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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009

惠英慈陆军上尉略微带着一点矜持的步伐走进了山西省保安司令部的大院子里面。这位保定四期第一名毕业的高才生,安蒙军第一师、徐州第九师、武汉第十八师这三支王牌部队都点名要他来。但是这位一直很有头脑的江苏小地主的子弟,却出乎意料地被白斯文招揽,成为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国防军陆军军事情报局)的一名中尉见习官。现在被分配在山西的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山西站,担负着联络晋军,监视陕西北洋军的任务。同时,也开始布局对整个大西北的情报规划工作。要知道,在祖国的西北省份,现在青、宁、甘等省份还是地方土豪势力的天下,而新疆更是远在玉门关之外,对祖国内地几乎是音信不通,而周围又有俄国日本这些野心勃勃的国家垂涎。将惠英慈放到这么一个要害的情报站里面来,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但是为什么这个对雨辰不是很感冒的青年才俊,会选择进入了雨辰嫡系中的情报系统当中?在他的同期同学当中,也是一个谜。
今天是例行的和山西保安司令部作安全汇报工作。他们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在山西,就有着协调山西省境防务的工作。整个山西,现在设立了保安司令部,下面直辖山西系的中央军陆军第二十六师,这个山西师,基本就是原来那个山西混成旅的延续。全师只有四个不满编的团,6000多人,装备也多是前清遗留下来的。虽然阎锡山在袁世凯倒台后重掌山西大权,已经又扩充了什么保安团、铁血奋斗团、决死大队等杂七杂八的队伍,将保安司令部的部队扩充到了一万二千多人,但是面对陕西四万多北洋军的压力,还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有凭借河东天险,苦苦维持自保。北洋军残留的精华第四师就压在壶关面前,突破了这一带的崇山峻岭,就能掩护整个晋省精华。要不是现在安蒙军第二师协防晋省,安蒙军的第二十一师卫护着晋省的外长城一线,估计阎锡山就要准备当流亡省长了。正是因为他现在的地位要靠雨辰来替他维持,所以大家都估计他这个独立的省长兼保安司令的位置,也不会太长远了。只不过因为他一向对雨辰系统表示恭顺,雨辰才要想个好办法让他体面地下台,才让他在山西拖到了今天。晋省选举出来的省参议员们,已经一再地向中央地方自治部电请,让他们早点让阎省长去职,好推举出他们新的民选省长。这些晋商为主的代表们,还记得光复之时,这位阎省长带兵勒索晋商,筹集几十万两白银创立山西银行的事情呢。
不过这些事,惠英慈上尉并不关心,他现在作为一名情报军官,只是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在西北的这些事情,就是他以后自己事业的基础。他进入情报部,也是从雨辰系统最深处了解这个团体的构成、权力的源泉、结合的方式,还有看看他们未来会走什么样的道路。
当他走进山西保安司令部里面的会议室的时候,却看到里面一个非常滑稽的景象。会议桌的两旁,以几乎很少出席会议的阎锡山阎省长为首,第二十六师师长张陪梅为副,一排肩章闪耀的军官,正对着墙上挂着的雨辰总统的标准像在毕恭毕敬地敬礼呢!画像上面的雨辰庄严地笑着,而底下那些山西军官们却一个个神色虔诚的样子。在有些昏暗的会议室里面,的确构成了相当荒唐的景象。就听见阎锡山操着浓重的五台口音说道:“礼成!”大家才把手放了下来,他转头就看见了惠英慈上尉,脸上顿时就堆满了笑容:“惠同志!你也来了啊,快坐!来人啊,上茶!惠上尉来了也没有承启招呼一声?你们这些家伙该打!”
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阎省长这么热情地招呼自己,惠英慈脸上全是诚惶诚恐的颜色。啪地朝阎锡山打了一个立正,然后笑道:“阎司令,您是长官,阶级远远超过我,虽然大家分属两个系统,但是不用对属下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阎锡山拉着惠英慈的手但笑不答,强按着他在自己上首的位置上面坐了下来:“你在这里代表中央,对你们的黄站长,还有对你这位少年英才,我的尊敬都是一样的……今天是总统大婚的日子,我们不能赶赴南京观礼,麾下官兵无不感到遗憾万分。所以阎某人就和麾下官兵们站队集合,对着总统的画像行礼,表示心里的祝贺。”他这么一说,底下的军官们纷纷点头,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位年轻大总统的敬仰之意。惠英慈虽然沉稳,但是也被这个场面闹得有些目不暇接?半晌大家似乎才记起来每天惠英慈过来是通报晋省方面安全情况的工作,还有陕省北洋军的动向,纷纷收住了声音,在座位里面摆足了军人姿态端坐。
惠英慈翻开了自己的公文夹,突然心里面就有些好笑:“阎锡山闹这么一出做什么?他在晋省的日子看来并不长远了,雨辰想把地方的军事权力集中在中央的意图也是很明显的。阎锡山也没有去职参加民选省长竞选的意思,现在拼命在表示忠心,难道想在中央有所作为?还是被雨辰在北洋对残留政客的搜捕打击寒了他的心,让他拼命地韬晦?”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收起自己飞扬的思绪。他们这些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的军官们,往往在地方就被看成雨辰的锦衣卫,大家都以为他们的耳目可以直达雨辰身边,对他们都敬畏得不得了。却不知道他们实际只是总参谋部下属的一个局级单位,以搜集军事情报为主,根本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大的权力!而且军事情报的汇总也是送交总参谋长那里的,雨辰不直接抓他们工作。在一段时间里面,白斯文手下还在天津有个政治保卫的单位,专门针对那些北方、南方政坛上面和雨辰离心的人物,据说在雨辰就任总统之后就撤销了。既然他们现在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到底吧,自己的工作也好开展一些。
他用刻板的腔调开始向这些晋军军官通报最近的军情动向,最后还要提请他们协助解决一些问题。中央在山西并没有统一的军事指挥机构,安蒙军二师和晋军的二十六师也不构成隶属关系,这种居间协调的工作,居然就是他们这个在外界地位被无限拔高的情报机构担任了。现在这个民国,各种局面情况势力混杂在一起,虽然没有严整的规范,但是也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陕西北洋军四师主力,现已向塬上挺进出击,似乎想向那里的鸦片种植基地扩展自己的势力。中央第三十师的直属驻宝鸡第五十八混成旅,驻凤翔第六十三混成旅,都摆出了坚决抵抗的态势。渭南的三十师胡景翼第五十五混成旅也做出了操击北洋部队背后的态势。据西宁情报,宁海马家的部队,也应三十师的邀请,由甘入陕,现仍然在兰州一线,于当地兰州警备旅孔繁锦部发生冲突。现局面甚乱……
“陕西北洋军潼关警备司令部雷振春部,现已经向河东移动。防务移交原关中警备司令部何宗莲部,雷振春部有与陕西河防警备司令部杨善德部合流倾向,具体动向尚不明了。但是北洋四师主力已向西,根据研判,晋省防务应无忧虑……
“现陕西鸦片向外流出之数甚为巨量,我委员会干系所在,不得不请求贵保安司令部加大河东诸关口查禁力度。我委员会随时派员稽查,若有发现于鸦片行商勾结行事之员。当提请贵司令部从重处理……”
听到惠英慈说到这里,阎锡山顿时对自己的部下板起了面孔:“听见没有?现在总统在全国厉行禁烟,吸食、贩卖、种植都在严禁!关中以西现在中央力量未及,在我们这里扎好口子是势在必行。本省长已经三令五申,要你们看管好各路关口。现在怎么惠同志又在反应陕土流出严重?你们还要脑袋不要?”他气呼呼地转头向惠英慈道:“惠同志,你尽管查!查出一个我就杀一个,没得客气的!现在英法都和总统签了禁止鸦片输入的条约。我这里定然不做让总统没脸的事情,这个我肯定追查到底!”然后又向着张陪梅发脾气:“鹤峰,你是怎么搞的?以前我有没有向你再三发布这个命令?现在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还有脸见我没有?你先就地免职,师长不要干了,以稽查专员的身份去晋陕边界陪同惠同志他们的人巡查,什么时候查出来,什么时候再干你这个师长。抓到一个蠹虫就要杀一个,要是最后发现蠹虫是你,那我也没什么客气的了!”张培梅脸涨得通红,他是阎锡山从山西陆军小学堂带出来的最心腹的将领,常常自诩自己和阎锡山可以托生死的。现在阎锡山开口对他如此的不客气,顿时觉得羞恼到骨子里面了,他一下站了起来:“省长!鸦片的事情,前线部队主官主动放他们过去,我可以担保没有!晋军上下弟兄都可以保!我这辈子从来不沾鸦片,也不寻赃钱,你是知道我的!现在陕西流出的鸦片,除了从我们哨卡之外偷运的,另外在其他地方,有人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怪不到我们头上!”
张培梅这么一说,惠英慈合上了自己的公文夹,心里面雪亮的。雨辰自从自己权力稳固之后,就全力推行禁烟的事情。他把禁烟和教育摆在了同样重要的位置上面,认为是自己必须全力做好的事情。他对记者发表谈话,禁烟是强健民族体魄,而教育是完善民族精神,是民族复兴道路上面的基础。为此他不惜在和国外谈判的时候,放弃了在租界上面的争执,也要和英美法等西方国家签署禁烟补充条约,现在英美法等国已经过了利用鸦片牟取最大利益的时候,当年的政府鸦片贩子东印度公司也早已解体。他们在这个上面乐得做个人情,签署条约答应不再输入鸦片,印土等土不再向中国市场销售。而在庚子年之后兴起的国内鸦片生产销售网络,就成了雨辰重点打击的对象。他很好地利用了军队和国家安全机构这个集权于中央的暴力机器,对沿海的鸦片销售网络进行了打击。本来就失掉了海外鸦片输入来源的鸦片商们,又遭到了搜捕和严刑峻法的打击,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在这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沿海鸦片市场顿时凋零,不再有往日的“繁华”景象。而周边省份的鸦片产地,现在却在雨辰的政令之外。如云南的云土,陕西的陕土,东北的辽土。陕土辽土供应华北,云土通行中国南方。雨辰除了在东北全面禁绝辽土,并在张作霖、蒋百里、何燧等人的配合下,狠狠地杀了一批当初和北洋官吏勾结的鸦片商人,对鸦片销售提供放款的原来民间银行,也用光复银行这家央行进行经济打击,每个和鸦片销售沾边的商人都遭到了严重的惩治。在湖南、江西、山西、河南、湖北作为禁烟的第一线省份,严密封锁三地鸦片输入内地的通道。虽然投入了极大的努力,内地的鸦片销售网络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每天报纸上面报道的处以极刑的鸦片商人都是连篇累牍。但是百年来鸦片文化的沉淀,加上巨大的经济利益(有些省份这根本就是经济支柱!),鸦片向内地的输入仍然源源不绝,让人意识到这是一场长期而艰苦的战斗。
其他省份姑且不论,陕西这几万军队,几乎就完全是靠陕土在养活!结果北洋也贩卖,三十师那些土著武装也贩卖。阎锡山在山西的确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他的军政大员也少有抽鸦片的,现在对这个钱也不大敢拿,在山西各个关口,的确是卡得死死的。放陕西鸦片出境的,的确另有其人。这个人还是中央军系统的高级将领,地位因为原来当过都督的身份而超然。加上深厚的同盟会背景,让他在豫西那个口子,大做鸦片转口的买卖。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现在中央军第八师师长,带着两个赣军嫡系团,坐镇南阳的欧阳武师长了。对于山西军人的指责,惠英慈的确无话可说,也许雨辰也想对付他,但是的确投鼠忌器。要拿到什么样确实的证据,雨辰才会出手呢?这搜集情报和证据的活儿,却是他们这些情报官员的工作范围。惠英慈联系现在在安全委员会里面一些机密等级极高的文件,隐隐地把雨辰解决陕西还有对付欧阳武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甚至可以推得更远。雨辰真的会那样做么?他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山西军官们义愤填膺的样子,突然就变得期待了起来。
“光灿,对面就是山西了。隔着一条黄河,咱们两军对峙。现在在风陵渡口这一带,山西把他们省份所有的炮都拿了出来,大概总有二三十门日本山野炮,都是阎锡山以前花大价钱买的。放在以前咱们自然不怕,但是现在咱们就这四万人,收入勉强够吃饭。装备并不完善,想强渡甚至偷渡黄河,在没有火力支持下,是不可能的了。齐大头以前在这里试了一下,丢了百来条人命,现在安蒙军一个主力师也进驻山西,咱们更不用想啦!”
说话的正是现在河防警备司令部司令,原来北洋第四师的师长杨善德。本来他是最死心塌地的北洋战将,叫嚣过打回直隶去的。但是自从雨辰发表了陕西只有一个第四师,齐燮元又抢了他的第四师的番号,收编了他得力的部队,将他打发到这里守黄河之后。就开始变得消极郁闷,牢骚满腹。现在北洋残余军事力量当中隐隐分成两派,齐燮元和何宗莲他们一派。而杨善德和雷振春两个师都被编散了的倒霉鬼,现在却都有些同病相怜的样子了。
雷振春也举着望远镜,站在简单的工事顶上,和杨善德并肩看着对面的晋军阵地。黄河波浪滔滔,滚滚而东。河边的河风凛冽,扑面如刀。而他的士兵却在简单粗陋的工事里面懒洋洋地晒着冬天的太阳,捉着穿了一年的破棉袄里面的虱子,毫无守备河防的紧张模样。他和杨善德现在合组成了所谓的河防联合司令部,有号称七个团的兵力,不过是齐燮元挑剩下来的一万余名老弱病残。装备除了步枪和十来挺马克沁重机关枪,什么重火力都没有了。弹药不足,饷钱只够吃饭,齐燮元给他们的命令还要他们借机进占河东。鬼才理他这一套!他们在紫荆关方向和那里的欧阳武驻军大做鸦片生意,这半年汇到上海的钱就有一百多万,等着下台做寓公。他们到时候还不是牺牲品?谁还指望替那个早已进了坟墓的北洋卖命?
两个人跳进了战壕,活动着被冻僵的身子。杨善德朝雷振春笑道:“听说嫂子从直隶带来了鹿尾巴,还有东兴居的酱肉,正好我这里有几瓶汾酒。借着嫂子带来的菜,我给你接风去!”两人关系本来平常,现在都是落魄,竟然显得亲切了起来。雷振春跺着脚笑道:“咱们在这里喝风,这几天南京可热闹!雨辰大婚了,条约也签了。江北那些暴发户就等着继续升官发财吧,就连对面的老西儿,也比咱们强,听说要调到中央当什么次长……也算高升了!”
杨善德兴致本来很好,给雷振春这么一说,顿时就低落了下来。他叹了一声:“老西儿也未必高兴到哪里去,他舍得山西土皇帝的位置?不过时势逼人罢了。他有胆子和雨辰对抗?看他以前拿老袁当爹那个样子就知道了……不过总算还是有下场,不像咱们,投错了胎,身上已经烙了北洋的印子了,只有等着最后垮台!兵到时候不愿意打仗,我两杆盒子炮,打死拉倒。”雷振春笑道:“谁说北洋就不成了?段香岩现在不是直隶的民选省长么?风光得很!”杨善德又叹了口气:“我可不会像段香岩那样,听说他对何灼然当时那个样子,恨不得就当他儿子了!他又有钱,和直隶士绅关系拉得好……别看他现在风光。也是没实权的,他想在直隶有什么动作,雨辰一个手指头就按死了他!”
雷振春只是笑笑,拍拍杨善德的肩膀:“现在你小子牢骚怎么这么多?天下人你小子都不放在眼里,这个要倒霉,那个将来完蛋,先想想咱们的下场要紧!现在民心思定。雨辰把国外的事情摆平了,下步就要拿咱们开刀了。你看着吧,他肯定是打的咱们还有南边西南边那些省份次第扫平的主意。他可不怕打仗,什么道理都在他那边儿呢。要是咱们这些现在还独立的省份不联合起来,不定什么时候真像你说的那样,打死算完!”
杨善德满不在乎地一笑:“人死鸟朝天!喝酒去!他要打,总要找个借口,咱们多活一天,都是他妈的赚的。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咱们兄弟搭伙在一起,生死与共!”
雷振春被杨善德拉着朝前走,也微笑着答应:“好好好,生死与共。”但是他的眼光却在这寒风当中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最后的解决,就真的在眼前了呢。
别看外地省份把雨辰的婚礼传得沸沸扬扬的,还给加上了大婚这么一个非常华丽的名义。其实他的婚礼是安静而简单的,就在总统府内,也没有选择什么特别的日子。他自己没有亲人,女方家里的亲人也来的有限。举办了一个完全西式的婚礼,除了没有牧师,而由顾执中担当他们的证婚人之外,其他的都并不麻烦。政府里面来的人也不多,宋教仁是从头到尾都参加的,他现在很有和雨辰搞好关系的意思,也许是认识到了这个总统的强势!想用配合的办法来维持国民党现在在议会的地位,还有雨辰对广东等省份的手下留情。但是在当时,雨辰终于难得地没有顾虑身边人那些或光明或阴暗的想法,而把他自己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新娘身上。
那一天,李媛真是美丽得耀眼。雨辰记不得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单纯、善良、天真,而且坚贞。那个自己曾经深深眷恋,高挑而美丽的女孩子。经过这个世界的风雨波折,铁与火的交错,现在已经几乎泯灭了踪迹。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而穿着白纱的那个正在走来的女孩子,是属于自己的。爱情也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很无聊也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一个家庭,一个能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女孩,却是有时觉得身心疲惫的他,非常渴望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取得的巨大成就,还有自己改变历史的那种自豪感,现在都被一种男人成家的那种满足感所淹没了。
新娘挽着他的父亲,两位中西女塾的女伴提着她的婚纱,终于把李媛送到了她的面前。在顾执中的证婚词当中,雨辰执起了李媛的手为她戴上了戒指的时候,远东这位最年轻权力者的终身大事,就此决定了。而婚礼也就此结束,没有花车,没有盛大的酒会舞会,雨辰在晚上一如既往地仍然在办公室里面办公。现在虽然国内外大局已经初定,但是仍然是他最紧要的关头。他要以雷霆手段一举解决国内的割据问题,然后才可以集中力量真正参与到这个新世界当中,不管因为自己的实力到底是怎样有限,而参与的程度只能越来越深入!
中央机关、外省政府、国际势力,加上民间机关团体的贺电贺礼,虽然都雪花一样地向总统府送来。结果我们的总统府副官长王登科少将先生,不得不亲自出马当了几天的收发员。不是将这些礼物收下,而是一一重新包好寄回去。按照他的话说:“知道我这几天送回去多少钱的东西吗?虽然我不在行,五百万元总有吧!”有些送礼送得太过夸张的地方军政要人,只要雨辰现在管得到的,都一体派人彻查,到底怎么有这么多钱用来送礼的?由此还派生了1914年由总统亲自提交议院表决公布的公务人员财产申报法案,在一定程度上面促进了公务人员的清廉程度,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雨辰现在的目光,还是集中在河南和陕西这两个省份上面,并且准备以这里为依托,撬动整个中国还处于事实分裂的这个局面。
在河南地面上,在取消了张志鹤统筹全局的军官局面之后,河南也在大选当中举行了民选。河南其他地方的地方豪强,都被当年的江北军杀得好惨。大选的时候也就多了一些新鲜的空气,一些地方真正有名望之士,或者想把地方事情办好的才俊们当选了上去。一时河南省的议会还被称为北方省份的模范议会。但是豫西这块地方,由于欧阳武当时对地方势力的保护,和他长期坐镇在南阳。这里的地方选举,不过是把地方豪强们换了一个合法的名义,依然割据自雄。而欧阳武作为一个国防军的师长,现在也是完全放下架子,和他们打成一团了。两团赣军士兵,本来都是革命武力,诚朴耐劳,打仗也很有战功的。但是因为这里鸦片生意畸形的繁荣,好军官都被排挤,而留下来的军官士兵们,更是把这个只辖两个步兵团的国防军第八师搞得乌烟瘴气。前清时代开始,这个继承了在武昌打响光复第一枪的第八师番号,在南京留守时期,革命精华武力第八师番号的这支赣军精华部队,现在已经完全沉沦了。欧阳武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现在除了捞钱,就是和广东、福建、云南、陕西等几个省份的代表们往来。豫西这块地面,似乎就成了江北基本地盘上面的国中之国。在新年过后,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新下属的新部门禁烟稽查处有一个分队进入了豫西,要参与紫荆关一路的鸦片稽查工作,却被欧阳武留在了南阳,说有他的国防劲旅第八师在,丝毫不用担心鸦片会从这条通路流向河南。
寒风料峭,十几个穿着这里乡民棉袄的人趴在一个山丘的背风的地方,轮流上去监视观望。他们手里可都是乡民们绝对不会有的德国蔡司的军用望远镜。一个青年汉子在山顶上面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冻得嘘嘘作响地从山顶上跑了下来,对着一个带队的中年汉子笑骂道:“他妈的,白冻了两天了,什么都没等到,队长,你说咱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那个中年汉子名字叫做张巍,是国防军的陆军少校。原来是陆通海的军需系统出身的干部。被调到禁烟稽查处担任了一个行动队的队长,因为当年当军需没少和这些黑货打交道,对这些省份的鸦片行销渠道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是也是颇为清楚。他看着面前这个充满活力的部下,微笑道:“打仗你不怕苦,怎么才守这么几天,你就受不了了?想在天津读书的女朋友了?”青年军官腼腆地笑了,但是又放严肃了神色:“苦我不怕,但是心中没底。以前咱们在哪里行动,都是地方全力配合。现在在豫西我们却感觉自己像是这里所有人的敌人一样!欧阳武和他那个参谋长花镇彷不阴不阳的,几乎就是想软禁咱们!咱们要不是找理由回信阳,还离不开这个南阳城呢!路上还碰到几次险情,天知道是土匪残余还是什么别的!要是咱们在这里再等不出一个结果来,那这些辛苦可都白吃了!”
听着自己队员的抱怨,张巍也是神色严肃。他们这些稽查特别行动队全部由军官组成,在禁烟事务上面,按照命令是应该得到地方军政当局的全力支持的。他们这些外勤的行动队在地方上面也很有些钦差大臣似的优越感,但是在豫西这个地方却碰到了这么多不可解,令人郁闷难言的怪事!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那里隐约飘荡的传言,看来不是没有来由的。他皱紧了眉头,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把这里实际的证据搜集到!完成自己的任务!禁烟是从上到下都最关注的大事,也是最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不管背后站的是谁,他都有勇气把他掀倒!在江北军出身的军官面前,没有打不倒的敌人!他自豪地想着。
在豫西冬日的山谷里面,在呼呼作响的寒风当中,终于隐隐传来了一阵马队骡队的铃声和马蹄声音,还有被风传送来的人的声音。张巍一拍自己大腿,果然没有等错!这里石河谷是紫荆关旁边的一条岔路,走紫荆关大的官道通过陕西的烟土,未免也太显眼了一些。紫荆关旁边有些岔路,都是可以通行骡马队的,人迹稀少,最是方便不过。自己在这里苦候几天,终于是等对了!他低沉地发了一声命令,所有十几个队员都警惕了起来,顺着雨裂沟滑下了小丘,埋伏在道旁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骡马队。只要对付了押运的武装,抓住为首的,带走审问,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队骡马还有太平车果然很快就绕过了山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商队,有八十多匹骡马,六十多挂太平车。骡马驮的,还有车上装的,都是一捆捆的鸦片,用油纸包得好好的。粗略估计一下,怎么也有一两千担的量。车子和骡马上面,都插着一面小黑旗,似乎就是他们穿行豫西的护照。这些鸦片将通过河南,然后走水路旱路从黄河的支流里面分散进整个华北大地,造就出无数的烟民,也在掏空这个国家的肌体。而他们的使命,就是作为先锋,在这片土地上面,将这些东西完全铲除。
在这队鸦片驮子的旁边,还有二十几匹马,马上都是背着大枪,穿着羊皮袄,头上扎着白头巾的陕西刀客们,他们的面颊上面都有两团晕红,那是塬上日照充足的结果,很容易就将他们分辨了出来。队伍里面还有两三个穿着皮袍子的大商人模样的人,也骑在马上。神色轻松,和带队的刀客首领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巍环顾了一下正在沉稳埋伏的自己的队员,都是有战斗经验的青年军官,每人一条德国马枪,一把自来德手枪,还有手榴弹,子弹也是充足的。要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有把握的!看他们现在这个放松的样子,完全没有警戒,决心已定,就打吧!他低低地下达了命令:“先投手榴弹,然后放枪,掏匣子枪冲上去肉搏,实在不行再用刺刀。别伤到那几个商人模样的人,等我的命令!”
当队伍在道旁的伏击圈里面过去了一半的时候,正是队伍中段的那些刀客们进入火力范围的时候。张巍在枯草堆里面端起骑枪,略略瞄准就啪地打了出去,一个刀客头子,背上的大枪还挂了红绸子的人物,仰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接着十几颗手榴弹都投了出去,爆炸声成了一片,狭窄的山道顿时硝烟尘土弹片四下弥漫。马队一片人喊马嘶,还有人的惊叫慌乱声音交错在一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往日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在豫西安全来去,还有吃喝招待的地方,会遭到这样的伏击!爆炸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那些已经被吓慌了神的刀客们又遭到了雨点般的子弹打击,枪声虽然不密,但是弹弹都咬肉,顿时又被打了个人仰马翻。有些残余的刀客反应过来想下马找掩护进行抵抗,道路两旁就跳出了十来个汉子,一阵盒子炮当当当的响声,顿时个个了账。这一场伏击战真是打得异常的干净利落。二十多个刀客全部被撂倒。三个商队的主人,还活着一个半,伤的那个被手榴弹弹片崩中头部,也是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那些没枪的车夫马夫,早就趴在地上没有人敢乱动。
张巍把枪掖了起来,又拉了一下头上的帽子,板着脸走到那个还完好的商队主人的面前。没想到那家伙还颇有种,看来也是老跑江湖的了,开口就是关中的口音先问张巍:“朋友,你们是哪路的好汉?我们来去豫西十几次,从来都是在关口规规矩矩交了过路费的。看见这些小黑旗没有?河南绿林不仅通行,还要保护!你们要是才起的杆子不知道规矩,河南绿林上的好汉可饶不了你们!放我们的驮子过去,你们也是求财,给你们两千大洋走路!兄弟也是场面上的人,这些死伤,我自己认了,大家山水有相逢,就当交个朋友!”张巍对这个老江湖也来了兴趣,哈哈一笑:“爷爷天不管,地不收,自己的砦子门一关就是老子我最大!到口的肉还想吐出去?他娘的这队驮子的鸦片至少十万光复票往上,给我两千就想打发?现在大洋换光复票一换九五,打发叫花子呢,我们白在这里吃几天风了?全部拿下没有多说的!”开口居然也是豫西的土腔,队员们发出了一阵哄笑,摆刀弄枪地示威,对他们的队长装土匪感到非常有趣。
那商人站了起来,身上全是人和马的血,看起来有些狼狈。听着张巍夸口的话,冷笑了一声:“你们是新砦子?这些保护费大头还是这里的欧阳师长拿的,你断了他的财路?你们的小土砦子挡得住他们军队的大炮吗?当年袁大头的几十万大军可都是被他们打垮的!我劝你们不要自己找死,得点甜头就走你们的,小命和满砦子的性命要紧!”张巍脸沉了下来,心也沉了下来,欧阳武果然是河南鸦片交易的幕后主使!这一切在豫中豫北一带坐镇的张志鹤怎么没有汇报?至少他们禁烟稽查处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汇报!在南阳遭遇的一切怪现象现在都有了答案。他神色严肃,现在他们的处境可是不妙,知道了这支鸦片商队的遭遇,整个豫西的地方武装,还有欧阳武的正规军都会来搜捕他们这支小小的禁烟分队!他沉着脸一摆手,几个队员已经拥上来把这个商人捆了结实,然后绑在马上。那个商人还在喊:“咱们有商量,两千不够,咱们再加一些,你们要知道……”早有人把他的嘴塞上。张巍指挥着部下选了十几匹还完好的马,翻身上去,朝自己的队员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咱们走!想办法回豫中,到了张志鹤那里咱们就安全了,豫中路走不通的话,咱们就南下,去陈山河那里。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活口带回去!”
欧阳武猛地将自己面前的书案推倒,在室内发出了巨大的轰响声音。桌上名贵的玉雕狮子的镇纸,在临清砖的地面上摔得粉碎。他背着手在室内烦躁地走来走去,却不知道一腔怒火该朝谁发去。花镇彷站在他面前,开口道:“师长,一接到这个消息,我就已经通知驻军和豫西各处的头领,全力截杀这支小队伍。还是有八成把握的,你不必这么着急,咱们还有时间想应对的办法。”欧阳武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个搭档,心里面满是恼怒。现在豫西虽然等于是他欧阳家的独立王国,但是他欧阳武何止才配得上这个身份?他当年可是江西都督,现在沦落到只有两个团的破师长!他深悔当初与雨辰的合作,结果他们现在这些江西军人、革命元勋,谁还有个好的?李烈钧在政府里面被投闲置散,整年在部里面的时间不如在广东浙江福建那里多。自己就不用说了,沦落到这里和土匪打交道!他当初和李烈钧约定的是慢慢积蓄力量,等待雨辰犯错,然后发动同盟会的武力取而代之。但是现在雨辰的地位却越来越稳固!他在豫西和陕西北洋军联络往来已经非止一日,借着搞鸦片也积累了几百万的财产,部下也没有一个不发财的!但是他知道,雨辰想要他死,真的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做嫡系心腹使用,让自己总是担心他什么时候腾出手来收拾自己。雨辰要的是军事上面的绝对集权,他们这些非嫡系的带兵的,还有现在那些事实独立的省份,他肯定是要一一收拾的,除非自己放弃兵权,放弃现在土皇帝的地位,才能换一个平安的寓公生活。但是这些都是他绝对不肯放弃的!而且他还想要得更多!人这一辈子几十年,他不想默默无闻地度过。
现在雨辰终于腾出手来了,利用自己在豫西的特殊地位,想对付自己的借口很多。现在不就是找上门来了?自己可不能坐以待毙!他眼睛有些发红,带点狰狞的神色看着花镇彷:“把齐燮元的代表找来,我需要和他面谈一次,这次是该下决心了!如锦,另外给老长官去电报,看看他们那里的态度如何!”花镇彷有点被他的语气神态吓住了,听着他的命令却没有动身,迟疑地问道:“师长,这是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禁烟督察处的只要咱们能解决了,下次看紧一点,也许就没这个麻烦了。只要咱们国民党还在台上,雨辰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咱们,以静制动不好么?”欧阳武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参谋长还不是想着坐在这个位置上面每天都进钱的好处?早就养肥得没有半点锐气了。雨辰得知自己在这里为所欲为难道仅仅靠这么一个禁烟督察处的小分队?派他们到这里来查自己搞鸦片只是他发出了一个信号,他准备来搞豫西自己的势力了!也许同时还想解决陕西的北洋军势力!鸦片问题就是一个上好的借口。自己要是再不行动起来,那就真的是等死了!他看着满室精美的装饰,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闭上了眼睛。权力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啊,有了不受限制的权力,就有了无限的金钱,就有了滚滚而来的美女,就有了一切。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想放弃。欧阳武睁开了眼睛,朝花镇彷断然命令道:“照我的命令去做!”
公元1914年,由雨辰亲手引领刮起的“禁烟风暴”,终于卷到了豫西这个角落。与之连带将要发生的,并不仅仅是禁烟那么简单,还要包括西北的势力重新洗牌整合。有些原来在风口浪尖上面得意的人物要翻身落马,有些人却将要负担起更加重大的责任。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事件会不会引起现在全国大致平稳的局面剧烈动荡起来,甚而影响雨辰的统治,现在谁还都不知道。只有在豫西土地上面,这一小队禁烟督察处的精英小分队们,正在亡命狂奔。
在总统府下属的各个直接对雨辰负责的部门当中,国防军总参谋部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部门之一。雨辰通过这个部门体现他作为国家元首的统帅权。名义上面有个国防部长作为文官领导国家军队,但是在一开始,就被雨辰以军事尚未完全收束的名义在这个位置上面放上了一个军人,就是蒋百里上将作为国防部长,也得到了议会和内阁的默认。而且这个国防部长现在还坐镇在天津,根本没有在南京就职。所以归根结底,国防军这个强力的武器,还是牢牢掌握在雨辰手中。
在总参谋部里,情报处毫无疑问是当中最神秘的机构。对于雨辰之前投入了多少资源,调用了多少人力,集结了多少精英组建军队和政府的情报系统,至少在现在还是一个谜。浮在台面的,现在就是挂着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和国防军陆军情报局两块牌子的同一个机构。这个机构每天转发给总参谋部情报处的电报是连篇累牍。而每天,情报处的处长都要摘要一份送到雨辰的案头。接着晚上还要送一份当日动态的分析报告,都是雨辰要亲自披阅的。从这些公文每天送达的数量,就知道这个情报处在总参谋部里面的重要地位。因此也毫不意外的就是,总参谋部的情报处长是由吴采兼任,而在北方的白斯文只是担任了副处长。
吴采快步走进了雨辰的办公室里面,最近我们辛苦的大参谋长在南京安了家,举行了比他们大总统还要简单的婚礼。现在不用和底下的小参谋们一起住单身宿舍了。虽然有些失落,但是生活也被他那个贤惠的媳妇儿照料得不错。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走起路来都脚步生风。当他推开雨辰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雨辰也神清气爽地坐在办公桌前面看着报纸,桌上居然还放着一听牛奶。脸被修得干干净净的,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吴采一笑,结婚的男人就是好啊。他在门口啪的一声立正:“总统,找我有事?”
雨辰抬起头来,忙招呼他坐下:“念荪,你还和我闹这个客气!快坐!我的确有事情找你。”吴采微微有些讶异,雨辰前些时候在忙国际承认的问题。接着就是普及教育法案的颁行,很是在议会里面和舍不得花钱的议员们斗争了一阵。接着又抓禁烟的事情,军事上面的事情都丢给他维持处理。他也为军队整编的事情忙得喘不过气来,难道是前两天送上去的情报综合动态,这位总统看到什么机会,准备动手了?吴采集中起了精神,仔细地听雨辰想说些什么。雨辰在椅子上面坐直了身子,神色也郑重地看着吴采。
现在国际上面的事情稍稍安定下来了,在未来世界局势即将发生最大动荡的时候,必须先要把国内大致安定统一下来。有些省份可以先放放,有些却是阻碍他政策的绊脚石,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搬开。这些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里筹划很久了,反复地掂量,和蒋百里、蔡锷,还有现在在天津以总顾问的名义在帮蒋百里忙的杨度等人也在电报里面反复商榷过。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西北那一块,那里现在的确是整个中央最大的心腹大患。南方和西南省份,对中央一直还算支持,敷衍得好。虽然雨辰对粤浙的富庶垂涎,那里也有非常好的面对南中国海的出海口,一直想将这些省份整合到中央体系之内。但是他们一在中央里面有代言人,如国民党诸公;二就是也很难找到借口。反正他们也很难一时做大,就先搁起来不答理他们。西南省份还算恭顺,虽然现在有现成的借口可以开始动手整理这些省份。雨辰却还一时不想把自己手里的基本力量分得太散,那些省份财政上面对中央也谈不上帮助,现在实在有些提不起兴趣把自己的触角伸进西南。
只有西北,唯有西北,是雨辰现在最需要平定的地方。他们对北方局面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而且随时可以辐射影响到绥远满蒙等地。万一和外敌勾结起来,那就是国土西北方向的巨大溃疡!更何况,还有个在豫西的欧阳武,这是雨辰基本省份里面,唯一的不安定因素了。如果他安分的话,雨辰拿他这个第八师师长和豫西军管兼司令的名义还真没有办法。怎么样也要顾及国民党面子不是?但是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给了他动手的借口。
“念荪,现在部队的整顿情况如何?或者说,现在能抽出来的,可以使用在陕西方向的机动部队咱们有多少?”雨辰开口问的还是最根本的武力情况,而这些自然就是吴采最熟悉的东西。他点了点头,完全不用看他的表册,张口就道:“现在三十五旅已经归还建制,湖北第十八师至少可以抽出一个旅来作为西征骨干。四川有十、十七、十九两个师,汤斯灵的第十、第十七师已经整训完毕,可以越秦岭而北。在河南我们的部队最多,张志鹤的第十一师,跟进的第十二师,还有第十六师,总计三个师放在那里,抽两个师出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在山西还有第二师,也可以全师渡河,这样计算一下,不必抽调其他各地驻军,在不动摇地方大局的情况下,咱们可以动员五个师又一个旅,近十万余官兵,怎么样算也够用了……而且,战事未必会像之前内战那样激烈。”吴采掌握情报处,当然也知道一些暗箱操作的事情,对于陕西方面,在他的主持下,早就以部队对这个省份还有欧阳武形成了大包围的态势。当雨辰需要下决心的时候,他布置好的部队态势,早已让他胸有成竹。
雨辰目光闪动,心里面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念头,半晌才叹道:“我已经让禁烟稽查处的人进驻豫西了……按照欧阳武他在豫西的所作所为,估计很快就有报告过来了。到时候昭示天下,光武装贩烟这条罪名他就承担不起!追根溯源,陕西那点残存的武装力量,自然也是要犁庭扫穴的!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我的政策,我就要对付他!这是原则问题。其实欧阳武对咱们这个团体,也是很有功劳情分可言的,但是他现在已经不适应咱们这个新民国的发展趋势,谁也救不得他了!”雨辰坚定地把自己的一席话说完,看着吴采下命令道:“念荪,你把部队准备好,等到时机一成熟,部队马上就按照计划出动!”吴采问了一句:“谁负责?”
这下雨辰就有些为难了,陈山河是刚受过处分的人。而且在对付陕西和欧阳武这股势力当中,他的作风也太过鲁莽了一些,并不适合。而张志鹤现在的表现有些让他失望,太谨小慎微,也太和光同尘了一些。鸦片通道在河南的泛滥,他的作为很不力。估计他的前程,也就是一个师长到头了,让他统率大军,雨辰根本没有考虑。当初在河南作战的两大支队长现在纷纷不能使用,还能抽调谁出来?他忍不住问了吴采一句:“你看谁合适?要不把四川的汤斯灵抽调出来?上次四川的差使,他办得很不坏。”吴采却笃定地道:“应该派松坡先生过去,他眼见着就要担负西南重任的人了。现在先让他熟悉一下部队环境,联络一下部队长的感情,是很有好处的事情。这些部队,很可能都是要抽调使用到西南方向的。而且他的能力,部队长有信仰,总统您也放心。”
雨辰听吴采举荐蔡锷,人就靠在了椅背上面仔细思考,一时有些出神。最后才摆了摆手:“嗯,我再考虑一下。念荪,这两天你盯着情报处的消息,看白斯文他们那里有什么报告,及时转过来,一天三报!部队的动员也可以开始了。不妨大张旗鼓一点,我就要看看在压力下面,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只要他们自乱阵脚,我们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由谁负责这个全盘的军事行动,我再考虑一下。”
吴采点点头,又啪地行了个礼告辞离去。只留下雨辰望着桌上的一沓公文出神,自己虽然已经断然决定出手了。但是和国民党方面还没有进行沟通,这种大的行动,要是他们在内阁里面先闹起来,那就有些棘手了。旋即他又淡淡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自己的决心不容动摇。自己缔造的这个政权,不管是政权内部有刺,还是外面有妨碍自己的山头,都要拔掉!现在就等自己的情报部门拿出一份有说服力的报告了……在国家统一的原则和大前提下面,任何挡在自己前进道路面前的敌人,都只有这个命运。在决定这种事情的时刻,雨辰的心肠总是刚硬无比,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
在大人物布局的时候,棋盘上面的那些棋子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命运,也同样不知道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在雨辰的布局上面,这一小队禁烟督察处的精英队员们,正在豫西的大地上面左冲右突,寻找离开欧阳武地盘的途径。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欧阳武和豫西的地方势力勾结有多深,每一个山口,每一个县城,现在都有地方武装在盘查过往行人。口音稍有可疑的过往人员都被扣押,等着欧阳武派人前来认人。冲要的交通道路上面,更是布置了正规部队把守,等着他们自投罗网,防范得几乎密不透风。不管他们是向南还是向西,都找不到出去的道路。本来他们先是朝张志鹤驻防的地区进发,结果在宛西梁沟的地方,先撞上了宛西的地方武装,双方还发生了交火,他们打倒了几个人,自己也有伤亡,且战且退到了天黑才把那些家伙甩掉。接着又朝南面跑,想从襄樊一带的山区绕出去,但是那里河流纵横,渡口都有人把守,只得辛苦地觅路涉水闯关。幸好冬季水枯,一路也给他们撞了过去。然后就进入了山区,提心吊胆地等着过汉水。到了那里又该怎么办?汉水可不是能够徒涉的地方了。这一切的压力,都摆在了张巍少校的肩头,他要为自己这一小队弟兄的命运负责,同样也要为自己的使命负责。他们是来禁烟督察的。而堂堂的驻军师长却兵匪勾结,大肆转卖鸦片!这种蠹虫,无论如何也要清除干净!
马儿一阵嘶鸣,就看见一个队员躲躲藏藏地骑马来到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神色紧张,但是好歹还没有人跟踪的样子。张巍迎了上去,看着自己那个手下已经满头满脸的大汗,还有失望的神色:“怎么?前面没有渡口么?”
那个队员用袖子擦了一把汗,苦笑道:“队长,人家早有准备了!汉水这边渡口都有军队站岗,检查往来行人。我小心沿着河走了一阵子,没有发现零星的小船。好容易看见了一个渔夫,他说现在大军在搞什么军事演习,他们的船都集中征用了。欧阳武做得还算地道,居然都付了钱!他们反应也真是快,咱们看样子是从这里走不出去啦。”张巍心里一凉,转头看了看自己那些满脸都是失望神色的队员们,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山凹里面休息,最后的一点干粮也都已经吃光,每人脸上都是风尘满面,被寒风吹出了大大小小的裂口,人和马都瘦了。现在向南的路又堵死了,该怎么办?如果是夏天,说不定还能利用水性好的队员在夜里泅水过去,只要到了武汉和驻军联系上,就能把他们接应出去。欧阳武是无论如何不敢向陈山河开火的,可是现在冬天,下水的话人估计就冻死了,更别说越过上百米的水障了!他一时真的没有了主意,又看到那个一直被他们带着当做活证据的鸦片商人,他虽然满脸颓唐的神色,但是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也按捺不住,看得张巍就是一头的恼火。
他不做声地从马褡裢里面翻出了一沓正式的公文报告用纸,招呼着队员们都围着那个商人坐了下来。他整了整身上的便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军人一些:“弟兄们,咱们在豫西这块地面上已经撞了七八天了,人困马乏,到处都是欧阳武布置的天罗地网,咱们一队十四个弟兄,现在也只剩下了九个,可是咱们的使命,到现在还没有完成!欧阳武贩卖鸦片,在豫西只手遮天,违反中央政策的事情,我相信咱们情报单位,不止有咱们这一队人查探到了情报。但是咱们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我们是不同于欧阳武部队的正规军人!现在我宣布,正式讯问这个证人,大家共同记录报告,然后大家分散突围,就是有一个人,也要把这些情报报告带出去!咱们每耽误一天,就有多少鸦片流向咱们这个亲手缔造出来的新民国内地,就有多少人要继续受害!欧阳武这种人多留在国防军里一天,也是我们军人天大的耻辱!使命荣誉和忠诚,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的生命,现在开始吧。”在这一刻,保定军校主计科毕业,同时也在江北军校接受过情报工作调训的张巍少校,江北军校两大校训之一的“使命荣誉和忠诚即吾生命”的精神,正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那个鸦片商人这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跟着这些家伙绑在马上颠簸了七八天,他那一点江湖气概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再说一路上早被他们问了个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这些军人走个形式,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当下就把自己知道的再来了一遍竹筒倒豆子。欧阳武是直接和齐燮元进行的接头,他们这些鸦片商人从齐燮元那里以每箱九十元的价格购买鸦片,从紫荆关进入河南,关口有欧阳武派驻的专门办事机构,每箱交纳一百二十元的过境税之后,放他们在那里通行。如果转卖给他们,欧阳武的军队也进行收购,每箱以一百四十元购买。然后交由豫西的地方土豪们编织的销售网络,向内地倾销。有时还利用第八师的名义,押船以军需物资的名义一直运到沿海再转运天津。现在华北整个的鸦片市场,几乎都完全被陕土霸占了。按照这个鸦片商人的估计,光是他们这样规模的商队,在陕西河南就有上百支,每年要给欧阳武送上七八万元的孝敬。豫西地方因为和欧阳武现在利害一致,大家早就成为一个团体了。至于和陕西的大小军头们确切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
这些军人们都埋头记录,张巍在每份报告的前面都简单写了这次他们是如何伏击这支鸦片商队的经过,同时也写下了一路来欧阳武部队对他们的围追堵截,最后每份报告上面都签下了所有队员的名字,那个鸦片商人也一一的在自己名字后面画了十字。张巍押着那个证人上了马,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伙计,做得不错!”那商人只有报以苦笑,等着张巍再把他捆起来。九个队员集合在了一起,站成了一列横队。大家都很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只是互相行礼,然后就各自上马,分散奔了出去。张巍坐在马上看着他们各自义无反顾的背影,眼睛略微的有点湿润。那个商人在马背上有些奇怪地问他:“官长,你们这些当兵吃粮的是怎么搞的?又不要钱又不要命,你们图的是什么?这么分散跑出去,只有送死啊!”
张巍看着他,突然笑了:“我们图的就是一个更加干净的国家。伙计,这次事情了了,你赶紧改行吧!”
在南阳府城里面,现在还是一片阴郁的气氛。欧阳武的身子埋在西式的沙发里面,定定地看着对面齐燮元派来的代表,就是原来一师二旅的旅长于之富。现在他的旅编没有了,但是好歹他也不太计较,被齐燮元派来欧阳武这里联络,顺便合伙大做鸦片生意,也捞得是盆满钵满,每月汇往天津的钱就是十来万,早打着时势不对就脚底抹油的主意。现在整个陕西的北洋残部,不这么想的有几个?还真的和雨辰对抗到底啊,这欧阳武还来和他商量和陕西北洋残军联合起兵的事情,是不是脑子突然不做主了?想着他刚才的说辞,于之富斟酌地回答:“欧阳师长的意见,咱们是再赞同不过的了。咱们辛辛苦苦地奔陕西,还不是为的和雨辰那个小子不共戴天?你的意见我一定转达到。现在川边、山西、豫西还有绥远东北,还有长江下游的朋友,咱们都心里有数。只是现在陕西的部队饷钱现在勉强够了,但是武器弹药还很缺乏,力量不够啊!欧阳师长要是能够想法子解决,咱们一定义不容辞!”
欧阳武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蠢货代表,他心里打的推脱主意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但是他们就不想想,雨辰想借着禁烟的借口来对付他们两方。他们这个鸦片产地的地方就躲得过去?这个时候还不捆在一起应付,还尽说这些敷衍的话,真是一个个捞钱都捞傻了?到时候背着一个鸦片贩子的罪名,雨辰会让你们进租界当寓公享福?蠢!
他这个时候加倍想着李烈钧老长官那里回来的消息,下游的同盟会省份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每月的收入,总有八十万以上的资金交给李烈钧去奔走联络,甚至走私军火。还不就是等着万一决裂的那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背着一个鸦片贩子的名义被雨辰解决!要闹,就闹大一点吧!
浙江的天气在冬天里面也显得是异常的温软柔和,西湖边上还有几点未化净的残雪,点缀在湖边的树林小亭上面,更为现在的景色增添了另外一番景致。在楼外楼临湖的包厢里面,几位客人的酒席,正到半酣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一直传到了湖水之上。包厢门口有穿着呢子军装,佩戴着两把盒子枪的卫士把守。这一切都说明,这几位客人,就是新政权下,在浙江的新贵们。
局势虽然一直在中国大地上面动荡,风波是一场接着一场。浙江虽然就在雨辰的基本地盘江苏和安徽的旁边,却似乎就在风暴眼里,一直都还算平静。朱瑞还有吕公望他们野心不大,各种势力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使得浙江这个富庶的省份一直以来都兵戈不起。大选之后,他们也顺利把持了浙江省的大权,依然维持着他们的地位,朱瑞担任省长,而吕公望担任浙江省保安司令。浙军经过整编调整,现在也依然维持着一个整师,六个步兵团的建制,也算得是兵强马壮。但是随着雨辰逐渐确立了中央的权威,对国内其他省份的事务腾出手来,明显是要有所作为的时候,浙江的这些掌权者们,渐渐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滋润了。雨辰对他们无形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了。如果不是内阁和议会里面还有国民党的势力在对雨辰进行牵制,谁也不知道浙江还能在雨辰的巨大影响下面坚持自己的地位能够有多久。
酒桌上面的气氛倒还是相当热烈的,李烈钧在首席的位置上面喝得脸色有些苍白。这位前江西都督,现在的民国水利部部长已经不穿军服了,一身蓝色的洋装,头发也梳了一个整齐的中间分,熟悉他的人看起来都觉得有些滑稽的样子。他和其他几位失意的同盟会高官一样,现在几乎完全不在南京办公,就在广东浙江香港一带奔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孙中山先生这位全国铁路督办,现在更是住在香港,在筹备自己的婚礼。全国铁路建设的事情,倒是雨辰现在在操办陇海和粤汉两条铁路的建设工作。现在国民党的中生代精英还算和雨辰合作愉快,那些前辈的作为,却总和新政权有些格格不入。
他停住了杯子,席间的笑闹声音也一下住了下来。他看着窗外的那些残雪,突然叹了一口气:“现在江北是蒸蒸日上,我们却是在苦苦支撑。真是不如归去啊……在西湖边上建一小庐,诗酒终日,不也是一生?”浙江的两大高官朱瑞和吕公望自然也在。就听见吕公望笑嘻嘻地道:“协和大哥好雅兴!想在西湖边上筑庐,也就是朱瑞大哥一句话的事情,上海哈同不是在西湖边上建了好大一个房子?再让朱大哥给你找一个就是了。”他在那里轻松地说笑,朱瑞也只是附和:“协和兄是革命元勋,要块地还不简单?我都包了,连盖房子都是兄弟的事情,咱们弟兄以后下台,就在这里盘桓吧。”
听着两个人绕来绕去的就是不和自己说心里话,李烈钧心里只是苦笑。整个国民党还有包括前身同盟会这个团体,现在似乎就他一个人在奔忙这个事情。大家都各自安坐,就等着雨辰一个个来收拾他们吧!中山先生现在似乎消极,广东陈炯明和胡汉民现在还在闹意气,福建孙倒仁是个胆小鬼,西南军阀和他们并不贴心,豫西欧阳武现在在苦苦支撑。浙江这两位自己找他们好几次,还是一句交心的话都没有,难道等着做寓公吗?他们光复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难道就要让给雨辰把这一切全部都拿去不成?这个时候,他感到的就只有疲倦,也对自己轻松鲁莽地把江西送给雨辰,感到无限的后悔,自己当时要多一些警惕的话……当时谁又想得到,雨辰这支黄雀在后,有着这么大的野心,和这么狠的手段?
在这位性格激烈的光复元勋的心里,现在只有着一直贯穿到现在的愤懑之情,还有希望重新掌握大权的渴望。无论如何,他们这些人的地位应该得到维持!雨辰现在在中央搞独裁的面目是越来越明显了,内阁和议会不过是他披在身上的一面遮人耳目的大旗。现在趁他地位还未完全稳固,大家还有机会。不然就真的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坚持着奔忙各地,到底是为了他当初的革命理想,还是只是胸中的一股意气。
今天无论如何,他是打算和这些人摊牌的了:“两位老兄,你们是好有兴致啊。我是已经等于下野的人了,在水利部也不过是尸位素餐。可是你们二位却是前程远大!难道真的要等着雨辰一一下手吗?那咱们的光复成果,可就真的是断送殆尽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个神色有些尴尬的浙江高官,语气深沉,“赣军当初做了错事,现在都在极力弥补,因为我们不相信雨辰!他不过是另外一个袁世凯!现在和美国又签订密约,在美国的支持下准备搞什么币制改革,还不是卖国的行为?把国家的经济命脉双手奉献给列强,和袁世凯又有什么样的区别?他这人为人也心狠手辣,当初在北方对北洋高官的搜捕,不就是特务政治的滥觞?大家应该早点拿出点办法来,为国家计,为民族计,我们都要站出来。现在中央我们和他过半,名义是非常好找的。就算不能够将他推下台来,我们也要表达出自己的声音出来,对他有所制约。不然这个所谓的共和民国,不就是他一人的天下?未来就算他要做皇帝,又有谁能来阻止他?现在我们不是没有同志,浙闽粤三省,兵精粮足。而雨辰势力分散得太多,现在在西北和东北,已经牵制了他很大一部分力量,只要咱们登高而呼,看似庞然大物的他说不定就要应声倒地!现在在豫西,我欧阳武部已经准备和雨辰决裂,两位的意见到底是什么?是帮雨辰,还是和他斗到底?浙江是有光荣革命传统的省份,我希望两位大哥,好好地考虑一下。”
他顿了一下,席间刚才热烈的气氛现在已经变得死寂。朱瑞和吕公望两个人目光转动,但是仍然是一无表示。李烈钧有些发急,但是语气却放缓了三分:“我知道两位现在很难做出决定,但是两位要好好考虑一下,雨辰对西北的动手就在眼前,这个消息是绝对可靠的!只要西北一告平定,他现在在北方的大军抽调南下,浙江省这块他垂涎已久的肥肉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到时候真指望议会或者内阁能对他有所制约么?他大可以解散议会,重组内阁!我们能在中央有一席位,还不是靠同盟会三省的军事力量支撑?现在更要把咱们的力量表示出来!三省力量联合西北,至少能为我们革命党人保留一块地盘,留待将来!二位将来鹏程万里,自然也不可限量!”他已经说得唇焦舌敝,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现在自己算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雨辰在西北有所行动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欧阳武从豫西发来的求援电报,希望他能在东南有所联络呼应,但是他奔忙这么久,却还是悲哀地发现,雨辰现在的地位实在太强势了,压制得地方丝毫不敢有所异动。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看着两个浙江将领为难的表情,在这一刻,他真的有了在西湖边上隐居的心思,大事已经不可为了啊!
朱瑞最先站了起来,强笑道:“兄弟还有事情,先走了。吕大哥陪协和兄好好谈谈。我看局面也不见得有那么恶劣……协和兄的话我会认真考虑,改日再奉请协和兄。”说完他整整身上的长袍马褂,真的就这样走了。只留下吕公望和李烈钧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吕公望端起酒杯:“协和兄,来,喝酒!今天大家高兴,国事改日再谈!”
在欧阳武烦恼而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李烈钧四下奔走却毫无头绪的时候,南京方面的局势,却按照雨辰的步骤在一步步地进行着。先是再次重申了政府和鸦片开战的决心,在沿海加大了对鸦片销售的打击力度,天津这个北方鸦片最大的集散地,每天蒋百里都板着面孔在下令杀人。议会一道道的立法都是针对鸦片种植、贩卖、吸食的问题的。雨辰已经下定决心要清除这个百年之患,他还行文给西南各省,要他们就在本省禁止鸦片种植、贩卖过境的事情表明态度。西南各省本来就靠鸦片吃饭,他们一边表明了自己赞同中央的态度,一面又在叫苦,说云南等地农民以种植鸦片为生,省府方面不能不考虑这些百姓的生活,西南各省贫瘠,需要中央拨款救济农民,并且促使他们改行。雨辰也知道中央拨款过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但是为了表明态度,他还是从总统特别款项当中拿出来了九百多万元的补助款项,分发给西南各省。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表明自己毫不动摇的立场。同时陆军也在加紧动员,蔡锷已经出镇郑州,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出镇西南,麾下应该配属给他的五师一旅部队都在进抵出发位置。现在报界、议会、内阁都传得沸沸扬扬,认为又一场针对西北的战事迫在眉睫。雨辰是决定用雷霆手段了。
议会将国防军总参谋长吴采传到议会征询,问是不是近期有内战发生。国防军用作对内战争,看来是违宪的举动。吴采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次不是内战,而是一次禁烟的警察行动。在国家内卫部队和内卫机关还没有形成规模制度的时候,国防军将分担他们的使命。议会和内阁最担心的就是雨辰借用这个借口实际清理各省的独立势力,到时候闹起来就是兵连祸结,不可开交了。而且现在独立各省的地位,实际是他们在暗中维持的,在他们看来,这是牵制雨辰的最好手段之一。顿时议会内阁和总统府之间,甚至各单位之间,都闹得各不休。互相指责,互相要求做出解释。雨辰才安定了国际的事情,又将现在国内闹得是大家都觉得纷乱了。大家也终于看出了雨辰的决心,他是坚决要把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在这种前期的时候,他不惮于使用最坚决的手段!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西北。
而这时在天津,情报安全机构的重要人物白斯文,也在动手写着也许是他工作到现在以来最重要的一份报告,蒋百里也在帮助他炮制着这一切。这份报告,也许就是国防军大举对西行动的檄文,也是雨辰彻底安定国内的先声。
对西北方面那个巨大的鸦片种植销售团体的情报搜集活动,当然是不止张巍那一个小队的行动。白斯文在里面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各种外部甚至内部搜集的情报已经是铁证如山。但是当欧阳武在豫西对禁烟督察处开火,企图消灭这支安全小部队的情报被冒死突围出来的情报军官们带来的时候,从蒋百里到白斯文都是怒发冲冠。国防军内部,江北团体内部不是没有犯纪律的,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家伙!欧阳武难道真以为雨辰不敢动他?现在要动的就是他和背后的那些北洋残兵!这个消息很快也加进了白斯文的报告当中,以最快的速度提交给了南京总统府。而雨辰拿到这个的时候,也就宣布了他的行动即将开始。
1914年1月22日,雨辰正式向议会提交了这份被称为《民国三年西北鸦片种植销售汇报》的报告,并请议会授权动用武力铲除这支现在在陕西和豫西的“土匪”武装。如果议会不加以授权,他将断然使用安蒙军这支力量。报告详细地说明了陕西北洋残军和豫西欧阳武第八师的违法行为,每年经过他们那里,销往华北的鸦片达到了上千万斤的数量。对国家禁烟督察人员使用武力,杀人灭口。把持陕西和豫西的地方选举,兵匪豪绅勾结。还上溯到了北洋军擅自进兵陕西,和国家另外一支国防武力,陕西地方的三十师开火作战。无法无天到了惊人的地步!因为证据是如此的确凿,而且报告也撇开了对其他事实独立省份的地位问题,只是针对人人都觉得无足轻重的北洋残军,还有算是雨辰内部的第八师,议会很快就通过了表决,给予雨辰授权,准许他动用国防军进行这次禁烟警察行动。大战顿时一触即发。
雨辰在得到授权之后,马上通过总参谋部宣布了撤销第八师的番号,欧阳武革职等待审查,让第八师马上交出豫西地方,到郑州缴械解散。对陕西北洋军第四师也是同样的命令,撤销番号,将领革职等待审查,也要到郑州缴械解散。命令一经发出,就等于是对现在在郑州的蔡锷统领大军的战斗命令。所有部队马上就行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欧阳武和北洋残余的齐燮元、何宗莲、李奎元、杨善德、雷振春等十几名将领联合通电,宣布开始维护民国政体,进行二次革命。电文也不知道是谁起草的,洋洋洒洒好大一篇。从雨辰盘踞江北徐州开始指责起,一直到现在把持大选,非法结束前政府的法统,利用手中武力穷兵黩武,操持国政,肆行独裁统治,逼死黄兴等革命元勋。和外国列强签订丧权辱国条约,将币制改革这国家经济命脉交于列强之手。从头到尾狗血淋头地把他大骂了一阵,并宣布要恢复原有民国法统,特别组建护法军,从西北开始讨雨,希望全国义师,风起云涌,响应大军,直到恢复法统为止。檄文最后还照抄了徐敬业当初的檄文:“试看今日之域中,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陕西和豫西的武装力量,被编成为护法救国军六个军,齐燮元担任总司令,欧阳武担任副司令,分为齐燮元、欧阳武、何宗莲、杨善德、雷振春、李奎元等六个军。同时还给浙江、福建、广东、奉天、山西、黑龙江、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势力一直委任到了护国军第二十八军的番号,希望他们共起讨雨。双方在西北方向剑拔弩张,战事马上就要开始。被电文中加委的省份,一些很快就通电表示否认声讨,一些却态度暧昧,迟迟没有反应。但是雨辰总统府那里,对这场闹剧却是嗤之以鼻,坚持认为他们就是一帮土匪,而自己的行动,仍然仅仅是一场警察的禁烟行动。
郑州现在毫无疑问就是这场民国三年年初风波的中心。这里在北洋军撤走之后,又变成了一个兵的城市。中央军现在的十一、十二、十四、十六四个师沿着津浦路展开,其中十一师的二十一旅已经进抵洛阳潼关一线,在河东还有安蒙军的第二师。就连二十一师也抽调了一个混成骑兵团进入了河东一带,更别说在秦岭一带跃跃欲试的十师和十七师的部队。雨辰比预期的动员还抽调了更多的部队,他就是要展示出自己的绝对力量优势,震慑国内的一切敌人!
蔡锷现在的职位是国防军西北前进指挥部主任,兼西北禁烟专员。他摇晃着马鞭走进了自己的指挥部院子。他现在根据医嘱还是每天跑马锻炼,现在身上又负担了责任,看起来气色竟然是出奇的好。当他下马的时候,就看见十一师师长张志鹤站在门口,一脸忐忑不安地在等待着他回来。看来这个师长是早就过来了啊。蔡锷心里面有数,张志鹤这位雨辰以前的第一任副官长,现在却有些失宠的架势。人的忠心和能力是没得说的,但是因为是保定出身,在北方的社会关系也很深。人性格也算忠厚念旧情,做不到一些北方出身的中央新贵那样对以前的社会关系狠得下脸来。结果因为自己性格,先后在豫南匪患还有这次禁烟行动当中都被雨辰申饬,很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本来他按照资格是就近指挥河南部队的最好人选,现在却空降了自己过来,他这个师长位置能不能保得住,还是未定之数呢。加上万一以后要追究责任……怪不得一大早就在自己的院子外面等门。
蔡锷笑着和他打招呼:“展空,这么早?有什么事情么?”张志鹤忙朝蔡锷行了一个军礼,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蔡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笑道:“展空,进去说!部队布置得怎么样了?现在编制如何,是不是还够充实?你们在一线,要借重的地方还多,需要看到你好好表现一下呢。”他话外的意思就是,赶紧表现得积极一点,戴罪立功吧!雨辰不会一再给你机会,盯着你师长这个位置的人,是大有人在!
张志鹤苦笑道:“谢谢主任关心,咱们第十一师是老部队了。编制充足,装备也不坏。因为剿匪行动一直都没有断,所以部队的弦也绷得很紧,马上行动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师里面还有一个炮兵营,我们对面的敌人缺乏重武器,打起来必胜是没有问题的。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心里面放不下,所以来找主任说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蔡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张志鹤自己的事情都挺麻烦的了,他还要为谁来说话?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当过雨辰的副官长,就这么肆无忌惮了?
关中本来一直是中国的帝王基业,随着地力的逐渐开发干净,中国的统治中心越来越向东迁移。现在的王气,又在金陵古城重新勃发。这个以西安为中心的省份,现在却处于这些新兴势力的强大压力下面。
陕西从近代以来,一直是一个相当保守的省份。光复之时,这里也有以井勿幕等人为首的同盟党人着力于推翻清朝统治的事业。他们联络了当地会党,一举光复成功,推举出了以张凤翔为首的陕西都督,并成立了陕西光复政府。但是这里的清势力的反击也是最为有力的。清朝陕甘总督调集以少数民族马队为主的甘军,也曾经向西安进军挺进,双方的战火一直从陕甘边界打到西安附近。就在这种情况下,举着光复大旗的陕西刀客武装组成秦陇复汉军,东出潼关,去争夺中原天下。结果两方面都遭到了失败,甘军的马足,一直逼近到西安城边。而东出潼关的秦陇复汉军也被毅军击败,从此陕西的地方势力就划地自守了。不同的大小武装各自划分防区,互不干涉,名义上面共侍张凤翔一主,其实他的政令不能出省门一步。这些大小土著军阀就安心地吃着黑粮黑饷,静观中原大地的风云变幻了。袁世凯势力大的时候,他们向袁世凯输诚。当雨辰蹿起的时候,他们又在通电声援雨辰。只要雨辰发通电需要都督们出来列名了,陕西从来都是义不容辞。所以在雨辰彻底打垮袁世凯势力之后,对陕西这个省份也相当客气。首先是实在鞭长莫及,其次就是他们一直都挺恭顺。
但是在大选进行的时候,陕西这个好像独立于纷乱中原的世外桃源一样的省份,也终于遭到了北洋残军的大举入侵。陕西地方武装本来就是零散而落后的。如何能抵挡住近代化而且占据兵力优势的北洋军的攻击?很快张凤翔就丢掉了西安,一口气逃到了汉中。结果从四川亡命过来的刘存厚等川军又迫使他从汉中逃走,现在在甘肃黑错才停下来摆出了陕西流亡政府的架子,可是现在谁还理睬他?其他陕西的地方武装,或者被北洋军打垮,或者就向北洋输诚,大家一起来发鸦片财。因为雨辰在大选之后,一直忙于稳定住政府阵脚的事情,还来不及收拾他们。这些家伙在陕西居然也过了大半年的安逸日子。可是好日子总是有到头的时候的,现在似乎就是北洋这个势力最后一点残余力量的末日到来的时候了。
在整个陕西省,北洋驻军还在煞有介事地动员,一队队的从原来划分的防区调出来,源源向东开拔。摆出了三个作战方向,在紫荆关方向的欧阳武部队,在潼关方向的北洋主力,还有在面对河东方向展开的雷振春和杨善德等两个军。按照六个军长联合会议上面的计划,除了以川军刘存厚、杨森两部稳定川陕边境之外,其他主力要尽可能地向外打出去。特别是雷振春和杨善德两个军,在北洋其他主力为他们挡住雨辰部队直接锋芒的时候,要尽力向山西攻击前进,只要打下山西,陕西省就有了依托,大可以和雨辰部队周旋下去了。他们这些人从违背中央命令,擅自进兵陕西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了,所以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服软的表示。六个军五万多部队,全部都展开了,陕西省内的民夫不断在押解下把粮食等军用物资朝前方输送。陕西省境内的残余大小土著武装都在等着看风色,什么时候反戈一击,在雨辰面前捞个功臣的名义。大战,就在这古怪的气氛下面拉开了序幕。
雷振春还是站在河岸边上自己部队的工事顶上,在望远镜里面望着对面晋军的动向。随着护法军的成立,欧阳武叫嚣的二次革命开始了。晋军像是被烟熏的蜂窝一样,乱纷纷地就动了起来,前几天杨善德的护法军第五军的部队从下游试探着强渡了一次河,被晋军的炮火打了回来,估计晋军的第二十六师,还有他们的零星地方部队,都迎到了这个正面上。大概有一万四五千人,大炮二十多门。而他和杨善德的联合军,号称四个旅八个团的部队,总共不过才一万二千多人,其中不少还是强拉的陕西地方新兵,可谓毫无战斗力。重武器全部就三门日本造的七十五毫米山炮,还有十来架重机关枪。光是晋军凭借黄河天险,他们就别指望能打过河去,更别说晋军背后恐怖的安蒙军第二师了!这是一支在东北前线打出威名,编制充实,装备精良的王牌部队!在他看来,对面也是在等待着河南正面部队的统一行动,然后就由东向西压过来,最后在关中平原上面,把他们这些前朝余孽挤压成粉,然后彻底埋葬。
雨辰借用禁烟的名义,向陕西压迫动手,这点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初在禁烟法通过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雨辰终于找到借口了!但是对于齐燮元和欧阳武他们居然还敢于动手反抗,他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他们难道连敌我对比力量都看不清楚了么?难道就是为了赌这么一口气?他们这些力量,唯一现实的应对雨辰办法,要么就是投降,要么就是集中力量,继续再向西。甘肃、青海、宁夏那些地方,还尽有回旋的余地,也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大家都倦了,在雨辰的强大压力下不想再向西亡命了。干脆就见个高下,早点结束这场民国的春梦吧!
但是有些人,却并不想和他们一起殉葬呢。雷振春放下了望远镜,跳进了堑壕里面。士兵们都裹着棉袄懒洋洋地坐在堑壕里面,几个人分享着一支香烟。他的这些兵,虽然装备坏了一点,但是都是七八年军龄的老兵油子,虽然对面大兵压境,但是一点都看不出慌张的样子来。反正敌人上来了,凭着良心放几枪,对得起自己的饷钱,然后就换个地方当兵吃粮,管这些官长到时候怎么说!雷振春也知道他们的心态,想命令他们加固一下工事的话也说不出口来了。只好无声地叹口气,副官把他的大衣递了过来,他正在穿大衣的时候,就看见阵地后面一阵扰攘,再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杨善德意气风发地带着一大堆卫兵随从走了过来,还有参谋背着鼓鼓囊囊的图囊,看来又是来看前线态势的。
杨善德可真是北洋的铁杆将领,别看前段时间被齐大头他们冷落了也是牢骚满腹的样子。但是一到该动兵打仗拼生死的时候,马上就像虚火上升一样,浑身又都是精神了。要是谁在他旁边说雨辰势力太大,他总是把脖子一梗:“老子的枪是烧火棍?现在六个军合力,雨辰也不能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这里,咱们凭什么不能打出一番天下来?他起家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几千个人!”按照雷振春对自己太太的话,这位杨善德就是一个二杆子军长。不过现在两人联合,虽然心里面只是冷笑,但是还热情地迎了上去:“老杨,又来看地形?我正在这边呢。你就在军部歇歇吧,河风和刀子一样。”杨善德跳进了堑壕,他的随员顿时就也把这里给塞得满满的。本来安静的前线阵地顿时就是一片人声嘈杂。幸好晋军不积极,不然看前面这个乱劲,一阵炮弹过来,河东前线联合军的指挥力量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几个本来在堑壕里面抽烟的士兵,不做声地就溜走了。大人物,能躲多远是多远。
杨善德哼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对面的晋军阵地。隔着滔滔黄河,那里就像没有人烟一样的安静。他没有看雷振春,大声地道:“他妈的,老子前些时候居然能在这些醋瓶子手底下吃亏!真他妈的越活越回去了。不行,这个场子得找回来。光灿兄,我又有了计划!”
雷振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有计划就在这里说出来?不需要大家进行参谋作业了?你说的话就是王法?和这个二杆子搭伙计真的是有笑话看了。不过现在他是另有怀抱的人,懒得和杨善德争执,就淡笑着看着他。
杨善德把双手张开,目光狂热:“现在我们和雨辰部队对峙,唯一能捏的软柿子就是晋军!只要咱们能渡过黄河,背水一战,哪怕安蒙军二师上来咱们也不惧,因为咱们是死中求生!现在六个军都在看着咱们,打下山西就全局皆活。光灿大哥,正是我辈建功立业,打出一番局面的机会!上次我们单独一军偷渡,被火力挡了回来。这次我决心选渡口,准备渡河就便器材。两个军一起展开正面的强渡!晋军软弱,趁着安蒙军还没上来,我们一定要占领对岸!在这里只有等死的份儿!估计准备器材,调整部队,只需要三天的工夫,到时候我们两个军就齐头并进,一定能够获得胜利!”他回头看着雷振春,仿佛他就是雷振春的上级,“光灿兄,我的计划已经上报给护法军总部了,齐司令已经批准,你要全力配合我!”
这么说,还有三天的时间准备啊。雷振春在心里不知道到底是种什么情绪。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面前的黄河,那里仍然是浊浪滔滔,不可遏制地向大海奔流而去,正像现在滚动的时代潮流一样。
“雨辰总统钧鉴:职已抵达郑州。部队已渐次展开,士气高涨,军容严整。本次已顺诛逆,我军获得全胜之局当不待卜龟。观伪护法军举旗于陕西一省,实属鲁莽灭裂之举。以锷观之,当是我新政权泰山压顶,陕西之北洋余烬已觉己为釜底游鱼,战无把握,退不可去。鸦片销售事关该部生死存亡,于是妄图一逞。皇皇通电,满纸大言,纸后众人心虚胆怯之处,不足为识者一笑。我军十万雄师,以全国政权为背后泰山之靠,月内报捷,当是卑职可为钧座所必保也。军事问题虽如是,但随之善后,当深有可虑之处。
“欧阳武久为我系统之基本武力,其第八师有光复以来赣军血脉,和现内阁国民党血气相连。虽因鸦片销售之事无人敢为其说项。但对于该部,处理稍一不慎,仍有遗患将来之忧。处理稍重,则浙粤闽及西南诸省当有兔死狐悲之意,谓我辈将来下场不过如此。则中央对其余省份措手之时,彼辈将对抗到底,则民族元气,伤损必大。若处理稍轻,则彼辈侥幸之心当跃然面上,谓我辈即使对抗中央到底,也不过如此,则中央政令推行,必大受阻力,长此以往。最终仍将面对决裂之局。钧座以禁烟之大义激起陕西北洋余烬率先决裂,当是大好之局,然则如何行事既能震慑现独立各省又不刺激过甚。则为锷终日绕室彷徨熟思之事,钧座亦可早赐睿断,相信当可处理平稳。
“又则西北事了,国内当再无过大战乱。我民国自可埋头建设,军队也可渐次整顿一致对外。其余独立各省,当可在政治层面使其就我范围。然则军队现有一甚可虑事,张展空前日也曾于锷言及,陆军中下级官佐现于青军会外有秘密结合。谓国会不可恃,内阁为绊脚石。天下是我总统打将下来,天下事应由我总统一言而定,应由总统率领我辈带领民族复兴。议会内阁若有杯葛我总统处,我等青年军人唯有以刺刀炸弹对待。锷闻此言,不胜震惊已极!
“民国肇造不易,我总统天纵英才,孤心苦诣创造此共和局面。世人对我总统为民族领袖当无疑义。但民国政体如何能容此等军人干涉?长此以往,则军队长官被其把持,国家政争为其强大武力所左右。彼辈虽倡言拥护钧座,但大权独揽之后,钧座亦为一架空人物矣。我中华民国虽不为中华军国亦不可得。此辈现虽为冰层之下潜流。但锷近日细察军队思想,此辈言论竟大有售卖之余地。望我总统为民国计,为国家计,为民族计,早日整顿军内此种思想。长此以往,则拥有光荣历史之我国防武力,当蜕化为一暴力集团矣!
“锷于郑州西北禁烟总指挥部,临书匆匆,笔不尽言。又:作战处新的作战计划业已下达,锷于主官正推演当中。不日将回报作战处详尽计划,大举即在眼前。”
蔡锷终于写完了这一封长信,雨辰以国士待他,他也不能不以国士报之。这封信里面其实有很多话都不该说出来的,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来了。因为这个国家好容易出现了一个大致安定的局面,也在蓬勃向上。他愿意将自己的全力奉献出来,帮助这个脆弱的国家向前健康地发展。他实在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百年气运衰微之后,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可能发展的机会,大家都不希望再走错路了。
在他看来,战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善后倒是有些烦心的,就看雨辰怎么发落这些手下败将了。这点他对雨辰是很有信心的,他总是能把一个处理结果做得冠冕堂皇,让别人以后暗中警惕不敢再来一次。这点他只需要提个醒就是了。可是张志鹤对他谈的那一席话呢?这个师长忧心忡忡地说到了他部下中那些中下级军官当中的暗流涌动,他在其他部队当中略微考察了一下,也多少都有这个情况。这是民国的未来之忧啊!
蔡锷披衣站了起来,室内一灯如豆,室外寒风凛冽。他的心里却是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因为他实在有着深深的恐惧。在他看来,雨辰并没有从根本改变这个国家。他只是借着时代的潮流,凭借着自己利用各种不可能再碰到的好运气创建起来的强大军队,强行占据了这个国家的上层。并且集中了自己能够集中的权力,给这个国家换上了一件新的外衣。他虽然在努力地推行着他自己的一些政策,并且凭借着强大的武力暂时平息了反对的声音。更主要的是,他现在似乎就是民族复兴的代表。但是随着他统治的深入,不可避免地要和这个国家传统的居于统治地位的势力发生冲突,如果他真的想改变这个国家的话!到时候他有什么可以依靠呢?除了军队,还是军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这个大家所追求的共和民国,也就名存实亡了。大家都以力为胜,雨辰在还能控制住局面,在他身后呢?或者在他突然失败了,那时的中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有时还会在心里面不自觉地暗暗在想,现在军队内部甚至政权内部出现的这种个人崇拜的现象,是不是其实就是雨辰不露痕迹暗自经营的?从青军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他觉得自己未来能够控制住这个局面么?蔡锷低低叹了一口气,他不反对有制约但是相对集中而且强大的权力,但是他对独裁是深恶痛绝。他摇摇头,不再想下去了,不管如何,现在把手头的事做好要紧!这个时候他已经丝毫都没有了睡意,又拉亮了台灯,埋头在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地图当中。此时郑州冬天的寒夜,正是漫长的时候。
风陵渡东岸的一处小山上面的草动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伪装得非常好的隐蔽部。这里视线开阔,作为炮兵观察所和指挥所,能指挥晋军的炮群控制十几里方圆的黄河河面。一个炮队镜正左右晃动着,将对面的北洋军的阵地尽收眼底。站在炮队镜前面的,不是穿着蓝色军服的晋军。虽然他们也号称是中央军二十六师,但是编制装备还是一如旧时。使用炮队镜的主人,就是穿着黄呢大衣,戴着皮帽子的一个少将。正是安蒙军第二师的师长石穿。他看着对面北洋军的堑壕、机枪发射点、急造的公路、弹药堆积点、包扎所。只是在心里面摇头,对付这样的敌人,真是对他们安蒙军大材小用!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仗打总比没仗打好。安蒙军现在大好的威名,还不是打仗打出来的!这把刀子还要磨得更加锋利,为以后民族战场上面出鞘!但是可气的是就算这种小仗,还要自己压着火在这里和晋军一起守堑壕,等着身边那个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的特派员中校神神秘秘地在忙碌什么!不就是要策反哪个军头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大军强渡黄河,大炮底下,看他们投降不投降!
但是现在他们的指挥序列是直接隶属郑州西北总部的。西北总部没有下达命令,他也只有干看着。旁边的晋军师长张培梅已经在拍他的马屁了:“石师长,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啊。前些日子北洋军强渡黄河,我们炮管都打红了才把他们堵回去。兄弟们这次听说和安蒙军老大哥并肩作战,别提多激动了。石师长这次你们就在后面安坐,看我们晋军怎么收拾这些兔崽子!面前雷振春和杨善德两个人,咱们晋军包打了!总得也让咱们立些功劳不是?”
石穿还了张培梅一个笑脸,总觉得他嘴巴里面有鸦片的味道喷到自己的脸上。参谋长李睿说得好啊,除了咱们江北出身的部队,其他军队看起来都是暮气沉沉!晋军要是敢敌前强渡,他敢把自己的头给这个瘦巴巴的晋军师长!只有咱们这些军人,才是中国的栋梁!
夜色里寒风凛冽,充作护国军河东联合军种指挥部祠堂外面的火把,火苗被风扯得四下伸展得老长。卫兵们缩着脖子抱着大枪在避风的地方用力跺着脚,偷偷喝着小酒壶里面的黄酒,好避一避这夜间的寒气。祠堂里面那些联合军的大人物们正在商量作战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和他们这些吃粮的小兵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对得起自己那几块钱的饷钱就足够了。
祠堂里面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作战总指挥部的样子,两军的参谋军官们济济一堂,大家都换上了护国军的红边军帽,正在热烈讨论着些什么。杨善德披着中将的军大衣,满面红光地站在人群中间指指点点。雷振春却在一个角落里面看着手中的公文,偶尔抬头看一眼杨善德他们。他竭力压抑着面上焦灼的神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消息一样。
“两个军,八个团,一个预备队也不要留,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他妈的后方可言。把部队全部用上,整个拿到晋军二十六师的左翼,一个拂晓攻击,就打垮他们了!到时候咱们主力再增援上来,在山西的山地里面和敌人慢慢打吧!在这种地形,借着地利,他们的火力优势也无从发挥,咱们这些哀兵,准能让他们吃些苦头。前线军事对峙的时间一长,各处相应咱们的势力就起来了!天下不愿意做雨辰奴才的人多了!那时倒要看看,他怎么来消灭咱们?到时候,大家都是有功之臣!”杨善德拍着地图,对着山西地图上面那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意气风发地说着,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口中的美好前景。
雷振春缩缩肩膀,无声地一笑。一个军队或者团体里面,总会有些没脑子的人存在吧。齐燮元他们的主力,都是在潼关和紫荆关两个方向构筑阵地,摆出一副防守挨打的姿态,根本没人敢向湖北河南伸爪子。其实就是在等着政治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看不满雨辰的力量会不会群起响应。每天都不断向上海天津汇钱,贴水一块钱都要到八毛了,已经在为做寓公打算了。只有这位杨军长还最是兴致勃勃,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的在打山西的主意!以他们的实力,就算万众一心,说不定还能把黄河多守几天,进攻?那真是找死,就恕他雷光灿不奉陪了。那边的动静怎么还没过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低吐了一口气。
杨善德突然皱眉问自己的参谋长:“我们的渡河工具,今天晚上要全部运到前线!明天白天之前要伪装完毕,明晚大家饱餐战饭,拿了犒赏,就卖力上吧!这些东西,都安排好了么?”他参谋长满脸的烟容,听到杨善德略微有点严厉意味的问话,抽搐似的笑了一下,又看了雷振春那里一眼,有点低声下气地笑道:“这事情,按照之前作战计划的划分,是雷军长负责安排解决的问题。属下也没有多问……”杨善德瞪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雷振春已经在那边高声地笑道:“老杨,这个你尽管放心。能搜集到的船只,还有就便的渡河工具,我已经全部掌握起来了,现在正隐蔽集结待命呢。你们军的弟兄就安心休息吧,明天咱们再走一遭看看。明晚你们是突击主力,咱们不误事,也就看你们打得如何了!”
杨善德满意地搓了搓手,朝雷振春点头笑笑。突然又转头喊道:“他妈的,这么贼冷的天儿,搞些酒来!咱们先吃点战饭,暖和暖和!大家待会睡他娘!明天上阵见高下吧!”
黄河岸边更是涛声风声都已经混成了一片,一线守备的雷振春军已经接到了命令。军特务营今天全面接手前线警戒放哨的工作。其余战斗序列的官兵,每人三两黄酒,还有一点猪肉,吃完早点休息,养精蓄锐,等待明天大举。军特务营营长是雷振春的妻兄,这时正胳膊上面缠着白毛巾,带着一队士兵在渡口上面焦急向东而望,不住地拿出怀表看着时间。今晚可就是决定他妹夫前途命运的时候啊!怎么还没有动静?他回头向自己这方面的阵地看过去,自己的阵地,按照雷振春的配置,是形成所谓的梯次配备。雷振春军在一线,而杨善德军在第二线。现在前沿的前沿,却是他们军长最心腹的特务营在把守着。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夜长梦多,谁也料不准拖久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啊!在这么寒冷的夜里,他们这些雷振春最相信的官兵觉得背心都被冷汗湿透了。大家都向着河对岸的一片黑暗努力望去,但对面仍然是夜色沉沉,毫无动静。
晋军二十六师师长张培梅少将,正满心佩服地站在一个高处,和安蒙军的石穿少将看着安蒙军二师的部队在夜色里面整齐肃静快速地行动。在这种几乎胶在一起的夜色当中,他们隐约的身影还是保持着战斗队形,迅速在滩岸占领了出发阵地,分成队列跳上了一条条早已准备好的船只。这些船只都是在天黑以后从河东岸的港汊里面开了出来,在这里待命的。这些船夫的赏价都是晋军掏腰包,也是不大不小的一笔钱了。数千官兵几乎是毫无人声的上船就位,一架架的机关枪已经在船头架起。船的篷都是落下来的,掩着风。就等着一声令下,几千健儿就向对岸箭射而去,彻底把这帮作乱的护国军的侧翼打垮,最后在正面大军的压迫配合之下,彻底把西北乱源平定。我们总统正是要大有作为的时候,这帮乱臣贼子,前朝余孽还在不住地捣乱,真的非要灭此朝食而后快!
张培梅满心敬畏地朝身边板着脸看着队伍的石穿笑道:“石师长,安蒙军久闻大名了。现在一看,果然真是我国第一强军啊!这种夜里面,空身子走路都不辨东西的。安蒙军还是这么整齐肃穆,很快就了各自的作战位置。我们晋军是拍马也赶不上啊。改日要是能调兄弟去安蒙军里面培训一下,那就是荣幸万分了。”石穿没有说话,只是在夜色里面朝张培梅点了一下头,也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笑。他只是对着身边的惠英慈问道,语调听起来也略微有些焦灼:“时间到了没有?是不是该发出信号了?”惠英慈这时已经挂上了临时中校的肩章。为了和雷振春打交道方便,表示某种对等重视的地位,惠英慈才一下跃升了两个阶级。据说还有口风传出来,他这件事情如果办得完满,说不定就要真这个阶级呢。他听出了石穿话语中的冷淡,也不以为意。这些安蒙军出身的军官,一个个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基本上就是雨辰老大,何燧老二,他们老三。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计较的。他拿出怀表仔细看了一下,自顾自地下令道:“点火!”
河滩上立刻燃起了三堆大火,所有人的脸都被照得明暗不定。火光下戴着皮帽子的安蒙军机枪手趴在船头。在这个夜色里面,就像一尊尊的雕塑。黄河流过这片土地千载,在这个夜色里面,这种画面似乎就有了一种被称为史诗的感觉。这时,这些雕塑的目光,都集中在对岸。似乎等了无比漫长的时间,对面也终于燃起了三堆火,在河风当中摇曳不定。虽然因为遥远而显得微弱,但是在这个夜色里面,却是那么的醒目。惠英慈镇定地看着这一切,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终于转头朝石穿立正敬了个礼:“报告石师长,大军可以出发了。我上第一条船和对方接应,请下命令吧。”石穿点了点头,又目光凌厉地看着惠英慈。这个一向被称为老实的师长,在加入安蒙军之后,身上似乎也平添了许多的锐气:“惠中校,要知道现在安蒙军二师前锋的几千官兵,命运都攥在你的手上!要是情报有误,对方是假投诚。二师弟兄有了什么损伤,你们那个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从上到下,咱们安蒙军都饶不了你们。这些都是我们军队的国宝啊!”他一口气毫不客气地说完这些,就坚定地朝自己身边的参谋下达了命令:“出发!”惠英慈嘘了一口气,转头就朝船队跑了过去。他和这个安蒙军的师长没有什么好争执的,他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手中握有这么一支强兵,打过去就是了。不像现在这样行险,万一上当的话就是损失惨重!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上面的心思,上面这次是以禁烟的名义动员了这些部队作战,他们需要一个对方阵营的高级将领投诚出来,作为证人宣布这支所谓的护国军其实就是一个武装鸦片集团!这对于办理善后,安抚舆论,甚至以后震慑西南,都是非常有作用的。在这种注定败亡的情况下,雷振春还敢于玩假投降的这一招,可能性几乎为零。当他踏上船头的时候,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命令声音,船只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对岸疾驰而去。护国军河东联合军的崩溃就在眼前了。
“班长班长,我刚才偷偷出去小便,看到河滩上面升起了三堆火,对面也有三堆!是不是有人通敌啊?”
“他妈的,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些事情关你屁事?官长要打就打,官长要降就降。你才拿六块六角的饷钱,就觉得自己是尊佛了?倒头!挺尸去!南方佬过来才好呢。省得老子明天还要去送死,枪一交回家多便当……”
底下士兵的心态,特务营长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手心里已经全部都是冷汗,都快攥出水来了。手下的特务营官兵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过都是在朝后方警戒,生怕杨善德的部队看出什么破绽来。对面船队过来的时间显得无比的漫长,耳边似乎就只有涛声和风声。快点,再快点啊!身家性命就全看这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经过了让人几乎要发疯的等待,在他的眼睛里面终于看到船只的轮廓,矮舷双篷的黄河上面最常见的大木船终于快要抵达西岸啦。这些船的样式还是当年左文襄公西征的时候,黄河上面运粮船队的标准制式来着。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声,船终于靠上了岸边,还没有等船停稳,几个士兵早就跳下了冰冷的齐膝盖深的河水,拉着纤绳就朝岸上走。特务营长快步地迎了上去,满心都是兴奋的心情。快到船边才看见船头的马克沁重机关枪还是冷森森地对着自己,忍不住心下又是一寒。当先的一条船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年轻军官,在这种暗夜偷渡的情况下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这横渡黄河的行动对他而言就是小小的游船行动而已。特务营长认得,他就是曾经渡河和自己妹夫秘密会面的惠中校。他忙凑了上去,也顾不得行礼了,身边都是安蒙军的士兵默不作声纷纷跳下船,四下占领阵地,等待后续部队过来向纵深发展。他和惠英慈热烈地握手,紧张之后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惠先生,咱们总算把你们接来了!军长现在在总指挥部那里,等着你们过去。老天爷,咱们的任务总算是了了!”
惠英慈也握着他的手,眼光却只是环顾着四周。一条条的木船陆续抵达西岸,大队大队的士兵纷纷拥了下来,带着武器就朝预定的目标发展。这一仗已经没有悬念啦。河东联合军一个军长事先输诚,一个军现在还在睡大觉。安蒙军二师数千虎贲被河防部队让开大路,这一万多敌人只有在睡梦里面缴械的份儿了。自己出任军职的第一个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了!下一步,自己又该做什么呢?
沿河警戒的雷振春军的官兵们,在自己睡觉的堑壕碉堡或者民房里面,正睡得香的时候就被敌人从门口堵住,接着就是哗啦哗啦的拉枪栓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军长特务营的大小官长,胳膊上面扎着白毛巾大声地朝他们喊道:“咱们军长向中央投诚了!已经接安蒙军渡河。现在大家都不要动,等天明奉命改编,军长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官兵还有什么说的,就一个个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被端着步枪的安蒙军士兵监视着。一点睡意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就等着天亮大家那个不可知的命运结果吧!估计大家伙这个吃粮的日子也要到尽头了!在其他地方,居然还有些零星的抵抗,北洋这个团体还是有些死硬分子的,满脑子和雨辰汉贼不两立的思想。枪声响了几下就被压倒,敢于抵抗的人都被安蒙军的官兵全部干掉,其他人也就乖乖缴枪,他们被堵在被窝里面,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戴着皮帽子的大军洪流在滚滚向内挺进。
这时在祠堂的联合军的总指挥部里面,晚酒也快要到了终局的时候。杨善德似乎心情很好,雷振春又在旁边不断劝酒,竟然喝得酒意有了七分。他麾下的那些参谋军官在雷振春的地头上面,吃着雷振春精心准备的酒肴,已经一个个解了武装带,大敞着领口,抓着酒壶不肯松手。雷振春的卫士队已经把杨善德的卫队换了下去,他们自然也有酒席,在下面吃得那个热闹的劲头也不亚于他们的官长。雷振春的酒喝得很有节制,但是刻意的还是把气氛煽动得非常热闹。只是不住地看着时间,不时朝东边望望罢了。
风声里面突然传来了几点零星的枪声,飘到酒喝得正酣的这些军官们的耳朵里。毕竟都是军人,虽然个个都有酒意了,对枪声还是敏感得很。都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外面。酒意最沉的杨善德也觉得不对,侧耳听了一下:“光灿,不对啊!怎么有枪声?不会是对面的敌人过河了吧?咱们在抵抗?”雷振春心里面警惕,面上还是满不在乎地笑道:“要是对面敌人过河,枪炮声早开锅了!哪是这么零星的几响?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走了火。等天亮查出来我扒了他的皮!你们安心喝酒,早点休息,今天的河防大哥我全包了。明天晚上大家上阵决生死吧!兄弟们在一起喝酒的时间也不多了。”杨善德还疑惑地看着外面,雷振春替他斟好了酒也没有动杯子。只是在那里转着眼睛,一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决定。
这时就听见门外有杂沓的脚步声,火把下面就看到一个杨善德军的军官衣衫不整地朝这里狂奔,身上的棉袄都脱了。隔得老远就在那里大喊:“军长不好了!(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河防开了口子,现在到处都是戴着皮帽子的安蒙军!军长,要拿出办法来抵抗啊,不然就全完蛋了!”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一样,枪声突然就大响了起来,还夹杂着机关枪吭吭吭的铜音。声音不是在河边响起,倒是在后方杨善德的防区响了起来!杨善德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雷振春这时也跟着他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动手!”就见一个卫兵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火光,一枪就把那个跑来报信的军官打了一个倒栽葱!更有卫兵从前后两个门拥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大枪,雷振春卫队的军官更是双手盒子炮,吼声连成了一片:“都不许动!老实坐下就都没有事情!”一个参谋军官想掏枪,几发子弹顿时就打在了他的身上,倒下的时候把一桌酒席都带倒了,杯盘狼藉。这时的杨善德酒意早就没有了,心里面什么都明白了过来,雷振春这小子反水了!
杨善德他是北洋军中的少壮派将领,对北洋的忠诚和信仰也不是那些老将们能比的。北洋现在落魄的局面使他已经进入了一种醉狂的状态。既然这个团体都崩溃在即,自己还活着做什么?所以当护国军成立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的时候,他也是最为积极的。就让这个团体轰轰烈烈地结束吧!他想渡河决战,想在沙场上面战死。虽然他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胜利的,但是雷振春的这个行动,把他最后一点的期望都打碎了。这个时候他的心头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反而是只有一片平静。北洋,这次算是彻底的亡啦!
他转过身来对着雷振春:“光灿大哥,是朋友的,你冲着这里打!”他拍着自己的心口,“我底下那些兄弟,跟我那么多年了,你不要为难他们。拿着我的脑袋找你新主子领功去!谢谢你今天给兄弟我准备了一席上路的酒!”雷振春按着自己腰间的手枪皮套,脸色在灯火下显得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善德用力在地上呸了一口,伸手就去取他腰间的撸子手枪。早就绷紧了神经的卫队官兵顿时就都朝他开火了,十几发子弹打得他身体剧烈抽搐着,还强撑着想把枪取出来,最后还是终于一头栽倒了。
北洋中将,前北洋第四师师长杨善德战死。他生前不见得为人多么看重,但的确是最后为北洋殉死的将领。他麾下的那些军官们,只能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们的官长,然后默默举起双手。雷振春走到杨善德尸体面前,摇了摇头,才想交代人好好把他埋了。就听见门外他的妻兄在惊喜地高叫:“军长,军长,惠中校来了!安蒙军全部都上来了呀!”
当惠英慈的高腰马靴倒映在死不瞑目的杨善德的眼帘里面的时候,随着惠英慈和雷振春的握手,护国军河东联合军的命运就成为定局。一万二千官兵们经过了最微弱的抵抗后放下了武器,护国军的侧翼战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同时在河南正面盘马弯弓的四个中央师主力也终于开始大举进发。北洋残余势力的末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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