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厅坐稳之后,丁楠就盯着汪芹看,反反复复的,是一种百看不厌的神情。汪芹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瘦了,憔悴了,精气神少了,相反,脸色红润了许多,眉宇间都有光彩在飞,尤其是那双眼睛,像熟透了的葡萄,晶莹明亮的。过去,那里常常藏着些忧郁,因此,灰暗了一些,朦胧了一些。丁楠当然希望汪芹生活在阳光里,且像阳光一样灿烂明媚,但这些变化也快了点,这反而让她添了些担心,因为丁楠知道,一个女人的变化,往往和爱情连在一起,爱可以让一个女人美丽起来,丰满起来;同时丁楠还知道,爱又可以让一个女人愚笨起来、迷惘起来。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爱,同样的道理呀。汪芹见她这般神情,便问,姐,你在我脸上找什么,像侦探一样的?丁楠笑笑,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汪芹说,姐,你不生我气就行了,我哪能生你的气?丁楠就握住她的手,说,我有错,忽略了你的想法。我这个人,就是太自我了点。当时,我要是退一步,你也就不会生我的气了。汪芹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说点别的事好吗?既然汪芹都冰释了,丁楠当然不想再说,于是就点了点头。汪芹问,都几天没见到老女人了,怪想的,她还好吧?这个问题真让丁楠不好回答,她只得含糊“啊啊”了两声。汪芹又问,公司那帮姐妹呢,她们现在该满意了吧?丁楠说,刚说点别的,你看你又扯到这个话题上。汪芹说,这是两回事,先是说我们,现在是说别人。姐,我真的很佩服你,童禾这个人是很固执的,你硬是把他改变了。丁楠很想说,不是我把他改变了,是我抓了他的软肋,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却问,你怎么知道的?汪芹不掩饰,答,姐,你这是明知故问。丁楠就开始借题发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么说来,这几天你真被童禾收藏起来了?汪芹显然很高兴谈这个话题,答道,谁收藏谁呀,我只不过借他的别墅小住了数日,而且是他求我去的。姐,你知道有钱人的日子是怎么过吗?天天进餐馆,天天坐咖啡厅,天天出没夜总会……丁楠说,那日子逍遥,那日子也无聊。汪芹说,姐,那是你没有习惯,我现在都有点离不开这种生活了。丁楠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话里略带告诫,说,就怕这些富人有钱无情呀。汪芹说,偏见,你这都是中了小说的毒,那都是些穷酸作家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骗人的眼泪,骗人的钱,最后让自己也富裕起来。我敢打赌,他们要是有了钱,肯定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人。丁楠来时,还想对她说说杨开学的,现在看来,是不好谈了,于是就把问话变得直截了当:你觉得童禾属于哪一类人呢?有钱有情的人,还是有钱无情的人?汪芹想都没想,便答,和季总一样,属于前者。丁楠又问,那么,你和童禾关系的程度……汪芹的脸上有了一层红晕,且嘴角浮起了笑意,这是一种陶醉的笑,满足的笑,然后答道,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其实,丁楠预料到了,但从汪芹口里直接说出来后,她还是有点惊悸,为了掩饰,她端起咖啡就喝,大概是猛了些,或者是心不在焉,咖啡的苦涩味道,呛得她连连咳嗽了几声。见状,汪芹说,姐,你是不是觉得太快了点?我相信一见钟情,你曾对我说,人的第一感觉很重要,有时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对吗?丁楠只得说,对,我讲过。不过,我说这话时,是在说我的过去,是在说我的教训。汪芹说,姐,看来你对童总还是有成见。丁楠说,童禾是有妻室的男人。汪芹说,这重要吗?丁楠听得出来,汪芹是说这并不重要,如此看来,她又被一张情网严实裹住了,再讨论下去,双方都会尴尬起来。汪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乖巧地说,姐,我们不谈这些事了,我跟你讲一件有趣的事,听不听?丁楠当然不能说不听,于是就笑笑,点了点头。
汪芹就开始讲故事,滔滔不绝地讲。她讲的那个故事不是杜撰的,也不是自己亲历的,是她进调查公司接办的第一个案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27岁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老公是这个城里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大王。那个女的叫张笑笑,那个房地产大王叫李哈哈。很有趣味的两个名字。张笑笑嫁给李哈哈之前,是个黄花闺女,大学刚毕业;李哈哈迎娶张笑笑之前,离过一次婚。张笑笑到李哈哈公司求职,李哈哈没看上她的才华,却看上了她的人,便聘用了她。打那以后,李哈哈对张笑笑发起了爱情攻势。半年后,张笑笑就成了李哈哈的新娘。但结婚几年来,张笑笑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不缺钱挥霍,不缺人气捧场,就缺踏实。因为李哈哈的秘书是女的,李哈哈的司机是女的,李哈哈公关部的职员也是女的,且一个比一个靓丽,一个比一个妖冶。关于李哈哈与这拨女人的传闻,版本很多,且一个比一个精致,一个比一个奇特。说得有板有眼,说得真实可信。但李哈哈就是不承认,一跳三尺高,嚷嚷道,我和谁有染了?你拿证据给我看看?张笑笑拿不出证据,就哭。哭够了,就跑到了调查公司,就找到了老女人。老女人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也最懒得办这类案子,便由汪芹来受理。张笑笑先开出了一个天价:办案费10万元。之后,只提出了一个条件:找到李哈哈和女人鬼混的证据,录像行,录音也行。假如抓不住狐狸的尾巴,就得走邪门歪道:派一个女人,玩一次色相游戏,看李哈哈上不上钩。上钩,就是不忠诚;不上钩,就是忠诚。汪芹就去调查,暗明结合,整整弄了一个礼拜,却没有抓住李哈哈一点儿蛛丝马迹。为了那个天价,下一步该玩色相游戏了,但汪芹“玩”不了,就去找老女人讨教。老女人问,张笑笑想离婚还是不想离婚?汪芹说,好像不想离婚。老女人就说,那我就帮你请一个人去试试。老女人请来了一位小姐,真的漂亮,真的性感,只要她丢一个媚眼,男人的骨头肯定会软。张笑笑见过这女人后,也觉得特满意。于是,那女人便开始对李哈哈实施征服。过了几天,那女人回来了,对张笑笑说,你那老公是块死铁,我是熔化不了啦。接着,又讲了好多游戏细节。张笑笑哭了,这回是激动的哭,是为老公的忠诚哭,之后,留下10万元支票,便匆匆走了。望着她的背影,老女人说,她回家拥抱老公去了,她回家跟老公说对不起去了。唉,这就是女人!接着,那位小姐也接过一沓子钱,意味深长地对老女人挤眉弄眼一番,又说了一句“以后再有这活就叫我”后,也走了。老女人又说,这女人真笨!汪芹问,你说谁呀?老女人答,谁?张笑笑呗!汪芹说,我看她一点都不笨,花一笔钱,买来一份踏实,值得。老女人像是没听见汪芹的话,继续说,如果是我,一个字:离。离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得一笔财产,二是可以让这男人见识见识女人的厉害。汪芹说,问题是她还喜欢他呀,她不愿离呀。老女人说,所以,我说她真笨,她用钱买来的也许就是欺骗……
汪芹在讲述时,丁楠一言不发,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汪芹,那神情,似乎在思考。汪芹就问,姐,你在想什么?丁楠说,老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那位小姐是不是也太神秘了一些?恐怕这里面有问题。汪芹说,老女人整天儿神经兮兮的,她的话你也当真?至于那小姐,是“托”,婚介所有“婚托”,调查公司有“调托”,有事就临时请来,完了,就让她们走人,这不稀奇的。姐,你说这个故事有趣吗?丁楠说,没趣,因为你在告诉我,有钱的人不一定就是无情,是在为童禾做说客。汪芹就笑了,且跳过来吻了丁楠一口,说,姐,你真聪明。这回你对童禾放心吧?再说,你小妹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谁想欺骗就可以欺骗的,最重要的,我的背后还站着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丁楠说,谁呀?汪芹说,你呀。丁楠笑笑,不再说什么,也不好再说什么。汪芹看得出来,丁楠其实还是放心不下,又说,张哈哈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好,我也有疑问,男人不好色,就像猫不沾腥一般,难。但对童总,我还是相信的。之后,汪芹就讲她和童禾的故事。
汪芹说,那天,她把辞呈没有交给调查公司,却直接交给了童禾,她是想观察一下童禾的反应,果然,童禾坚决反对她辞职。他对她说,你和丁楠是两个人,她做的事没道理让你负责任。汪芹说,可是,公司的人都把我看成了“瘟疫”,我受不了这环境。童禾想想后,说,那你就请一段时间假吧。这档子事,马上会过去的。过去了,就没人再提它了。汪芹说,请假可以,但我回不去了。童禾问,为什么?汪芹就如实回答,我给丁楠留了一封信,说不回去了。童禾就笑了,说,不就是住吗,这有什么难的?接着,他就提了一个建议:要不你到我的别墅去住几天?汪芹说,这不好吧?童禾说,我那套别墅,装修好后,就没住过人,你去了,还会给它添点人气,有什么不好的?见汪芹还在犹豫,他又说,汪芹,就这样定了,等一会儿,我送你过去。从那天夜晚开始,汪芹就住进了童禾的别墅。前三天,童禾没有来过,电话也不曾打。别墅装修得豪华,住得也舒适,但就是孤独,楼上楼下五六百平方米,就她一个人,整天走来荡去的,就像一只鸟关在笼子里,不,其实比鸟还惨,鸟有翅膀不能飞,它还能叫叫,发泄压抑,释放孤独,而她却不能,不然,左邻右舍会把她看成一个疯子。可是,继续这样活下去,真会疯的。就在汪芹特需要找人说说话的时候,童禾却突然来了。汪芹太激动了,恨不得扑过去,把童禾拥抱一次,但她不能。童禾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汪芹就说,闷死了,快不会说话了。罢了,她的眼睛里竟有了泪。童禾见状,就拍拍她的肩,说,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来陪你一次。汪芹说,你不是很忙么?童禾半认真半玩笑,答,男人再忙,也不会没有时间陪小姐呀。汪芹就破涕为笑了,说,你说话要算数,不准哄人。童禾也不失幽默,答道,你快闷死,我来陪陪你,是在救一条人命,这是善事,我能不做?说罢,伸出手指,又说,我们拉钩,拉钩了就不变了。汪芹第一次握了童禾的手。那手,有些女性的柔软,也有些男性的温度。总之,那手给了她一点儿触电的感觉。之前,汪芹不曾谈过恋爱,但也握过男人的手,不过,这种感觉却从没有过。那当儿,她有了一种预感,她和这男人肯定会发生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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