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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带当风》 作者:谢思球

第27章 现在的干群关系 要做的就是水油交融(2)

  孟扬帆一时有些语塞,但很快恢复了从容:“都怪我们政策宣传不够,城市要扩张,招商引资的项目要落地,这些都需要土地,拆迁和征地是不可避免的。你看看电视就知道,全国各地都是这么做的。再说,为了安置拆迁户,政府尽了最大的努力,投入了大量财力,建设了一批高档次综合小区,欢迎农民上楼。”

  “大家都上楼了,在楼上喝西北风去吗,以后依靠什么生活?这十多层的高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上下一趟都很费事,农民们一下子能适应吗?再说,这些鸡、鸭、牛、羊等家禽牲畜怎么办,它们也都上楼吗?”蒋革命继续问道,看样子他今天想把心中的疑惑全部倾倒出来。

  就在蒋革命和孟扬帆交谈的时候,那些拆迁户和钉子户们听说市长来了,都七嘴八舌地来打听消息。蒋革命的老屋前起码围起了四五百村民,群情沸腾,气氛热烈,说什么的都有,大家巴不得蒋革命好好地替他们出一口气。

  孟扬帆继续说道:“蒋老,您可能对我国城乡发展的思路还不是很了解,统筹城乡发展,就是要大力实施城镇化,将农民变成市民,这是发展战略。我们统一安置住房,统一购置养老保险,马上还要统一培训农民工,优先安排就业。”

  蒋革命说:“说的好听,农民变市民,不就是让农民交出土地,让政府开发赚钱吗?农民们的下一步生活出路怎么办?买了养老保险,坐在家里拿工资,嗤,靠政府养老金那几百块钱,农民天天坐在家里喝西北风?还有,政府要将农民变成市民,征求农民的意愿了吗,农民们愿不愿意变成市民?城里人有什么好,出门打的,进门锁门,白天睡觉,晚上失眠,在跑步机上跑步,在电脑上谈恋爱,用排骨喂狗,吃乡下人喂鸡的野菜,管儿子叫‘小兔崽子’,管宠物狗叫‘儿子’!”

  在座的李非语与马砺峰、雷力平、费顺建等人相视一笑,但又不敢笑出来,那种表情非常尴尬。大家心里都在想,这个老头子还真不简单,你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李非语对孟扬帆接下来将如何开展对话隐隐表示担忧,看样子将无果而终。

  蒋革命见孟扬帆不吱声了,说得更来劲了:“一亩农用地的征迁补助,说是有三万,七扣八扣,就剩下两万,你们不觉得太少了吗?今天,拆房户们还委托我来表达他们的一个要求,政府让他们在外面暂时租房,一次性补助五百元钱,可这还不够交一个月的房租,还不知等到哪年哪月才能搬进新房。你们说说,下一步房租怎么办,难道让他们露宿街头?你们现在的干部,我真看不惯。我七十年代当过生产队队长,一次,公社周书记农忙时下村,卷起裤脚帮我家插田,中餐我捞了两块豆腐,花两角钱买了一斤小鱼,周书记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我搞特殊化,吃饭时硬是没有伸筷子吃那碗小鱼,临走时还交了一块钱的伙食费。现在的干部,搞腐败都是老百姓买单。你看外面院子里停放着那么多‘乌龟壳’,都是锃亮锃亮的,莫不是卖地买的吧?”

  “蒋老,”孟扬帆有点着急了,打断了他的说话,“您老今天说的都很对,您的意见和建议也是下一步政府工作中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将认真研究。您是老革命,党性强,觉悟高,新区建设还需要你们这些老干部支持啊!”

  “群众搬不搬我不管,反正我不搬!当初,我们党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虽然城市是我们打下来的,但我不喜欢城市,我就喜欢住在农村里。不能说,我打下来的江山,没有一块我住的地方。我重申一遍我的态度:我蒋满来从来就没有丢失过一寸阵地!”

  蒋革命走到大门口,将外面的群众当成了他当年的战士,他左手叉腰,右手一挥,喊道:“乡亲们,今天都回吧,你们的要求我都反映了,政府将进行研究。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请大家放心,政府不会委屈你们的!都散了吧!”

  会谈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毫无结果。孟扬帆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市长到区里来一回不容易,费顺建轻轻对李非语耳语道:“李书记,中餐安排在新开业的天外天大酒店吃海鲜,怎么样?”李非语知道孟扬帆情绪不佳,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海鲜,决定改在区政府食堂就餐。

  草草吃完中餐后,孟扬帆将费顺建、李翠平等人叫到一边,说道:“越是难点工作,越是考验我们干部的领导水平和工作能力。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下一步工作难度很大,区政府和花都地产公司要认真研究一下,要采用一点超常规的手段,不然,拆迁难题无法解决。蒋满来是老革命,我们可以多给一些补偿,但不能因为他一人影响新区的拆迁进度,影响荆都大发展快发展的大好局面。”

  费顺建使劲点了点,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像一个屠夫。

  李翠平说:“请孟市长放心,具体实施方案我会向费书记汇报的,由公司来操作。经济发展也是一场战争,我们拆迁队有一百多号人,有着强大的战斗力。总之,我们一定要将桥头村这个堡垒攻破!”

  老板要办事,有的是办法。送走市长后,李翠平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保镖一合计,觉得先要想办法让蒋革命把拆迁协议签了,只有签了拆迁协议,下一步具体行动才好开展。也就是说,要进行强拆。

  找蒋革命肯定是不行的,他在城里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很快,蒋革命的两个儿子蒋国文和蒋国武被通知到了临山区政府。国文和国武临出门前,他们各自的媳妇都交代了,这年头有钱不要白不要,能要到的要多要。

  年轻人就是会算经济账,蒋革命的两个儿子很爽快地代表老父签订了拆迁协议,一人领了五万元补偿款走了。当然,补偿款也不能全给了他们,大部分还要留给蒋革命。当天晚上,蒋革命的两个儿子在电话中分别做老爸的工作,说钱我们都领了,您老到城里来吧,发展的大潮滚滚向前,势不可挡,您那座破房子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次无论如何都难逃一劫,就是拆迁队不拆,我们两个回来也要把它拆了。

  蒋革命在电话里将两个儿子分别臭骂了一顿,说你们签了投降书,只能代表你们投降了,我老头子坚决与阵地同在!

  签字后的第二天,区法院迅速向蒋革命的两个儿子下达了强拆通知书。两个儿子都笑嘻嘻地说:“你们拆吧,那破房子本来就要倒了,我们明天下去就把老爸接到城里来。”

  第三天一大早,桥头村小学校长笑眯眯地来到蒋革命的家中,说是请蒋老到学校给孩子们讲一堂革命教育课。蒋革命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说要讲革命经历,他浑身来了劲,早饭也不吃了,立即就要去讲课。在村小学的操场上,蒋革命激情飞扬,用铿锵有力的话语,将他讲了无数遍的战争故事又重述了一遍。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操场上掌声雷动。

  蒋革命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拒绝了校领导的一再挽留,坚决要回家吃中饭。等他走出校门的时候,意外发现两个儿子笑眯眯地站在校门口,他们是开着车子来接老父进城的。蒋国文说道:“老爸,和你说过多次了,这次要进城去了吧,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蒋革命顿感形势不妙,赶紧抄近路往家赶。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家附近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他先是以为自己老花了眼,揉揉眼睛,拍拍脑袋,仔细一看,地方没有错,几棵老树还在,几件旧家具摆在一边,地面上是铲车新碾的痕迹,可房子连一块砖头都不见了!

  原来今天的行动都是拆迁队精心安排的,在蒋革命讲课的时候,区政府和法院带着施工队,把蒋革命的老房子拆了个一干二净。

  蒋革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指着老屋的遗址,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阵--地--丢--了--”然后,一头歪倒在两个儿子的怀里。

  蒋革命死了。孟扬帆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一震,谁能料想到这样的结局呢!好在他的两个儿子并没有让政府为难,顺利地将老父安葬了。李非语将蒋革命的死亡经过向柏安民进行了汇报,柏安民本来正在匀速敲动着的手指突然停住了,他严肃地说:“出事了!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有一种预感,蒋革命不会死得这样平静。要叮嘱临山区,一定要注意做好安抚工作,关注拆迁户动向。市委该出面时还要出面,这么大的工程,市委还要加强领导。”

  柏安民说话就是这样的口气,好像只有他才能代表市委。孟扬帆兼任市委副书记,李非语是市委专职副书记,但在柏安民看来,他这个党委一把手没有出场,他们就算不得是真正的市委。

  李非语把柏安民的讲话精神向临山区作了传达。虽然医院给蒋革命开出的死亡原因是心脏病发作,但毕竟是因拆迁工作而引发。除了做好蒋革命的家属工作,更重要的是防止更深层次地激发拆迁户与政府的对抗情绪,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花都房地产公司在临山区政府隔壁有个项目部。蒋革命一死,李翠平担心拆迁户借机到项目部闹事,她决定到拆迁户安置点去看望一次,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缓和一下拆迁户的情绪。

  安置点位于新区内一面平缓的坡地上。拆迁户们有的在镇上租房子住,但更多的住在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或窝棚里。李翠平的小车刚一停稳,一个拆迁户大喊一声说:“李富婆来了!”拆迁户们一拥而上,将李翠平和四个保镖围在中心。毕竟是一个女子,没见过这个阵势,李翠平有点慌了神,不停地赔着笑脸。拆迁户们大声责问着,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说要补助房租,有的说交通不便,有的说安置房楼层太高,不一而足。李翠平让人一一记录下来,口里不停地说着:“马上解决,马上解决!”有人说:“还解决个屁啊,地被征了,房子也拆了,我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啊?”一个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年轻就成了富婆,后面肯定有靠山吧。”马上就有人应和说:“那当然,要想富,先脱裤!”然后是一阵瘆人的大笑声。

  这时,有一个拆迁户质问李翠平说:“我听区里的干部说,补助款被你们公司扣押了?”

  李翠平解释道:“不是扣押,是为你们交养老保险。”又有人大笑说:“李富婆这么好心,还为我们养老。”

  “还我的房子!还我的土地!”几百拆迁户闹了起来,喊口号,砸石头。李翠平见势不妙,大叫道:“拆迁是市里的政策,有本事你们找政府去,对我一个小女子发脾气算什么本事!”说着,狼狈地挤出人群,连滚带爬地钻进小车,一溜烟跑了。

  这时,有人大喊道:“乡亲们,李富婆逃了,指望她是搞不出个啥名堂来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走,找他们说理去!”说着,四五百名群众浩浩荡荡地向区政府奔去。

  当日上午,也是因为担心蒋革命的意外死亡可能引发新的矛盾,孟扬帆决定再到临山区去看看,李非语、马砺峰陪同,三人同乘孟扬帆的金冠新一代。也是活该倒霉,车子刚刚开上通向区政府的公路,就看见众多拆迁户蜂拥而至。有群众当场就认出了孟扬帆的车子:“这不是孟市长的座驾吗,请他出来说说理!”“刚才李富婆不是说找政府吗,孟市长来了就好!”车子无法再前行了。孟扬帆钻出车子,因为气恼,脸涨得通红,他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政府是严格依法征地拆迁,征地拆迁时充分考虑到了维护群众的合法利益,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要求,选出几名代表来反映情况!”说着,钻进车子就要离开。

  “说得好听,不能让他溜了!”“叫这狗官出来!”“还我的房子!还我的土地!”“今天不把安置费问题解决了不要想离开!”口号声此起彼伏,车队和群众陷入了僵持状态。

  孟扬帆见场面不可收拾,立即打电话给市公安局局长黄正理,让他迅速带领干警赶过来。考虑到公安干警人数太少,而围观的群众又太多,孟扬帆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给驻荆都的武警支队负责人,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十来分钟的工夫,几十名公安干警赶了过来。他们想挤进人群,把围在中心的市长一班人解救出来。但外层的群众手牵着手,组成了厚厚的人墙,他们一时也无法挤进去。好在武警战士马上赶到了。他们手持盾牌,很快分开人群,背靠背站成两排,用身体挤出一条小道。

  见保驾护航的队伍赶到了,孟扬帆松了一口气。他钻出小车,李非语等人也先后钻出小车,在武警的保护下,狼狈地向外挤着。人是接出来了,可是孟市长的金冠新一代轿车一时却没办法开走。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砸--”

  不知谁喊了两声,伴随着声音同时而至的,是几块呼啸的石头,“哗”的一声,车玻璃碎了。更多的石头如雨点般飞向金冠,小车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刚才,孟扬帆、李非语和马砺峰几个人是挤出了人群,可是司机小鲁没来得及出来。他大喊着“救命”,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武警战士再次返身相救,等将小鲁拉出来时,他满头是血,浑身伤痕累累,已无力站立,武警战士只好将他抬上了临时担架。

  拆迁户们还不解气,“天天坐小车,搞腐败,掀翻它!”不知谁又喊了一句。武警战士们正忙着护送领导们上车,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实际上,就是注意到了也没用,人太多了。只见一群年轻人从一侧托起孟市长崭新的金冠,“嘿--”

  一声,市长的座驾顿时四脚朝天。油漏了出来,不知谁扔了一只烟头,“呼”的一声,金冠冒出了熊熊大火,浓烟冲天。见闯了祸,众人一哄而散。李非语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

  孟扬帆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现在网络上的消息传播得太快了,这事要是被捅上了网,他马上就要扬名全国了,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他看得很清楚,刚才的现场中,有不少人拿着手机拍照。

  他马上打了几个电话。第一个打给了市委宣传部部长林瑛,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要求她安排专人监控网络消息,如有报道,要采取一切措施删帖。第二个打给了费顺建,要求他立即命令临山区电信局,暂时关闭宽带服务,理由是机械维护。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柏安民,把今天发生的情况向他进行了紧急汇报。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没有这只老狐狸出面,局面恐怕是难以收拾的了。

  没想到,柏安民在电话中官腔官调地说:“扬帆市长,少安毋躁,我现在正在省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还要过几天回来,家里的事情还是由你亲自处理吧!”

  孟扬帆想骂娘,可他现在还不敢公开和柏安民对抗。在思考一番之后,最后他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自己的老领导汇报一下,也就是省委副书记卫前。电话很快打通了,卫前也是叫他不要着急,回去休息几天,暂时不要露面,余下的事他会安排柏安民处理。

  李非语后来了解到一个细节。当孟扬帆的金冠被掀翻后,油箱里的油全漏了出来,有少量流到了附近的一口鱼塘里。承包鱼塘的老板硬是要了五千块钱的赔偿费,理由是鱼塘里的水受到了污染,影响到了鱼的生长,政府必须要进行赔偿。费顺建是哑巴吃黄连,还得乖乖地认账。

  李非语感叹,现在的干群关系,就像油和水,融洽不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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