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岁末年初

　　岁末年初，正值寒冬腊月，也是各级领导干部深入基层，走村串户，进厂下矿，看望、慰问农村受灾群众和城市特困职工的“常规时节”。领导干部们握着困难户的手，嘘寒问暖，困难户们面对着电视镜头，热泪盈眶，似乎也早已成了新闻媒体上的保留节目。

　　谁也无法抹平贫富的差距，谁也不能漠视贫困的阴影，已实施十二年的送温暖工程是一个成功的经验，它将党和政府的关怀直接送到了困难群众的手中，将温暖送到了困难群众的心坎上，它对缓解部分群众的实际生活困难，化解基层矛盾，维护社会稳定起到积极的作用，发挥了社会“减震器”和“安全阀”的功效，彰显了人民政府“雪中送炭”的服务宗旨。

　　龙越县委县政府对送温暖工程十分重视，专门下发文件，规定了筹集资金的办法：就是除各帮扶单位直接对口支持外，对全县财政供养人员按级别扣发一定数额的工资。一般是正县级五百元、副县级二百元，正科级一百元、副科级八十元，科员四十元。龙越县是个大县，财政供养的人员有一万多人，一年的送温暖经费约在七八十万。这些资金由县民政局生产救灾办负责管理，根据县领导职级按比例分配，一般是书记五万，县长及副书记二万，副市长、人大副主任及政协副主席一万，由他们送到街道居委会和村，送到贫困户的手中。

　　腊月二十那天早上，天气寒冷，天空中飘起了小雨，间或夹杂着一点雪花。张卫民起床有点迟，他正在泡一碗方便面，只听见村庄里有汽车的嗽叭声响，混杂着人们闹攘攘的嘈杂声。张卫民三口变二口地吃了下去，跑到前面看时，只见高玉虎乡长陪同一个领导走进胡小宝家，将四百元钱现金递给胡小宝，胡小宝是个侏儒，身高只有一米四，他的妹妹比他还矮些。胡小宝接过钱，笑着面对电视台记者的镜头说：“谢谢党和政府对我们残疾人的关心，每年这个时候是我最激动的时刻。”人群一阵鼓掌。接着领导又走访了两户，一户是退伍军人家庭高树标家，另一户是因病致贫的胡根生家，然后钻进小汽车，一溜烟地走了。

　　张卫民问唐松今天来送温暖的领导是谁，他说听人说是县人大的一个副主任。

　　张卫民说：“怎么没有接到通知呀，也不通过村里安排吗？”

　　唐松说：“往年都是通过村里安排的，高玉虎来了后经常搞袭击，他不喜欢村里干部陪同。听乡里人说一次高玉虎陪振风市的副书记来村调研，一个乡党政办的工作人员老在他面前走，回来后他狠狠批评了那个人，把那个工作人员骂哭了。”张卫民问是为什么原因骂呢？唐松说：“起初我也不理解，后来乡里有人说高玉虎死要面子，爱出风头。他认为那个工作人员挡了他的镜头，除领导可以把正面形象面对镜头外，他应该把半正面形象对着镜头，而这个工作人员搅了他的好事，他能不生气嘛。后来，乡里人都知道他的性格，每逢有大的活动都距离他远一点，好让镜头里只有领导和他三两个人在内。高玉虎经常陪领导来送温暖，这几户情况他很熟悉，所以每年来都是这几户，胡小宝的讲话倒像是背台词了。再说领导只要那几个镜头就行了，现在他们肯定到外面吃饭去了。”

　　听着唐松的话，回想刚才的情景，张卫民觉得唐松所言在理，他准备再问“为什么不多跑几户？”但马上收回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领导带来的钱是送给下面的，他也不想多跑山路，往往是跑几户拍几个镜头就行了，然后钱就丢到村里委托村里干部代为安排。现在高玉虎全程陪同，送了两三户后钱又带到乡里，进了他的笼子，他安排领导吃好喝好，领导也很高兴，乐得送个顺手人情。看来这个高玉虎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搞钱行家”呀！

　　这几天的报纸也全被送温暖所覆盖。一则新闻《送温暖也要防止走形式》吸引了张卫民的眼球：某敬老院一位孤寡老人一周洗头十五次，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当地开展送温暖活动，社会各方面积极性很高。在那段时间里，看望老人的不少。张三给老人洗了头，李四又来洗。本来想给老人帮忙，却变成了老人的负担，搞得老人甚至为此生气。这件事在当地影响很不好。文章提出了担忧：在许多地方，送温暖工程已逐渐蜕化成为领导干部们应时应景的情景之作，变成了走形式的官样文章：拎一袋大米，两三桶油，跟上四五个记者，跑个几十里路，说几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官话，便大功告成，打道回府，从此，便不见踪影，直到来年腊月时，领导们才再露“真”容，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年复一年，扶贫帮困的送温暖活动变成了蜻蜓点水之作，了无“情为民所系”的真情实意，了无“执政为民”和“求真务实”的实质。

　　张卫民认为，送温暖要送到点子上，送到贫困户的心坎上。首先要有一种真心为民的爱心，还要有颗“利为民所谋”的热心和实心。真正把“进万家门，知万家情，解万家难，暖万人心”这一要义落到实处。二是送温暖要多些长效机制。雪中送炭当然需要，但雪前送炭更为必要。关心贵在平时，要像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从一点一滴小事做起，从办一件件的实事开始，少些“突击式”应付，多些播种温暖和关爱的举措，不走形式，不刮风，更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一阵子”，要在建立长效机制上下功夫，花力气。三是送温暖也要适销对路。长期以来，一些地方送温暖往往理解为送几床棉被、几斤粮油、几斤肉等等，这些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却不能从根本上消除贫困户的“寒意”。应该多找些帮助贫困户脱贫的良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诸如帮助贫困户转变观念，提供致富的信息、就业的门路，解决创业发展的资金问题，为他们脱贫致富多办些实实在在的实事好事，真正把送温暖这一好事办好。

　　作为上级领导送温暖走走过场没人去监督他，大不了媒体上说几句。可村里干部却不行，你不主动上门“表示表示”，第二年的两税收取就麻烦了。即便上面不拨款，村里就是自掏腰包也要这样做。村两委聚在一起，讨论安排村里送温暖的资金。

　　唐松从家里端了火盆过来，火盆上生起了炭火，屋子里马上暖和起来。大家围在火盆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各人分片的困难户名单提了出来，唐松进行了统计，按照去年的标准要支出三千六百余元，加上农业税减免，村里要支出八千多元。张卫民主导制定了以下方案：对五保户除上面的资金外，村里过年时送一副对联、一挂鞭炮、五斤猪肉、五斤鱼和二斤面；对特困户按各分片干部提出的补助方案经大家一致同意后的标准进行补助；对一些年纪较大、对村里工作作出贡献的老党员，张卫民决定自掏腰包，每人包上五十元的红包，算是他这个年轻党员表示的一点心意。

　　年前的事还很多，张卫民计划了一下：接待帮扶单位送温暖的领导要耽搁二天，与乡政府结账和到有关县直单位收取资金要一两天，村里还要召开村民组长和党小组长会议要一天，边送温暖边清收两税（有些外出打工户到年底才回家）至少要两天，村里结账发放干部工资要一天，如此一算要忙到除夕了。

　　农历小年之前，一股寒流来了，龙越县下了第一场雪。

　　雪，在古人的诗词里，是描写得多的。可是，同样的题材，在他们的笔下，却各有千秋。谢安曾经问他的儿女：“白雪纷纷何所似？”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李自成的却是这样：“飞飞飞，有如天上撒石灰。”现代诗人郭子雄，他又这样写着“冬日的雪掉落下来，像一床棉被把我掩盖。”都是就白生意，但各有工拙。

　　张卫民目睹这山乡壮丽的雪景，也附庸风雅地做了一首小诗：

　　寒风吹起号角

　　雪兵冲锋陷阵

　　一夜攻城掠地

　　万物树起白旗

　　山峦裹起纱巾

　　田野盖上厚絮

　　到处玉树琼枝

　　一派雪国风光

　　饥鸟天空低旋

　　走兽避居洞窟

　　农人围着炉火

　　畅想来年美景

　　正当他沉浸在美景和诗意中时，物价局潘局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张书记吧，山区雪大不大？我们进村能行吗？”

　　张卫民说：“不算大，已停了，您来吧，正好一览山中雪景。”

　　张卫民让唐松准备一个火盆，将炭火烧旺，一边到农家买了一点干山菜，让李月英的表妹胡敏准备中饭。

　　一个多小时后，潘局长一行五人抵达高岭村村部，这五人都是物价局的班子成员，他们是根据县委县政府关于扶贫工作的要求，副科级以上干部必须确立贫困联系户，实行一对一帮扶。因此这五人在高岭村结有“穷亲”，他们这次来就是落实规定，上“对子户”家探望，送去一定的慰问金，并帮忙解决家中实际困难。

　　张卫民陪潘局长一行深入到这五户家中，这五户并不是村里的特困户。以前上面要求领导联系困难户的时候，村里都把最困难的农户报上去，让领导看了同情，支援钱给他糊口度命。

　　张卫民来了后仔细地阅读了文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些没有能力发展的特困户应该由村里负责供养起来，让领导扶持那些目前困难但通过扶持能够迅速发展改变面貌的困难户，这样有助于减少困难面。如果还走过去的老路，年年帮扶年年照旧，不仅领导没信心，受资助的困难户也养成了依赖的思想。”

　　村两委一致同意张卫民的意见，对今年的困难户进行了调整，帮扶单位的领导也很满意。如一户叫做李宗成的农户，与潘局长结对后，他的辍学的女儿今年复读考取了大学；还有王坤家靠种植香菇生活，因害怕没有销路，一直不敢扩大规模，今年与黄局长结对后，黄局长给他联系了一家公司，让他提供香菇给该公司发福利，王坤今年收入一下子提高七八千，比往年翻了一番还多；农户胡海家的茶叶质量好，可守着好茶卖不出去，今年与李局长结上对子后，他把实际困难向李局长汇报，李局长也经常带人来买，一买就买几十斤，不仅他家的茶叶销光了，还带动销售了其他农户的茶叶…有一句话叫“扶贫先扶智”，说得真是太好了，烂泥扶不上墙壁，如果不扶持有能力者先发展，就不能先进带后进，实现共同致富。

　　潘局长一行给每户发了两百元的过年费，说：“过年之前来看望大家，给大家拜个早年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过年添点酒菜。另外我听张书记说今年村里发展了茶苗，明年你们几户的茶苗钱由我们出，钱我们放在村里，希望你们多种点茶，加快发展。”

　　给每户二百元的意见是张卫民提出来的，起初潘局长他们打算一户给四百元，张卫民对潘局长说：“你们一次给四百元，钱给再多也被他们花了，这钱要用在刀刃上，现在村里正在发展优质无性扦插茶苗，不如只给二百元，余下的二百元我们明年发给他们茶苗，让他们发展茶园，这样效果要好些。”潘局长及几位局长都说张卫民这建议好，采纳了他的建议。

　　大家冒着严寒，踏着积雪，回到了村部。围着火盆，几位领导玩起了扑克，李局长找到张卫民，将一万元钱交给他，说：“潘局长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往年年底来只给五千元，今年给一万元，你张书记面子不小啊。另外，我们送给农户的二千元，其中一千元已经发给农户了，另外一千元交给村里，明年按市场价发给他们茶苗就行了。”然后他让张卫民给他们开一个一万二千元的收据，张卫民知道他们那二千元也在单位报销了。

　　送走了潘局长一行，县农机局的刘局长也打电话说第二天要到村里来。还有几个县直单位的副科级干部的联系户也在高岭村，张卫民想通知他们一起来，这样好安排接待，于是一一给他们打了电话。

　　县能源办的欧阳主任非常爽快，他在电话中说：“我正要联系你们呢，作为一名党员，对山区贫困农民尽点扶贫救助义务是应该的，我们是个穷单位，也没有车，到山里去一趟不容易，所以一直没去，你不怪我们吧？另外，我想打听一下，到山里有没有车？方便不方便？我还想联系其他同志一起去，看他们有没有车，反正明天我一定去。”

　　县民族宗教局的副局长洪诚却在电话那头很不高兴：“什么？我什么时候在你们村有联系户？这扶贫办搞什么名堂？我不知道这事。再说我也没有看到文件，就是有文件我也不去。我一个穷单位连工资都发不齐，哪有钱扶贫呀，我还要人家来扶我呢。”

　　洪诚的电话让张卫民不快，他放下电话，正要打给县行政执法局城管队的黄兵队长，这时电话响了，他一接是能源办欧阳主任的：“张书记，我刚才与黄兵通了电话，他好像不大情愿似的。你再打电话邀请一下。”

　　张卫民说：“如果真不情愿就算了，这扶贫是自觉自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勉强的。”

　　张卫民又拨通了黄兵的电话：“您好，我是高岭村的下派书记张卫民，想请您明天到村里指导一下工作。”

　　“不行，我明天有事，刚才能源办的欧阳主任打过电话了，我明天确实有事。”张卫民只好说改日再请了，然后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雪后初晴，气温回升得很快，大片的积雪融化了。多年来受暖冬气候的影响，雪落得快，化得也快，江南地区的雪景只是昙花一现。

　　刘局长一行来了，这次只有孟副局长一人陪同，还有一位副局长据说是生病了，正在省城住院。过了一会，欧阳主任也到了。大家坐了一会，张卫民请示刘局长是否到农户家去，他说：“今天正在化雪，路上泥水多滑溜，还是请村里日后代劳吧。然后他提议打牌，张卫民安排人陪他。

　　能源办的欧阳主任却要到农户家去，张卫民要陪他，他阻止说：“你今天的事多，我不劳驾你了，你陪刘局长吧。”

　　“他们我已经安排好了，您第一次来，我今天一定要陪你。”

　　欧阳主任的联系户是刘二家，刘二的老婆因车祸去世后，他两个孩子上学，家中经济困难，但刘二是个肯干的人，他在城区干三轮摩托车，起早歇晚地干，一个很壮的年轻人廋得不成样子。张卫民提议安排刘二作为帮扶户的时候，钱有财坚决反对，他说刘二不听话，对与村里作对的人就是永远不给他好处。最后张卫民说服了钱有财。

　　张卫民和欧阳主任来到刘二家，刘二不在家，他的岳父母在家，王主任留下八百元，并说：“今天是第一次来看看你们，这点钱算是一点心意。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们，今后多保持联系。”两人走出刘二家的时候，老两口目送他们很远。

　　吃过午饭，刘局长和孟局长把张卫民喊到跟前，刘局长一边剔牙一边说：“张书记，我们农机局是全市最差的单位，我们的办公经费都不能保障。我们比不上物价局呀，这次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五千元，你们收下，那几户的帮扶资金也在这之内，至于怎么使用你们自己掌握吧。”虽然钱不是张卫民预料的那么多，但总是人家一番心意，他向二位局长表达了谢意。

　　孟副局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确实有困难，明年再说吧。”然后他们起身告辞，欧阳主任搭他们的车一道走了。

　　送走他们，雷鸣一肚子地不高兴，气冲冲地说：“这个孟局长，他不说给一万么？我看他不叫孟仁叫‘瞞人’，往年在年底他们还送二千元来送温暖呢，现在一算只多了三千元，加上我们花的一千元东西，只能纯得二千元，可这二千元花了我们多大精力呀，我们居然还找了胡书记。要是知道只给二千元，我才不白费那劳什子力气呢。”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人家是个穷单位，胡书记的批示也只多了两千元，他们算是尽力了。雷鸣有些气愤地说：“明年帮扶单位调整，我们找人一定要将农机局换掉。”

　　雷鸣的话激起了张卫民的同感：是啊，有机会他也一定会做的。

　　然而，好消息还是接锺而来。

　　龙越县交通局的二万元修路资金已全部到位，就等乡政府结账了；另外龙越县公路建设指挥部也安排了三千元；龙越县农业开发办安排了二千元；振风市民政局安排了一万元；龙越县扶贫办安排了二万元…这些资金大部分进了乡政府的账户，村里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同乡政府打交道，争取他们不再克扣。

　　要想乡政府不“雁过拔毛”，那是比登天还难。

　　现在的高玉虎可是个人物，他是个抓钱能手，自他到乡里工作以后，乡政府的座车就换了两次：最早高山乡仅有一辆破吉普车，高玉虎来了后，找到联系扶贫该乡的振风市军分区，软磨硬泡搞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车，这车开了一年多，越野性能不错，也适合在山区跑，但耗油量太大，在高玉虎的坚持下，乡里将吉普车低价卖掉，又按揭买了一部桑塔纳2000型新车。据说卖车时还有一段小插曲呢：当时有好几个人买，有的说要拍卖处理，但高玉虎最终拍板给了一个叫王德贵的人，这个人是高玉虎的一个熟人。高玉虎振振有词地说：“我有本事搞来，我就有权卖。谁要是再叽叽歪歪，让我知道了，我可饶不了他。”他这么一发狠，本来人们就敬畏他，自然再也不敢言语了。

　　党委书记抓全盘，这点张卫民是懂的，好歹自己也是个书记。现在有些乡政府的干部，握着经济财政大权，整天神抖抖的，把党委不放在眼里；还有一些老百姓，是头脑糊涂了，总以为政府是办实事，有实权，比党大。殊不知在中国党永远抓总，领导一切，也就是党最大。

　　张卫民是懂得规矩的，和雷鸣第一时间到陈安邦那里汇报，哪知陈安邦说：“钱的问题找高乡长吧，这一块他负责。”人的能力因素很重要，阵地往往是自己主动丢失的。

　　那就找高玉虎吧，他应该好说话些。雷鸣与他是同学，也是他做工作留下培养当村干部的，这样想着，高玉虎定会大力支持的。哪知雷鸣一开口，高玉虎就封住了他的话题：“你们村在其他单位的资金我不会占用半分，但扶贫和民政这一块乡里也找了，名义是分配到各个村，这钱乡里要截留的。”

　　这几笔资金数额较大，村里也投入了一些，高玉虎不是不知道，也是他动员村里走这几条渠道。如果单纯是乡里，上面不会拨付许多扶贫资金的，按照上面的要求，扶贫资金到村、到农户、到项目，乡里也是打着村里的旗号搞钱的。

　　“高乡长，这几家单位我们村里都花了油盐的，上面也发了文件，规定了数目，请您考虑我们的困难，按文件上数字给我们吧。”张卫民当然不愿意他雁过拔毛了，直接把心里话亮出来。

　　“那怎么行？你们也要考虑乡里的困难，这么多人要发工资和福利，乡里车子也要养，在我手上，已经还掉了几十万的债务，到现在还有一部分债务没还清，我们比你们更难呀。”

　　雷鸣过去敬烟，一边敬一边说：“高乡长，当初是你要求我在村里搞，现在村里困难你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你能耐大，也不在乎村里几个钱。”

　　“钱我肯定是要扣的，只不过是扣多扣少的问题，其他的村我会一视同仁，我不能坏了规矩。去年我扣了你们村的转移支付，一个联系你们村的扶贫单位的领导在县里开大会时攻击我，上面还派人来调查了，我说这笔钱是我扣的，乡里是为老百姓修路和买茶苗垫付了钱，当然得扣回来了。乡里日子更难呀。上面领导也理解，我官还不是照当。”

　　两人还进一步的恳求多给一点，他抽了一会烟，故作深沉地说：“这要看我年底的收支情况了，如果年底资金全部到位的话，我们会考虑多给你们一点。”然后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幸好两人已经作了准备，雷鸣将一张金华联超市的一千元的购物券双手递给他：“高乡长，过年买点年货，我们不知道买什么，让您自己跑路了。”

　　高玉虎接过购物券看了看，说：“你们老是在金华联买券，我认为在太阳宫买券好，太阳宫的老总是我熟人，再说规模也大，品种齐全，适合人家自由选择。”

　　雷鸣说：“我看金华联离您家近些，方便您购物，下次我们注意了。”

　　“现在有什么近与远？出门都有车，我是到哪里都自己开车。”高玉虎接着又卖弄起车技来，说自己虽然车龄短，但反应快，有开车的天赋。张卫民只好违心地附和赞美一番。

　　接着高玉虎又叫雷鸣给收一点农家的土鸡蛋，要一千个，装成十个盒子，他要送到省城的一些领导家里。雷鸣说：“行，高乡长，您过年我还给您准备了两只土鸡、两只咸洋鸭，一只野猪腿。”

　　高玉虎笑笑说：“还是你考虑周到，你们知道我一到年底就忙，每年忙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回去，这几年的年货从来没有置办过，老婆意见大得很。那我就谢谢你们了，雷鸣，我家你认识吧，你什么时候送去？”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最迟不超过三十的上午，我在家里叫你弟妹给弄干净再送去。您放心，保证过年您有新鲜的家禽肉吃。”

　　后来大家又谈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气氛也慢慢轻松活泼起来。

　　张卫民回到他那久违的单位去拿年终的奖金，许多同事嘘寒问暖，让他好一阵感动。一些同事提出要捐衣服，并说许多衣服在家里搁着也浪费了，捐给那些困难群众御寒。

　　张卫民的邻居是县城一所小学的老师，她说：“学校合并，有不少课桌椅要处理，如果你要，我可以做工作送一部分给你们，让你代表我们送给山区的学校，算是对山区孩子的关心与支援吧。”张卫民很感动，心里充满了对那些有爱心的人的谢意。

　　钢筋水泥的丛林，奔驰的车流，人群如梭的匆匆行色，一颗心渐渐地远离了童真，看惯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精神的懈怠和慵懒，生命的花园抹上了一股麻木的灰尘。

　　“帮助别人，也许可以提升她生命的价值。”马丽雅听他说了这件事后，说了这样的话。她的话，犹如天籁之音，在张卫民宁静寥落的心灵天际骤然响起，让他永远都忘怀不了。

　　张卫民让钱有财找了一辆车，将捐来的衣服和课桌椅整整装了一车，拉到村部去了，只等哪天开村民组长会议分发下去。

　　唐松这几天特别忙，各类的报表都等着往上报，有些不行又打回来重报。许多数字他不敢作主，如各帮扶单位支援村里多少钱啦？全村工农业产值啦？张卫民让他照以往底子套，他说乡里通不过，必须要体现增长，而且增长率要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这样才能不影响乡里的GDP，说到底就是领导的政绩。

　　经济学需要数字，政府管理也需要数字，但现在一些部门形成了数字攀比之风。在盲目追求政绩的大环境下，GDP成了考核政绩的一个重要指标。贫困县同时是先进县，优秀企业很快变成破产企业。这些都是数字打造出来的“怪物”。

　　张卫民记得以前看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财主有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全部嫁的是大户人家。几个乘龙快婿都要来给泰山做六十大寿，财主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嗜酒。大寿这天，他早早准备了一个放酒的大缸，他知道，他的三个女婿一定会给他送好酒的。他想如果酒缸里没有一点酒，三个女婿会笑话的，想到这里，他就用一些水掺了很少一点酒放在了缸里。过了一会儿，大女婿来了，恭贺泰山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托人从杏花村带来了一些好酒，不成敬意，敬请笑纳。说着就让人把酒倒在了财主已经早准备好的酒缸里。又过了一会儿，二女婿来了，也恭贺泰山大人长命百岁，接着自我吹嘘，今天准备的酒是十里香，也是托人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特地拿来孝敬你老人家。说着也让人把酒倒在了财主已经早准备好的酒缸里。最后，三女婿也来了，他先抱歉说来晚了，接着又说了一些恭贺岳丈长命百岁等客套话，又开始吹嘘自己带来的酒是出门倒，同样也是自己为了给岳父大人过生日，让朋友从千里之外捎来的。寒喧了一阵以后，也把酒倒进了财主早已经准备好的酒缸里了。接着就要开席，财主心里非常高兴，三个女婿都这么孝顺，今天要畅饮三个女婿带来的好酒，开席以后，大家共同举杯，财主先饮了第一口，酒若如水，怎么回事？他又心虚了，但是很快他就联想到，是不是我放的那一点水，把酒都冲淡了？三个女婿也同时饮了第一口酒，同时都感到味道不对。三个人也都感到心虚，因为，他们都太聪明了，大女婿、二女婿、三女婿在来之前，都想到自己要单独送一担酒，要花很多钱，反正其他人会送酒的，我不如用一点酒掺些水去，滥竽充数，反正大家都要掺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是谁送的。现在三个人都感到酒的味道不对，但各人都在进行盘算，都在想会不会是我在里面放的水太多了？财主喝了酒以后，明知道不对，为了掩盖自己掺水的行为，他就大声地说，好酒，真是好酒呀！果然名不虚传。三个女婿正在纳闷呢，一听到老丈人说好酒，正中他们下怀，也共同举杯说，真是好酒，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席间翁婿四人一边喝酒，一边吹嘘酒好。旁边的佣人听他们讲酒这么好，也偷着尝了一下，接着，就吐了出来，呸！什么好酒，就是一些水。

　　这个故事虽然好笑，但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明明大家都知道所喝的酒是水，明明是掺了很多水的酒，但是因为自己从中作了弊，为了掩盖自己所作的弊，也就只好夸夸其谈，也就只好自我吹捧，把淡淡的水说成是世界上最好的酒。明明不对，反而把自己说成对的，明明是假的，反而说成是真的，明明是假冒伪劣，反而吹成是真正的美酒。关键的问题一是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因为自己从中作弊，如果查出事情的真相，那么自己就得落个灰头灰脸，这是因为受利益驱动而说假话，二是说假话以后，还可以落个皆大欢喜，试想一下，财主和他的三个女婿中，要是任何一人说了他们喝的是假酒的话，那么一桌人都不得安宁，财主的生日也过不好，财主见机行事，说了假话以后，每个人都没有错误，而且财主也可以高高兴兴地过一个生日。

　　从这个故事联想到现在，竟和当前的许多的社会现象比较相似。最为突出的是统计数据，做假现象比较盛行。简单地举一个例子，龙越县乃至全国一些乡镇统计产值时，有两个前提，就是一年要比一年产值高，二是只要有注册的企业都要有产值，哪怕是已经关门不生产的，实在不行的话，就可编造出产值来，结果是已经关门很长时间的乡镇企业也报出了几百万元的产值。从乡里往上报的时候，为了出成绩，就虚了很大的一块，可是到报到县里一看不行，县领导嫌产值太低，发回去，让乡镇重新再报，乡镇的领导没有办法，就只好在原有虚的基础上，再咬着牙往上虚报。

　　张卫民听说过，县统计局的农调队到农村进行统计农民家庭收入，对产值的统计是，首先统计谁家有几只鸡，几只鸡要生多少蛋，又可以拿出多少蛋孵化出多少鸡，这多少鸡可以卖出多少钱，剩余的鸡蛋可以卖多少钱？这样采取几何级的增长，农民的收入也几何级的进行了增长。结果是鸡生蛋，蛋生鸡，每家都可以平空增加收入一二千元。

　　如果只有一人造假，那还算了，假的成份占的比例还少些，如果大家一齐造假，那么就太让人心焦了。当大家都没有诚信而言的时候，到最后，只能自欺其人。

　　腊月二十六，在往年乡政府是要放假的，可钱的问题却仍然没有回音。高玉虎乡长也在忙，也在作最后的努力，想在各个县直部门送温暖或扶贫后的资金剩余中分最后一杯羹。而这往往也很凑效，县领导和有关县直领单位导考虑高山乡的实际困难，又是年关腊底，帮助一下吧，这样高玉虎凭着一股子韧劲，硬是在最后的关头收获颇丰。

　　张卫民和雷鸣两人来到乡里，乡里基本上没人了，只有办公室和几个值班的人在。一问高玉虎乡长，他们都说到县里办事去了。

　　张卫民拨通了高玉虎的手机，他在手机里小声地说：“等一会就回乡里，我正在刘县长这说事。”话还未说完，线就断了，他不喜欢人们在他与领导交谈的时候来电话。

　　两人只有等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乡里的钱结清，明天村里就要开村民组长及党小组长会议并结账，接着村里要送温暖，年底只有三四天的时间，每刻都比黄金还贵重呀。两人计划着钱一拿到手，晚上连夜开会，讨论第二天会议的事宜，顺便摸一下底，看能不能将外债还清？张卫民估计，今年的钱如果单纯还债也差不了多少。

　　“张书记，我看今年的债务不能一下还清，特别是高德标的，一定要压一点，明年就要村委会主任选举了，我怕他在里面闹事，如果钱在我们手里抓着，他总要驯服一点。”雷鸣征求张卫民的意见。

　　“如果都付清，你总不好把他一个人不付清吧，这样他反而更记恨呢？”

　　雷鸣看张卫民准备要付清的态度，有些急，张卫民说：“到时大家议吧，本来高德标与我就有前隙，现在如果这样做不显得我公报私仇了？何况我承诺过年前将他的钱全部付清，不能陷我于不守信用吧？”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留点钱下来明年春上维持运转。”

　　“运转能要几个钱，这半年来不是我一直在挺着吗？”张卫民对他的话感到不解。

　　“跟你明说了吧，明年春上我想到外地去考察一下茶苗并购买一套茶叶加工机械回来。”

　　“你不包村里的茶厂了？你哪有钱买机械？”张卫民问。

　　“不瞒您说，高乡长的一个朋友是搞企业的，他每年都交一部分税给乡里，今年乡里已经完成任务了，该超的部分也超了，高乡长就动员这个朋友支持我一万元让我购置茶叶加工机械，每年给他几斤茶叶喝。不过这钱要经过村里过一下，才出得账，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个事呢。”雷鸣的语气中满是恳求。

　　其实张卫民已经知道这件事，昨天晚上高玉虎也打电话给他了，说有一万元钱给村里，并说村里是集体，担了人家天大人情，不如给雷鸣这样好说些，由雷鸣一年给人家几斤茶。张卫民当时就表明了态度：“如果这笔钱到村里账户上，然后由村里给雷鸣，那无法解释清楚，对我们今后的工作不利。”高玉虎又强调说：“外面许多村都是这样操作的，后来富了干部穷了村。但我又不是让你学他们，偶尔做点把人情为何不做？雷鸣也是你的下属，要关心爱护下属呀。”最后他说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明天见面再谈。

　　既然雷鸣把这话先说了出来，张卫民只好先做他的工作。他把自己的看法和担心直言不讳地向他表达了，雷鸣说：“没关系，到时高乡长可以证明。”

　　张卫民说：“高乡长是你同学，全乡、全村无人不知，他证明只能是越证越对你我不利，到头来群众怀疑我们三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勾当。”最后张卫民对雷鸣直接挑明：“不是我不帮你，走村里过账这条路不仅其他干部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这也是为你好。既然钱在乡里，高乡长直接批示给你不也行。至于你说到外地买茶叶加工机械，我全力支持，我的态度是鼓励村干部带头发展、率先发展，路费的问题好解决，再说我们也想过去看看，每年茶苗都被乡里统住了，我们也想自己过去了解一下行情。”雷鸣见他的态度很坚决，也不好再进一步说了，只好闷着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两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这时一声汽车的嗽叭响传来，高玉虎回来了。只见他着一袭风衣，拎着一只大皮包，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来。高玉虎虽然姓高，但个子却不高，圆拱拱的身材裹在风衣里，活像一根移动的粗木柱。他看见了张卫民和雷鸣，招呼他们进办公室。

　　两人进来坐定，高玉虎已坐在阔大的办公桌后面，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股烟气，说：“在领导办公室不让抽烟，汇报了一个多小时，把我憋坏了。”

　　接着他又猛吸了几口，然后转向两人说：“你们票据带来了吗？”

　　张卫民从包里拿出由县农委监制的村里收款的集体收入发票，等着高玉虎发话。

　　高玉虎清了清嗓子，说：“今年乡里日子不好过，乡党政府联席会上已定了调子，按百分之六十给你们。你们现在开票把钱领了，明后天财政所也要放假了，就这百分之六十我还费了不少口舌说服他们呢。”

　　其他的几个村这几天也在吵，既然已经定了调子，更改的可能性为零，说明高玉虎太虚伪了，他根本没帮什么忙，也没有对高岭有特殊的照顾。两人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张卫民将票据开好了，高玉虎在上面批了字。

　　正当两人告辞要出门之际，高玉虎叫住了他们。然后他径直对张卫民说：“张书记，昨晚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我刚才也跟雷鸣交换了意见，他也不赞成通过村里开票过账。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老百姓知道了好说不好听。他们的素质您是知道的，万一村理财小组透露出去，不影响您高乡长的声誉吗？”

　　“那你的意见是不同意了么？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在党政联席会上也说过了，大家都知道这么回事，我也不为难你们了，这钱我让那个老板直接给雷鸣罢了。”高玉虎显然有些不太高兴，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张卫民借他接电话的时机赶紧溜了出来。

　　在财政所张卫民把高玉虎批示的票据交给出纳小周，小周跑乡信用社把款子拿来，好家伙，一大摞，有七万多块呢。两个人一摞一摞地数着，数钱的滋味真是美极了。听见那沙沙地从指间磨擦的声响，想像百姓接过钱面带微笑的样子，张卫民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拿到了钱，两人赶着到了村里，召开村两委会，布置第二天的工作。晚上，张卫民守着那一大摞钱像守着个宝贝似的，一夜都没有睡好。

　　腊月二十七这天，是张卫民一生中最忙的一天之一。

　　上午首先开村民组长会议，张卫民给村民组长加了工资，是往年的两倍。接着开党小组长会，推选出六名优秀共产党员。上午的议程结束后，村里安排各位参会人员就餐，一共摆了六桌，大家济济一堂，十分的热闹。张卫民举杯给他们拜个早年，祝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如意！他们热情的鼓起掌来，这是欢庆的酒，张卫民让每个村干部多多敬酒，使大家开怀畅饮。

　　下午首先是结账。许多手里拿着村里出具的欠条的农户当场全部兑现，一个个对张卫民表示感谢，说这点钱欠了好几年了，今天在张书记手上彻底付清了。

　　付清了外围欠债，就剩干部的工资了。往年干部的工资只有几百元，去年是一千六百元，张卫民提议现在是大村了，干部工资应翻番，决定今年的工资为每人三千元，另外电话补助和交通补助每人三四百元，过年费二百元。这样每个村干部的收入就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高德标拿全年的工资，但过年费不享受，因为在现在，他已不是村干部了。

　　由于村里去年的干部工资一直没有兑现，所以这笔钱加上去，每个干部过年的时候能拿上五千多元，他们心里都很高兴。张卫民从李月英开始付，然后是钱有财、接着是唐松，最后才是雷鸣，到雷鸣的时候，钱已经不够了，全部付掉，还差他一千元，这时他口袋里只剩下二十元了。张卫民说：“雷鸣，谁叫你是村领导呢，看来这一千元只有等着明年再付了。”

　　这时唐松说：“雷鸣书记，你过年缺不缺钱？如果没有，在我这拿。”

　　李月英也表示他们一人少拿一点，大家都欠一些。雷鸣说：“不麻烦大家了，今年好了张书记，大家的工资都兑现了，要是在往年，大家这时候是最愁的，一年忙到头，像去年只拿二百元过年费回家，我们村干部到底图哪一点，家里老婆骂死了。现在我一下子拿了好几千块，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这些钱是张书记一把包了，张书记垫的钱也在里头，还没有提出来呢，我怎么好意思不能垫一千元呢？”

　　后来在会上大家又推选了优秀村民组长四名，五好家庭四户，十星级文明户两户，优秀村干部两名。最后张卫民布署了春节期间的值班制度、安全工作及森林防火工作。

　　腊月二十八、二十九两天送温暖，张卫民和村两委干部深入到各个村民组，到特困户、五保户、伤残退伍军人、受灾生大病的农户家里慰问，送去慰问的钱物和祝福。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张卫民接到了高德标的电话，高德标用像是质问的口气说：“张书记前天晚上研究钱的时候，是不是漏了什么？”

　　张卫民说：“没有漏什么呀，你的钱照全年发了，电话费和交通费给你补助十个月的，其他的没什么了。”

　　高德标说：“你不能欺负我退下来的老人呀。”

　　“你放心，村里账目摆在那，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翻账目。”张卫民十分干脆地答道。

　　张卫民心里明白，高德标一定是为二百元过年费的事，但研究这笔钱的时候他给大家都打了招呼，叫大家不要对外说，高德标知道了一定会吵死的，虽然也不少这二百元，但他是咎由自取，败坏了高岭村的形象，从这一点上，所以不给他。那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呢？张卫民和雷鸣唐松他们分析，大家都怀疑是李月英，但既然高德标没有明说，追究也就失去意义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晚上十点多钟，张卫民骑车赶回了县城，县城的大街上华灯齐放，但行人很少，人们沉静在节前的宁静中。

　　回到家中，老婆已帮他捡好衣服，让他去澡堂洗澡，说明天是年三十，澡堂可能不开门，快赶末班车吧。张卫民复又骑上车，赶到最近的一家浴室，幸好门还开着，但洗澡的人已经很少了，稀稀拉拉的，不像他往年洗澡的时候那样拥挤。

　　泡在那阔大的池子里，把一年的疲倦都洗去吧。明天就是过年了，这让张卫民多多少少激起了对年的美好回忆。

　　又是一年春节到，忙忙碌碌年味浓。春节，在老百姓眼里，那是一年的结束，又是一年的开始，那顿年夜饭，横跨着两个年头——辞旧迎新。春节，表达的是一份吉祥，品味的是一种团圆，经历的是一份亲情。家人团聚，亲情浓缩在那张圆圆的餐桌上；走家串户，行的是拜年礼，说的是祝福话。

　　张卫民自从结婚后，就在岳父母家过年，一家人都以他的儿子为中心，过得也是其乐融融。今年有些不同，还没有吃年饭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就给他来电话了，后来又是一些熟悉的群众的，彼此都是互致祝贺。一顿年饭不知被打断多少次，但他心里都很高兴，愿意这样被打断。

　　马丽雅也给张卫民发来了恭贺新年的信息，她是寒假后就回省城的家里了，记得当时张卫民曾要求送送她，她推辞说：“你年底忙，不必了。”张卫民赶紧给她回了信息，顺祝她全家新年快乐！

　　就在马丽雅发来信息后不久，徐萌也给张卫民发来信息，不外乎一些祝福的话。还有一些陌生的号码也发来信息，张卫民一一回复了信息。

　　吃过年饭，一家人围着红红的炉火，吃着水果瓜子，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叙着家常，让暖暖的热流和浓浓的亲情洋溢在四周，大家以虔诚的心情等待着午夜的那一声钟响，期盼着来年的吉祥如意、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作着虔诚的祈祷，祝愿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