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涛平时不怎么烦薛世军，只是他不希望汤雁军随时能够从薛世军那里了解到与“石嘴沟子矿难”有关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是自己的“硬伤”——这关系到自己的“顶戴花翎”。朱海涛说：“王书记对薛世军也不怎么感冒，要不这样：环保局的刘玉林不是刚退休嘛，下次常委会上讨论人选的时候我就推荐他去；你呢就推荐陈航去刘家沟当乡长，我想王书记应该不会反对这个建议；再说陈航也跟了我好几年了，应该让他下去独当一面锻炼锻炼啦！”
“陈航去行！”李建国也很欣赏陈航，他觉得这陈航不仅办事稳重，也不像别的秘书那样喜欢耍两面派；陈航平时对人总是笑眯眯的，不管见着当官的还是普通工作人员，说话总是很和气，为人很谦虚。“你要是觉得行的话，那咱就这么定了。”朱海涛说，“行，就这么定了。”李建国说完之后就走了。
朱海涛和李建国的提议在县委常委会上顺利通过，县委组织部在公示了之后，立即下发了任命文件。薛世军和陈航办了交接手续之后，陈航走马上任。陈航上任那天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县长朱海涛和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部长孙方国亲自送陈航去乡里报道的。晚上，乡里在郭家菜大酒店给陈航举行了欢迎宴会，那天他有些激动，喝多了。
陈航上任的第二天下午，他接到临海县县委书记王秋良本人打给他的一个电话：“小陈啊，你晚上来我家里一趟，我有话对你说。”“好，王书记，晚上见。”陈航一听是王秋良，他的心里本能地一哆嗦，他心想，我都送了二十万了，怎么？难道还不够？陈航本来打算给朱海涛送十万，给王秋良二十万；可是朱海涛说啥也不要，他说：“陈航，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啦，给你安置一下是应该的；你是我的人，去了一定不能给我丢脸！”陈航听到朱海涛这番话挺感动，他认为自己也没白跟朱海涛一场。
陈航在县工商银行又取了五万元，放在公文包里面；陈航想，不管咋说，事儿已经办了，再说今后从乡长到书记还得靠王秋良呢，既然九十九拜都拜了，现在也不差这一哆嗦。
“爸，是陈航！”给陈航开门的是王秋良的姑娘，“好，我马上就来！”王秋良颈椎一直不太好，老伴儿找了个会推拿的中医正给他推拿呢。
王秋良的姑娘陪陈航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说话。不一会儿，王秋良提着个黑色的包过来，他说：“怎么？小陈，在乡里还习惯吧？”“习惯！习惯！”陈航说。“那你们聊。”王秋良的姑娘起身要出去。“小王，方便的时候去我们乡里，我们那儿有家豆面馆儿的豆面和骨头可好吃了！”陈航和王秋良的姑娘也熟悉，知道她爱吃豆面。“好啊，一定去！”说完，王秋良的姑娘退了出去。
王秋良刚坐下，陈航说：“王书记，这次全靠你帮忙，要不还真轮不到我，你看我也没啥表示的，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说着，陈航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五万元递给王秋良。王秋良接过钱放在茶几上，他说：“这是多少？”陈航一愣，然后说：“五万。”他以为王秋良嫌钱少。
“五万，这一包是二十万；总共是二十五万。”王秋良那提进来的黑色包也放在了茶几上，他说：“小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本分孩子，可我没想到你也来这一套。”“不是！”陈航急忙表白说：“王书记，我没别的意思，这就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一点儿心意？”王秋良说，“我提拔你，完全是因为你的个人能力，是因为我欣赏你这个人，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我觉得我看错人啦！”王秋良就这么直钩钩地看着陈航，一动不动，陈航有点让王秋良给看毛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啦，手不停地在沙发上来回划来划去。
王秋良是个包容性很强的领导，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陈航从来没见过王秋良这么严肃过，所以他很紧张、很害怕。王秋良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家庭状况并不富裕；你跟我说实话，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是……是……”陈航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跟朋友借的。”“跟哪个朋友借的？”王秋良很生气，他说：“你行啊你，跟朋友借这么多钱给自己买个乡长当！你说，跟哪个朋友借的？你哪个朋友这么大方？能借给你这么多钱支持你买个官儿当？”
“一个开煤矿的朋友。”陈航头埋得很低，小声说。
“跟煤老板借的？”
陈航点了点头，也不敢说话。“跟哪个煤老板借的？”面对王秋良的步步紧逼，陈航彻底崩溃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几乎是将自己赤裸裸地放在被告席上被审讯。“是张升旺。”陈航说。王秋良一听是张升旺，气得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陈航说：“你跟谁不能借？你非要跟张升旺借？糊涂！”陈航此刻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被家长教训一样，既后悔又不知所措。
王秋良说：“我前几天之所以没有把钱还给你，就是怕你再动歪脑筋；我就是打算在你上任了之后把钱退给你，再跟你好好谈一谈。小陈，我承认，现在是有一些地方的一把手依靠批发官帽子敛财，但是，这只是少数人！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只认钱不认人，如果官员的官都是靠钱买来的话，那我们这个国家也就完蛋啦！我们党也就完蛋啦！那我们那么多的烈士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我们能对得起他们吗？我们能对得起老百姓吗？”
“王书记，我错了！我错了！”陈航伤心地哭了。
“为这事儿你还给谁送过？”
“给朱县长。”
“送了多少？”
“十万！”陈航抬起头说，“王书记，不过朱县长没收！”
王秋良听说朱海涛也没收，他很欣慰。王秋良说：“小陈，我今天之所以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你、批评你，我是不希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我更不希望有一天你想悬崖勒马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曾经和你一样，我也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也是一步步从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到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记、区组织部部长、区委副书记、区委书记这么走过来的，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工作上，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这比给谁送多少钱都管用！”
“王书记，我记住了！”
“小陈，当乡长了，在主持乡里的政务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与煤老板在交往过程中的分寸；你们乡的煤矿多，今后工作中少不了与煤老板打交道，煤老板因为看中你手里的权力，也就少不了对你进行拉拢；我在全县干部廉正大会上说过，拉拢分为硬拉拢和软拉拢，这硬拉拢就是指送给你金钱、有价证券和贵重物品，通常人们对这类型的拉拢好抵御；最不容易抵御的就是软拉拢，软拉拢的表现形式通常对方并没有什么托请，他往往都是以朋友身份出现，大都是在你遇到困难，或者生活上需要帮助和节假日的时候，给你适当的帮助和送给你一些看上去貌似人情世故的礼物。因为干部也是人，干部也要与人交往，干部也需要朋友，干部也和普通人一样需要得到朋友的帮助，可是往往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在软拉拢上。因为你最容易在这些常年交往的朋友面前放松警惕、丧失原则，我们也最容易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他们谋取利益；这方面的教训很多，今天我既代表组织与你谈，也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你提出一些忠告，我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把握好，不要让组织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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