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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相处流传》 作者:刘震云

第三段 我杀陈玉成(3)

    太后在延津共住三天。第一天是捉斑鸠,与民同乐,并将六指带回了县衙。第二天五更外面各种马匹开始不断向延津跑,向太后禀告各种国家大事,上各种帖子。这时太后就无法出县衙一步了。捉斑鸠也因此停止了。随太后进衙的六指,还想第二天重温旧梦,仍跟太后去捉斑鸠,并想出许多好主意,想与太后一起重演当年在潞、泽两州麦棵里捉斑鸠的镜头,并对太后说:他们捉他们的,咱俩捉咱俩的。太后微笑着点头。但第二天鸡叫,各种马匹、宫中的太监开始出出进进,小安子唤起太后,太后登堂处理各种大事,捉斑鸠事宜,就无形中暂停了。二十多万延津人,第二天五更起床,聚集到麦田四周,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迟迟不见太后到来,也只好在田头蹲着继续等,吸旱烟,奶孩子,替太后着急。县官韩也在县衙外着急,搓着手说:到底还捉不捉了?托人走后门去打问六指,六指也着急,说:是呀,还捉不捉了?你们急,我不急吗?但太后一脸严肃,坐在大堂上。六指发觉她已不是昨日的柿妹,也不敢上前去问。大家发觉,案后的太后,这时就真成太后了。太后为什么到延津来?我当时年幼无知,只知道稀里胡涂跟着别人看热闹,真以为老人家是来捉斑鸠;后来长大成人,通过在北京白石桥北京图书馆寻找故人,才知道太后此次到延津来,并非易事。原来老人家正处在风雨飘摇、四面危机之中。大清王朝末期,这时世界上的人,全没了人心。太后,柿妹,一个妇道人家,统治一个中国,容易吗?但内忧外患,有许多人与她为难。外边有老毛子,八国联军;内有土毛子,太平天国;身边有小皇上与她拌嘴,要维新、绝食等等。老人家已经心身交瘁了。待各种事处理得稍有眉目,老人家要散散心,便出外西南巡。从西安返京,路过延津,想起一个六指,便停车捉斑鸠。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忙中偷闲会一下过去的情人,这在古今中外历届领袖中,是有先例的。无非地点不同。太后就选择了延津。但没想到太后一离京,使那里的各种沉渣泛起,老毛子、土毛子、皇上,又不约而同地想闹事。于是各种马匹、帖子便到了我的故乡。太后坐在案后,一边批改文件,下懿旨,一边暗自伤心:我才捉了一天斑鸠,你们就不让我捉了?于是心情郁闷,闷闷不乐,文件也不批改了,坐在案前发呆。这时县官韩的老太爷不识趣,以为太后还是昨天的太后,还要与民同乐,也是一片好心,见太后在那里闲坐发呆,便以为太后无可散心处,斑鸠捉厌了,想不出好玩的新花招,便自作聪明,擅自做主,约了几个卖驴肉的老伙计,一路闯进衙来,要与太后叉麻将玩。一来与太后散心,二来也在老弟兄面前显显威风,三来让儿子县官韩看看,自己在太后面前,比他还要自如有能耐呢。于是几个反穿皮袄、浑身腥臭的卖驴肉者,在韩爹率领下,大摇大摆到了太后面前,为了打破冷场,韩爹还开了一个玩笑,说:大妹子,坐那想谁呢?咱兄妹几个一块叉麻将吧。便将一小布袋里的油渍麻花的麻将,倾倒在太后的各种红头文件上。太后正在那里发闷,见闯进几个不明不白的粗人,吓了一跳,太后这时以为自己是坐在北京的金銮殿上,见人闯宫,不明不白把一堆炸药样的小方块子倾倒她面前,以为是老毛子或太平天国、小皇上或康梁派来的刺客,要发生一起政治谋杀案,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接着在地上打滚,滚到屏风之后,尖着声音叫:
    “有贼,有刺客!小安子!”
    小安子:
    “在!”
    太后:
    “推出午门斩首!”
    小安子:
    “zh!”
    韩爹几个人便被懵懵懂懂地拉了下去斩首。直到斩首,老哥几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令刽子手袁哨为难的是,太后说要推出午门,延津哪里有午门呢?于是赶紧让人建造午门;土午门建好(这座土午门现在仍保存着,成为延津一个古迹),才将韩爹等人斩首示众。韩爹一被杀,全县人大惊,这才见识了太后。与民同乐捉斑鸠的是太后,斩韩爹首如拔一根鸡毛的也是太后。县官韩便忙哭着去办爹的后事。一边哭,一边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从此县里县官就剩了一个,再没有人在上边指手画脚。自己如将爹杀了,是个千古罪人;太后杀了,就如同办筵席之前要杀一只鸡。既借了太后的手,又除了自己的心头之患,县官韩又有些感激太后。所以当天晚上陪太后吃饭时,太后问:
    “韩,杀了你爹,心里是否难过?”
    韩心悦诚服地拜到地下:
    “太后,您替延津人民做了一件好事哩!”
    太后“哼”了一声,又冰冷起脸。接着与小安子等身边人谈起了北京的麻烦,把县官韩与六指晾在了一边。一直到晚饭结束,而且不到晚饭结束,太后吃完她的那份面条,没像往常一样和颜悦色地等住众人,而是吃完自己的就不管别人的,站起就走。像现在的某些名人一样。名人一走,立即给桌上的其它食客造成一种心理压力。他在时,大家说各种不同的话,其实都是为了给他听;他一走,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就是故意做出不在乎人家,故意说一些扯淡的话,也显得做作和毫无趣味,更衬出大家的尴尬。名人、太后吃完自己那份就走,桌上其它吃饭的,都沉闷下来,不知所措。六指连筷子都拿不好了,“匡啷”一声,掉到地下。又偷偷捡起来,用自己的衣袖去擦。这时大家明白,太后真的端起了太后的架子。你既然现在端起架子,何必昨天与民同乐呢?与民同乐是一个样子,现在又是一个样子,让我们以哪个样子为准呢?让我们用什么样的行动适应您的哪一个样子呢?太后一端架子,麻烦就大了。小安子也端起架子,说了延津一大堆不是,街道脏了,宾馆抽水马桶滴水了,昨夜睡觉,见到苍蝇、蚊子、臭虫了,床单上有不明不白的渍印了,空调声音太响了,音响也有些变调了,给随行人员没安排套房而只安排标准间了,等等,等等。如此粗心大意,让太后如何安歇?是对太后不满呢,还是故意怠慢太后呢?吓得县官韩趴到地上,大汗淋漓。昨天你们说不在乎苍蝇、臭虫、蚊子和老鼠,只是捉捉斑鸠,现在怎么又在乎了?于是赶紧将等候在田间地头的二十万捉斑鸠人,又拉到县城进行大扫除,消灭余下的苍蝇、臭虫、蚊子和老鼠,收拾宾馆的厕所和马桶。二十万人在县城打起火把,把个县城照得如同白昼。被杀的几个卖驴肉者的婆娘,这时看着都心疼,如我的老汉不死,县城聚集了这么多人,将驴肉车推出去,一下能做多少生意?大家见太后发怒,个个不安,害怕大家再做出什么对不住太后的事,便纷纷向我、孬舅、猪蛋、曹成、瞎鹿、沈姓小寡妇送礼,说我们和六指是老朋友,六指现在是太后的情人,让我们走走六指的门子,看太后到底要干什么。谁知这时的六指也不是昨天的六指。昨天在麦田里,六指表现还是不错的。面对着和蔼、亲切、泪涟涟的柿妹,像吞了热薯一样的六指,竟也与太后言语对答,配合默契,共同重温了一次几百年前的旧梦。不是不言语,不是不说话,是没有到时候;到了时候,哑巴会开口,铁树会开花。六指被太后带到县衙,躺在宾馆的席梦思床上,耳朵听着立体音响播放的流行音乐,望着满天星的桔黄色吸顶灯,六指一下不知身在何处,于是浮想联翩,彻夜不眠。想着想着,泪水又打湿了枕巾。这次感动不是为了与柿妹重聚,而是自己竟又会开口说话,语言排列大致不差,如山口中汩汩的泉水一样,竟从山上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没有为这次百年不遇的重逢丢脸。自己为自己的表现感动,流下泪来。但感动一夜,第二天早上去餐厅吃饭,却发现昨日原来是一场梦,昨日永远不见了。昨日温柔的柿妹,今日变成了冰冷的太后。说话、吃饭、举手、投足,似乎变了一个人。见了六指,也只是礼貌性地点一下头,完全失去了昨日的柔情、怀旧与亲热。六指本来攒了一肚子话,准备放到今天再仔细说;本来有一肚子计划,准备今天再施行;重新捉斑鸠,与太后在麦棵里嬉闹;现在气氛一变,人一变,骤然变化的气氛如骤然变化的天,昨日还是红日高照、暖洋洋,今天突然来了西伯利亚寒流,刮起了阴冷的西北风,有几个人会不感冒?六指的一肚子话,一肚子热情,一下子给憋了回去。正像两人正过好事,突然“砰砰”地敲门,一切给憋了回去,那个难受;六指又成了吞了热薯说不出话的狗,着急得在地上干转。就像憋回去的男女对敲门者的仇恨一样,六指也对太后气恨恨的。既然现在冰冷,何必昨日温柔;既然现在成了太后,何必还提当初斑鸠?既有昨日,既有斑鸠,又何必今日这样?想着想着,气恨的泪顺颊流了下来。但越是气恨,越是说不出话,只是在吃过早饭以后,在批改奏章的太后旁边如被剁了尾巴的狗一样,匆匆来回地走。这时众人托我们去走六指的门子,去问太后的事情,六指连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众人?所以众人这人情是白托了,礼是白送了。我、孬舅、猪蛋、曹成诸人,这礼是白收了。不过最后大家还是推举我溜进县衙去找六指一趟,将事情向六指说一说,也不至于白辜负大家的委托。于是我趁着夜色,溜进县衙,找到六指,叫声“六指叔”,拉他的衣襟。六指一见我,如同见到亲人,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将众人委托给他说了,说时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六指这时倒很英勇,憋了半天,憋得脸通红,发出、憋出一段话:
    “妈拉个×,丫挺的,一天没理我,一天没跟我说一句话。刚才晚上吃饭,吃完没打招呼,就径直走了。我正要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指脾气上来,就果真去衙后宾馆五○二套房找太后。太后这时正抱着脑袋、倚在被垛上犯愁,身边扔了一大摞折子。这些折子中个个不是好消息,都是洋人、老毛子、土毛子、皇上捣蛋的事;其中最近递上的一个最可恶,上面说,太平天国几个小子,知道太后在延津,要率兵包围延津了。想用突袭的办法活捉太后,演一场《西厢记》,将太后像莺莺一样困在普救寺中。他们想当孙飞虎。正在这时,六指没眼没色,满脸怒气地进来了。进来在屋当中一站,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
    “你到底想干什么?”
    便气鼓鼓地坐在旁边墩凳上,一言不发,眼睛斜睨着看太后。把太后和在太后身边搔痒的小安子吓了一跳。太后当时正在考虑国家大事,风雨飘摇的国家,到底向何处去?是“以夷制夷”好呢?还是“以官制土毛子”、“以土毛子制洋毛子”好呢?是“联合大众一致对外”好呢,还是“攘外必先安内”好呢?至于宫廷内部,是给皇上点厉害,使他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好呢,还是干脆换马好呢?不过马已换了几匹,个个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个个Cu过蹶子,再换一匹,是否会Cu呢?千里马怎么这么难找呢?时常换马,会不会再引起政治风波呢等等。正在这时,突然闯进一黑小子,与她大声叱咤着说话,把太后一下吓得胡涂了,弄不清脸前站的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一个刺客吗?是土毛子派来的,还是皇上派来的?抑或是八国联军派来的暗探?大家联合起来不住地算计老娘,成何道理呢?太后又一次震怒:
    “小安子!”
    小安子:
    “在!”
    太后:
    “推出午门砍了!”
    立即上来些刀斧手,便要将六指推出去砍了。把六指吓得尿了一裤,把裤衩、衬裤、毛裤都湿透了。小安子头脑还清醒,忙上前打一个千说:
    “老佛爷,这个人砍不得!”
    太后:
    “为何砍不得?何人敢对老娘如此说话?”
    小安子:
    “这是六指!”
    太后迷惑:
    “六指,六指是谁?哪一个六指?”
    小安子:
    “就是几百年前跟老佛爷谈过对象的那个。”
    太后的身子慢慢放回椅背上。这时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才重新回到太后心中。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延津,不是在北京,延津有一个曾跟自己热乎过一阵的傻小子,昨日跟他捉过斑鸠。再看眼前的旧时情人,竟是一个傻头傻脑、油渍麻花、斜睨眼睛看人、下边尿了一裤的浑小子,不禁长出一口气,没精打采地说:“看坐!”
    于是小安子给六指搬了一个座,让六指坐下。
    太后这时问:
    “你找我什么事?”
    六指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刚才来时的怒气,都被太后的威严和刚才的“砍头”,吓到马来西亚去了。下边尿湿的裤子,不住地往下滴水,把屁股下的椅子给洇湿了。头上也出了汗。太后问他有“什么事”,他把来时所要说的事,一下子全忘记了,于是努力去想。但越是努力想,越想不出来,脑子先是晕乎,后是麻痹,突然感到有了事,又是千头万绪一齐涌来,不知从何谈起,脑子成了一盆乱翻乱搅的浆糊。嘴一张,又合上,张一张,又合上,脸憋得铁青,就是说不出话,还原成一匹吞了热薯的癞皮狗。连小安子都替他着急,催他:
    “六指叔,有什么事,快说,太后忙着呢!”
    太后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癞皮狗,头脑一下子也胡涂了,我怎么跟这个癞皮狗谈过恋爱呢?这时六指终于说话了,但话也不是说出的,而是硬挤出的;挤一句话,脸就趣青一阵,一阵大喘气,挤得汗如雨下,但磕磕巴巴又不知说的是什么。人家送礼托人嘱他问的事忘了,自己要问的事也忘了,人一下回到了几百年前,说起的又是当年潞、泽两州的种种事情。黑狗咬羊蛋,王二小打枣,偶尔捎带上麦棵里捉斑鸠的话题,还算沾一点边,但马上又滑了过去,又说起黑狗咬羊蛋。啰嗦半天,仍要啰嗦,太后皱了皱眉。小安子就把失魂落魄的六指给赶了出去。六指回到宾馆,不知身在何处。太后处理完一天公务,回到宾馆套间(太后将六指带到县衙,两人并不同房,太后住的套间,六指住的标准间),洗了洗脚,手扣后脑勺,倚在被子垛上想心思。想了半天,突然对小安子说:
    “看来当年我不嫁六指,还是对的。”
    小安子忙说:
    “那是。看他那熊样,一点不能替咱娘们分忧解愁。”
    太后皱了皱眉。小安子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忙站到太后背后,给她老人家搔痒。搔到痒处,太后只顾自己“哼哼”着舒服,忘了刚才的不满。
    当天夜里,城外开始打炮。是太平天国的某些小子,想与太后玩《西厢记》。太后不来,延津太平;太后一来,也引来了太平天国。太后到底是大人物,外边打炮,她仍能睡着。小安子等人也不是太惊慌。说:“料几个土毛贼,能把太后怎么样?”倒是县官韩有些惊慌。我们有些惊慌。正在宾馆睡觉的六指,给吓得屁滚尿流。六指觉得自己弄得实在不值。太后来了,本想跟太后沾些光,没想到引起了太后的厌恶;光没沾上,现在打炮,别再一个炮弹过来,把自己与太后同归于尽。如果心同此心,心心相印,随她去也就去了。现在眼见她不是当年的柿妹,对老爷们端着架子,冷如冰霜,动不动就皱眉训斥;随她阴曹地府,不也受她的管制?如在阳间不合可以离婚,可以分居;到了阴间,一竿子到底,何年何月是个头绪?心慌意乱中,他拉开门,探出头往街面上看了看,“隆隆”的炮声中,街面上一团混乱,许多人跑来跑去,似要逃难的样子,这时六指犯了一个历史性错误,他一时胡涂、害怕、没有主心骨、没有一竿子插到底,也懵懵懂懂跑了出去,随着人在街面上乱跑。把自己是太后的情人、太后的身边人这个身份全给忘记了。乱跑了一夜,也不知随人跑到哪里去了。第二天早上,宾馆服务员挨门送早点,到了六指房间,见被子、褥子一团混乱,人不见了,感到此事干系重大,忙报告小安子。小安子过去考察一番,说:
    “看这样子,必是逃跑了。”
    接着就到了太后房间报告。太后听后,神情漠然,只说一句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又低头去喝自己的牛奶。
    小安子说:
    “是呀,竖子不足与其谋!”
    见太后皱了皱眉,忙又不说了。
    按事先的安排,太后在延津的第三天,是到县城北街的“普救寺”上香。城外“咚咚”地打炮,大家都很着急。县官韩一帮子,都托小安子的门子,让他劝太后早一点离开延津,别让一帮太平军得了手,真演了《西厢记》,那样延津承担不起,从此成了千古罪地。小安子也觉得再呆下去不妥,就去劝太后。谁知太后不听,说:
    “按原计划,去普救寺上香!”
    于是,当天上午,大家战战兢兢,随太后到普救寺上香。县官韩、小安子等人,手里的香都拿不住,韩把香头杵到了自己脸上,大叫一声,从此落下一脸伤疤。小安子瞻前顾后,屁股下摆衣服也在颤抖。只有太后临危不惧,处事不惊,仍慢条斯理,坚持三叩九拜,把香上完。上完,才拍拍手上的尘土,跨上枣红马,与小安子诸人,离开延津。临离开延津,太后的眼睛在街面上四处撒摸,问小安子:
    “小安子,你说我们这次到延津来干什么了?”
    小安子:
    “与民同乐,捉斑鸠,上香。”
    太后叹了一口气:
    “这趟延津是白来了!”
    小安子这才明白太后的眼睛在搜索什么,附和着说:
    “是呀,是呀,过去的事情,找总是找不回来的。只有向前看了。”
    太后点点头,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儿得得,在炮声中出了北门。一出北门,延津二十多万民众,正跪在道路旁欢送太后。民众对太后印象还是不错的。民众只知道与民同乐、同捉斑鸠、不忘旧情、亲切和蔼的太后,不知道她在县衙的冷若冰霜。民众欢送的是亲切和蔼的太后。这时小安子从跪着的人群中,不知怎么又发现了六指。这小子失魂落魄,逃离宾馆,乱跑了一夜,什么时候又随人跪到这里来了。小安子忙用鞭子指:
    “太后,那有六指叔!”
    太后就像没听见,朝那方向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向民众笑着招手,两腿一夹大马,马就窜出一箭之地。
    太后等人告别延津,回北京处理万般国家大事去了。太后一往情深而来,心事重重而去,百十年过去,一想到这一点,我们心里就不好受。
    太后一走,小麻子就进了延津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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