回了阴家。

  对于昨天晚上阴丽华和刘秀的那一番争吵,习研虽气,却也没敢告诉阴夫人,只是背着阴丽华偷偷向阴识告了刘秀的状。她心疼阴丽华,自然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刘秀的坏处,听得阴识眉峰越皱越紧。

  “大公子,您说,哪里有才刚成亲三个月便要休妻的?况且姑娘全心全意地待他,又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还这么待姑娘,实在太……大公子,您得替姑娘出口气啊。”

  阴识思索了一下,道:“去把她叫来,我问问她。”

  “诺。”

  不多时,阴丽华进来,惨淡的面色,略带些浮肿。阴识本不太好看的脸色,便又暗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他要休了你?”

  阴丽华苦笑,“他想让你带着我们全家回新野。”

  阴识动了动眉梢,眼神越发深沉起来,直指阴丽华的话外之意,“他想做什么?”

  “他走,我也走。想要脱离刘玄的控制,唯一能保全我的方法就是……就是这个。”

  阴兴突然开门闯进来,看到她,便开门见山地直问:“城中到处都在传,昨晚武信侯和夫人闹了一场,”他稍顿,又道,“他要休了你?”

  阴丽华浅笑,“是啊,他要让我回新野。兴儿下午和大哥一起去刘府吧,去替姐姐出口气。”

  阴兴冷冷瞪她一眼,“你倒还笑得出来!”

  “要不然怎么办?哭?昨晚做戏时已经哭过了,一点用都没有。这回,他是铁了心要让我回娘家。”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阴兴的头顶,“果然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娘家兄弟啊。”

  阴兴差点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阴识轻轻敲击着长安,突然问:“他可有说要去何处?”

  “河北。”

  “河……北……”阴识闭目思索,半晌,突然睁开眼睛,感叹一句,“心机果然够深沉。”说罢转身离去。

  阴丽华苦笑不已。

  她和刘秀这场戏,目的便是要传遍整个宛城,最好能传到刘玄耳朵里,当然阴夫人是瞒不过了。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阴夫人倒是未曾动怒,只是语气却是极淡。

  “娘,外头传的这些,做不得真。”

  阴夫人仍旧淡淡道:“我知道做不得真。我问的是你这一大早的弄了这副样子回来,是怎么回事?”

  阴丽华知道瞒不过,只得挑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没想到阴夫人问的却是,“你们爱做戏便做戏去,我管不着。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让你回新野的意思是不是休回来?”

  阴丽华沉默,过了一时才答,“不是。”

  “不是?那让你回新野做什么?要是留也是该留他们刘家。可既然是让你回了新野,那意思便是摆明了,将来不管他是死是活,你要嫁人,与他无干。”

  阴丽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皱眉急叫:“娘。”

  “你也不用跟我急。我是个当娘的,可不管谁生谁死谁好谁坏,我只关心我女儿过得好不好。他可以说我这个做岳母的心眼坏,不理会你们的情深意切,硬生生要拆散你们,但我女儿已经往他这个火坑里跳过一次了,我绝不许她再跳第二次。”

  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过着没什么,阴夫人却怎么可能不心疼?哪个当娘的都一样,都只盼望着女儿安稳幸福一生无虞。

  “丽华,你生气,你怨我不近情理阻挠了你们,我不怪你,只等将来你也有了孩子,也便能理解为娘的一片心了。”

  下午,阴识与阴兴大张旗鼓地去了刘府。阴丽华听跟去的奴仆说,倒也真是结结实实在刘家闹了一场,若非刘良拦住了,只怕刘秀还要挨阴识的打了。

  后来,几人进了里屋,由刘良劝解了许久,才出来。

  只是如此一闹,刘秀与阴丽华反目之事,便彻底传遍了整个宛城,连刘伯姬都赶着回府去探情况了。

  半日后,朱祜的夫人便也来了阴府,对她进行了一番劝导。她下足了工夫去哭,自然将许多的错处都堆到了刘秀的头上。这场戏演到这里,所有人都上阵参与了,只是她的伤心难过,却不知该演给谁看?

  入夜后,阴兴陪着她,回了刘府。

  刘黄开的门,看到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我已经将奴婢都辞退了。”

  “为什么?”

  “等文叔成功脱身后,我便带着章儿和兴儿回舂陵去。”

  阴丽华默然点头,“也好。”有刘章和刘兴两个孩子在,刘黄是不能留在宛城的,她必须要护好两个孩子才行。万一……刘秀若是有个万一,好歹刘家还能留下两根苗。

  她叹了口气,往里面走去。

  一路黑漆漆的也不见烛火,只有正堂亮着微弱的烛火,隐有几条人影晃动。她进去,看到冯异、铫期、王霸和祭遵几人都在,却独独不见刘秀。

  几人看到阴丽华,也都站了起来,冯异迟疑了一下,道:“夫人,侯爷去了后面。”

  阴丽华沉默着走向几人,却突然下跪,双手齐眉,向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几人同时惊了一跳,慌忙跃开,“夫人何故行此大礼,我们当不起。”冯异伸手虚扶她。

  她直起上身,却仍旧跪在地上,“诸位有比侯爷大的,有比他小的,阴姬在此,便称诸位一声叔伯吧。”

  冯异等人沉默不语,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大伯为人所害,侯爷虽伤心难过,但却不敢明于面上,一直忍辱负重,人前欢声笑语,人后暗自垂泪。所谓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诸位叔伯肯不顾人言,不顾朝中危险,与侯爷倾心相交,在他身处险境时,肯与他肝胆相照,待他如旧,阴姬感激涕零。只是我一妇道人家,于朝局时势也都不甚明白,只是猜想,侯爷此去雒阳,想必是要带上诸位叔伯的,阴姬无能,只恨身是妇人,不能帮他。便在此恳求诸位叔伯,在他身旁多多照拂他一二。”说着再次额头点地,“阴姬便将他托付给诸位叔伯了。”

  她泪沾衣襟,说出来的话字字哽咽,句句肺腑,却听得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冯异最先反应了过来,咳了一下,沉声道:“夫人这话严重了,侯爷为人如何,我们都是心里明白的。我们既然打定了主意追随侯爷,那便自然是不论如何都会相信他;以性命相交,如若遇事,自然绝不会让侯爷一人担当。”

  他的话说完,余下几人便都点头。

  她抬头看向冯异,听出了他这话犹带承诺之意。古时君子最重承诺,冯异既然说出这番话,那他必能说到做到,心中感激不尽,便又行了一礼,“阴姬在此,便先行谢过了。”

  突然对这几人行托付之事,并非是她胆大鲁莽,而是她相信刘秀的眼光。既然刘秀结交了他们,并相信他们,那她也会选择相信他们,将刘秀托付给他们。

  站在门口许久的刘秀,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将手中的竹简交给冯异,淡淡地道:“你们今晚便在此歇下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起程去雒阳。”

  “诺。”

  几个人如释重负地退下,并细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刘秀在她面前蹲下,细细地擦着她满脸的泪痕,喑哑的声音里微微带了些颤抖,“你这是做什么……”

  “总要有人托付,才会放心,”她抬起眼睫,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脸上巡视,“君子都重承诺,他们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样我也更放心一些……”

  刘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死地箍着,咬牙道:“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走……”

  阴丽华眼泪决堤,突然爆发,“我就是要叫你不放心,我就是不要你安心,我就是要你带上我……”

  余下的哭泣被他堵在了嘴里,拼命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如同干涸的水畦里两条濒临灭亡的鱼,相濡以沫,抵死缠绵。

  天未亮时,刘秀牵着阴丽华,叩响了阴府的大门。

  开门的仍旧是阴兴,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让开了门口,放他们进来。

  阴夫人坐在高堂,刘秀跪在下首。

  “你要做什么,旁的我不多管,我只问你,将丽华送还新野,是休妻?还是回娘家暂住?”

  阴丽华忙插嘴,“自然是回娘家暂住。”

  阴夫人狠狠瞪她一眼,沉声道:“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说着转向刘秀,“文叔,我要你老老实实给我一个交代。”

  刘秀额头点在手背上,直起身,并不看阴丽华一眼,恭恭敬敬地道:“将丽华交托于岳母和大哥,实为秀无奈之举。秀在此间,只给岳母一句话,若将来秀能活着回来,必骑奴侍僮,夹毂节引,再迎她一次……”

  阴夫人打断他,“将来?将来是多久?要等你几载?丽华如今这年岁,可是经不起等的。”

  “三年!请岳母让丽华等我三年,三年之后,只要我活着,必回来迎她。若我死了,还请岳母与大哥费心为她再找一个对她好的夫君,照顾她。”

  阴丽华的眼泪猛然涌了出来,她用手背狠狠抹去,扭过头,不肯再看他。

  “好,我就给你三年时间。”阴夫人声音仍旧是淡的,“三年之内,她在我身旁,我绝不许别的男子打她半分主意。但是三年之后,若你仍未回来,我便自行将她许配,你不许有半分怨言。”

  “诺。”

  “我这做娘的,全心全意便都在女儿身上,只恐她将来委屈孤苦,若我方才的话有难听的地方,还望你能理解。”该说的话都说了,阴夫人的语气便也缓了下来。凭良心说,刘秀一表人才,确是个佳婿的人选。只是他的家世与处境,让她无法放心将女儿交付于她。

  刘秀道:“岳母一片爱女之心,秀自能理解。也为丽华能有您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高兴。”

  阴夫人终于露出笑容,点点头,问道:“可定了何时走?”

  刘秀道:“天亮便走。”

  阴夫人终于看了女儿一眼,“那你们就好好说说话吧。”说着率先起身,带着阴识、虞氏和阴兴出去了。

  刘秀走到阴丽华面前,细细为她擦着泪,“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此去经年,祸福难辨,生死难料,也许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许就从此天人永隔,只剩下这些时间,又怎能总是在赌气中度过?

  但阴丽华就是死撑着不与他说话,不肯理他。

  天色已渐渐放亮,刘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息,“那我走了。”他又等了一时,见阴丽华仍无回转迹象,叹息着,将她拉入怀中,重重吻了吻她,再放开,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阴丽华却突然追上来,紧紧抱住他,“你会活着回来的,我知道……”

  他反手抱紧她,“那你要好好等着我回来。”

  阴丽华点点头,放开了手,“你走吧。”

  他一点一点将她的眼泪擦干,才放开手。

  但刚走两步,阴丽华却又叫住了他,“文叔。”

  他回头,温柔地笑。

  “不管到时河北的形势有多恶劣,你都要撑下去。若有人肯帮你,不管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要你娶别的女人,你也要答应。因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能活命才是第一重要的。”

  刘秀浅笑着,坚定摇头,“不会的。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又怎么会有别的女子呢?”

  “会的。”她面色沉静,再明白不过,“到了那一天,便是你的翻身之日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你。”

  刘秀仍旧摇头,“这世上只有你一个阴丽华,再无第二个了。”

  阴丽华低眉淡笑,“阴丽华再无第二个,可是这世上的权力却是无上的。鱼和熊掌谁都想要兼得,可江山与美人之间的选择,却永远是世上最艰难的……你走吧。”

  刘秀回身抱住她,从一开始他提出要走,她便开始不安,到今日为止,她的这种不安已让他狠不下心走了。

  “丽华,丽华……”

  “你走吧,也许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娇妻幼子,风光无限……我们……”她慢慢点着头,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你走吧……快走吧……”

  “丽华……丽华……”他手足无措,想要安抚她的不安,但除了留她在身边,却找不到任何能安抚她的办法,“你要信我,我不会负你的……”

  阴丽华挣开他,狠狠将他推出去,关上了门。

  他在门外不放心地叫:“丽华……”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快走吧,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她现在又在哭闹些什么呢?

  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么?

  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他的将来?此去河北,他的人生便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参与,红袖添香,与他生儿育女,是她被爱冲昏了头脑,明明已经知道了将来的悲剧已然注定,却仍旧说服所有人,惹怒了阴夫人,孤注一掷地非要嫁给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这个境地。

  伤心难过自怨自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的。

  与人无尤。

  阴识开门走进来,看她消沉的样子,淡淡地道:“他走了?”

  她双手捂脸,擦干净眼泪,看着阴识,“大哥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阴识反问。

  “怪我任性妄为,给家里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阴识冷笑,“你也知道你是任性妄为了?”

  阴丽华低头。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说什么都无用,好好想一想下面该怎么做才是真的。”

  她点头,哭哭啼啼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她得擦干眼泪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刘秀平安离开。

  “大哥真要回新野?”

  阴识想了想,道:“虽说如今更始帝风头正盛,但朝中却无贤明之臣,都是一群山木盗贼组合而成,难成大器,跟着他们这样下去,只怕阴家会毁于一旦。与其如此,不若我们举家迁回新野。”

  阴丽华暗自感叹,果然还是阴识看得长远。阴家世代盘踞新野,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留在宛城,倒真不如回新野来得安全。

  想来刘秀提出让她回归新野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想起刘秀,她免不了神色又黯了黯,“大哥,你带着母亲和大嫂还有弟弟们回去吧,我留在宛城。”

  阴识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理她。

  她急着拉了拉阴识的衣袖,“大哥……”

  “丽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留下来当人质,让刘秀平安离开,那你们闹这一出的意义又何在?”

  阴丽华沉默,是啊,闹了这一出的意义又何在?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一条思路。果然,但凡是她与刘秀之间的事,她总是很难站到理性的立场上去分析与思考,说话做事,全然混乱。

  “你以为你在宛城是人质,出了宛城就不是人质了?我告诉你,只要更始刘玄的势力还在,你到哪里都逃不脱。想来刘秀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与你闹了这么一场半真半假的休妻,好扰乱更始帝的视线,让他对你在刘秀心中存在的轻重,产生疑虑。只有这样,你才会更安全。”

  阴丽华紧了紧手指,“我安全了,只怕刘黄和他的两个侄子就危险了吧?”

  阴识道:“这我就管不了了。他将你遣回娘家的意思,也不过是怕他将来若真死了,你在新野或能躲过一劫。不过我想,他为你想好了退路,那他姐姐和侄子,想来也定然另有安排,你就不必替他们担心了。”

  阴丽华自嘲地笑,可不就是,她现在得先保住了自己,才能帮刘黄姑侄。

  阴丽华在离开宛城之前,又去了趟刘府。

  刘黄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倒是安然自在,守着一个偌大的刘府,一个奴婢也不曾留。这么大个院子,在黑漆漆的夜里,寂静得可怕。

  阴丽华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灯下给刘章缝制衣服,神情安然里带着几分凛然的决绝之姿,似乎已将自己当作人质一般,随时等着刘玄派人来杀她,生死置之度外。

  一瞬间,无力感堆积在心头,她握紧了刘黄的手,将一袋金子交给她,“你带着孩子,度日不易,有些钱傍身,总是好的。”

  刘黄也不推辞,问她:“何时走?”

  阴丽华叹了口气,“我大哥已经辞官了,明日就走……”

  刘黄拉着她,叹息着点头,“能走总是好的。”

  阴丽华略有些急切,握紧她的手,“大姐,你跟我一起走吧。”

  刘黄笑着摇头,“我不能走,我是他姐姐,是刘玄牵制他最好的人质,若我也走了,他便逃不脱了。”

  阴丽华语噎。

  “丽华,”刘黄笑着安慰她,“你肯在他最难的时候嫁给他,你的这份心,没有人能比得了。我一直都感激你。你能离开宛城,我心里是高兴的,你也知道文叔他不放心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阴丽华含泪点头,看了看乖巧地坐在一旁的两个孩子,“那我将章儿和兴儿带走,他们总是大伯和二伯两家的希望。”

  刘秀的二哥刘仲一家和刘演的妻子都死在了小长安,刘演恐刘仲一脉绝后,便请示了刘良,将刘兴过继给了刘仲,算是保住了刘仲这一脉的香火。

  刘黄笑,“你放心吧,伯姬和次元还在宛城呢,他们总会护着我们的。你放心走,没事的。”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宛城?”

  “等文叔安全到了河北,我便带着孩子回舂陵。”

  “你一个人怎么行?走得脱么?”

  刘黄拍拍她的手,“你就放心吧,文叔已经跟次元安排好了,次元会亲自送我们离开。”

  她这样说,阴丽华才略略放心一些。

  这几个月她也看出来了,李通确实不像李轶,他还是向着刘家的。既然他答应了保护刘黄姑侄,那想来刘黄和两个孩子也不会有大碍。

  “三嫂?你怎么还没走?”刘伯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到刘伯姬带着两名奴婢进来,先是拿了些果脯给刘章兄弟,而后才拉着阴丽华问:“不是说要走了么?”

  阴丽华点点头,“是要走了,今日过来看看大姐。”

  刘伯姬抹着眼泪笑,“走了好,都走了才好。”

  刘秀一走,只剩下几个妇孺,但她们却同时松了口气,牵着她们心的那个人离开宛城了,只要他能有一线生机,那她们便会松一口气。他活下来,她们才会好。

  刘伯姬留下两名奴婢给刘黄使用,便和阴丽华一起离开刘府。

  “三嫂,我三哥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你……”

  她的话说一半咽一半,余下的不用她说,阴丽华也猜得出来。

  阴丽华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既无月光又无星的夜空,也不知刘秀现在怎么样了,该到雒阳了吧?忍不住笑笑,“只要你三哥……”刚说了几个字,突然停下来,这些话岂能在外乱说?

  果然,身后传来了若隐若无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伸手拉住了刘伯姬。

  刘伯姬一笑,“三嫂不用紧张,后面跟着的是次元的门人,武功极高,跟着来保护我的。有没有人跟踪偷听,离老远他都能知道的。”

  阴丽华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若是有这样的人跟着保护刘秀,那该有多好?

  她摇头笑了笑,低声,“就算如此,有些话也不能乱说。”

  刘伯姬点点头。

  出了当成里,便看到了阴家的马车,刘伯姬挽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这次分开,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阴丽华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会再见的。而且啊,只怕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已尊贵到我还要向你下跪请安呢。”

  刘伯姬嗔她,“三嫂你不要乱说。”

  阴丽华拍拍她,“我走了。”

  上车时,刘伯姬又拉住了她,迟疑再迟疑,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阴丽华知道她还想问方才没有得到她答案的问题,暗叹一声,低声道:“伯姬啊,只要他能活着,你还怕没人愿意嫁给他?”

  刘伯姬急了,“我问的是你。”

  她的笑容沉静下来,无声地笑了笑,“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说完,转身进了马车,奴仆驾着车,飞快地离去。

  余下刘伯姬站在暗夜里,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喟然长叹。

  次日一早,阴府的下人奴婢便开始整装箱笼和包裹,放上马车,随时准备离开。

  习研给阴丽华梳头的时候,顺手往髻插了一支黄金嵌宝衔珠簪,她看也不看,顺手便拨了下来。找出那支攒花绕丝的铜钗,自己插在了发上,淡淡地道:“就这个好看。”

  习研在她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收拾东西的时候,便依着阴丽华的心思,将所有刘秀送她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单独放在了一个木箱里。

  虞氏走进来问:“丽华,都收拾好了没有?”

  习研躬身答,“都准备好了。”

  虞氏点头,挽住阴丽华笑道:“走吧,去吃饭,吃完饭就要走了。”抬眼却看到她头上的铜钗,皱了皱眉,立刻便沉下脸来,厉声斥责习研,“你给姑娘戴的这是什么?”说着便要拨下来。

  阴丽华头微一偏,躲了过去,忙笑,“大嫂别怪她,是我自己戴的。”

  习研委屈地道:“这钗是……姑爷做给姑娘的,奴婢……”

  虞氏脸上闪过一抹了然,摇头暗叹一声,但口中却是笑着,“母亲都在等你了,快些出去吧。这里留给习研来收拾就好了。”

  席间,阴?一直问:“姐姐,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回新野,不再走了吧?”

  阴丽华笑答,“是啊,不走啦,姐姐会一直陪着?儿的。”

  “可是你不是嫁人了么?三哥说嫁人了就不能再回家里住了。”

  阴夫人沉下脸,瞪着阴?,叱了一声,“不要乱问,好好吃饭。”

  阴丽华笑,“娘,?儿不过是问了两句,你不要太过责怪他了。”

  阴夫人淡淡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能乱问。”

  阴丽华低下眉眼,阴?虽童言童语,问出来的无意,但回到新野之后,她仍旧还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的。阴夫人虽能阻得了阴?的口,可又如何阻得了旁人的口?她现在梳的是妇人髻,却住在娘家,要怎样跟别人解释?她倒是无所谓,旁人指指点点,且笑且骂,于她如浮云。可是阴夫人和阴识要如何面对?阴家在新野是豪门大族,最注重的就是脸面,她跟着回去,要他们怎么出去见人?

  “娘,大哥,我还是留在宛城吧。”

  阴夫人和阴识不理会她,虞氏拍了拍她的手,正想开口劝慰,却听对面的阴兴冷冷地道:“家里还不缺你这口饭食。”

  虞氏接口道:“就是,你回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你是我们阴家正经的千金,旁人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我们不去理会便是。”

  阴丽华抬头,看到阴夫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一声叹息。

  离开宛城时,阴丽华坐在軿车上,掀开车帘向外看,心内酸痛难忍。

  当日与刘秀一同来宛城时,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今日离开时,会是这番光景。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物是人非。

  一个人的死亡,将所有人的面命都改变了。

  这座城里的人,也许每一天都在生离死别,战争、死亡。数月前,她满心欢喜地来时,看到的是这座城和被刀剑战争刻下印记的城墙,只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所以连看到的印记里,都带了欢愉。而今离开时,他人在远方,一个人走他必须要走的路。而她,跟着家人离开,再看到这城和这道城墙,这一次,多出来的除了战争留下来的印记外,还有那些被时光雕刻出来的风霜。

  她沉默地看着,似乎连心上也沾染了风霜,变得沧桑起来。

  马驶出宛城,一路畅通无阻。

  难道刘玄真的相信了刘秀要休她的传言?她脑子里闪现出刘玄那张似笑非笑的桃花脸,总是一副似乎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透的样子,直觉认为不太可能。

  但若是不可能,他又何故同意了阴识的辞官?又让她这么安然出城?难道真如阴识所说,他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不论她逃到哪里,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皱紧了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一旁阴夫人看她眉头微皱的样子,以为她心中难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她抿了抿嘴角,扎进阴夫人怀里,不肯再动。阴夫人搂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长长叹了口气。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軿车停在了一家酒肆门口,有奴婢扶了她和阴夫人踩着脚蹬下軿车,她四下望了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家墙屋破败的酒肆。

  阴识走过来对阴夫人道:“母亲,四下便只有这么一个歇脚之处,委屈母亲,先在此将就一晚吧。”

  阴夫人点头,“能有个住处便已是不错了,不可太过挑剔。”

  阴识道了声,“诺。”便和阴兴两人去招呼奴仆,安置家当。

  虞氏和阴丽华陪着阴夫人、阴就两兄弟一起进了里面。里面早有奴婢招呼店家先进些吃食,又收拾了案几,等他们安坐,便已有果脯先端到案上。

  因为在车上颠簸了一整天,阴丽华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果脯便去了房间休息。

  沐浴过后,疲累地躺在榻上,看习研慢慢地焚上燃香,又将她换下的衣服整理起来,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她强打精神叫习研,“你别忙了,快歇一歇吧。”

  习研笑道:“您快睡吧,奴婢这就好了。”

  她闭上眼,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便隐隐觉得有喧哗声传来,她睁开眼睛,觉得外头隐有火光,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习研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抓起衣服便往她身上披,“姑娘快快起来,外头来了强盗。”

  阴丽华吃了一惊,忙将衣服穿上,又将头发拢了拢,正要出去,却见阴夫人和虞氏领着阴就、阴?两兄着一起进来了。阴夫人将虞氏和阴就兄弟留到阴丽华的房间里,便嘱咐她们,“你们在屋子里不许出去,我先去找你大哥看看到底怎么了。”

  阴丽华不放心,追着要和阴夫人一起出去,被阴夫人一把推开了,“你出去做什么。跟你嫂嫂一起在这里不准动,除非是我和你大哥我们过来,否则不许你们出去。”

  阴?吓得哇哇大哭,虞氏白着脸边将他搂进怀里慢慢地哄着,边抬眼看着阴丽华,两人面面相觑。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阴丽华隐隐听到了阴识的声音。

  想想这种事情在现代时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现在只一味躲在房间里担惊受怕总是不行,还是要出去看一看,知道情况才好做判断。但刚走到门边,却被虞氏猛然扯了回来。

  “你做什么去?”

  “我得出去看看,否则不放心。”

  “你疯啦!”虞氏一脸的不可置信,压低了声音叱道,“你若是出去给强盗看到了,还能得了。”

  阴丽华一怔,是啊,她傻了。古代的女子,岂能与现代的女子比?色令智昏,山贼们可不是什么君子,他们见了女人便是如同狼见了鲜肉一般的。她若是贸然冲了出去,只怕还要惹来大祸。

  “那……怎么办?”

  虞氏强自镇定,“不要怕,家里的奴仆都是学过护院的本领的,总还能抵挡一二,我只是担心你大哥……”

  说话间,外面便传来了呼喝声和兵刃撞击声,想来是家中奴仆和强盗交上手了。

  怎么就这么巧呢?她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总觉得他们遇上强盗这事太过巧合。也不是此处没有发生过强盗抢劫路人的事,只是她之前在吃饭的时候曾特地问过这酒肆老板的女儿,那姑娘跟她说过,此处流匪不多,上一次有强盗抢劫路人,还是去年的事情。今年田地中有了些收成,流匪也便渐渐少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一来这里住宿,就忽然有强盗来打劫了?

  这是不是太过巧合?

  这些人是冲着他们箱笼中的财物来的?

  可既然是冲着财物来的,又怎么会打起来?阴识是个聪明人,若他们真是冲着财物来的,阴识自然会将财物交出,以保全家人性命,又怎会同他们交上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另有所图。

  “大嫂,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离哪里最近?”

  “淯阳。”

  阴丽华皱眉,怎么走到淯阳来了?现在驻守淯阳的人是谁?既然这里在淯阳附近,那能不能去淯阳求援?

  正在胡思乱想,阴兴扶着阴夫人开门进来,将阴夫人交给阴丽华和虞氏,凝重地道:“外头打起来了,你们轻易不要出去。”

  阴丽华趁机拉住他问:“这些人是劫财还是为别的?”

  “箱笼没有动,他们是另有所图。”

  心里猜测成真。阴丽华咬了咬牙,“你去跟大哥说,这些人定是刘玄派来的,让他小心一点。”

  “刘玄?”阴兴脸色一变,瞬间明白过来,飞快地冲了出去。

  阴丽华转身跪在阴夫人面前,“娘,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连累……”

  阴夫人强硬地打断她,“不准胡说八道,去里面好好待着。”

  外面打得很激烈,又隐隐有浓烟传过来,阴夫人嚯地站起来,沉声道:“屋子起火了。”

  阴?被习研搂着,想哭又不敢大声哭,阴就突然跳了起来,“娘,我去和他们拼了。”

  阴夫人一把拽住他,“你拼什么?”

  阴就手脚并用,想要挣开阴夫人的钳制,嚷着,“姐姐说他们是来欺负姐姐的,我去和他们拼了,绝不许他们欺负了姐姐去。”

  屋子里的浓烟越来越多,阴?已经憋得小脸通红,虞氏捂着口鼻拉阴夫人,“母亲,屋子里不能待了。”

  阴夫人此时也明白,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便掩着口鼻,几个人围成一团,推开门冲了出去。

  阴识和阴兴此时已带着奴仆退到了堂中,围攻他们的是一群同一服色手持长剑的男子。其中一个眼睛扫到阴丽华时,突然亮了一下。

  显然,阴识也看到了,他脸色先是变了一下,而后慢慢在阴丽华身前站定。

  “那个就是阴丽华,”那人突然伸手指向她,“杀了她,我们就能得到八十万钱了。”

  阴丽华心中一突,怕是此劫难逃。

  阴识极快地开口,“若你们就此罢手,我给你们一百八十万钱。”

  那人冷哼一声,“你也能给我们爵位么?”

  果然是刘玄!

  刘秀人还在雒阳,他就敢动手杀她。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那群人围上来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他对刘秀又起杀心了?难道他们做了这么多,最终仍旧功亏一篑?

  身边的奴仆一个个地倒下去,只有阴识和阴兴两人还守着他们强力支撑。

  阴丽华就在阴识的后面,身旁是阴夫人和习研将她死死护住,她怀里还紧紧搂着吓晕过去的阴?。

  她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些人拿着剑向她刺过来时狞笑的脸。

  她紧了紧怀里的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一直在她身后的阴就突然推开她,提起一张案几冲了出去。

  阴丽华和阴夫人同时惊叫,“就儿——”

  “谁敢欺负我娘我姐姐,我就打死他。”

  阴就力气极足,甩出案几,但却没有砸到一个人。

  突然有一人提剑向他背后狠狠刺了下去。

  阴丽华和阴夫人再次惊呼,同时扑了过去。却在一瞬间,有一柄长剑斜削了过来,堪堪将刺向阴就的那把剑击开了一旁。

  是阴识。

  阴丽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阴识肩头被刺了一剑,正汩汩流着血。虞氏尖叫一声,一头栽在习研身上,与习研倒在了一处,昏了过去。

  阴丽华手足发颤,难道真要死在此处?到死也连累家人和自己一起送命?

  却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清喝,“是谁在里面打杀,还不快些出来。”

  她立刻高声尖叫:“救命啊——杀人啦——”但还没有喊完,便觉得胸前一凉,感觉有把剑从她脖颈边,向左胸划去,她下意识松开紧抱着阴?的手,向后仰过去,接着便是胸前一阵剧痛。

  “丽华!”

  “姐姐!”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她低头看,见胸前血正在不停地流着,疼痛难忍。

  紧接着便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一名男子飞快冲过来,在阴兴手中的剑飞向那名杀她的男子之前,一剑削向那人脖颈,手起剑落,一颗人头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阴夫人见她满身是血,几乎晕厥过去,尖叫着跌跌撞撞冲过来抱住她,抖着双手要捂她的伤口。

  她痛得撑不住,终于双膝一软,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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