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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作者:尤凤伟

第16章

  只是眼下的事情有些不妙,或者说没能按双桃的预想发展,她一勺一勺慢慢喝着自己的咖啡,直至空了杯子,也未见眼皮子底下的马尼有什么动静,他本应先盯着她看,看一阵子然后走到她面前,用英语打声招乎,然后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却没有。马尼无动于衷,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马尼,那个马尼见了漂亮女人的应该像“苍蝇见了血”,趋之若鹜。而眼下这个马尼只埋头喝咖啡和吸烟,作派像一个善于伪装的老式中国男人,把一切都藏着掖着,不动声色。双桃于困惑中兀地生出一种紧迫感,她知道马尼顶多在这里呆半个钟点,喝一杯咖啡,吸两支烟,然后迈着熊步离去,或上楼,或开车出去。双桃未曾跟踪过他,不晓他这么晚外出还有何“公干”。她排除与情人幽会的可能,如那样就不会独自在这里泡吧。在左想右想之后,她甚不情愿地推断马尼是到外面找小姐,难听的说法是嫖妓。

  她听人说,外国男人到中国来过不多久便会被中国男人“同化”,她不知此话的真伪,可一想到马尼会这么干便无法接受,心一阵阵作疼,甚至生出一种恨意,有时她也为自己的吃醋感到可笑,对一个连边还没沾的男人无端生出占有欲,也太没道理。但今晚不管马尼走向如何,她都得在他离开前搭上腔,夜长梦多,不能再拖延下去。她抬起头向马尼望去,马尼在吸烟,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双桃一直不喜欢吸烟的男人,前夫“姓曹的”是生生让她逼着戒掉的。可现在她看马尼吸烟的样子,倒觉得有一副潇洒气派。她望了马尼一会儿,仍未见马尼注意到她的存在,觉得大受搓折,恨不能立刻奔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轻慢,她也是自知不能,面对现实惟有“化悲痛为力量”,她拿出手机做拨号状,然后开始自说自话,以此来吸引马尼。倒是奏效,马尼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注意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随之瞪大,尔后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及时地收了机,做惊鄂状与马尼对视。

  之后的情状与她事先料想的相差无几,马尼用英语问句你好,然后向她伸出手,握手之后马尼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座位坐下,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神情。他“哇啦哇啦”地讲话,她一点也听不懂(这时方明白自己死记硬背的单词到实用时根本不起作用),她大致推断出马尼的话会有这样一层意思:我曾经见过你。这与事实相符,YES,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YES,而必须说NO。她就说NO。马尼先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哇啦”起来,她就不仅听不懂,甚至连猜都无处猜了。她的心不由一沉,晓得自己实现目标的难度:她和马尼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是语言。这道鸿沟就像天上的银河,把她和马尼隔成牛郎织女,如此自己所有想望都成了一厢情愿,难得实现。果然,马尼见得不到回应,也停止了说话,用失望的眼光盯着她看,同时站起身做撤退准备。双桃干着急没办法,心想完了,一切都完结了。却也是急中生智,双桃的聪明劲儿又帮助她得以“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扭身向吧台,朝服务小姐招招手,很快小姐应招而至,她问句:小姐会英语吗?其实这纯属多余,她忘记了这里是涉外酒店。

  小姐点点头。她说你替我问这个老外为什么凭白无故骚扰我。小姐怔了一下,可还是用英语对马尼说起话来,这转机显然也使马尼感到意外,兴奋地与小姐交谈起来。过会小姐转向双桃,说这位先生说他认识你。双桃说你告诉他,他认错人了。小姐说他说印象很深,不会记错。双桃说你问问他在什么场合见到的我。小姐转向马尼问,后转向双桃说他说在一家酒店,你丈夫所在的公司招待他们澳方人员。这个不用他说,双桃自是心如明镜,她觉得已可以摊开了,便让小姐告诉马尼,她知道这回事,可出席那次晚宴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她们姐俩是双胞胎,难分彼此,所以……小姐把话翻译给马尼,眼见得马尼怔了一下,接着又转向小姐”哇啦”起来,等停下后双桃问小姐:他说些什么?小姐说马尼先生说难以置信。双桃在心里笑笑,想难以置信的事恐怕还在后头哩。既然这样,就趁热打铁,彻底让自己转换角色,由“吴太”变成一个单身待嫁女子。她拿出电话拨了姐夫吴桐的手机号码。通了后她把该说的都对吴桐讲了,又将手机递给马尼,同时让小姐告诉他,对方便是泰达公司的吴总——她的姐夫。又说她这么做,只为证明她所言不讹。

  在马尼与“姐夫”通话时,双桃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无比轻松,她晓得她的“盟友”会把该让马尼知道的都告诉他,她觉得事情已差不多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她也会把以后的事件件做好。

  讲完电话马尼又急切对小姐讲,小姐翻译说:马尼先生问能不能请双桃女士喝一杯酒?她转向马尼看了看,点了下头。

  “THANKS。”马尼望着她说。

  这句她能听懂,可没吱声,只在心里说句:谢什么,巴不得呢。

  32

  中午吴桐接到毕可超的电话,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坐坐”。他问单独么?毕可超说还有一个人。他问是谁。毕可超说你认识的,王前进。王大眼。吴桐差点呵出声来。外号王大眼的王前进就是那个干会计事务所的同学,这几天正想找他,不料倒自己冒了出来。毕可超又说咱俩更近,我得先把底兜给你,也好酌量着办,他听说你们泰达要改制,想通过你把资产评估这一块揽过去做,今晚他做东,想和你谈这个事。

  吴桐一听觉得挺接茬,想真是不谋而合呀,他刚要这么说,又突然停住,他意识到不妥,这么说是傻帽一个,既然王大眼主动找上门来,事情的“性质”便大不一样,何况从“市场”角度上说,会计所是有求于他们,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然他不能把自己的“思想”亮给毕可超,只是说现在已经有多家事务所来争,公司内部也各有各的关系,都眼望着这件事,所以他没把握一定能帮他们做成。毕可超说这不要紧,帮不帮是回事,帮成帮不成是另一回事,只要你觉得可以从中运作一下,就不妨见见,毕竟同学一场嘛。他说好吧。收了电话,吴桐心情无端变糟,沮丧而懊恼,连他自己都不明就里。愣了一会儿神,他终是恍然有悟:坏心情是缘于对自己的轻蔑,一件本来清清爽爽的事,脑筋一转弯便走了歪,弄得浑沌不堪。他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己的作为。他想自己现在怎么变成这么老于世故,心理阴暗。

  下班后他让小汪把车拐到市府门前接了毕可超,然后一起去到“坐坐”的酒店。他让小汪回了,说今晚不用接了。小汪自是满心喜欢。

  一两年未见,站在吴桐面前的王前进胖了许多,几乎胖走了型。脸盘子向四周扩展开去,硕大如盆。却也得失相当,这般原本过大的眼就不显大了,再叫“王大眼”可就名不符实了。要讲同学关系,他与王前进倒是比毕可超更深一层,两人在小学便同班,同到王前进四年级转学为止,尔后大学再次同班,问题是二度同学关系并未加深他们之间的同学情谊,这可能小学时代有关,那时班里的男同学对王前进很不“感冒”(可能与他家境富裕,各方面消费脱离群众有关),经常加以奚落,同学一块,只要觉得王前进的言行不顺眼,其时必有一个同学手心向上做接物状伸到他面前,说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接住接住。便引起一阵轰笑,弄得王前进面红耳赤,愤恨不已。他自己也不止一次这么做过。想必是“间隙”难以磨合,大学四年两人关系一直很疏淡,直到毕业,否则评估的事也不会让毕从中撺弄,直接找他完全可以。

  要说刚见面吴桐还觉得与王前进有隔膜的话,那么坐下不久隔膜便得以消除。王前进友好亲善的态度不仅显示出已前嫌尽释,更将老同学重逢的喜悦渲染得淋淳尽致。而几杯酒下肚之后,王前进的表现使人觉得他们从小到大都是铁哥们。尽管吴桐觉得王有“作”的成分,不大应适,也不太舒服,却也予以理解,换了自己,有求于人,恐怕也会努力把关系修复好。他不由得想:假若此时自己再像小时那样伸手去接他的大眼珠,他会不会大光其火呢?当然也是想想而已,他不会真这么去做。相反,他倒就此对王前进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他端起酒杯与王前进碰碰,说:“王前进,老同学今天借你的酒,对年幼无知时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他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王前进稍显慌乱,“不值一提的,那时我们都是儿童团嘛。”

  王前进干了杯。他的态度表明心里依然装着从前的事。

  “什么事,什么事,我咋听不明白呵。”毕可超问。

  “这是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王前进掩饰说。

  “对,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与你无关的。”吴桐看出王前进不想旧事重提,附合他说。

  “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一定是吴桐抢过王前进的小爱人。对不对?”毕可超自作聪明说。

  “你个老毕满脑子花花事,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呐。”吴桐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动物。”毕可超说。

  “动物有高级低级之分。”吴桐说,“我们是高级一类。”

  “操。”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个菜,申明是经理送的。王前进冲他说:“叫你们经理来敬酒,我说了今晚请的不是一般人物,她怎么就怠慢了。”服务员诺诺退下。

  不一会儿,一身清爽的年轻女经理端着一杯酒出现在面前,先道声“对不起”。吴桐冷丁觉得面熟,却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端起杯,随着毕、王站起身。

  “这位是泰达副总、总会计师、我的大学同学吴桐,这位是市府计委我的大学同学毕可超处长。”王前进不厌其详地介绍,“这位是夏总,岛城名记。”

  “吴总、毕处,幸会幸会。”女经理将酒杯易手,然后与吴、毕蜻蜓点水般一握,之后再将酒杯换回,举举,说:“欢迎各位高客光临,先喝为敬,我干了。”说毕一饮而尽。

  几人随之干了。

  夏经理并未多做应奉,干巴巴道声谢谢便转身离桌而去,弄得王前进大没面子,悄声骂了句:“骚×。”

  “好大的架子呵!”毕可超也愤愤不平。

  “老王你说她是岛城名记?”吴桐问。

  “闹半天你没认出来呀。”毕可超抢先说,“你难道不看电视?”

  “看呵。”

  “看咋不知道她是‘财经新闻’记者兼主持人夏真呀。”王前进说。

  “噢,原来是她呀!”吴桐对上号了,“可本人比在电视里漂亮呵。”

  “那是让电视里的美人比的,十分人才一上电视就变成了七分,有的还到不了七分。”毕可超说。

  “她怎么还做饭店经理呢?”吴桐问。

  “这有什么稀罕,现在许多人都身兼数职呀。”毕可超说。

  “这个夏,大众知道的是干了两职,不知道的还有一职呢。”王前进悻悻说。

  “啥职?”

  “二奶。”

  “真的?这我咋不知道呢。”毕可超显得兴致勃勃,“老王你说她是谁的二奶?”

  “算了,不告诉你,你的嘴臭,你知道了等于全市人民都知道了。”王前进说。

  “滚一边去,你这人不知道亲疏,她又不是你的二奶,犯得着为她保守秘密?”毕可超据“理”力争,“再说你可以不告诉我,能不告诉吴桐么。”

  果然奏效,王前进说出了一个在本市颇有些名气的私企老板的名字——冯朝阳。

  “噢,原来是他,我见过,样子很不起眼,五短身材,武大郎似的。”毕可超说。

  “老毕真没让你说差,他的外号就叫大郎。别看人不起眼,可脑瓜灵光,很有策略。几年功夫就把生意做大,成了亿万富翁。哎,老说他干啥,也不搭界,咱们喝酒。”王前进举起杯。

  吴桐还在想冯朝阳,他没见过此人,可听说过,在工商界冯算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放下酒杯他问王前进:“这个人做生意怎么有一套?说说听。”

  “你清楚?”毕可超也问。

  “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本是郊区一个农民,改革开放城市大发展,他那个村庄成了都市里的村庄,人口农转非,房子拆迁原地盖大楼。当时他分到一套新房,按面积算他须交二千元补偿金,可他交不上,正犯愁时有人动员他一块去广州贩服装,他去了,一趟净赚了八百块,这八百块能顶他种地一年的收入。他精神大振,想既然干这个能赚大钱不干才是傻瓜,他就接着跑广州,几趟下来挣够了一个数。”

  “多少?”

  “一万。”

  “也不多呀。”

  “那时都争当万元户,有一万块就十分可观。说他有策略是指他知道钱该怎么用。给一般人多数是存银行生利息。但他不,他从一万中拿出二千交了房款,将其余八千全部送了礼,之后从银行贷出一笔款。他决定用这笔钱完成他的原始积累。贩毒是暴利,却是掉脑袋的事体,他不想干。设赌,也是暴利,有风险却有回旋的余地。他决定干这个,开始就设定只干半年,发誓多干一天就砍掉自己一根指头。决心下后他先将有关‘环节’买通,然后租场地装修买赌博机。开张后果然进钱似流水。他也遵守诺言,不多不少干了半年整,到底挣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为不留后患,赌具能转让也不转让全部销毁。然后改弦移张,投资做正经生意,且奉公守法,多次被评为模范企业家。你们说这是不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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