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静听到吧台那儿有杯子被狠狠地摔碎的声音。随着一声沉闷的嘶吼，又有一只杯子粉身碎骨了。他仍没有停止，玻璃与大理石地板撞击的声音还在爆响。在静静的夜里，显得那么乖张、刺耳。
她有些怕。怕田野激情之下会做出什么她不愿看到的傻事来。她是个曾经死过的人，劫后的余生都是别人“赏赐”的。田野并不坏，不管对别人怎样，对她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爬起身，光着脚从屋里走出来。厅堂里吊灯通明，映着她白色睡袍上一张黯然的毫无生气的脸。她的眼睛眯了一下，也许是被灯光刺痛了眼睛。长长的头发散乱地顺着脸颊一直披到腰际。她的双手垂着，就像世间再没什么值得把握住的。大理石地面很冷，她却全然没有感觉到。
“何苦呢？”她的声音很微弱，好像经过了多人才传递到了她这里，能量快要耗尽，只留下一句象征语言的符号。
吧台边的男人，身子少了筋骨一般，若不是吧台的支撑就会完全瘫软在地上。他的手正从吧台的格顶上摘下一个杯子，随即手一松，那只精致的喇叭筒形的鸡尾酒杯落到台面上，碎了。他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去拿杯子，接着摔。
在他的周围，大理石黑白相间的纹路里，玻璃杯的碎片痛苦地呻吟成了一片，白花花的，把艾静的眼睛都扎疼了。
“啊——”艾静惨叫一声，捂着脚，蹲下身去。
田野的眼睛好久才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离开吧台，晃晃悠悠地走向艾静。在他鞋底的下面，传出碎玻璃咯吱咯吱的呻吟。
“怎——怎么了？”
艾静痛楚地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他又晃晃悠悠地走到艾静跟前，抱起她，怕不能抱稳而摔了她，便换了个姿势，像夹文件夹一样把她夹在腋下，扶着墙走进卧室，把艾静放到床上。摸索了半天，他才把顶灯打开。看到艾静脚底已被血染红，不时有血往下滴时，田野的酒也醒大半，神色变得慌张起来。
“扎伤了？走，咱们去医院！”田野说着，就去抱艾静。
艾静已没有了痛楚。对于她来说，死亡都不觉得陌生，流些血又算得了什么！
她推开他说：“去拿云南白药和棉纱来！”
田野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脸，骂着：“我他妈的都做了些什么呀！”便站起身，去储藏室拿小药箱。
艾静感觉脸上触到了什么，用手去摸，原来是那张夹在《琴声如诉》里当书签的纸片。怎么会在他这里？艾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出了一身冷汗。上面的字想必他已经看过。否则，他也不会一改过去对她的温柔与宠爱，发疯似的酗酒，发疯似的冲她吼，发疯似的对她动粗。她不相信是那个林阿姨出卖了她，林阿姨对她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她没有理由不信任她。
田野重重的脚步声传来时，艾静赶紧把纸片塞进嘴里，艰难地往下吞咽。许是她的喉咙太小或是纸团太大，它就鲠在那里，把艾静的脸都涨成紫色了。
田野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艾静的嘴巴紧闭着，拼命地往下吞咽，咽喉被刮得生疼，有腥涩的味道随之泛了起来，像是被卡出了血。不争气的泪水，顺着艾静的脸颊往下爬。
“宝贝儿，看你都疼哭了！委屈了是不是？都是我不好！”田野先是用毛巾为艾静擦脸，接着俯下身，伸出舌头舔光了艾静脚上的血，而后小心地给她脚上涂药水。
艾静哭得更凶了。为自己，更为眼前的这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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