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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脂粉城市》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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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粉城市》 作者:李凤臣

第1章

  钟子建和唐可走进“忘忧”咖啡屋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忘忧”咖啡屋位于水城那条著名的百年老街上。营业面积不大,可吧台上的老式唱机,栗色的橡木板壁以及几幅俄罗斯画家的手绘油画,不能不让你对这里另眼相看。钟子建时常与朋友来这里消磨时光。

  窗外的雨稠密起来。钟子建的两条长腿剪向桌子两侧,身体松弛地仰在椅背上,一杯热咖啡很快就给他吃尽。如果你能知道为了与唐可的见面钟子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就不难想象他此时的轻松与惬意了。可是钟子建类乎大功告成的窃喜,很快就像杯中的咖啡一样渐渐地冷却下来。在他端起第二杯咖啡的时候,唐可面前的咖啡仍纹丝未动。钟子建预感到,今天的采访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钟子建几次提醒他,这是正宗的麦氏咖啡,味道很不错的。唐可的嘴角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他避开钟子建的视线,两眼漠然地望着窗外在雨中匆匆掠过的行人。望着唐可那张女孩子一样清秀的脸庞,钟子建开始明白,他的冷傲绝非因为他是一位在全国拿过大奖的反串青衣名角儿,而是对钟子建这个不怀好意的采访者的一种戒备。他的到来,是不忍拂逆他的上司、京剧院院长老葛三番五次的撮和,而不是来向钟子建这个苍蝇一样的采访者敞开自己,那于唐可毕竟是一个分艰涩的话题。

  或许唐可感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他当然清楚,老葛是钟子建的好朋友。出于必要的礼节,唐可开始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他捏着银匙的小拇指微微翘起,像拿着一枚绣花针。他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钟子建却捕捉到只有在舞台上才能见到的,地道的兰花指。唐可对钟子建那样的一种眼神显然十分反感。他微皱着眉头,刚刚端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钟编辑,写小桃红老师的文章不是已经在《男人世界》上发表了吗,你还要问什么?唐可一开口就带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钟子建呷了一口咖啡说,那都是根据一些材料整理出来的。我始终还没有见过小桃红老师。钟子建说你想想看,写一个人物,却没有见过这个人,这种缺少感性认识的杜撰不是太干瘪了吗。

  那你直接去采访他好了。唐可说。

  钟子建掏出香烟递给唐可,唐可摆手拒绝。

  你当然比我更清楚,钟子建点燃香烟说,大名鼎鼎的小桃红老师是不会见我这个小编辑的。名人难见的道理我懂。今天你肯赏光,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可是你从我这儿又能得到什么呢?唐可说。

  唐可的话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实在讲,钟子建的初衷,当然不单单是想从他这里获取小桃红的素材,他的兴奋点在眼前这位反串青衣身上。准确地讲,是他与他的老师小桃红那种有悖性别常理的暖昧关系,点燃了钟子建的某种欲念。在收集整理小桃红事迹材料的过程中,钟子建听到了有关他们师生二人的种种传说。那时,钟子建就萌生了一个不知深浅的设想:把这个素材抓到手,它让我感兴趣。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感兴趣,仅此而已。

  钟子建的想法对老葛谈过。老葛说钟子建你小子想玩火,说你想靠这些猎奇的玩意儿出名吗?少给我找麻烦,你别想打小桃红的主意。

  老葛说的没错。在西方的一些国家,这已不算什么新鲜话题,那些性别有障碍的人已形成一个群体,并且日益得到全社会的同情和关爱。而在我们这个国度,对超常规事物的认识要艰难得多。这或许是应该留给医学家、心理学家们研究的课题,可骨子里的不安分注定了钟子建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家伙。他觉得这是一个世界性的课题,它关乎人类的生命状态。当然以钟子建浅薄的资质是做不出什么科学解释的,可他就是想涉足其中,他喜爱淘弄一切另类的东西,这或许对他今后的创作有用途,理由就这么简单。

  音乐在咖啡屋里荡漾着,软软的旋律一如窗外的雨丝,暧昧而绵长。

  唐可平静地注视着钟子建,眼神里却隐含着防范的隔膜。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架式。

  钟编辑,你请我来不仅仅是为了品尝这里的麦氏咖啡吧?有什么事儿请快说,我下午还要练功。

  到了这一步,钟子建只好仓促上阵了。他不能让这难得的机会就这样给几杯咖啡打发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钟子建清了清嗓子笑笑说,唐可,请你不要把我误解成地摊小报的记者,我只是想,我们能像朋友一样随便谈谈。

  谈什么?

  谈谈你,或者小桃红老师。谈谈你们的生活或表演,什么都成。随意。钟子建续上一支烟,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唐可端起杯子呷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据说小桃红老师是独身主义者,决定终生不娶的。

  你的文章里不是已经提到了吗?唐可放下杯子,轻轻地搅动着咖啡,可捏着银匙的小拇指却收拢着。他的敏感和自尊让钟子建有几分愧疚和难过。

  可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他的事业吗?

  唐可忽然抬起头,望着钟子建。

  你,你会效仿你的老师,也成为一个独身主义者吗?钟子建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向深入。

  这是我的私事。唐可靠向椅背,两条手臂搭在胸前。

  听说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一个很不错的青衣,为什么后来……

  钟编辑,我们能不能换一个话题?唐可红涨着脸,声音都变了。

  钟子建真的成了一名拙劣的小报记者,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怎肯收手。就像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想捏断已办不到了。他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小报记者,果然是一种残酷的职业。

  唐可,你听我说。钟子建将两肘搭向桌面,身子微微前探,努力以他的真诚打消唐可心中的隔膜: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请你放心,我钟子建决不会像那些小报记者一样,靠四处搜罗花边新闻赚取稿酬。

  那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唐可也将身子探向前。

  我只是对一些非常规的现象感兴趣。比如说,小桃红老师声称自己是独身主义者,可据我所知,他的感情生活并不枯燥。坦率地说,你们师徒二人的关系我早有耳闻,我想知道你是怎样看待这种现象的……

  无聊!唐可霍地站起。

  唐可……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

  闭上你的鸟嘴!唐可脸色煞白,同样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周围的顾客纷纷将头扭向这里。

  唐可已顾不得斯文,原本莺莺燕燕的嗓音变得嘶哑了。你以为你是谁?他指着钟子建的鼻子叫道,我警告你,看在你和葛院长是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可跟你不客气!说罢,拂袖而去。

  钟子建站在那儿,咖啡屋里所有的目光都泼向他。他像一个拙劣的救火者,没有扑灭火,却给大火搞得衣不遮体。钟子建灰头土脸地追到门外,唐可纤秀的身影已化入薄薄的雨幕中。

  “忘忧”咖啡屋的老板娘随即也追出门来,当然不是追赶唐可。望着在雨中犯傻的钟子建,老板娘眼中的内容五彩缤纷。钟子建走向前,将一张五十元的票子拍进她肥厚的手掌中,而后离开了这个让他心情一下变得糟烂不堪的“忘忧”咖啡屋。

  没走出几步,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在腰间喊叫钟子建。打开手机,是编辑部的高虹打来的。高虹在电话那端大喊大叫,钟子建,你野哪去了?我在步行街。钟子建老老实实的回答。挺有情调的嘛,下这么大雨还逛步行街。别是躲在哪儿泡妞呢吧?这女子离过两次婚,生活比较严谨,嘴上却敢造,在她面前,钟子建的思维常出现短路。高虹,有什么事吗?事儿大了。你马上回到编辑部,老太太找你都找疯了。老太太就是《男人世界》的主编。钟子建合上手机。他不想马上回去,他想沿着步行街走走,或许这百年老街上的小雨能使他的心情变得清爽些。

  《男人世界》原本叫《女人世界》,就是书摊上常见的每期都印着美人头的那种。后来,同类期刊纷纷抢滩,僧多粥少,《女人世界》的饭碗里就日见寡淡。老太太满头的白发都快愁黑了。她说《女人世界》可是辉煌过的。当年我们发行量在百万以上,在期刊界也是有名有姓的。她又说,我不能在我这届上把《女人世界》的牌子干砸了。她还说,《女人世界》该到了动大手术的时候了,我们不能老守田园,要寻找读者新的阅读兴奋点。

  老太太说动刀,就动了刀。一夜之间,《女人世界》变成了《男人世界》。变成了《男人世界》的杂志,命运也没好到哪去。《男人世界》杂志社其实还是女人的世界。整个杂志社除钟子建而外从主编到编辑全部是女性,所以钟子建荣幸地被称作为杂志社的一枝花。

  钟子建像一个失恋的小男人一样,沿着步行街在雨中独步。这条百年老街记载着水城的历史。俄国“十月”革命期间为躲避那场政治风暴,大批富裕的白俄纷纷越境涌入水城。近一个世纪后的今天,俄国人生活的痕迹在水城仍随处可见。当年的水城,东正教教堂就有十几座,除去文革期间毁掉的,现今仍有五六座还完好地保留着。这条步行街,就是欧式建筑最集中的地方。整条街道全是由一块块的方石铺成的。流转的时光已将路面磨砺出光滑、老迈的色泽。可以想见,当年俄国人拉着啤酒桶的马车从这里辚辚驶过,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致呵。外地的朋友来水城都喜欢到这里走走,东方莫斯科嘛。老街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可以入画的。

  如今的步行街,沿街的橱窗里、广告牌上,一顺水的美女玉照。街上更是玉女如云,好像整个水城的女人都集中在这里。这里有一家挨一家的服饰店、美容店和化妆品店。水城的女人敢造,她们总是把自己搞得很夸张、很暴露。这是一座无须遮掩的城市,这是一座裸露欲极强的城市。夏季里的步行街上,玉臂摇曳,丰臀如波,满街的香脂气盖住了汽油味儿。外地的男人来到这里,眼神就有些不够用。当他们从步行街一路走下来,愤愤地嚷道,狗日的水城男人,有眼福呵!

  钟子建的衣服早已淋湿。满街的人,只有他一人没打伞,居然还那样悠然地溜达着,就显得很另类,很病态。走过秋林商场的时候,猛一抬头,他看到了与之相邻的“水城京剧院”的大楼。门旁,牌匾上的字迹俊秀而飘逸。据说是小桃红的墨迹。

  钟子建在“水城京剧院”的楼前徘侗着。那个艺名叫小桃红的老男人和他的弟子唐可就在这座楼里。钟子建想有一天我会在这座楼里见到他们的。“忘忧”咖啡屋里的一幕仅仅是个开始。

  钟子建回到杂志社的时候,老太太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她摘下老花镜,从写字台后面走出来说,钟子建,你可真快成散仙了,一个星期不照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主编,我,我在采访。钟子建用手捋着头发上的雨水。

  采访?我没有交给你新的采访任务啊。

  几位女编辑伏在各自的桌子上像欣赏怪物似的看着钟子建。

  在干私活吧?老太太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说,想跳槽了?

  没,没,哪儿的话,《男人世界》就是我的饭碗。

  高虹快步赶过来,用毛巾胡乱地抹着钟子建的头发,哎呦呦,一枝花,你可操碎了我的中国心了,怎么搞成这副落汤鸡样。

  女编辑们哗地全笑了。

  老太太说,钟子建,钟子建,你该写一篇文章,就叫作“男人爱说谎”,我给你排头题。

  有稿费吗?钟子建嬉皮笑脸地问。

  高虹把钟子建拉到她的写字台旁,开始用电吹风给他吹头发。美的你,还稿费,你这月的编辑费都保不住了。高虹说。

  别介呀主编,下不为例还不行吗?钟子建从高虹的手下挣出,又被高虹一把拉回,继续吹着他的头发。

  你还当真了?高虹说,没事,我跟老太太给你请了假,说你来“例假”了。

  女编辑们笑得直拍桌子。老太太的一口茶也呈放射状喷将出来。

  高虹不笑。她板着脸说,不过一枝花,你还真得向姐妹儿们老实交代,你到底跑哪儿野去了?

  钟子建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女编辑潘丽丽说,看看看,高姐说对了,准是去泡妞了口巴?

  高虹收拢着电吹风的接线说,我那是抬举一枝花。他哪有那个胆儿,他夫人知道了,不把他的小鸡鸡给掐下来。

  女编辑们乐扑腾了。

  再说了,咱编辑部里这么多美女,一枝花,你就别舍近求远了。

  钟子建说,这话我爱听。他站起身冲高虹鞠了一躬,说感谢高姐的提醒,还有劳各位配合。今天中午我请客。

  女编辑们兴奋得大呼小叫。

  行了行了。老太太说,小钟大学毕业刚分来那会儿,本来是挺好个孩子,都给你们这帮小媳妇给带坏了。

  老太太甩给钟子建一打材料说,你从中选两位,然后开始采访,半个月内交稿。

  材料有七八份,都是介绍水城各行各业成绩卓著的男人的。

  钟子建从中选出了两位,一位是市二院妇科主任宋雪香大夫。男妇科大夫,有意思。听起来就有些另类,钟子建对另类的事物情有独钟。另一位是中学副校长、特级教师王春林。选择他钟子建是揣了小小的私心的。据材料介绍,王老师是水城带奥林匹克数学班的名教。他带出的学生,有多位在全国比赛中拿过名次。钟子建女儿的数学成绩始终上不去,将来可以让王老师帮助调教调教。

  翻完了材料,已经快十一点了,钟子建悄悄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百元大票。他心里清楚,几位女士早把小刀子磨得锋快,随时准备宰他了。有时,男人是喜欢给女人宰的,钟子建当然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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