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

　　作品对派出所所长付林抛弃个人得失，忠实履行法律职责、坚守“我是警察”的神圣使命的刻画，对姜英民疾恶如仇、敢于牺牲、敢作敢为、正直和义气的刻画、对青年民警吴俊辉为社区群众排忧解难、照顾社区孤寡老人生活、冲进火海救人扑灭煤气罐等默默无闻恪尽职守的描写，都是自然而真实的；而且，作品不是单面的书写当代警察的正面形象，作家在塑造付林的“固执”和“无情”时，同时也通过付林看望和关心去世战友的家庭，克服一切压力和阻力帮战友家属克服生活困难等等细节，把一个无情打击犯罪、但又具有宽厚同情、无私奉献品质的警官矗立在读者面前；作家在刻画姜英民的正直、刚烈的同时，也通过姜英民带队深入家族势力复杂的山区周密抓获李妙娃、在漆黑而陌生的城市机智敏捷击毙罪犯、在负伤后为了不拖累未婚妻而让人装扮成自己的新女友等等细节，把一个有勇有谋、既有大义也有儿女情长的探长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作者在塑造青年民警吴俊辉的形象上颇费功夫，吴俊辉在《我是警察》这部作品中，既不处于付林这样基层派出所领导的位置上，也不处于姜英民这样有丰富经验的探长的位置上，但是他却牺牲了。既不是直接面对枪口、处于抓捕第一线的姜英民，也不是被子弹威胁的所长付林，而是一个处于蹲守位置的民警牺牲了。因此，要把吴俊辉的牺牲写的悲壮是需要艺术功底的。鲁艺兵很成功地做到了。作品通过吴俊辉的家庭困难、挪用扣押的赃款等细节，把一个从农村走向警校的困难青年的窘境写得令人辛酸；通过吴俊辉与城市姑娘曲娇的恋爱、婚姻，把吴俊辉的委屈、卑微写得令人心痛；通过师妹蓝梅对吴俊辉的美丽而朦胧的友情（或者说爱情），把吴俊辉的脆弱和单纯写得令人感动，就是这样一个刚刚投身警界的青年，一个出身卑微、自己自卑、家庭贫困、婚姻不顺的青年警察，在遭遇罪犯时却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最终倒在血泊中。抢救吴俊辉过程中数百群众争相的输血和付林悲壮的呼喊，蓝梅在办案途中、抱着鲜花的痛哭，社区居民纷纷的捐款，吴俊辉父亲在悲痛中欣慰而大度的表态，葬礼中战友的枪声和家乡人民的隆重礼仪，负疚的前妻曲娇的长跪……这些情节和细节，把一个没有惊天动地伟业的普通干警、一个曾经脆弱卑微的警界新兵的形象衬托的无比高大、无比真切、催人泪下。警察是普通的、英雄也是普通的。不普通的是，在关键时刻，他们前赴后继的牺牲。

　　当然，《我是警察》中的警察形象的成功，不仅仅取决于付林、姜英民、吴俊辉这些平凡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还取决于作品所叙述的警察生活的复杂社会背景和环境。从文学、从小说的角度看，《我是警察》中的付林、姜英民、吴俊辉等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强奸案，更不是在公园里抓几个抢劫犯那样简单。以派出所所长付林、探长姜英民和民警吴俊辉、蓝梅等为代表的民警集体面对的是以市委副书记的儿子王海天及企业家徐太源、李妙娃为代表的犯罪集团。在王海天的背后，是王海天父亲的强大的政治势力范围，这个势力范围当然可以直接影响到公安系统的干部人事安排。在王海天的前面，有徐太源这样的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企业家，有贾文之类的求助于王海天帮忙提拔的公安系统内部的投机分子。在王海天的身边还有一批如周冰黑一样的亡命之徒。对于付林所带领的这个坚决要秉公执法、铲除邪恶的警察团队来说，困难的不是王海天、也不是王海天身边的亡命之徒，而是警察内部的贾文之流和王海天父亲的地位和影响、是这些因素因为“王海天”这个人而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贾文在整个案件侦破过程中不断制造障碍，比如设法把强奸案的性质按照王海天的意思变成卖淫嫖娼治安案件，以殴打嫌疑人为理由要姜英民作检查，干扰姜英民、蓝梅对王海天的取证等等。王海天既依靠父亲的身份赚钱，也打着父亲的身份四处干涉干部人事安排，他用钱收买地痞流氓为自己卖命，他让自己安排的干部为自己服务。这就是以付林为代表的警察的工作环境。他们不仅要与犯罪斗争，还要与许多看不见看得见的环境因素战斗。正是在这一复杂的社会环境里，付林、姜英民、吴俊辉等警察的形象才是丰满的、有血有肉的，才是真实可信的。

　　《我是警察》正如作品所说，是付林的口号，也是所有警察的身份认同，更是职责的自觉意识。在《我是警察》中，我们看到了当代警察如何在复杂的环境下履行职责，如何在平凡的岗位和工作中提升人生价值。当然，我们也看到了一些警察在市场经济大潮下的蜕变和堕落。《我是警察》不仅塑造了一个充满强烈正义感的警察群体形象，也彰显了一种高昂的崇高价值，无论是付林，还是吴俊辉，他们在市场经济的各种诱惑、在人生的各种欲望和私利中，没有屈服、没有倒下。他们如果倒下，绝对是在生死搏斗的关口。他们用各种方式体现了“我是警察”这样一句神圣而真实的口号。

　　我曾经说过，关于警察的形象塑造，我们的文学历史过去可能重视的不够。在阶级斗争的历史环境下，警察的形象是非常鲜明而单一的，警察的职业生涯也是非常明晰的。以一个破坏事件或刑事事件开始，以甄别坏人或特务或暗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变节分子展开过程，以抓住坏人、特务、变节分子为故事终结。警察的英勇、智慧、献身精神都在此一过程中呈现。在当代警察的职业生涯中，这一片面的模式已经不再存在。警察机关是国家机器但警察并不仅仅是抓罪犯和破案的机器，警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有情有感的人、是有欲望也有理智的人、是有善有恶的人，总之是伦理范畴的人。在当代人的精神生活进程中，虽然警察题材的创作呈现出越来越强盛的趋势，但当代警察形象在近几年的警察题材影视剧中已经成为商业化符号、概念化符号。而读者需要的是真实可信的警察形象，唯有如此才能真正让警察这个职业、这个群体被广大公民所认识、认同、认可并热爱。因此，当代警察题材创作紧迫的任务之一是塑造具有强烈的人格力量、具有真实道德人性的警察形象。令人欣慰的是，鲁艺兵在创作中自觉意识到了这一公安战线作家必须清醒的使命。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我是警察》也存在不足或遗憾之处，比如作品对付林背后的坚强支撑力量的刻画不足，尽管付林是一个具有强烈使命感并且敢于承担责任的派出所所长，但是如果没有分局局长刘可的支持，付林是很难实现他作为一个警察的人生价值的。作品对刘可这一重要角色的性格没有充分的展开。又比如，王海天并不缺钱缺女人，但他之所以会因为强奸而被临江派出所注意，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婚姻的失败而导致的变态，但作品对王海天的变态心理只是一笔带过，没有给予合乎逻辑的细节和情节支持，同时，作品对王海天的父亲在整个故事中的作用也交代过少。最后，作品让贾文仍然顺理成章被提拔为分局副局长，这可能是严峻的现实逻辑，同时也流露出作家在这一严酷的现实逻辑面前的悲观。

　　鲁艺兵下过放、从过军，在警察战线也工作了近30年，有丰富的生活积累和长期的创作实践，从《我是警察》这部作品我们也能感受到作家的艺术追求和精神追求，《我是警察》也显露出作家在小说创作方面的令人惊讶的才情。因此，我们有理由期待，鲁艺兵在公安题材的创作中写出更好的作品，为我国公安文学的人物画廊提供更典型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