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冥帝惊得，将脑袋抬起，深邃不见底的眸子，染上一层复杂，他凝望着清音的睡颜，回神，再度窝了回去。

　　声音压得很低，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清楚，那低喃，隔着清音，慢慢融入进去。贴着的俊颜，猛的被踢了一下，很轻，像是一双小小脚蹭在了脸上。

　　这种感觉，奇异极了，冥帝只觉又惊、又喜……他魅魅的嘴角轻勾，双手，竟不知该放在哪了。

　　喉咙口蠕动了一下，他艰难的躺在清音身侧，邪肆的双目，只有无奈，心……居然开始学会了疼痛，他的孩子，应该是长的像谁？究竟，是位小皇子，还是惹人怜爱的小公主呢？

　　阳光，发出炫彩般的光芒，直勾勾的刺入冥帝的双眼，疼，痛……，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染上暗影，冥朝的天，竟是那般无助。

　　血妃，已经出现了。以血为咒，除了她，还有谁呢？

　　胸口处，传来痉挛般的疼痛，冥帝伸出一手，将清音的葇荑握在自己的掌心，五指深入。

　　两人就那样躺着，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起身时，清音还在睡眼惺忪的揉着，一路上，都是冥帝抱着走回去的。用过晚膳，便又只剩下两人了。

　　双脚放入盆中，水温适当。她望着身前的冥帝，一下下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今日的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垂着的眸子，没有抬起分毫，直到将她的两脚擦干，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却并没有起身，清音等待的心中，徒生出了不安，她双手撑在腰后：“帝……”

　　她清楚的看见冥帝的手一抖，抓着的干巾掉落在了地上，下一瞬，腰便被禁锢着。

　　望着他贴上前来的身子，清音只觉那不安的感觉更甚，她抖着嗓子，声音嘶哑：“帝，怎么了。”

　　冥帝的脸，贴在她行动不便的肚子上，他紧紧的靠着，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出来：“清音……我们将笑儿……拿掉吧。”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强烈的想要挣扎向后退，却被冥帝给禁锢着，动弹不得。

　　“帝……你在说什么啊，拿掉，为什么要拿掉，笑儿……”清音语无伦次的反复着，几乎是同时，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我以为，你会同我一样坚持啊。”

　　她的笑儿，都已经六个月了，都已经成形了，会踢人，还能听得懂自己讲话了，为什么要拿掉啊。

　　“清音。”冥帝双手松了一下，将她的手一并拥在自己的怀里：“御医说了，到时候，会一失两命的，听朕的，把孩子拿掉，我不会让你有事……”

　　“不！”她坚定决绝的一口否定，身子动弹不得，便只能不断的摇晃着脑袋：“我不要，我不同意……”

　　“清音。”冥帝提高了几分音调，他仰起头，对上清音的满面湿意：“孩子……我们可以再要。”

　　“不。”她厉声喝断，迷雾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冥帝：“帝，你不要再骗我了，御医说的话，我懂！那毒针一日在体内，笑儿和我便一日有危险。保，也只能保我一人的性命，即便是笑儿不在了，今后，我都不能再有孩子，是么。”

　　虽是惊慌不已，虽是脑中乱成了一团，清音的思绪却是异常的清晰：“帝，那是我同你唯一的孩子啊，那下针之人，是断不会帮我解了这咒的，帝……我们只有笑儿啊，如今，你却说要拿掉，你知不知道，他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啊。”

　　望着琳琅满屋的小玩具，以及那整柜整柜的小衣服，清音触景生情，哭的，再也讲不出话来。

　　肚中，似是有了心灵般的感应，孩子躁动不安的踢着，隔着衣衫，害怕的呼喊。

　　冥帝颓然，向后退了一大步，袖子上的水渍还未干涸，清音一得到自由，立马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肚子。那样的动作，看上虽是有着几分狼狈，却满含着，作为一名母亲，最诚挚的守护。

　　“帝，求求你，求求你……”

　　他以为，所有的坎，他们都能过的去，却不知，想要的日子，原来离自己那么远。才升起的希翼，一下，便被灭了顶。

　　“清音，你的放手一搏，可有想过朕。”冥帝暗夜下的身影，被拉至了殿门处，洒下的余晖，落在他的肩上，身上。久久地，悲凉而凄楚的，不愿散去。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连你都不在了，朕还能拿什么来坚持？朕的世界，黑暗的太久了，好不容易，照射进来的一丝曙光，却要被再次抽离，清音，你又想过么。”冥帝的眸子，闪现出几分疏离，清音只觉害怕，那样子，分明是要回到他的世界中去。她不要啊……

　　她以为，她同笑儿一定能将冥帝紧紧拉住，殊不知，那紧抓着的手，却在被慢慢掰开，她惊慌的，想要伸出另一手去，那感觉，惶恐而绝望。

　　“帝……可是，我放不开笑儿啊。”清音从凳子上站起身，一脚，便将那水盆踩翻，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摔去。

　　“当心。”冥帝忙的伸出一手，搂在了她的腰间，吓出一身冷汗的清音紧揪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心有余悸的喘着气。

　　“帝……”她抬起头，带着探求的目光，垫起脚尖，眼里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告诉我，看见我摔下去，你心里，在想什么。”

　　冥帝被她问住了，但是他却不敢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怕极了，会摔到肚中的孩子。

　　“帝，你在担心笑儿对不对，你瞒不过我的。”清音却是笃定，她两手抓着冥帝的手臂，逼着他，同自己对视着：“你分明也不舍，也不愿，为什么非要强忍着。”

　　他无言以对，只得抱着她上了榻。

　　“帝，答应我，把笑儿留下来，好不好……”清音望着没有声响的男子，心怎么也踏实不下来，她不适的仰躺着，嘴里还在念着：“说不定没事呢，不，一定会没事的。”

　　冥帝侧卧着，一手抚着她的发，修长好看的指圈绕丝缕，怔望着出了神。

　　见他始终不发一语，清音扭过脑袋，带着讨好之意的亲在冥帝的脸颊上：“帝，你摸摸看啊。”她一手指着自己的小腹：“摸摸啊。”

　　她想要用笑儿，深深牵绊住冥帝，不让他脑子里面有别的想法，想要他只想着，他是父亲啊。见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清音索性抓着他的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冥帝缩了一下，却被她紧抓着。她望向清音，依旧静默，脑海里面，却只有那几字，在久久回荡：“清音……对不起，笑儿……对不起……”

　　他能做的，只有保住她……一失两命，他赔不起啊。

　　“感觉到了没。”清音莞尔，急切的目光深深的盯着冥帝。

　　他无奈点了下头，想笑，却无力出声，只得靠着清音的侧脸，静默着闭上双眼。

　　见他倦意正浓，清音更是不忍去打搅，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久久不敢闭上眼睛。身侧的冥帝，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她巴望了许久，这才慢慢的阖上眼，沉沉睡去。

　　一夜间，殿外的冥朝上空，竟是刮起了罕见的强风。只听得‘呜呜’如婴孩稚嫩的啼哭声般，穿过罅隙的门缝，很冷，带着悲凉之味，袭入寝殿。

　　几盏纱灯禁受不住，飘渺的烛火闪了好几下，摇摆不定，弱强对峙。

　　‘哗啦啦’，园内古木齐哀，强劲的风势再度席卷，只听得‘啪啪’枝干的折断声传来，栽种良久的花草更是无力摧残……残枝，落叶，刮的满园子都是。

　　如海浪般冲刷，将那枯叶一致推埋在了高而怯步的石阶下头，肆虐的风势划开宫闱，暗夜无声，将那殿内的烛火熄灭，无一幸免。

　　清音原先沉睡的身子猛的抽了一下，却并未醒，她紧裹着被子，将身子小小的缩成一团，冥帝见状，忙的将她拉近自己怀里，一手抬起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间。

　　这一夜，没有人睡得安稳，他清明的眸子望着清音的睡颜，逐渐黯淡。

　　直到一缕曙光，撕开雾霭的天际，薄希而孱弱的落入凡尘，这夜，才算是过去了。然而，风……却依旧冷冽。

　　清音起身时，只见外面阴沉沉的，她让叶丫头点上烛火，披了件衣裳便坐起身子。

　　“今儿个变天了，你多穿点。”叶丫头拿过一件雪狐披风，落在她的肩上。

　　这本该是炎热的酷暑，可冥朝，却单单跳过了这季节，冷的，直逼寒冬。

　　“叶丫头，皇上一早便出去了么。”

　　“对啊，上早朝了，皇上今日起的可早了……”她回到铜柱前，一手拨着那灯芯。

　　清音站起身子，腹中的感觉，真实而沉重，她的笑儿还在。

　　双手拉住殿门，刚要打开，边上的叶丫头便急欲拦阻：“清音……不要啊。”

　　她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顿，随着那开启声传来，扑面而来的劲风夹带着散乱的枝叶，差点将她生生往后逼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