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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来世之夫(下)》 作者:柳暗花溟

第19章 :忆旧爱,谋未来

  优加城的三面都是高大的岩石城墙,粗砺而坚强,就算有百万大军围攻,只要城内储备良好,八万守军坚定,只怕敌人一时也攻不进来。这是方初晴在去国师府时,顺便巡城时看到的。图鲁权势熏天,却一直也不能擅动,就是因为王城易守难攻,且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而优加城的北面,被一座大山封住了去路,算是天然的屏障。那山在春夏季节郁郁葱葱,山顶的雪却终年不化,国师府就建在半山腰上,据说那里是夜观星象的最佳地点。

  不是什么欺世骗人的老神棍吧?

  当她看到那间临着一个小水潭、背后挂着一条即使在冬天也没断流冰冻的小瀑布、山间别墅般的府邸时,立即冒出了这个想法。真会享受啊,这国师!而当她按照此处主人的要求,单独进入府内,见到那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子时,却差点被惊翻了。因为国师大人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推算不到?”这国师,有两把刷子!看他那模样不像是试探她,而是很确定、很好奇。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立即承认,只装出迷惑的表情来。

  国师一笑,高深莫测,又莫名哀伤,“姑娘,你不必瞒我。老夫并不是瞧出你言谈举止与公主有什么不同,而是我早知公主已经仙去,但天道玄妙,有人会替她活一场,尽到本该是她该尽的责任。”

  “您说什么?”方初晴还不死心,做垂死挣扎。

  “承受了别人的肉身,也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国师越说越直率了,“如今国难当头,生灵涂炭转眼就到眼前,姑娘是聪明人,何不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呢?”

  方初晴石化了一样僵在那儿,到今天才真切明白什么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是她该承认吗?这时候装傻,实在是真的太傻了。可是不装傻,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干脆以守为攻,以问作答吧?

  “国师为什么这样说?”她问。

  “以后要叫我是师父,不然会露馅儿。”国师上前拉住方初晴的手,牵着她走到内室,坐好。

  方初晴没有挣扎,恍惚间,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一个半大老头牵着才几岁的她漫山遍野地散步,谈谈笑笑,心头忽然一阵温暖。这是图玛的记忆,现在是她的了。看来国师很疼爱图玛呀,说他是图玛的另一个父亲也一点不为过。

  “你到底从哪里来?”国师亲自冲了一盏茶来给方初晴,洁白细腻的瓷制,淡红色的茶汤上,飘浮着一颗更鲜红的枣子,非常好看。

  方初晴本想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这话有玄机,很难让人捉到把柄。结果话一出口就成了:小女自东土大唐而来……

  “那是个什么地方?”国师虽然年老,但好奇心旺盛。

  “另一个世界。不过我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方初晴不知要怎么解释,但也算默许国师揭破她的身份了。她感觉国师无恶意,干脆冒起险承认。唉,每天装作别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老夫自然知道你是人。”国师拈须微笑道,“你在你的世界被人冤害致死,但你并无怨气,所以上天才补偿于你。加之机缘巧合,也因是你与图玛的隔界之分,这才借尸还魂的。”

  方初晴眨巴眨巴眼,只感觉玄而又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这世界如此奇妙,也不是她这种智慧的人可以窥探和解释的,所以也不必费脑子了,还是好好活吧。能认真再活一遍,就是对老天厚赐的最大感谢了吧?至于说怨气,她是根本不知道谁害死她的好不好。

  “她……我是说图玛公主,是怎么回事?”她笼统地问,觉得国师应该会给她答案。他不是说了吗?现在情势紧急,而她得付出代价,那就是要让她做什么事吧?这老人,似乎是一直再等她来。

  国师没回答,却从侧室中搬出一盆花来。那花,她在江无忧的书房里见过。已然枯死的根部,如今长出了新芽。

  “这是公主的本命花,名为桑青。”国师叹了口气,眼睛湿润了,“花开人在,花枯人亡,老夫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不惜问天借寿,但终究天命难违,公主还是……唉,年未至花信,就韶华去矣。好在天可怜见,尚有姑娘你来续命,我主才不会太过伤怀,图国也不致落入奸佞之手。”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方初晴还是听得云山雾罩的。

  “我姓方,叫……”她礼貌地向老人家自我介绍。

  哪想到国师却一脸严肃地打断她,“不,姑娘一定要记着,你就是图玛。从今天起,老夫也会称你为公主,世上再没有姓方或者姓圆之人。不然,姑娘的寿数有变!”

  啊?这么严重!方初晴吓了一跳,但还没等她再问些什么,国师就接着道:“公主,这枣茶是你最喜欢的,你不是常说最爱那甜甜的,喝下后像丝绸划过喉咙的感觉吗?怎么还不喝?”他问得很认真,入戏真的很快,立即就把她像真公主一样对待了。

  “那个我……”

  “公主不是常人,就算仙去,也肯定有强烈的意念留在这具身中。这茶有宁神的作用,你喝了它就能很快进入冥想状态,很多疑问也就会得到解答了。”

  方初晴犹豫了下,还是端起了茶。

  她虽然谨慎,但还没到疑神疑鬼的地步。国师若要杀她有的是办法,犯不着在茶中下毒。再者,她最近经常被图玛的意念和感情所左右,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这身体的主人了。开始她还抗争一下,现在却完全放弃了,因为她感觉得出图玛没有恶意。

  不过她还是略略有些恐惧,想想身体内还有一个灵魂,跟附体似的,不感到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总觉得,只要她完成图玛的心愿,将来总有一天,她会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茶,果然很好喝,淡淡的苦味中带一丝清新地甜,细细咂摸,水似乎有些稠似的。而之后约半炷香的时间,她没进入冥想状态,倒似很困倦,被国师扶着在一个白玉床上躺下,感觉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记忆,宛如流水,在她脑海中缓缓流过。不知何时,国师开始说话,他的声音苍老但温和,就像音配像一样,让她逐渐了解了图玛生命中的所有。

  “你的父皇少年英勇,可惜在子嗣上却极为单薄,嫔妃众多,但连一男半女也没得到。你是他在五十岁上得的女儿,那年你母妃在夏天里梦到漫天飞雪,一片大雪花落在她赤裸的肚子上,生生冰醒了,之后就有了你。”

  “不过你出生前一天我夜观星象,推算出将有星光降世,可光芒却极为短暂。也就是说,你就算不会生下即夭折,却也不会活过三岁,而你出生的年月时辰对应的命格也证实了这一点。我把此事告诉老来得女、欣喜若狂的皇上,他以一国之尊,居然跪求我救你一命。”

  “因你母妃难产而死,皇上借机封锁了你降生的消息,所以图国有一位公主的事情,知情人不超过五个。我苦思七日,才想出借命续命的办法,让皇上瞒天过海,不公布你的身世,自小把你送到国师府由我教养,定下师徒的名分,并植出你的本命花。一来,借我的些许巫力看护于你,二来便于让你的气息与花气相接,把你的灾厄移到花上,再以花命滋养你,直到你十四岁,命格稳定,才放你回宫与你父皇相见。”

  “以我族异术而言,贵气也是煞气,你本不该存于这个世上,却逆天而活,所以命息极弱,必须有命格中克煞的人做你的夫君,你才能承得起公主那贵不可言的身份。而遍寻图国的贵族,唯有图鲁和图海两人符合这个要求,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亲事的原因,只等你嫁了此人,就会破解了上天给你的命运。”

  “皇上选了图鲁,是从性格和为人处事上考虑,一心要给你幸福。我……则是一旁观察你的反应,看你不喜欢谁,就向皇上推荐谁。要知道皇上是极为信任我的,基本上我说的话,他都没有怀疑过。但我从没告诉皇上,你的命中不能有情劫,也就是说你不能爱上任何男人,否则冥冥中必有意外,把你引向死亡的黑暗。而你是个纯真而敏锐的人,第一眼不喜欢的,就永远不会喜欢。我向皇上推荐图鲁为王夫的最佳人选,只因为你从小见他的第一面就非常不开心。”

  “公主,不要怪我。为师不是害你,而是要救你。为了让你可以活下去,为了皇上的江山可以传承下去,为了图国的万千子民,唯有嫁给图鲁一途,这样既能利用他的命格保你的命,又因你不会爱上他,也远离了情劫之数。你生而聪慧仁慈,十几岁时就惠泽了无数百姓,倘若过了这一关,虽然人生有情爱的缺失,可却能当个好女王,也可以好好领略人生。”

  “谁能想到,所谓的劫数,根本就不能避过。就算你自己也知道,却依然避不过。图鲁……皇上与我都看错了他!他暴露了野心之后,本就厌恶他的你,对这桩婚事更是无法忍受。于是你十九岁那年居然想去刺杀江国的太子和沈氏兄弟,通过解决外患来安抚内忧,然后再动手收拾图鲁的主意。其实为师知道,你这是不想嫁给图鲁,才要亲身去冒险。”

  “大概知道为师会拦你,你是偷偷跑的。等我推算出你的劫数会应在江国,却找不见你了。我不知道你在江国发生了什么事,可初离之时你还有密信送回来,随后你的本命花却凋谢了。任为师拼命养护,折掉自己十年阳寿也无法挽回……公主……为师无能,救不回你!为师救不回你!”

  “幸好,上天对你有补偿,如今有这位姑娘来代替你活下去。你看,桑青花死而复生了!”说到最后这句,显然是说给蓦然清醒过来的方初晴听的了。

  “公主,我的小图玛,你爱的,到底是谁?”国师声音颤抖,老泪纵横。

  方初晴坐起来,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觉得是江无忧,可是又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心中涌上甜蜜的酸楚、痛苦的快乐、绝望的期待,不禁也落了泪。

  图玛明知道爱上江无忧就是死,可仍然义无反顾。那是怎样的决心?怎样的爱情?她宁愿用生命去交换,而她最后甚至没听到所爱的人说一句我喜欢你。然而就算这样,此时她心里仍然无怨无悔。江无忧压抑爱情是因为身份地位,而图玛却付出得更多,挣扎得也更多。

  更惨的是,她与不爱的男人有了关系,还生了孩子,那心如死灰的感觉,她现在都能体会得到。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唉,图玛实在太可怜了。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禁又感觉奇异。她只是觉得闭了一下眼睛,居然过了三个多小时吗?可这三个多小时,却是图玛短暂却灿烂的一生啊!

  “国师,我记不起来了。”方初晴甩甩头,苦恼地说,“我回忆起来了很多事,可是我记不起和那个人在一起的事情,更记不起我怎么会生了孩子。”

  “孩……孩子?”这一回,连国师也大吃一惊。

  “我没跟父皇说,免得他以为我受了莫大的委屈,伤心难过。”方初晴抓了抓头,拼命用力地想,结果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却是黑沉沉的,半点光线也透不出来,“我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孩子没了,那男人是谁也不记得了。可我知道,我爱的人,不是孩子的父亲。师父,您这么大的本事,能帮我算出来吗?”

  “我没算出这个变数。”国师苦涩地笑,以手扶桌,否则都站不住了,“终究,人力是胜不了天的。”

  对最关键的记忆无法恢复,方初晴很失望,但她却不忍心看国师这样自责和痛苦,于是话题一转道:“那师父,我……不是……我是说图玛公主到底有什么异能呀?”她有点兴奋地擦擦手掌,上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欺侮过人,有了超能力,先折腾图鲁玩玩呗。

  “这个本事叫取物束形,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取血刑克才对。”国师仍然悲伤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只要你取了敌人的血,再混以自己的血,就可以操纵对方。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

  “啊,这么高级!”方初晴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勾了勾手指道,“师父,来点图鲁的血,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混账王八蛋!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她骂得开心,国师却苦笑道:“若这么简单倒好了。你要知道,这样的血巫术是极损阴德的,害人也会害己,不到万不得已,皇上和我都禁止公主使用。”

  “现在图鲁势大,我父皇和整个图国都危在旦夕,不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方初晴据理力争。

  “不让你用此术,我有三个理由。”国师重新坐下,伸出三根手指,“一、当年皇上一心想拿下江国与宋国,好让我图国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没有注意内政。而等图鲁坐大后你若再用此术,却是不智的,因为只杀一个图鲁,却灭不了他这一派逆贼,倒给了他们反叛的借口,形势只会更加不利。可如果对图鲁以命相胁,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二、图鲁的血呢?难道你忘记了,因一次意外你落入湖中,他的臭血早已经没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三、你借公主的身子重生,因她强大的念力而保有她的记忆。但你以为,她的异能你也继承了吗?”

  “没……继承吗?”方初晴愣愣地问,之后沮丧之极。原来,她还是没本事的小白,没有成长为魔女。

  不过她并没有失望太久,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得不到只是没占到便宜而已,也没损失什么。随即又想起图海说起取图鲁血时畅快开心的神情,于是她又问:“我是怎么取的图鲁的臭血?这个我没想起来。”

  她这样一问,连国师都不禁莞尔。

  “你有取物束形巫力的事,还有本命花的事,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偏偏,知情人中包括图鲁。他居心叵测,自然怕受到你的钳制,所以很努力、很小心地保持在你面前滴血不流。”国师微笑,似乎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你这丫头鬼灵精,每每在他入宫时,或者与他相处的时候,总好像要去刺伤他似的,让他紧张万分,从没有片刻的安宁。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他时时提防着受外伤,却没想到你居然让他受了内伤,中了奇毒,如果不当场放血就会立即死掉。他有没办法,乖乖让你取了血去。其实所谓那奇毒,根本只是让他有些胃抽筋的反应而已。只是他太爱惜自己的命,对你又隐约有些惧怕,所以才会上当。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对他的威慑力才大哪。他想谋朝篡位许久,却一直箭在弦而不发,一是因为图海护卫着王城,他要成功就得付出巨大代价,并失了民心,另一个原因就是怕你跟他一拍两散,直接取了他的小命去。所以你目前必须保持着这种均势,暂不和他撕破脸,直到我们有能力反击,或者他再也忍耐不住,决定铤而走险的时候。当然,也不用对他太客气,不然以他那多疑的性子,定认为抓到了你的什么把柄,令你怕了他了。”

  方初晴听到这儿,对图玛的好感很彻底。同图玛一样,她也分外讨厌图鲁,能折腾他,她也很哈皮。

  “可是这几年来,你们……我是说父皇与师父您,难道没有找过我吗?”

  “怎么没有?只是为师虽算出你有情劫,可皇上却不明白这劫数是多么可怕。他心疼你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婚姻去保住图国的根基,心疼你小小年纪就不得自由,生出了要放纵你的心,想让你在嫁人前,能得到一点人世间的快乐,不想让你失望。加之你出走伊始一直有密信来,所以皇上找得……只怕是不太用心的。到后来你音信皆无,再找时却已经失去了线索,又因你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只得在暗中进行,因而没什么进展。而且你失踪的日子里,皇上一直担心先让图鲁找到你,那样他会杀掉你,今后也就再无顾忌。之前他发动了好几次暗杀,只因你在皇宫中被保护得很好,他才没有得手。”

  原来图鲁刺杀她是有前科的,怪不得手法那么狠毒娴熟。不过在江国被追杀的事也不必说了,免得父皇和师父两个老人家白担心和心疼。

  只听国师又道:“你也不必失望。虽然你没能继承图玛神奇的巫力,可是也没有情劫的限制。你可以想爱什么男人,就爱什么男人。所以图海突然宣布你是公主的时候,我告诉皇上不必担心,说你身上的煞气已经破了。以后等收拾了图鲁,还我河山,你可以自己挑选王夫。”

  咦,这个不错哦。相比起巫术,她倒更在意爱情的自由。只是女王……她还没想好当不当呢。

  她脑海中闪现出沈澜的模样,幸福的笑意立即浮现在眉梢眼角,自然散发出光亮,无法掩饰。他,在想着她吗?下回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再火热些,那样他想忘掉她也忘不掉了。嗯,要好好回忆一下那个毛片中的技术,下回一样样在他身上试过来。

  国师在一旁看到方初晴的甜蜜……呃……似乎还有些色情的神态,不禁有些错愕。怎么回事?新公主有心上人?不会还是旧公主爱的那个人吧?他推算图玛情劫的时候,算出那情劫的男人命数奇怪,紫微之势是突然变幻出来。倘若他没算错,对方是执掌大权的人,也许图国可以借助其力……

  “啊,我饿死了。”正走神,一边的方初晴突然叫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话题沉重,故意轻松地道,“师父,假如您请我吃一顿好的,我也可以告诉您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公主查到了很多秘密哦,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现在干脆借我之口说了吧。”

  “为师倒忘记你这小馋猫最挨不得饿了。”国师慈祥地笑,立即传饭。

  方初晴就把脑海中一些隐秘的记忆说了出来:图祖不是命中无子嗣,而是图鲁的父亲,他的堂弟买通了御医,在图祖一次战中负伤时,以怪异的手法绝了他的子孙脉,令他虽然还保有男人的能力,却永远也做不了父亲。所以,图玛的出生更是一份上天的礼物,虽然这礼物有些残酷,至少还是给了人以希望。

  至于图祖的暴病,更是图鲁亲自下的手!图鲁的谋朝思想,那可是有家族遗传的呀!

  “皇上命中多子,但子女运上一直笼罩黑气,原来果真是图鲁一族下的手。”国师叹气,“这些事,皇上与我都怀疑过图鲁父子,只是没有证据,你说的那位御医又死了,好在终于解了这个谜。只是……不管你之前是谁,以后你就是公主了,你必须要承担图玛所有的责任。”

  “倘若我不呢?”因为看到国师突然严肃起来,方初晴坏心眼地问。

  “那为师会把你借尸还魂的事说出去。”国师面容变冷,但其实只是紧张,“皇上对我极为信任,可算得上言听计从。倘若你身份败露,肯定会被当成妖孽施以火刑处死。你不怕吗?”

  靠靠的,这老头儿威胁她呀。不过她却不太在意,因为本来,她已经决定替图玛重活一次。这样,今后她也才能真正重生,她所爱和在意的人也不会再受伤害了。

  除夕夜,和政城,夜锦宫。

  在这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孤单的身影徘徊在冷清的小厨房内。负责看守炉火的小太监已经被点倒,扔到了一边。桌上,没有任何热腾腾的食物。周围,也没有欢声笑语,可是这感觉却一如去年这个时候,因为这里似乎残存着她的影子、她说话的声音、她明朗的笑容。

  唯有她在,他才不再会有那种与整个天地都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不再会觉得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在想她?”一个温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算是在除夕的寒夜里,也显得那么从容不迫、高贵柔和。

  “是。”沈澜头也不回,“皇上放下后宫佳丽,繁华年景,难道也是在想她吗?”

  江无忧没说话,只是以万乘之尊抬步进入这狭小逼仄的厨房,举目四望,似乎寻找某个身影。

  “听说除夕的午夜,诸神下界,只要诚心祈求,就能心想事成。”江无忧背负双手,从敞开的大门处望向天空那点点寒星,“朕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一些事可以重来。”他说得寂寞无比,配着从远处传来的模糊的丝竹声、欢笑声,稀落的鞭炮声,更显萧瑟。

  沈澜窒了一窒,终究没忍心说出强硬的话来,只道:“皇上曾经确定,初晴不是图玛。”

  “显然朕错了。”江无忧苦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盆死而复生的桑青花。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他怎么能无动于衷?怎么能放得开手?

  “皇上想要再续前缘?”

  “澜二,你要明白。”江无忧半转过身,“朕与你二人联手,可以遮盖江国的天空,可是……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朕说过,一切看她的决定吧。”

  沈澜垂下目光,心里忽然拿不准了。

  没错,方初晴不是个随便的女子,既然跟他有了那种肌肤之亲,必然是喜欢他。可是她的记忆若是一点点地恢复呢?也就是说,她回到图国后想起了和皇上的一段情呢?那会不会还是会爱皇上?更可怕的是,会不会记起从前,却从此忘记了他。

  他受不了这个!

  “皇上,请您移驾吧。”他涩声说,“您与她,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可我却只有一点点。今天是除夕夜,就让我一个人想想她,好像她还在这里,好不好?”

  江无忧一愣,心知沈澜说出这种话来,可见用情有多深。从没想过,他唯一深爱的人还活着,更没想过沈澜会和他爱上同一个人。这事,将来可怎么结局?与图国作战,与逸山王等反对势力角力,已经让他感觉很累了,现在再加上感情之事,他好像都要撑不住了似的,可他又非要强撑下去不可。

  他的苦,又有谁知道?

  “朕这就去了。”他微微苦笑,“还有佳丽三千在等朕,明天还有许多祭祀仪式要主持。太后修行祈福期满,也要迎请回宫。不过朕忙碌,也舍不得你清闲,过了初五,立即进宫与朕商议大事。这网撒了这么久,慢慢要往回收了,朝中、军中、民中,都要悄悄布置,慢慢开始。”

  沈澜嗯了一声,但在这样的佳节夜,实在不愿意谈论正事,所以并没有多说。

  江无忧犹豫了数秒,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澜呆站在小厨房内,努力想着和方初晴相处的每一时刻。突然间,他发觉属于他们的回忆并不少,只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那一夜的火热缠绵,她迷离诱人的风情,自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是还有很多画面深深刻在他心底:她为他泡药浴、她为他剥瓜子、她住在他书房的隔壁,从来不怕他,敢跟他吵得面红耳赤、在皇宫的花房里第一次透露自己心里的痛苦、一起过除夕、雪地狗熊打架事件、她挨了板子和受到伤害后忍着不叫痛的脆弱模样、他们一起逛长物镇……很多很多,甚至第一次相见时她挡了他出剑的方位……

  想到当时她惊讶茫然的神色,那吓坏了的、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眼神,他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宠爱的情绪,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意。又想起分别的那一刻,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哭泣诉说,眼泪就滴在他的颈窝里,似乎现在还热烫着,令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神激荡之下并没有辨认清楚,还以为是江无忧返回,遂轻皱着眉头道:“皇上,您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刚才皇上离席是到了这里。”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优雅地响起。

  转头望去,就见苏味站在门外。别人在这喜庆的节日里都穿得鲜艳夺目,可她却穿着一套孔雀蓝的衣裙,式样简单清雅到了极致,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狐毛斗篷。她本就身材高挑、清冷逼人,此时更是艳光绝代。

  以前,他最爱她这个模样,万分倾倒,可今天却根本无动于衷。因为他一直想着另一个女人,心都满满的,热乎乎的,再也理会不了别人。

  “苏贵妃。”沈澜略施了一礼,更显疏远,“夜深寒重,还请贵妃回宫。”

  苏味心里又酸又涩,冷笑道:“右师王大人,夜锦宫可是本宫的住处,你深夜闯入内宫,只怕于理不合吧?若本宫闹将起来,就算你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号宠臣,只怕也要受罚。而皇上明知道你在这儿,却没有喝斥,却也犯了祖宗礼法,就是罪己诏……也得下个一道半道。”

  一席话,倒把沈澜问得愣住了。本来以他的脾气,定不会吃苏味这套,也不会怕威胁。可是,谁让他和方初晴之间温暖的回忆是发生在这里呢,他舍不得离开,也就在气势上弱了下来。

  沈澜向后连退数步,始终与苏味保持着距离,气得苏味再顾不得平时说话总留三分的矜持风格,直截了当地道:“你和皇上,就都那么喜欢方初晴吗?不,或者我该说她是图国的公主,图玛。”

  沈澜吃了一惊,继而警惕了起来。

  苏味一向冰雪聪明,或者聪明得过头了,所以很可能看出了他对方初晴有情。可方初晴就是图玛公主的事,还有皇上与图玛之前的那段情,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她也是不值得信任的吗?不会。当初如果没有苏味,也就没有今天的皇上。她早已经站好了队,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定然不会反叛。就算她想回头,她也明白再没有机会重选一次!

  “贵妃娘娘,您是怎么知道方初晴的事的?”他沉声问,态度不卑不亢,倒好像他才是君王。

  苏味看到他的样子,突然心灰意冷,明白刚才她在心情激荡下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肯定过不了关。于是她干脆咬牙道:“我偷听到的。”边说,边瞄了一眼面色渐冷的沈澜,“皇上的佛堂没人能接近,但那只是在外面,岂不知就在小室下有一条密道,我就是躲在那里偷听到的。不仅方初晴就是图玛公主的事,就连皇上与她的一段情,我也全知道了。”她忽然很想豁出去,她这一生都在算计着过活,这是头一次如此痛快。

  她以为沈澜会暴怒,可没想到他只是紧锁眉头,一声不吭。

  那沉默的压力如此之大,害得向来有急智且沉着的她却感觉气短,不由得继续说下去,“这宫里的人只知道媚上踩下,而皇上和右师王大人又是做大事的,注意不到小小细节。其实,越是过气的旧人,对宫内秘闻越是知道得多。我时常去皇家别苑探望探望那些太妃们,倒很有收获,正是有一位先皇的宠妃在临死之前告诉了我这件事。哼,先皇建这个佛堂,可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为了从密道出宫,方便寻花问柳罢了。先皇暴毙,也属活该。”

  她语气里毫无恭敬之意,可沈澜却浑不在乎,只惊道:“那密道是通往宫外吗?”

  苏味摇摇头,“真通向宫外,那还了得?只是在平时运柴薪及泉水处的宫角门。放心,我已经好好布置掩盖了一番,这世上除你我外,随着先皇和那位太妃的去世,再没人知道了。”

  “那倒未必。”沈澜轻哼了一声。

  “苏贵妃在监视皇上吗?”他淡淡地道,大帽子倒扣得重,而且语意中弥漫着透骨的冰寒。

  苏味一激灵,明白皇上也许会对她网开一面,而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倘被惹火,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没有半分道理好讲。所以她连忙解释道:“皇上就是我的天,天空晴朗,我就有好日子过,何必去揣测天气?再者,以我今时今日之身份,怎么能经常跑到宫角门那边去?只有……你和皇上密谈时,我才会去偷听。”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放轻,大有情意,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偷听,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右师王你呀!

  这番欲说还休,大方中掺杂着羞涩,以前的沈澜很吃这套的,可这一次,却像踢了铁板一样,然后她绝望地发现,她对沈澜长达数年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了。这让她隐约中的虚荣和自傲完全幻灭,终于明白倘若一个男人不再爱你,那就是郎心似铁,任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她是爱沈澜。那样的男人,没办法让人不爱。可是当她有一次随父进宫时见到了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就觉得女人一生最大的尊荣莫过于此。于是,她决定放弃庸俗的情爱,寻找自己合适的人生,最终站到最高处。而今,她一败涂地时才明白,原来金钱地位全是假的,倒是一向以为最虚无的感情才是这世上最真实的东西。

  不过,她无法回头了。

  “不管苏贵妃是为了什么,密道的事从今天起就交给我了。”沈澜仍然淡淡的,“莫怪我没有提醒贵妃娘娘,再有入密道者,不用皇上说,我就可以认定那人是要谋反,杀无赦!”他略眯了一下眼,掩盖眼神中的杀意,同时心中有了计较。

  苏味既然说出这件事,就已经打定主意再不入密道了,但此时听沈澜“提醒”她,还是有些惊恐。这个男人位高权重,杀伐凌厉,已经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少年人了,那隐隐的威势似乎无处不在。

  只听沈澜又道:“先皇是被逸山王毒杀的,为了稳定朝局才称为无因暴毙,这点你很清楚。”

  “没错。”提起那位先皇,苏味不安的心被鄙视所掩盖,“不过我爹专门被召进宫,为先皇诊脉,之后曾悄悄对我说,先皇酒色过度,活不长。所以就算逸山王不动手,先皇也活不过那年。”沈澜心中连连冷笑。上一次,逸山王急于动手,这一次看似平稳,但未必就能一步步下出好棋来。再者,逸山王就算不慌,皇上也会逼着他着慌的。

  “说起来,苏神医也是突然离世的。那一年风雨飘摇,很多人和很多事都无法被掌控在手中。”他勉强说了一句,想起方初晴的离去,满心无奈和不舍,恨不得把苏味从这小厨房中推出去,好让他静一静。

  苏味是会察言观色的人,沈澜又故意不加掩饰,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心中妒忌、失落,所以她假作不知,还把话题带到方初晴身上道:“沈澜,假如……你真的喜欢方初晴,不,应该称为图玛公主,我愿意帮助你。”说完幽幽地看了沈澜一眼,无比哀怨。

  沈澜倒真的一愣,但是随即也就明白了。

  当苏味抛弃年少执著的他而选择了皇上时,她实际上也就选择了利益。在这种人的心里,没有感情的深浅,只有利益的大小。现在她已经贵为皇上的四大妃之一,明里暗里都在向皇后的宝座努力。可如果皇上深爱着方初晴,那么她在感情和身份地位上都比不过,那又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宠爱?

  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把方初晴推到他身边,而且还可以趁皇上伤情之际,寻找她自己的机会。不管她是不是真心爱皇上,她想必也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爱她,皇后、甚至未来太后的位置,她是绝对深爱的。

  “就这么想当皇后吗?”他忍不住,讽刺道。

  苏味气苦之极,偏偏发作不得,因为是她自己亲手推掉了幸福。如今,虽然她后悔了,但沈澜却绝不会再回到她身边,那么只有她必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才能抚平内心的伤怀。

  “以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该当皇后吗?也只有真正的夫妻,才能保守秘密。”她力图说得高贵,可却似乎是在祈求和威胁,还似乎有些怨气和不甘。

  而沈澜,立即感受到了这一点。

  “别逼皇上杀你。”他的身上瞬间散发出寒气来,吓得苏味一哆嗦,身上那件皇上亲赐的极品狐裘也挡不住寒气浸入她的骨髓。只是想起皇上的脸,她心下又安定下来。

  皇上是真正的君子,虽然在政治斗争中也令双手染上了鲜血,但他是个能容忍威胁的人,是仁者,所以无敌。她当初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毅然选择站在他身后,尽最大的力气帮他。而她手中握着的可是皇上和沈澜最大的把柄,可皇上却依然让她安于枕畔,对她无半分异常。这固然是放心她,但何尝又不是自信沉着的为君之风呢?甚至,她觉得皇上对她是有一份感激存在,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为了争后位小动作不断了。他那么精明,怎么会不知?所以她坚信,只要她不背叛,她就永远不会有性命之忧。

  “狡兔死,走狗烹,古今道理。可咱们这位皇上……绝做不出鸟尽弓藏的事。”苏味说得肯定,“我参与了这么大的事,他若杀我早就杀了,我焉能活到今日?”

  “没错。”沈澜很认真地点头,“不过你倘若不‘忘记’那个天大的秘密,心里以有功者自居。那么皇上不动,我却会杀了你。”说完,径直走了,留下苏味一个人在小厨房内发呆。

  他那双眼睛真是好看,眸光有如冬夜里清冷灿烂的寒星。可是,也真可怕。如果她以后再试图以从前的情分来左右他,那真是自己找死。这样外表像粗砺的岩石但内藏深蕴美玉的男人,当初她怎么就走了眼?而当皇后,真的那么幸福吗?苏味想着,想着,然后,居然痴了。

  ……

  除夕夜的优加城中也热闹非常,因为那个自小寄养在国师府、受万民景仰的国师教育栽培、为百姓做过很多好事却从不露面的天巫神女,竟然就是皇上的唯一血脉、图国的公主殿下。这也就是说,不久后图国将有一位爱民如子又具备神力的女王临朝,百姓们怎么会不高兴万分呢?

  皇宫中,自然更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图鲁虽然权大,但在图海的严防死守之下,皇宫还是一片他的势力渗透不进的乐土,就像中毒的人护住了心脉。而他最近,正为公主在民望上迅速上升而烦恼。不过他在宫中安插的人虽然不能靠近皇上和公主,却也远远地探知了一些情况。

  公主变了!完全变了!虽然之前是个纯真鲁莽的性子,但去了江国几年,现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现在的她活泼好动,举止大方爽朗,喜欢享乐,而且论起玩来,全图国大概能排上第一。最近几天,皇上就在玩一个古怪的游戏。九个太监蹲在一个分成了九格的大箱子中,按不规则的顺序冒出头来,皇上手执棉花做的软锤,谁冒头就打谁,打对了得分,打错了失分,玩得不亦乐乎(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打鼹鼠游戏)。就连一向病怏怏,似乎随时会倒的身板,貌似都硬朗了些,蜡黄的脸上见了些血色。

  图鲁对此不禁有些心急。这老家伙命大,上回下了那么重的毒也毒不死他,只盼着他身体衰弱,早点死去,可没想到图玛一回来,他倒精神起来了。这样,他想夺取天下就更难了。后来他的谋士们都劝他,说亡国始于享乐,公主这样下去倒利于他们谋朝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是真的变成这模样了呢,还是暗地里有些阴谋,特意演这出戏来打掩护的?

  为了探听到最真实可靠的消息,他连日来不得不耐着性子巴结老家伙图祖和贱人图玛,以期搞清楚他们父女要有什么动作。就连这大过年的,也没有回到表面上安享晚年、身上连闲职也没挂的父王那里,而是硬赖在皇宫中过的,还得看人家的脸色,真是要多窝火就有多窝火。

  “夜深了,积雪未化,又添新雪,还是臣陪公主回宫吧?”好不容易,听到在酒宴上喝得微醺的公主说要回寝宫换件衣裳,顺便醒醒酒,他立即提议。

  方初晴一愣,随即就很生气地道:“向王大人,恐怕这于理不合吧?”

  图鲁本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上位早期蒙混过了皇上和国师的眼睛。只是人做事不能太急切,否则就容易露破绽。他太急着想和公主单独说几句话,心里憋得狠了,这才说错了话。不过他见机很快,方初晴的责备之言才出,他就立即道:“臣关心则乱,还请公主恕罪。”

  “大年下的,什么罪不罪的,说这话多不吉利。”图祖拉过话来,转头又对方初晴道,“皇儿,你快去快回,待会儿咱们上暖阁去吃酒看歌舞,父皇就在那儿等你。向王也是好心,不过海儿做事严谨,皇宫守卫森严,不会因过年而稍松,不用怕。”

  姜还是老的辣,图祖虽然不善言辞,但这番话连消带打,很快摆平了局面,方初晴也很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方初晴却叹息了一声,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宁愿在厨房中忙碌,侍候别人吃喝,只为能让那个人守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拘谨傲慢的脸上,在新春佳节里,也能露出放松平静的神色。只不知,今年谁会陪他?他还会感觉孤单,还会感觉不被任何人需要吗?真心疼他那内心深处的寂寞。

  而让她烦恼的是,最近她时常思念的不只是沈澜,还有江无忧,好像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似的。就算她明白这是图玛的残存意识对她的影响,也令她慌乱不已。她怕,怕爱错了人,然后再伤人。

  从国师府回来后,她与父皇、国师和图海连番利用玩棋牌游戏的机会密议,蒙蔽了图鲁的耳目。她提出,就目前图国的情况来看,完全已经病入膏肓,不过是因为心脉未损而还在存活。所以他们,要借助图国最强大的敌人、江国之力来解救这似乎已经无法挽回的局势。当然,她是不会出卖图国的,这和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不一样。她知道江无忧并没有吞并图国的野心,和平才是他所期待的。

  顺便,她还提出了治国方略,那就是不要再以战争养国、养民,而是要与各国做生意。她跟齐山一路行来,亲眼目睹了民间的情况,还做了充分的调查,她坚信只要制订出一个好政策,图国的百姓也一样可以安居乐业。图国有那么丰富的矿藏和珍稀动植物,急缺的不过是食物和日用品,而这些都可以通过与他国进行贸易取得。只要经济联系密切了,各国之间产生了相互依赖,大陆的长治久安就指日可待了。她甚至还提供了帮助图国发展经济的好人选……齐山。她觉得如果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要齐山这样的民间能人做类似于财政大臣的官员,图国强大的就绝不只是军队,也不会被他国冠以穷兵黩武的恶名了。

  这些事情她考虑了很久,因此虽然不算面面俱到,却也有理有据,可操作性很强。但对于她的建议,图祖开始时强烈反对。

  这也难怪他,因为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依靠图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天然的防御屏障,踏平邻国、抢掠财富。他年轻时也是这么做的,在被图鲁毒害前,他做得还相当不错。而老人嘛,总是有点固执,特别是很有权势的老人,又难免有点刚愎,所以说服起来很困难。再者,在他老人家的想法里,宁愿这国家被卑鄙无耻的图鲁夺走,也胜于被江国吞并。毕竟图鲁也是图姓子孙,让这贼子篡位成功也好过江山易姓。否则,他就算死,也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难道您以为我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和父皇您吗?”当时方初晴假作愤怒伤心,以退为进。

  “我们只是平等互利,并没有进贡朝奉一说。”她再三保证,“我会亲自去见江国的皇帝,商量出一条可行的办法来。江国没有天然的防御屏障,除了沈澜,兵马又不及我们,所以他们也不想打仗,每年损耗那么多军费,民怨沸腾。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算不得我们求他,就像谈生意,各取所需而已。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互派质子或者联姻这样的办法来巩固联盟,这样父皇总放心了吧?”

  “朕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还要继承王位,你是不能离开图国的。”图祖皱着眉道,“听说江国皇帝还年轻,又跟我当年一样没有子嗣,怎么联姻?”

  “他有皇妹,咱们不是还有……”一转头看到静默着的图海,坏笑道,“咱们还有海表哥哪。”

  图海吓了一跳,深深地望了方初晴一眼。

  可方初晴却话题一转道:“再说也不必联姻,双方互换质子也行。”对,让江无忧把沈澜派来当质子,他绝对够分量。听说,质子都是外表凛然不可侵犯,但其实却是随便欺侮的。到时候,哇卡卡……

  出乎意料的是,图海也立即表示此计可行。这令方初晴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禁又想起当初她在金碧苑时发生的事。图海答应得太痛快了,倒好像是早有此想。再加上那天似乎是故意放沈澜走,她对图海又多了一丝怀疑。难道,他早就跟沈澜勾结?虽然勾结这个词有贬义,不应该用在这儿,但毕竟两国目前是敌对关系。难道,他也有夺位之心?想要借沈澜之手先除掉图鲁,然后就谋夺整个国家?

  但无论如何,图海的意见成了压倒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图祖终于点头应允了方初晴的方案,不过随后却又对自己的女儿亲自去秘密和谈而担忧起来,他觉得那太危险了,可以让国师去。

  “和谈这种事,就是要在互相信任的人之间进行,才能尽快达成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我与他们相识,自然彼此好说话。再者他们都是君子,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我是给他送一份大礼去,所求的不过是些许回报罢了。父皇您放心吧。”方初晴劝慰道,

  至于什么时候去合谈,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只是此时大雪封路,谁也不能步出图国一步。若耗到明年开春,祭天啊、入皇祠的事就要进行了,之后说不定就是大婚,只怕时间上来不及。这是桩愁事,一时片刻也解决不了。方初晴干脆把它先扔到一边去,倒让图海先秘密找齐山来,让他帮着制订和谈中关于通商的内容条款。其实,她很想很想回江国,一来,是为了使两国的关系正常化,要化干戈为玉帛,二来……因为她太想念沈澜了。

  秘密四人组原则上通过了她的和平计划后,又接连研究了很多细节。同时,她也开始表现出花天酒地的花花公主的特色来。这样做是要迷惑图鲁,令他产生轻视、轻蔑、轻敌之心。于是多年冷僻萎靡的皇宫内院活了起来,就像大冬天的有鲜花怒放,到处充满着勃勃的生机与朝气。开始,方初晴还有点做作,图祖和国师两位老人家也不太放得开,但到后来,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甚至扩散到了民间,生活在凄苦日子中的人都明白了苦中作乐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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