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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作者:尤凤伟

第49章

  他却一下子想到自己,自己也算是涉案人了。(警察找过嘛)既然涉案那就对当事人负有责任,应该帮她把有些事澄清,比方自己知道“毒烟”是星小姐自用,且不加害于人,这两点事实对星小姐很重要,可那时警方询问,自己避而未提,当时是怕给星小姐添乱,现在看是适得其反。

  事情摆在眼前,简单又不简单,吴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光不由投在星小姐的照片上,星小姐看着他,神情和本人一模一样,清纯而抚媚,他的心倏地被触动,也就在这瞬间他做出决定:站出来为星小姐说话。

  本想直接去找那男女二警察,可考虑到他们不一定重视(甚至会节外生枝),觉得还是先找找关系,加以疏通,这样才能收到如期效果。

  他首先想到王梅,觉得此路不通又想到金正。上回为陶楚的儿子找金正没找到,不想这次留给了星小姐。给金正挂了电话,问他忙不忙。金正说还可以。他说遇到点麻烦,金正问什么麻烦。他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可不可以到他家里去一趟。金正说行,那就来吃晚饭吧。他推辞了,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

  下了班,吴桐先找地方填了一下肚子,然后赶到金正家。很久没登门了,吴桐依然感到亲切,和金正的老伴胡老师寒暄过后随金正到书房落坐。

  吴桐先没说自己的事,问金正最近在忙什么。金正淡然一笑说忙上当。他问上什么当,金正说:“上‘人’的当呵”。吴桐又问:“什么人?”金正说:“尚朝人呵。”吴桐一听便猜到与上回去幽居山庄有关,便问金正是怎么回事,金正道出其中过节。

  金正在尚朝人的鼓动下,同意合作一篇纪实文学宣传毕可超的表哥牟厂长,讲好由尚朝人写初出稿,金正加以修饰并找报刊发表。金正提前跟报纸编辑打了招呼,尚朝人把初稿写出,他又做了修改,不久便在报上发出来了。可从此再没有尚朝人的消息,他打电话给牟厂长问对那篇文章是否满意。牟厂长说满意,并说希望能把电视片拍好。金正一时不解,问什么电视片。牟厂长说金老师这事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同意帮我们拍一部电视专题片吗?金正问谁说的。牟厂长说尚作家呵,他说你同意亲自撰稿,还说你们协会有广告公司,一切不用我们操心。金正告诉牟厂长他根本不知道专题片的事。牟厂长一听也急了,说我们已经和尚签了协议,并且已预付了十万块钱的前期费用。金正一听觉得问题大了,问钱打到哪里了。

  牟厂长说打到你们协会广告公司的帐户上了呵。金正说不可能,如果那样我肯定知道。上当了。牟厂长说我马上找尚查对此事。不久牟厂长给金正打来电话,说已找到尚朝人了,尚说考虑到金老前辈时间紧张,撰稿的事就不麻烦他了,为保证专题片的质量,另找了更有势力的制作单位。一听也就清楚了尚的招法是拉他的“大旗”,做自己的“虎皮”,然后“推完磨杀驴吃”。想尚也真小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问牟厂长想怎样处理这件事。牟厂长说钱已经花上了,停下来更不合算,只有继续下去了。又忿忿不平说,这个尚也太不像话了,当初是觉得金老师参与我们放心才同意做,不想他半路把金老师甩了,又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人的不是。他问金正这事怎么办。金正说我倒无所谓,只要不把我当成他的合谋就行了。

  听了金正讲完过程,吴桐义愤填膺,想这个尚朝人真不是玩意,竟骗到老前辈(尚朝人语)身上,他觉得自己对不住金正,是自己在中间起到桥梁作用。他真诚地向金正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金正没怪罪他的意思,关切问尚是不是正和他小姨子谈对象。吴桐一时答不出,因为事情本身模棱两可。他问:“是尚说的?”金正点点头,又说:“真这样得和你姨子说说,要提高警惕。”吴桐点点头,想金正不亏是位作家,“警惕”这个字眼用得出神入化。

  尚的事只算是一个插曲,金正言归正传,问吴桐找他有什么事。吴桐向金正全盘托出。金正也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说他的一个学生在电视台跑公安口,可以请他帮帮忙。问吴桐是打电话,还是写个字条。吴桐说请金老师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金正很痛快,说打电话立刻就打。通了后金正把吴桐刚才讲给他的转述一遍,后捂着话筒说:“刘记者正巧和市局宣传处处长一块吃饭,过去当面谈谈?”吴桐点点头。金正便对着电话说可以。

  吴桐看看表,发现时间不早,便匆匆向金正告辞。

  吴桐赶到那家饭店刘记者正等在大堂,对上号后把他领到一个房间,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的好朋友吴总”介绍给在座各位。吴桐没发现有穿警服的,可当介绍到一个眼光炯炯的中年男人刘记者称他“王处”,吴桐便猜到此人便是。不由朝他多点了几下头。

  刘记者让吴桐入席,服务员随之给斟上酒,吴桐自知这种吃请最尴尬,却也听从了刘记者虚张声势的“晚来罚三杯”的指令,连喝了三杯。如此痛快博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友善,吴桐不由想到电影《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打入座山雕巢穴以豪爽博得到众匪徒的欢心,尽管他也知道并不太贴切。

  坐定他才看出今晚做东的是那个被称着“赵总”的瘦干男人。上宾被称之为“冯主任”(吴桐没听清是什么部门),付陪是刘记者。他注意到“王处”坐的是一般客人的位置,可见“冯主任”的职务在“王处”之上。

  吴桐满腹心事,对众人的谈话听不进耳更不入心。好在来时饭局已近尾声,不久便结束了。

  刘记者留下了王处,商量说再找个地方聊聊,吴桐跟上说去喝咖啡吧。王处说不用麻烦了,就在这儿说说吧。刘记者说也行。再坐下刘记者说刚才没详细介绍,吴总是金老师的好朋友,我是金老师的学生,所以吴总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王处咱俩的关系我就不用说了,所以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吴总的事务必关照好。王处点头说那是。吴桐从刘记者刻意的关系演译能感觉到他真心想帮忙,也从王处的态度看出也是个仗义人,遂有些放心。

  务虚之后,刘记者让吴桐把事情讲给王处听,基于解决问题的愿望,吴桐如实讲出自己和星小姐交往的始末。

  王处长听后望着吴桐说:“我冒味问一句,吴总和星小姐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呢?”

  吴桐坚定说:“没有。”

  王处长说:“吴总是个热心肠的人呵。”

  吴桐赶紧说:“没有没有”

  王处长说:“吴总的精神可嘉,可就这种事而言,还是有一些自我保护意识的好。”

  吴桐盯着王处看。

  王处长说:“我和刘记者是朋友,吴总和刘记者又都是金作家的朋友,转过来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对这种事,还是防范些为好,省得为自己惹事,落水的人为救自己,会抓住来救他的人不放,结果一块淹死,我是圈内的人,这类事见得多。”

  吴桐一时不知怎么说。

  刘记者说;“王处说的吴总可加以考虑,防患于未然呵。”

  吴桐说:“感谢王处长的提醒,但是我觉得那个女孩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害我。”

  王处淡淡一笑说:“吴总有这个把握自另当别论了。”

  刘记者附合:“是啊是啊。”

  王处长说:“这样我可以把吴总的证词转告办案人。”

  吴桐问:“要不要写个材料?”

  王处长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吴桐说:“谢谢王处,谢谢刘记者。”

  没再多说,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后一起离开了饭店。

  当晚吴桐便接到王处的电话,讲已和办案人做了沟通,他们说可以写一份书面材料,王处长让他明天便将材料送给他,他转。

  吴桐连连答应。后问句:“她能判刑吗?”

  王处说:“那是一定的。”

  吴桐又问:“能判多少年?”

  王处说:“这就难讲了。”

  吴桐的心一沉。

  95

  中午快下班时,程巧敲门进来,吴桐颇感意外。自何总退休在意识上把她忽略了。她进屋四处打量,后眼光停在何总写的那幅“只争朝夕”的字上,问:“这字还挂着呐。”吴桐说:“挂着。”程巧一笑说:“吴总不够与时俱进呵。”吴桐问:“怎么?”程巧说:“你没到别的办公室看看,凡何总的字都被‘请’下来了,满公司你这是最后一张了。”吴桐没想到这个问题,问句:“是吗?”程巧说:“是啊。”吴桐笑笑问:“是有人下了命令了吗?”程巧也笑:“大概没有。”吴桐说:“没人下命令我就继续挂。”程巧说:“立场不明阵线不清呵。”吴桐说:“我原本就浑浑噩噩嘛。”听吴桐这么说,程巧就不吱声了,接着她告诉吴桐,她是来向他告辞的。

  “你也要走?”说“也”是因为他想到许点点。

  程巧说:“对。”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走就是走呵?”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呵。”

  “也不尽言。”

  “不走不行吗?”

  程巧笑了,说:“吴总想挽留我吗?要是你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我会认真考虑的。可惜不是。”

  吴桐说:“许点点走前也这么说过。”

  程巧打趣说:“这说明老百姓心里有杆称呵。”

  吴桐问:“小程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程巧半真半假说:“保密。”

  “保密”封住了吴桐的嘴。

  程巧又说:“何总让我转告他对你的感谢。”

  吴桐问:“谢我?”

  程巧点一下头,说:“何总知道那封信的事。”

  “信?”

  “忘了?”

  吴桐“噢”了一声,明白是指焦亮泡制的让他举报何总的信,他疑惑地问:“何总知道?”

  “知道。地球人都知道。”程巧笑了一下。

  吴桐觉得脊背凉森森的,很是后怕,庆幸自己当初没让人当枪使。

  “再见了,后会有期。”程巧伸出手和他握握,走到门口又停脚,转身指着墙上的字幅说:“取下来吧。”

  程巧走后,吴桐想想还是听从了程巧的建议,把字从墙上摘下来,卷起来放进抽屈里。

  坐下来又继续想信的事,似觉程巧的话有问题,要是何总知道王梅和焦亮对他下狠手,又怎能容忍呢?

  正想着推门进来一个人,是叔弟,哭丧着个脸,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来了?”叔弟话未出口泪却流下来了,他赶紧让叔弟在沙发上坐下,等他稍稍平静下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叔弟抹干泪说:“哥,我要回家,今天就走。”

  他问:“家里有事?”

  叔弟说:“俺爹叫人打了,住进医院。”

  他吃了一惊,问:“倒底是怎么回事?”

  叔弟说了事情原委:他出来打工,地没人种,就转包给外村的一个人,可那人承包后不种庄稼,从地里挖土卖,把地挖出一个几米深的坑,他爹发现后去阻止,被挖土的人打了。

  吴桐闻听气得要命,想如今什么操蛋事都有。他问:“叔伤的重不重?”

  叔弟说:“断了两根肋骨。”

  他问:“公安怎么处理的?”

  叔弟说:“还没处理。”

  他点点头,说:“你赶快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叔弟吞吞吐吐说:“哥,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焦总说说,把工资发给我。”

  他一怔,问:“工资没发?”

  叔弟说:“没。”

  他又问:“一半也没发?”

  叔弟说:“没。”

  这他没想到。前几天碰见焦亮,他问机械队的事兑现了没有。焦亮说没问题,原来他在扯谎。

  他立马拨了焦亮的电话,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火气问:“焦总我和你核对一件事,机械队工人的工资发下了没有?”

  “没有。”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本来没问题,后来就发现有问题。”

  “什么问题?”

  “没有钱呀。”

  “……”吴桐气得说不出话来。

  “地产的家底都叫宫卷走了,账面上赤字一千多万,从哪拿钱发工资呵。”

  吴桐晓得焦亮说的是实情,他咽了几下唾沫说:“当时是答应了工人的。”

  “不是我答应的。”

  他说:“何总答应的,可他已经退休了。”

  “有没退休的嘛。孩子哭抱给他娘噢。”

  他明白焦亮所指,刹是惊讶,想他咋对王梅变成这种态度呢?他问:“你的意思是叫我找王总?”

  “我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个意思。”

  “随你领会了。”

  焦扣了电话。

  怒火在吴桐心里燃烧,他让叔弟等着,自己去找王梅讨说法,推门便进。这一刹,他看见的是王梅恼怒的脸,听见的是王梅尖尖的声:“吴桐,你怎么不敲门进来,谁给你这种权利?!”

  吴桐像树桩似地定住了,瞪眼说不出话,头翁翁地响,他知道是叫王梅抓住错处了,以前,不敲门进她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何总。不敲门意味着一种权力。王梅训斥的对,自己哪有这种权力呢?

  许是王梅也觉出态度有些过份,口气缓和些问:“有什么事吗?”

  吴桐说了。

  王梅说:“咋不问问焦亮?”

  吴桐说:“问了。”

  王梅问:“他说什么?”

  吴桐说了焦亮的原话。

  “他娘,他娘个腿哩。”忿怒再度浮上王梅的脸,大声吆:“吴桐,这事你不要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继续调研。”

  狗屁调研。吴桐在心里哼了一声,说:“当初是我去机械队和工人达成的协议,现在工人逼着我兑现,我怎么办?”

  王梅说:“那无非是权宜之计,还能当真?”

  吴桐没料到王梅所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说:“怎么能不当真,我是公司派去的,协议条文也得到公司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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