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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孕圆》 作者:八月薇妮

第142章 紫薇:钟鼓楼中刻漏长

  季淑侧耳倾听,听外头朝阳问起自己所在,清妃道:“在皇上忽然发病那日,听闻她自行出宫去了,怎么,也未曾向朝阳你道别么?”朝阳自不好说自己当时也晕了,便道:“未曾,我还以为她留在此处,故而过来看看。”清妃道:“淑儿已经回去了,这个丫头太不像话,竟谁也不说一声就走了……”片刻又道:“不过,再想想呢,——如今花相爷谋反,保不准相爷派了人进京,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不然的话,相爷爱女如命,怎会扔下她在京中不管呢?”

  朝阳怒道:“我竟未曾想到,果真还有这样一层!哼,早就看她不顺眼,没想到竟是一对儿狼心狗肺的父女!”

  季淑先前听清妃诋毁自己,正暗自气愤,忽然听朝阳上当,更是生气,忍不住便呜呜叫着,往墙上撞,刚撞了几下,再撞上去,便是软绵绵地,季淑停下,却见是天权移了过来,挡在她跟墙之间。

  季淑便又瞪天权,天权只是微微垂眸,也不看她,仿佛自己只是过来靠墙歇息的。

  季淑无奈,忽地听外头又说话,她便靠过来,身子挨着天权身子,下巴正好抵在他肩头,把脸颊贴在墙上仔细听。

  以天权的耳目,自不用贴在墙上亦能听到,只不过被季淑一靠,陡然有些心跳失衡,偏此人还未察觉,仍旧全神贯注地听,却听到在清妃跟朝阳的声音之外,另有一个清脆略带稚嫩的声音,道:“你们都在胡说,相爷才不会谋反!”

  季淑一喜,想道:“妙啊,是谁这么有眼光?”却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哪里听过一般,有些熟悉,但仓促间却又想不起来。

  耳边听清妃道:“太子为何会如此说?”朝阳也道:“辰熙,休要乱说,消息已经传来,花季淑又逃了,还说他不会谋反?”

  季淑心头把朝阳骂了一百遍,却拜她提醒,知道这说话的小家伙正是那日质问她世外高人在何处的六皇子辰熙,几日不见,竟荣升太子了。季淑颇乐,心道:“小家伙,有前途,能有如此高见,可见这太子当得也是名副其实。”

  却听辰熙道:“丞相是好人,当初我得了恶疾,没人肯理会我,垂死之际,是丞相不怕染疾,找了妙药将我医好的。丞相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远记得,丞相绝不会谋反。”

  这个理由大大出乎季淑意料,这件事季淑又不知,此刻听了,无奈之际,心中想道:“原来我是高估了他,不过也是,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罢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高论?谁对他好,他就记得谁……唔,其实这也算是一宗优点……”一想自己仿佛也是如此,便更忍不住笑,虽然笑不出来,双眼却盈盈地,满是喜色。

  可是这孩子气的理由自是站不住脚的,清妃先笑了出来,道:“太子,当时他又不知您会成为太子,而且,他如此做法,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又或者,当时他还未曾想到要谋反呢?”

  辰熙却似是认准了般,毅然说道:“丞相是极好的人,我心自明。总之你们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丞相不会谋反就是了,还有花季淑也是。”

  季淑正在笑这小人儿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忽然听到他提起自己,不由地精神一振,又是意外又是期待地听下去。

  朝阳问道:“辰熙,你在说什么?”却听太子辰熙道:“花季淑不会逃走,她不像是宫内的那些人,总会说奉承人的话,她的脾气我很喜欢,我看她也不像是个会偷偷逃走的人。”

  朝阳同清妃一起笑了起来,清妃装模作样道:“太子真真是小孩儿脾气。”朝阳也说道:“辰熙,你这样是要吃亏的……唉,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了,竟让你当太子,如今你做了太子,万一在此时登了基,岂不是要饶恕那谋反的花醒言?或许还会重用呢,那我们东明皇朝怕是很快要不保了?父皇真是英明一世,糊涂……”到底有些忌惮,声儿便小下去。

  朝阳这两句似是感叹又是无奈的话,本是无心而起,却引得密室内的季淑跟密室外地清妃两个,双双心头一震。

  季淑反复想着“如今你做了太子,万一在此刻登了基,岂不是要重用那谋反的花醒言”,满心震动,无法言语。

  却听得清妃笑道:“太子殿下是小孩儿脾气,又是宅心仁厚,不知道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将来登基了,历练历练,也就好了……毕竟,这来日方长的。”她的声音拖得长长地,略带薄薄笑意。

  季淑习惯了她的语气,当下便听出一股不怀好意来。正在思索为何她会这样儿说,却听得外面那太子辰熙道:“清妃娘娘,‘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

  朝阳道:“辰熙,你怎地如此不学无术?连这个都不知道?”

  辰熙却道:“我自是明白这意思,只是清妃娘娘此刻说这几个字,听来怎么这般古怪的?倒好象说我来日不长一般,娘娘,你究竟是何意思?”

  季淑心头大震,想道:“这孩子竟如此敏锐!”

  外面清妃的心情怕也是跟季淑一样,只是隐隐带着些惊讶惧意,勉强道:“太子多心了,本宫怎会那样想呢?”

  幸亏辰熙也未追究,只道:“我也想是我多心了才好。”

  朝阳见季淑不在,也无心逗留,又说了几句,就带辰熙离去。

  朝阳同辰熙离开之后,季淑便又听到送清妃自言自语道:“这可恶的小家伙……果然也是留不得的!”

  季淑听到这里,忍不住为辰熙担忧,然而她擎着脖子听了这许久,终于听了个段落,脖子僵了,身子倦了,便顺势往下一趴,端端正正靠在天权身上。

  天权垂眸,正看到她有气无力之态,那软绵绵地身子靠在身上,偏偏她双手又是束在背后的,胸前如棉之处,蹭在天权身上。天权的衣衫熬过苦刑,破损的不成样儿,先前季淑只顾听,上下蹭动,已经让天权很是难过,幸而他心无旁骛。如今她歇下来,便不停喘息,天权有心离开,却又怜惜她遭罪,心想让自己当她肉垫,她许会好过些,但他自己却是在自讨苦吃的,……再清心寡欲,到底是血肉之躯。

  事难两全,天权暗叹一声,只好屏息静气,暗暗忍起。

  很快地,季淑便知道为何当日清妃对着辰熙用那种不怀好意地语气说“来日方长”了。

  ——南楚起兵,骑兵如风卷残云,又似饿狼过境,不到三天,已经攻破了东明三个城池,以惊人速度,攻城掠地,直逼襄城副城佩县。

  与此同时,得知了这消息的东明朝堂,更是乱纷纷成一团,群臣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花醒言谋反,已经是心腹大患,如今更引来一匹南楚饿狼,万一两者勾结一起,那么东明……岂不更是岌岌可危!简直有覆国之虞,迫在眉睫!

  甚至已经有人暗中传扬,说是花醒言同南楚大军达成协议,准备反攻京师,若如此,拿下京师,不过是一日之间的事。

  对此噩耗,群臣反应不一,有人嚎啕大哭,束手无策,有人果真以死劝谏,殿上撞得头破血流,有人挺身而出,主动要求带兵……满朝文武,再也无一人肯为花醒言出头开脱,连先前花醒言一派众人也无言以对。

  唯有上官直依旧如昨,只是他的声音,自然而然淹没在愤怒的朝臣声中,所有人撕破颜面,当殿大加斥责上官直为裙带关系维护花醒言,昔日因花醒言在的那些“敢怒不敢言”尽数滚滚而出,甚至有人上了有关花醒言的几十条罪状,求东明帝决断。

  此情此境,连上官纬都有些退却,唯有上官直依旧死认花醒言绝不会反。于是所有愤怒的声音更盛,甚至连“红颜祸水”这种话都骂了出来,虽然是斥责上官直,但暗中所指,却自然也涉及高高在上的东明帝,上官直也是心知肚明,面对诸多难听的痛斥,竟肯将所有都吞入肚子里,自始至终,任凭唾骂再盛,他竟只是不变初衷。。

  而目睹这种种……龙座东明帝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淡淡之态。

  一直到第二日,南楚大军又破了东明一座城池,眼见就要到达襄城、群臣几乎要群起而反的时候,东明帝终于有所行动。

  而东明帝的举动震慑了所有朝臣,携太子上朝的东明帝,先是命殿上将军,将数位叫嚣最甚的朝臣压下,推出午门,斩首示众,抄家灭族,连坐党羽。后又命宦官宣读了来自襄城的、花醒言的亲笔信,信上所言,赫然竟是花醒言已经派兵前往襄城之外的佩城,准备迎击南楚大军。

  而皇帝所杀几名朝臣,却是先头暗中派人接洽花醒言,企图背叛朝廷投靠花醒言之人,又有几个私通南楚,拼力煽动群臣诋毁花醒言的领头之人,暗卫查明属实,连来往书信都曝露出来,毫无纰漏。

  东明帝处置了叛臣,宣读了花醒言的来信之后,群臣个个目瞪口呆,如在梦中,又有人半信半疑,正在此刻,前头的探马回报,风尘仆仆跪上进殿,说是丞相亲率三万大军首发,在清早时分到达佩城,已经同南楚首发大军初次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花醒言率军坐镇佩城,南楚大军在城外扎营,双方即将进行第二次交战。而丞相亲口回信,将誓死护卫佩城、皇都,请皇上勿忧。

  群臣哗然,而后一片唏嘘,斩杀了叛臣,剩下众人,多是为了东明好的忠心臣子,此刻见山重水复,绝处逢生,又惊又喜。

  惊喜交加,有些臣子,竟当场落下泪来,原来如此……生死之间,千钧一发,烈火洪炉之中,才知谁是赤胆忠心,真金不换。

  一时之间,雷霆雨露,都为君恩。

  万千感念。

  东明帝退朝,依旧的身形孤傲面容冷飒,群臣看着仍旧一张冷面的皇帝,收敛了那些轻视之心、恨铁不成钢之心,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之心,庆幸之心,有君如此,可以在众人皆欲杀斯人时候,仍旧坚信座下臣子绝不会反,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如此帝君,做臣子的更夫复何求?要知道,若非东明帝一心信任花醒言,真个听众人言语贸然派兵前去剿灭,恐怕花醒言不是谋反,亦要被逼谋反,再加上南楚一派,那种情形,才是真正的无法收拾。

  原来吵嚷纷扰,群情投入,而东明帝面上散淡,实则早有笃定。群臣皆为叹服帝君神机妙算,丞相忠怀昭昭,万众归上,不敢再有异心。

  而消息传到后宫,清妃盛怒之下,无以泄愤,命人将季淑从密室提出。

  季淑同天权两个被摔落地上,季淑疼得闷哼一声,清妃命人将她勒口的布条去掉,解开束缚,冷冷望着她,道:“花季淑,到了黄泉地府,你休要怪我无情,要怪只怪你那爹爹实在太过绝情,竟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不顾,只去求自己忠君爱国的美名。”

  季淑松动手脚,举起麻木的手摸摸同样有些麻木的嘴,手指颤抖,似不是自己的,动作颇为可笑。

  季淑望着清妃,道:“清妃娘娘,念在昔日我们好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让我死的明白些?”

  清妃道:“何意?”

  季淑说道:“反正我也将死了,你索性就告诉我,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何?”

  清妃望着季淑,说道:“你想知道这个?”季淑点点头,道:“正是,你本来可以锦衣玉食,一世无忧的,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你这样儿做,对上官家也没什么好处,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你这不是在瞎折腾么?”

  季淑被关押密室,想破了脑袋亦不明白,清妃到底意欲何为?

  清妃面色有些古怪,望着季淑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难明白。”

  季淑道:“你不如告诉我试试看?”

  清妃望着她,片刻,才道:“你说我人在宫中,锦衣玉食,一世无忧,却又怎么知道,我从来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人人都说我受皇上宠爱,但又有谁知道,我从来也都不稀罕。”

  她说这话之时,面上竟露出又骄傲又有些幸福的神色,季淑看在眼里,心头一震:“那你究竟为何?”

  清妃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自始至终所做的,都只为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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