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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的禁宫》 作者:Vivibear

意外的死亡

意外的死亡
第二天,苏莱曼在加尼沙的陪同下出宫前往军营视察,这几天就留宿在了那里。在无战争的日子里,这位崇尚武力的奥斯曼君王对于军队的状态从来不曾放松丝毫。
而我则一直因为达拉玛的事而感到闷闷不乐。比起争夺宠爱,更让我介意的是她对我的防备。如果说我以前也同样对她有所保留的话,自从她因救我而毁容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对她放下全部的戒备之心。可我自己老这么生闷气也不是办法,于是思来想去了几天,我决定亲自到她那里一趟去问个清楚。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特地选在夜晚人少时过去,身边也只带了莫拉一人。眼看着就要到她那里了,我的脚却突然重重扭了一下,痛得我先蹲下了身子揉了揉脚。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莫拉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咦?那个人…”
我抬头望去,只见达玛拉的住处外站立着一个人影。这个人我再熟悉不过,所以只是扫了这么一眼,我也立刻认了出来…那是贝希尔。
这不是我第一次撞见贝希尔来这里了。身为太监副总管的他来这里并不算奇怪,可这个时候来就有点古怪,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倒更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思索了一下,示意莫拉不要作声,闪身到了一棵大树后,想要知道他到底在等谁。
没过多久,果然有另一个宦官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只是不知为何,那人的帽檐压得极低,差不多遮出了半张脸。只见贝希尔走上前去,似是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点头,无意之中略抬起了脸,还正好朝我的方向微微一侧。
当看清那张脸的一刹那,我的心脏部位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宦官竟然是易卜拉欣!
后宫的妃子和权臣夜晚私自相见…这无法让人不联想到其他方面。
我一时心乱如麻,脑中完全没有头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趁着苏莱曼不在,易卜拉欣偷偷入宫来见达玛拉是为了什么?是单纯的私情还是其他更加令人不安的目的?可是达拉玛怎么和易卜拉欣…她一直深爱的不是苏莱曼吗?
待那两人走远了,我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望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莫拉,冷声道,“莫拉,你今晚看到了什么?”
她浑身一抖,颤声道,“今天我只是陪夫人散步,其余什么也没看到。”
我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回来之后我根本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刚才易卜拉欣从那里走出来的画面。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深深的担忧。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差不多到天亮时分才勉强入睡。正睡意蒙眬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莫拉惊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夫人!”随即希蒂的声音响了起来,“莫拉,你是怎么了?夫人正在睡觉,喂!你别进去…”
我睁开眼,只见莫拉竟然大失常态地闯了进来,而一脸怒气的希蒂也正要将她往外拽,“你也太大胆了,别以为夫人宠着你就肆意妄为,这次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夫人!”莫拉用力推开了希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可怕非常,“夫人,达拉玛夫人她…”
我心猛地一跳,直盯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下文。
“夫人,达拉玛夫人她自尽了。尸体是她的侍女今早发现的。”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汇聚在一起直冲脑门,顿时眼前一黑又重新栽倒在了床上。在失去意识前,只听到了希蒂和莫拉同时的大叫…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苏莱曼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那眼底深处有关切,有担心,还闪动一抹不明意味的光。我蓦地想起来刚才莫拉所说的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哽咽道,“陛下,达拉玛她…她…”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心里一沉,指尖深陷入他的手臂之中,“这是真的吗?达拉玛真的自尽了?”
看到他点头确认,我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喃喃道,“怎么可能呢?达玛拉怎么可能自尽呢?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是那种以死亡来逃避现实的人!更何况,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她更加没有自尽的理由!”说着我急切地望向苏莱曼,“陛下,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说不定她是被人暗害的!”
“许蕾姆,你冷静点。”苏莱曼将我拥入了怀里,用下巴在我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你听我说,许蕾姆,我已经派御医检查过达玛拉的尸体了,确定是自尽无疑。”
我愣了愣,随即有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她。现在就必须去看她!”
苏莱曼沉声道。“许蕾姆,你要看她可以,但必须等你的情绪缓和下来。这个样子我绝对不允许你去,你也要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着想一下。”
“可是…你说什么?未出生的孩子?”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御医已经替你检查了,你又要当母亲了。”他的眼底有欣喜的光彩一闪而过,“许蕾姆,我有预感,这一次会是个小公主,一个像你的小公主。”
我伸手轻按住自己的小腹,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居然又怀孕了?这是我和他的第三个孩子了。虽说不是第一次做母亲,可发自肺腑的爱还是涌动而至。只不过,如果没有杀害兄弟法律的存在,或许我会更加高兴一些。
过了两个小时,我等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之后,就急忙赶到了达拉玛的住处。她的尸体依然还被摆放在床榻上,死亡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格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在阳光的亲吻中永远沉睡了,看上去,是如此的祥和。
我想,她一定忘记了所有的痛苦的回忆。
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触摸了一下她冰冷的面颊,无意中发现她的耳环少了一只。我记得这副绿宝石耳环是她的最爱,因为那宝石的绿色和她的眼睛一样美丽夺目。想起她笑着戴上耳环的情景,我的胸口微微一痛,眼角却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了下来。
不知怎么,我的心里对她也有一些愧疚。尽管把她当做是宫里最好的同性朋友,可我又无法忍受和好朋友分享丈夫。难道她是因为苏莱曼的冷落才想不开?可达拉玛怎么也不像这样的人啊,当初被毁了容她还坚强地生存下来呢。我实在无法消除的疑惑。
达玛拉有什么非要自尽的理由?总不会是别人逼迫…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了易卜拉欣的身影,心里突的一个激灵?昨晚她见了易卜拉欣之后就自尽,难不成她的死真和易卜拉欣有关?只是易卜拉欣有什么非要她死的理由呢?而她又凭什么要听一个臣子的话呢?
我想得有些头疼,怎么想也想不通。身边的希蒂开口提醒道:“夫人,陛下说过您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我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见达拉玛以前的贴身侍女走了过来,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递给了我,“夫人,这是达玛拉夫人昨晚临睡前让我今天交给您的,她说要和您说一声抱歉。我没想到这竟然是达玛拉夫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听了更是伤感,心里万分后悔昨晚为什么没有走进去。希蒂接过盒子,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一件工艺精湛的骏马雕塑。这匹骏马虽然雕刻得栩栩如生,但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我不觉有些纳闷,达拉玛在临死前将这个交给我是什么用意?只是用作纪念吗?
“你们夫人还说了什么吗?”我一脸困惑地看向那个侍女,只见她想了想,又道,“夫人说或许有一天您会明白雕塑的意思,或许您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更加不明白了,达玛拉这是和我打哑谜吗?她在临死前将这件雕塑品送给我一定是有意义的,说不定这和她自尽的原因有关。只是目前我实在参悟不出什么,只能带回去再慢慢研究了。
达拉玛的葬礼在半个月之后举行了,办得相当奢华隆重,太后由于身体原因缺席了这次葬礼。之前太后想利用达玛拉分夺苏莱曼的宠爱以牵制我,随着达玛拉的离开她的这个目的也无法再达成,不过我并不认为她会放弃,也许很快,她就会找到一枚更加合适的新棋子。失去了达玛拉,原先本就不平衡的三角就成为了跷跷板。苏莱曼对我的爱有目共睹,所以跷跷板就基本向我这边倾斜,但这并不是太后想要见到的。因此,她就往玫瑰夫人那端加了点东西,比如,对穆斯塔法王子的日益重视。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在后宫里同样适用。
在闲暇的日子里,我将这件雕塑品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却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另外一个困惑我的问题是,达玛拉和易卜拉欣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相信贝希尔一定相当清楚,我也想试探贝希尔,但又唯恐被这个狡猾的家伙看出些什么来。而且因为他对我有所隐瞒,不知不觉我对他也有了几分疏远冷淡。他却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依旧每天按时为我送来喜欢的甜食。
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再次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太后循例赏赐了很多礼物,并且让我安心养胎,称赞我是个被真主所垂青的幸运儿。得到了这么礼物,我当然也要亲自去表示感谢才说得过去。她是苏莱曼的母亲,我并不想在明面上被人落下口舌。
一出住处,我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贝希尔。
“许蕾姆,我也正好要去太后那里,一起过去吧。”他笑眯眯地迎上前来,“你现在有了身孕,以后出来还是要多带几个人。这样吧,我到时再拔几个认到你那里。”他边走边关切地说道。
他的脸上是发自肺腑的关切,这不由令我的心里软了几分。尽管他有秘密瞒着我,但是这些年来,这个宫里最关心我的朋友就是他。听命于易卜拉欣,或许也是有许多无奈吧。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又好转了起来,抬起脸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他的眼中有欣喜闪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就算生第十胎我也不放心的。”
我瞪了他一眼,“生十胎,你当我什么啊。”
他干笑了几声,“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生得越多说明陛下越爱你啊。”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往太后的寝宫走去,没想到在寝宫门口遇上了一位冤家…玫瑰夫人。见到这个女人我就有点头大,本想当做没瞧见避开她,可她却偏偏走上前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倒还没怎么样,贝希尔已不着痕迹地站在了我的左前方,似是对对方的一举一动充满戒备。
玫瑰夫人略带讥讽地扫了他一眼,又似笑非笑地望向我,“许蕾姆,你也是到太后这里来吗?真是巧,我也正好来接我的穆斯塔法。最近太后可是相当喜欢穆斯塔法,三天两头就让他前来陪伴。”
我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
我的反应似乎触怒了对方,玫瑰夫人挑起了眉,冷笑道:“许蕾姆,别以为身怀有孕就了不起,不管你生下多少儿子,只要将来是我的穆斯塔法继承王位,那么他们到时都将身首异处。我劝你还是少生几个,免得生得越多,将来越凄惨。”
“玫瑰夫人!请慎言!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穆斯塔法亲王也未必就是王位继承人。”贝希尔的脸色极为难看,往日那双温和的双眼中竟透着几分刀锋般凌厉的神色。玫瑰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贝希尔,一时竟愣在了那里。正好这时穆斯塔法被侍女送了出来,玫瑰夫人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在临走前冲着贝希尔高傲地笑了笑,“好,那么我们拭目以待。”
“许蕾姆!许蕾姆!你的手…”贝希尔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这才发现双手手掌居然被自己的指尖生生掐出了血,直到此时才感觉到些许痛意。但比起手,更痛的是心。我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被勒死的场景,哪怕只是一瞬间,我也觉得寒冷彻骨,无法呼吸。玫瑰夫人她…戳中了我的软肋,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以为早就习惯对方尖讽的言语,但那针扎的感觉依然深入骨髓,刺痛每一根神经,难以克制身体的颤动。
“许蕾姆…”贝希尔的眼中似乎有心疼一闪而过,像是下了决心般低声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
我抬起头定定看着他,“贝希尔,我要我的儿子成为继承人,必须成为继承人。所以,这个女人,是时候从后宫的舞台上下场了。”
“许蕾姆,既然陛下这么爱你,为何不请求他直接决定继承人的人选呢?我想陛下心里应该更青睐和你所生的孩子吧。”贝希尔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如果真能这么容易就好了。”我轻叹了一口气,“决定继承人选是关乎帝国命运的大事,陛下也未必能完全做主。如果太后和重要大臣们都不赞成,这也是相当棘手的。虽然陛下爱我,也愿意证明他的爱,但他也是有底线的。选择继承人永远是帝王最敏感的话题,更何况陛下正值盛年,提这个话题并不是恰当的时机。我不希望因此影响到我们的感情,反而得不偿失。”
贝希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似是欣慰似是感慨,“许蕾姆,你真的已经成长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我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所以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既然要先让玫瑰夫人走下舞台,那么不介意在陛下那里给她上点眼药吧。”贝希尔眨了眨眼,“先让陛下有点心理准备,然后再给予她致命一击。”
我微微笑了笑,转头望向了寝宫门前种植的那排石榴花。温和的风吹拂过花丛,送来淡淡清香。繁盛的花朵在流金夕阳的光芒中静静绽放,就像是一片绚烂之极的织锦。
这深不可测的后宫里,还是有些美好的东西的,不是吗?
第二十三章苦肉计
当晚我在用晚餐时晕了过去,匆匆赶来的御医在贝希尔的授意下说我动了胎气,苏莱曼对此深信不疑,并且追问今天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我情绪波动这么大。随伺在旁的贝希尔及时开了口,“陛下,今天到太后那里时,夫人遇见了玫瑰夫人。”
苏莱曼不觉皱起了眉,“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我心里暗暗一笑,看来苏莱曼对玫瑰夫人还真是颇为了解。
贝希尔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但脸上的神情明显已经肯定了苏莱曼的猜测。
“她到底说了什么?”苏莱曼的脸色微沉,恍若一层乌云缓缓压下。
“算了陛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摇了摇手,示意贝希尔别再说下去。如果将玫瑰夫人今天说的话告诉苏莱曼,无疑会令他更加愤怒。但我并不想涉及继承人这个敏感的话题。一旦说出口,以后我做什么,苏莱曼或许下意识地就会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现在就算我闭口不言,同样也能达到目的。
“她经常找你麻烦?”苏莱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怎么也从来不和我说?许蕾姆,你是我亲封的首席夫人,除了太后以外任何女人都要以你为尊,古尔巴哈也不例外。”
“玫瑰夫人从来就没向夫人行过礼。”贝希尔说完连忙垂下了头,像是因为不小心脱口而出而显得有些不安。
“真是个不知进退的女人。”苏莱曼的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声音里透着一股凉意,“贝希尔,传我的命令,古尔巴哈禁足三个月,不许离开她的寝宫一步。”
贝希尔点头应声,飞快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尽管只是短短一瞥,我已看到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苏莱曼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刚才那声音里的冰冷仿佛在阳光下消融殆尽,“这几个月她没有机会再惹你生气了。我知道这次的责罚并不算重,但她毕竟是穆斯塔法的母亲,这次就先给她一点教训吧。”
“那三个月以后若是她还来招惹我呢?”我冲他眨了眨眼,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如果再来找你麻烦,那就别怪我无情了。就算是她穆斯塔法的母亲也再没情面可讲。”他说着拂开了我的发丝,满怀爱意地望着我的眼睛,“好了,别让她破坏了我们的心情。今晚我也不去书房了,就在这里陪你。”
“真的?今天不去书房?”我的眼中一亮,撒娇似的扯住了他的袖子,“那我们先躺着聊聊天,最近你这么忙,每次你在书房忙完过来我都已经睡着啦。”我笑嘻嘻地说着话,脑子里却还在回想苏莱曼刚才的话。对于玫瑰夫人来说,禁足的确折辱了她的傲气。可对我而言,禁足的惩罚却是远远不够的。我要的是她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而能让苏莱曼愤怒到将她赶走的方法,或许只有…
“许蕾姆,前段时间我在军营里召见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苏莱曼一脸兴致盎然地打断了我的神游。
“什么特别的人?快点说来听听!”我也生出几分兴趣,能让苏莱曼认为特别的人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要知道这个世上让苏莱曼出口夸赞的人可谓是少而又少。
他笑了笑,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就像是漆黑的夜空中闪过一道耀眼的星芒,“是一个叫做巴巴萨罗海雷丁的男人,是位优秀的海军指挥官,所以我有意让他成为奥斯曼帝国的海军总司令。”
“海军总司令?”我不禁咋舌,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就等于掌控了帝国的全部海军力量。不过,苏莱曼这样决定必然有他的理由。
“我相信陛下的眼光。”我诚挚地露出了“陛下你的决定当然没错”的表情。
“哦?”他的唇边漾开一抹笑纹,“为什么这么相信我的眼光?”
“那当然。因为,你爱上了我啊。在后宫的这么多女人里,你唯独选择了我,不是吗?这眼光何止是好,简直就是毒。”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的嘴角一抽,随即就哈哈笑出了声。
“你啊,也只有你才敢在我面前这样放肆。”他的眼中流泻出几许柔光,又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过,这个海雷丁以前是位在西地中海横行无忌的海盗王。”
“海盗?!”我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是说你要请一位海盗王做奥斯曼帝国的海军指挥官?”
“没错。许蕾姆,这下你还相信我的眼光吗?”他好笑地看着我吃惊的样子。
“我相信。”我很诚挚地点了点头,“以前我听过一句话叫做英雄不问出处。如果真有过人之处。无论贫富贵贱,都有机会成为英雄。不过前提是这个人要有成为英雄的才能,再不问出处。不然无英雄之才,无英雄之实,那就无所谓什么出处了。虽然乍一听海盗王很惊悚,但仔细想来,能纵横地中海成为海盗王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能征服大海的人正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苏莱曼的眼神更加柔和,“许蕾姆,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海雷丁是我赐给他的名字,意为信任的美德。希望他值得我的信任。
“那么就祝愿这位海雷丁能带领陛下的奥斯曼海军成为地中海的霸主。”我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几分向往,“真希望也有一天能在海上旅行,看看另外的风景。”
“好,我答应你,许蕾姆。将来有一天,我会带你去,就我们两个人。不过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他将头搁在了我的小腹上,唇边扬起了春风般温柔的笑容。
“许蕾姆,我们的女儿将来一定和你一样美丽。”
我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发丝,心里是一片静谧和安宁。此时此刻,我想暂时忘记所有的担心,忧虑和惶恐,静静地感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许蕾姆,我一定会带你去看大海的。”那极具诱惑力的喃喃低语缭绕着屋里的熏香蔓延过来,语调里带着几分坚定,还有几分执著。我不禁笑了起来,低低应了一声,“嗯,到时我们也去做对海盗夫妻,称霸地中海。”
他的唇边逸出淡淡的笑意,似是低叹又似是满足,“我的许蕾姆啊…”。
窗外,弯月钻进了云层之中。夜,那么长,却并不寂寞。
这些天下了好几场雨。碧空如洗,透着犹如蓝色矢车菊般澄澈的颜色,空气里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被雨水打落的石榴花瓣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落英如锦。
玫瑰夫人依然在禁足之中,来来去去再也不用碰上她倒让我眼前舒坦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生来的缘分,穆斯塔法和日汗吉尔的关系却是极好,即便明知我和玫瑰夫人不合,穆斯塔法还是会抽时间来陪伴日汗吉尔玩。这确实是个聪明重情义的好孩子,我甚至不否认如果由他成为下一任苏丹,应该也能将奥斯曼帝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只不过,这该死无情的法律却让这两兄弟从一出生就站在了对立面。
为了避免将来的伤害,我尽量不让日汗吉尔和他多解除,可偏偏日汗吉尔和他的感情偏偏是越来越好,甚至还超过了对弟弟谢里姆的感情。
“母亲!今天穆斯塔法哥哥不能陪我玩了,他摔了一跤,真倒霉。”日汗吉尔稚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我抬头一看,只见这眉目清秀的小正太正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哦?他这么不小心?”我挑了挑眉。
“是啊,最近穆斯塔法哥哥可真倒霉,前几天还拉了肚子,再之前还差点掉到游泳池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日汗吉尔抓了抓脑门,一脸的困惑。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就找弟弟去玩吧,弟弟可是很喜欢和你一起的。”
他皱了皱眉,“弟弟胆子太小啦,一点也没意思。”说着他好奇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肚子,“母亲,这次会是个妹妹吗?”
“你更喜欢妹妹还是弟弟呢?”我最喜欢摸他的头发,软软的手感极好。或许是第一个孩子的关系,我对他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也是再多孩子也无法替代的。
“当然是妹妹!”日汗吉尔眉飞色舞地答道。
我不禁笑出了声,正要将他搂在怀里,听到门外传来了希蒂的声音,“夫人,贝希尔副总管到了。”
我微微敛了笑,“让他进来。希蒂,你先把日汗吉尔王子带到谢里姆王子那里去。”
贝希尔走进来时,我正在摆弄着花瓶里今早新采的鲜花,娇艳的颜色浓丽的仿佛要从花瓣上滴落,层层叠叠的花瓣之间流动着点点明艳旖旎。只是有两三片叶子已失去了水分,我伸手将它们都摘了下来。
“许蕾姆,今天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榛子味和巧克力味的哈发,是我吩咐御厨特别按你的口味做的。放心,绝对没有甜得那么吓人。你快尝一个看看!”贝希尔边说边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盘放在了桌上,房间里充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甜香味。
我瞥了他一眼,“我都已经快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还把我当刚进宫的小姑娘哄吗?”
贝希尔嘻嘻一笑,“那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拿回去了。”说着他还真站起身去拿盘子了。
“算了算了,既然拿来了就放着吧。”我赶紧阻止他,只是在见到他露出促狭笑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是在逗我玩。
“许蕾姆,第一次和你相遇时的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扯到了这个话题上,“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一脸的茫然和惶恐。此时此刻,我真的无法将你和那个小姑娘再重叠在一起。”
“你不是也一样吗?我在改变,你也在改变。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我微叹了口气,心里却有些说不明的酸楚在满满溢出,虽然只是一点点,却无比清晰地提醒我,当初是怎样在这里生存下来。而在这过程中,我又失去了些什么。
“无论我们彼此怎么变,许蕾姆,我对你的忠诚永远都不会变。”他温柔地笑着,宛如秋天的阳光,那是经历了四季变换之后沉淀下来的珍贵的笑容。
“一切都准备好了,许蕾姆。”
听到他突然说了这句话,我心里微微一颤,低声道:“好,那就按计划进行。”
玫瑰夫人,该是你离场的时候了。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我斜倚在卧榻上,面前的青瓷杯里弥漫出红茶馥郁的香气,透过缭绕的水雾,眼前的世界仿佛也开始变得迷幻起来。银勺敲过杯沿所发出的清脆声音,蓦地将我从迷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茶喝到一半的时候,莫拉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小心惊扰了夫人。”正在一边随伺的希蒂瞪了她一眼。
“夫人,穆斯塔法亲王病了。”
“病了就病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希蒂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莫拉脸上的表情更是古怪,将声音压得更低,“可是这病…这病…来的奇怪,我正好听到伺候亲王的女奴的谈话,说是…说是像中了毒…”
“什么?你是说有人给穆斯塔法亲王下毒?”希蒂的脸色也变了,她下意识地望向我,“夫人,您说这不会是真的吧?”
我冷哼了一声,“这宫里谁有那个胆子敢给穆斯塔法下毒,不过是以讹传讹。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这么多嘴,胡乱造谣生事。”
莫拉和希蒂明显吓了一跳,再不敢谈论这个话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女们慌乱的劝阻声,“不行,您不能就这么进去…请您再等等…”紧接着居然听到了玫瑰夫人愤怒的尖叫声,“别拦住我!让我进去!许蕾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直骂到你出来!”
希蒂气得浑身发抖,“夫人,我这就去叫人,这玫瑰夫人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不必了。”我的目光微微一闪,“既然她有胆子来,我也有胆子去见她。”
“可是夫人,您还怀着身孕…这万一要是冲撞了您…”莫拉一脸担心地想要阻止。
“我会小心的。”我摆了摆手,缓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禁足的关系,原先娇艳明媚的玫瑰夫人此时就像是朵打蔫的玫瑰花,泛白的面上带着几分略带疯狂的神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一见到我出现,她那双蓝色的美眸中顿时充满了恨意,眼神锐利的如同刀刃,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我一口。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平声静气道,“玫瑰夫人,我记得你现在可是在禁足期,公然违背陛下的命令,你的胆子不小心啊。”
她的怒气一下子又被激起,“许蕾姆!你这个毒妇!你居然敢毒害我的儿子,若是陛下知道一定会将你处死!”
我皱了皱眉,“玫瑰夫人,话可不能乱说。公然诬蔑首席夫人可是要受责罚的。”
“许蕾姆,你就别再假惺惺的!这宫里最想要我儿子死的人就是你!一定是你下的毒!”她那美丽的容貌变得狰狞起来,“若是我儿子有个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玫瑰夫人,我看你的禁足期需要延长了。”我冷冷吩咐道,“来人,送玫瑰夫人回去。”
我的冷漠却令她显得更加疯狂,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再冷静的女人也会失去理智,玫瑰夫人显然已经到了愤怒的极限,她的双目隐隐充斥着血丝,神情扭曲,只是碍于双手被侍女架住而无法冲上前来,但口中仍然用最恶毒的语言大声咒骂着。
我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低低一笑,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与其在这里大吵大闹,还不如好好关心你儿子的生死。啧啧,说不定都熬不过今天了哦。”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右手从侍女手里挣脱出来,狠狠地朝我打来!
“啪!”这记耳光重重打在了我的脸上,我也顺着这股力道坐倒在了地上。玫瑰夫人发疯似的还想再打,就在这一刻,我听到了苏莱曼的声音,只是此刻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和惊惧,“给我住手!”
话音刚落,苏莱曼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玫瑰夫人趁机抓住他的衣袖,哀泣道,“陛下,救救穆斯塔法,救救您的儿子!”
苏莱曼哪里还顾得着她,抬脚就朝她的腰间踹了过去,“给我滚开!”玫瑰夫人被这一脚揣出了几米远,她呻吟着支撑起身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悲恸。
“许蕾姆,你怎么样?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他一连串地问着,眼中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担心和心痛。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过头怒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马上叫御医总管来!”
“陛下…我没事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和小公主,都不会有事的。幸好,幸好你来得及时。”说着,我的目光飞快掠过了贝希尔,稍做停留后就错了开去。奇怪的是,他似乎没有留意到我的目光,只是眼神黯淡地瞧着我的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苏莱曼的目光掠过我脸上的红肿,瞳孔骤然一缩,连看都不看玫瑰夫人一眼,语气冷得仿佛能凝结成冰,“禁足期跑来打伤怀有身孕的首席夫人,古尔巴哈,你越来越放肆了。”
“陛下!”玫瑰夫人厉声高叫道,“是她,是她毒害了我的穆斯塔法!难道您就任由她毒害您的子嗣吗?”
苏莱曼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冰锥般的目光尖锐又残酷,犹如利刃般戳进了她的心里。这时,正好御医总管也赶到了,他匆匆替我诊断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夫人的胎像还是很稳。”
苏莱曼似乎也放下了心,用略带讥讽的目光望向了玫瑰夫人,“谁告诉你穆斯塔法中毒了?正好,御医总管在这里,就让他告诉你。”
御医总管行了行礼道,“玫瑰夫人,穆斯塔法亲王并未中毒,只是吃坏了东西。”
“不是中毒?”玫瑰夫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可是我之前偷偷看过穆斯塔法,他的样子就是中了毒…怎么会…”她茫然了几秒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陛下,陛下请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也是因为太关心在乎自己的儿子了。陛下,您也知道,当初因为那件事,我的身子留下了疾患,子息来得并不容易,再加上上次腹中孩子又夭折,我只有穆斯塔法这一个孩子了…”
我皱了皱眉,玫瑰夫人显然是在提醒苏莱曼曾经为他挡了一劫的往事,想以此来减轻甚至逃脱责罚。就在这时,只听贝希尔忽然开口道,“陛下,我有一件事要向您禀告,只是涉及玫瑰夫人和许蕾姆夫人…”
苏莱曼目光锐利地盯了贝希尔几秒,缓缓点了点头。
贝希尔当即拍了拍手,只见几人将一个中等身材的宦官拖了上来。
“陛下,请问您还记得当初冒充连环杀手袭击许蕾姆夫人的事情吗?听夫人说,当时有两个凶手,其中一个是伊奇宦官,而另外一个却逃之夭夭。当时夫人给出的线索只有一点,就是闻到了马粪的味道。于是我就一直追查着这件事,终于在前不久确认个曾经饲养过马匹的宦官就是另一个逃脱的凶手。果然,还没等我严刑逼供,他就全部招认了。”
苏莱曼的神情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宦官身上,“那么这个就是…”
“是,陛下,这个人就是那个漏网的凶手。”贝希尔淡淡一笑,“我派人调查了很久才找到了他。”
别说是苏莱曼,就连我也吃了一惊。这一步好像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贝希尔到底什么时候找到了另一个凶手?竟然连我也没有透露半分。
那宦官一脸的涕泪横流,“是,当初是玫瑰夫人让我们这么做的。说是冒充凶手杀了许蕾姆夫人,没人会怀疑我们。”
玫瑰夫人见到那人的一瞬间已脸色大变,听他这么说更是浑身颤抖,惨白着脸道,“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陛下,我向真主发誓绝没有半点虚言!”那宦官大叫着,“如果要不是您要杀人灭口,派来追杀我,我也不会这样做?”
“什么?”玫瑰夫人一脸的愕然,脱口道,“哈力,我没有,我怎么会派人追杀你?”
贝希尔似笑非笑看了玫瑰夫人一眼,“原来一位夫人竟然和一个管马的宦官这么熟悉,叫出名字来毫不费劲。”
我顿时笑了,而苏莱曼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
“御医总管,快替夫人的脸擦些药,越来越肿了。”希蒂忽然焦急地喊了起来。
苏莱曼望向玫瑰夫人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他侧过头,伸手轻抚着我的右脸颊,口吻中满是心疼和怜惜,“我答应你,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说着,他冷冷开了口,“传我的命令,玫瑰夫人古尔巴哈诬蔑打伤首席夫人,藐视本苏丹的命令,就此撤回夫人称号,并于三天后遣往边境行省。”
玫瑰夫人听完之后如遭雷击,待反应过来后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几乎是跌跌撞撞爬到了苏莱曼的脚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哀哀悲泣着,“陛下,陛下…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请您看在我侍奉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恕我这一回吧。还有穆斯塔法,陛下,您怎么忍心让他失去母亲呢?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是多么可怜…陛下…陛下…”
玫瑰夫人本来就是位绝色美人,美人哭起来的样子自然不会难看。她那双睫盈泪的哀容恍若梨花带雨,就算我是个女人也不免看得心软。不自觉地,我暗暗攥紧了双手,等待着苏莱曼的反映,心里竟也涌动起一丝隐隐的不安…他是否也会心软,是否会收回刚才的命令呢?
苏莱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此刻的他,冰冷,坚硬,犹如万年不化的冰山般令人心寒。然后,他缓缓地,无可挽回地,不留情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将玫瑰夫人带下去,三天后必须离开王宫。”
玫瑰夫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眼中尽是绝望的神情,口中喃喃道:“不会的,陛下,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绝情…不会的…”
这时,贝希尔已示意几位宦官上前来带走玫瑰夫人,玫瑰夫人似是失了魂般跌跌撞撞往前走,就在被带到门口时又死命挣扎起来,转过头冲着我狠狠喊道:“许蕾姆,陛下再宠你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个奴隶!你这个淫荡的贱人!陛下只是一时被你迷住而已,我等着你被打回原形的那一天!”
“胡言乱语!堵上她的嘴,让她好好在这里跪着给夫人赔罪!”苏莱曼低吼出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他的额上微微有青筋显现,似乎是在竭力遏制着眼底的怒意,紧抿的唇线生硬锐利充斥着杀气,像是被利刃生生割开一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怒比天边的重重乌云令人心惊胆战。
水墨画般的天空越压越低,墨色的云烟流动起来,墨汁浓厚到仿佛要滴下来一般。半空中划过一道惊雷后,忽然下起了雨。在和苏莱曼回房间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庭院里的玫瑰夫人。她蜷缩在院子一角,衣衫尽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萎靡不振,完全没有半点生气可言。
雨继续下,玫瑰…就要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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