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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作者:尤凤伟

第19章

  在跑了老婆实实在在轻松了一阵子之后,吴桐渐渐感到目前的生活形态并不适合自己。最初大有解放之感,但“解放”的代价已渐渐令他难以承受。问题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想儿子,从儿子降生就没分开这么久。虽一两天能通一回电话,但已明显感到儿子对他的态度日趋冷淡,回答他的问话亦很不耐烦,三句两句之后就说要去学习,不肯再讲。有一回竟然不称呼他爸爸,跟他妈妈学叫吴总,弄得他悲从心来险些掉下泪。儿子还小不懂事,并不晓得“吴总”对他的未来前途意味着什么,那是“吴老师”所难以企及的。可要这么继续下去,儿子最终会不认他这个爸爸。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再就是属于隐私范畴的事体,毕竟是个年纪不老身体不衰的中年男人,长时间当光棍(是真光棍不是假光棍)也着实不行。事实上在与双樱分开半个多月之后,这个问题便悄然显现,且时间愈久便愈显其急迫性,没着没落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当然如单纯解决性之所求,对他来说并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他坚守“红旗不倒”,不要“彩旗飘飘”,事情便没有变通,便陷入泥沼。有一次他把自己的苦衷说于毕可超,不料召来毕的一通抢白,说他活该,有自由不充分利用就等于没有,是不让人可怜的。听了他倒没生气,反而笑了。至于为什么要笑,他却不太清楚。

  在学校门口下车,他让小汪回去,他考虑到与双樱见面可能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不想让小汪看见。

  学校还没放学,他先到附近的小铺给儿子买了他喜吃的果冻,用塑料袋拎着,然后选一处僻静又视野开阔的地方,在那里等候。他在心里数算了一下,离上次接儿子时间已过去两个多月了,不知怎么有一种隔世之感,好像站在这里的不是真实的自己,“爸爸”和“老公”的身份不再,他只是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吴总”。他脸上不由泛出一丝苦笑。心想“爸爸”和“老公”的角色咋就不能与他妈的“吴总”和平相处?在别人家里可以,在自己家里就不行,真是咄咄怪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双樱?还是自己?如果放在从前,他会坚定不移地认定错在双樱,墨守陈规不能与世俱进。但在身任“吴总”若干时日山游走了花花世界的今天,他开始对原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认同双樱的耽心并非多虑,而是很实际很现实的,男人面对的诱惑太多,许多情况下唾手可得,好男人与坏男人的界线在这方面已很模糊。也许正是缘于这种认识上的改变,才促使他做出与双樱和解的决定。

  他看见了来接儿子的双樱,还是那付不变的中规中矩的样子,迈着匆促的步子,从街口走向学校大门口,站下后眼睛便一直从大门望进去,不再转移,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这瞬间吴桐的心头不由一热,从而想念起双樱的好来了,以前不说,自从“开战”以来,一直是双樱带儿子,似乎认定自己是个单身母亲,任劳任怨,不像有些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孩子来制约以至惩罚丈夫。也正是双樱的这种宽和态度,才使得他能在新环境里安心工作,他想就女人这一角色而言,双樱是称职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与双樱搭讪,而不是原来设定的等儿子出来一并相见。他觉得先和双樱单独谈谈为好。他一步一步走到双樱身后,怕惊吓着全神贯注等儿子的双樱,他没立即打招呼,轻轻咳了一声,却不料只这细微之声竟吓得双樱浑身一颤,转过身来之后,她的两眼瞪得大大,像遇见猛兽似的。

  “双樱,是我,是我。”他赶紧说话。

  双樱渐渐回过神来,却别转过头,不理睬他。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好,讪讪地站着,难以出声。过了许久,他才将一句早已想好的话对着双樱的后背说出口:“双樱,别再闹了,回家吧。”

  双樱没出声,肩头耸动了一下,似乎在说:闹的是你呢还是我?

  “我……”他欲言又止,他本想像以往那样对双樱说句软和话,不待讲出,学校的学生从校大门羊群似的一拥而出,浩浩荡荡将他和双樱没于其间。当人流在眼前变得稀少,他没发现儿子和双樱,晓得是双樱趁乱将儿子带走。一时间他感到悲从心来,定在原地,树桩样动也不动……

  35

  正如吴桐所料,双樱避着他将萌萌于乱中带走,萌萌没看见他爸爸。为不让吴桐发现追上,双樱拦下一辆出租车,这等侈奢令萌萌大感新奇,一路上和她诉说个不停。双樱无心应对,只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应该说婚后她和吴桐的感情一直很好,这次虽闹得不可开交,但其感情基础仍在起作用。从内心说吴桐的出现是她所想望的,而且她也料到吴桐有向她求饶服软的一天,并打算真这样就借梯子下台,可事到临头,她的倔脾气又把事情弄糟。她有些懊悔。

  下了车,她让儿子先去姥姥家,自己到附近的一处超市买菜。自住到娘家,她各方面都很自觉,多干活,多花钱,以减轻父母的负担,这一点和双桃完全不一样。双桃很少花钱买菜,嘴上抹石灰——白吃。这情有可原,可身子也懒塌塌,一动就这疼哪疼,事实上她哪里都很健全,用她们妈的话说她得的是懒病。双樱上班早下班早,这一点正适合她,下了班先去学校接儿子,然后进菜场,回家后上灶,吃过饭一通收拾,睡前给孩子洗澡洗衣裳,件件桩桩,哪个环节都不肯马虎。她们妈说她也有病,病名叫鸡毛腚,浑身轻生。

  可这遭她并不觉得轻生,腰腿发沉,一点儿打不起精神,心里老想着在校门口遇见老公,越想越沮丧,在菜场转了好几圈,竟忘了来干什么,这时她看见一个很面熟的男人,一时又想不起是谁,诧异之际,那个男人,满脸惊喜朝她奔来,叫了她一声“双桃!”

  一声“双桃”如醍醐灌顶,双樱想起这人是尚朝人。尚朝人把她当成妹妹双桃,可见对她姐妹俩的伎俩仍蒙在鼓里,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双桃,好长时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你好吗?”尚朝人很兴奋,两眼闪亮。

  “我……我挺好的。”双樱迟迟疑疑说。

  “今天真是巧了,太好了。”尚朝人说,“这里太乱,到那边椅子上坐坐好吗?”

  双樱跟着尚朝人走到休息区的长椅前。

  “请坐呀。”尚朝人似乎把这里当成他的家。

  她坐下了,也像做客。

  “我发现你变了哟,真的,你真是变了呵。”尚朝人端祥着她说,样子很惊奇。

  双樱不语。

  “你变得朴素了,文静了,更有女人味儿了,真的,我不骗你。”尚朝人说。

  双樱笑了一下。

  “以前你可让人害怕,有一回吃饭,吃着吃着就冲我发火,到现在我也不晓得为了啥。”尚朝人说。

  双樱心说:因为你舍不得点双桃爱吃的基围虾。这话自是不能出口。

  “你朝我凶,可我还真想你哩,你咋就不见我,倒底为啥?”尚朝人说得情真意切。

  双樱自知无法替双桃回答。双桃本来便对尚朝人有保留,自交上叫马尼的外国人更不把他当回事。要散,也不明说,吊着人家。怎么想双桃怎么不是东西。她想今天既然见了尚朝人,就替双桃把事说开。

  “今晚我请你吃饭,咱俩好好谈谈。”尚朝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双樱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中意我,也知道我的条件不够,吸引不了你,不过,你的态度也给了我动力,让我发奋图强,现在我不再弄那个吹拉弹唱,开始搞创作写文章了,已经发表了好几篇,颇有影响,也收入不少稿费,加巴加吧也有一万多块了,这还是初步的。”尚朝人表白说。

  “你当作家了?”双樱问,因受吴桐的影响,她对作家也很崇拜。

  “是呵。以前觉得作家很神秘,觉得自己不是写作的材料,连试都不敢试。可提笔一写立刻改变了看法,我行,有写作天赋。”

  “都写什么作品呢?”双樱感兴趣地问。

  “诗、散文随笔、小说,我都写,但目前把主要精力放在写报告文学上,写这个成效快,还能结识不少企业家。”尚朝人说。

  “写不写电视连续剧?”双樱问。在双樱眼里,写什么都不如电视连续剧。

  “当然要写,我认识北京一个导演,他请我写剧本写出来他就拍。”尚朝人说。

  “你认识金主席吗?”双樱问。

  “作家金主席?”尚朝人问。

  双樱点点头。

  “我和他很熟,下一步我准备把他的作品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尚朝人说。

  “改他的哪本书?”双樱问。

  尚朝人顿了顿,问:“你读过他的书?”

  “读过。”双樱说。

  “你认识金主席?”尚朝人又问。

  双樱点点头。

  “噢,这太好了,哪天咱一块把金主席请出来和他谈谈改编事宜,请他自任编剧,他要没时间,我就找个企业家,投点资把他的作品买断,后面由我全面操作:编剧兼制片人。制片人权力最大,连导演都听制片人的。对了,我可以让你参加剧组工作,做我的助手。”尚朝人说。

  双樱没应声,在想:原本一个不起眼的人,几天不见,说变就变了,还变成个作家,真是稀奇。

  “双桃,我的意见你可以考虑么?”尚朝人追问。

  “我想想。”双樱说。她觉得要想一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双桃。

  “剧组的工作尽你挑,要嫌服(装)化(妆)道(具)没意思,就在剧组帮我管账,财务大权很重要,拍电视大进大出,财权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你管我最放心。”

  她想这个双桃可以干。

  “不想干事务,就干场记,锻炼几年就能当导演。”

  双樱想双桃从小爱好文艺她肯定有兴趣。

  “以你的条件当演员也没问题,我向导演力荐,先当个配角,以后当主角,操作好了得金鸡奖、百花奖、金鹰奖都有可能。成了名,可以拍广告,拍一条就能拿几十、几百万……”尚朝人描绘“从影”前景。

  双樱只是听。她不弱智,能听出尚朝人的话有忽悠的成分,但也不觉得离大谱,因为冲着的是双桃,不是她双樱。她知道自己不行,可双桃行。她一直很崇拜双桃,双桃无论做出什么成绩,哪怕惊天动地的事,她都不奇怪。尚朝人能当作家,双桃就能当演员、当名星。这是一说,另外,她看出尚非常喜欢双桃,这难得,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让男人追赶着,双桃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加珍惜,抛下追她的人去追别人,真是吃错了药。

  “这些事你咋就不早些说说呢?”双樱问,是怪他不早早告诉给双桃。

  “我想说,可你不给我机会呀!”尚朝人诉苦道。

  双樱在心里一笑,想若不是今天巧遇,恐怕真是没有机会了。当然她也知道,这个机会不仅属于尚朝人,也属于双桃。她想自己一定要劝说双桃回头,与尚朝人重归于好。这样想,便完全打消替双桃将此事了结的想法。

  “今天我还有事,改日再……”双樱说着站起身来。

  “好的好的。”尚朝人一副欢欣样子,跟着站起,盯着双樱问:“下回什么时候见?”

  “等电话吧。”双樱说。

  尚朝人赶紧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双樱,说是新印的。

  双樱收了。

  “对了,我忘了问,你女儿好吗?”尚朝人走出几步又回头问。

  “挺好的。”双樱说,同时在心里一笑:还挺周道的,只是不对,我没有女儿,有女儿的是双桃。

  36

  让老婆孩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使得吴桐的情绪低落,他站在马路边上,茫然望着下班时川流不息的车流,有一种心身被放逐的感觉,不晓归宿是何处。一度想直奔岳母家,在那里和双樱谈谈,哪怕谈崩了干一仗也比这般没着没落好。可在稍加冷静之后,他意识到这不可取,那样又要回到以往的老路上,旧愁不去添新愁,不解决问题倒陷入更深的苦恼。这样想了坏情绪倒有所缓解,就像街上亮起的璀璨路灯一扫心中的阴霾。他妈的,世界是美好的,自己的前途是美好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纯是庸人自忧哩,他想。

  自我宽慰让他上来了精神气,他打意把这个晚上过得充实些,找个人聚聚,不挑不捡,逮谁算谁,放开喝几杯,喝倒了也无所谓。李白不是就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诗句么?那是大明白呵。不待感叹完兜里的手机响了,不由一阵心喜,想这个电话真是来得不迟不早,正是时候。他接了电话听出是毕可超,更是高兴,张口就嚷老毕你可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呵,心领神会。毕可超说操。他说我请你喝酒,你在哪里?毕可超说。早不请晚不请,单等我拉不开栓的时候请,不行,今晚有事。吴桐满心不自在,说你这人可真别扭,平时老唧咕请客,真要请了又说不行。那你打电话干嘛呢?毕可超说找你自然有事,你帮我打个马虎眼。吴桐问咋呢?毕可超说要是有人打电话问我的事,你就说昨晚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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