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特种兵部队少尉排长李明，怀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心情走出文化厅的大门，他是来文化厅报到的。几个月前，少尉排长被部队宣布转业了，他的档案以及有关材料被移交到了古城军队转业办公室，两天前他接到了军转办的通知，说他已被安置到文化厅，让他到文化厅人事处报到。他拿着介绍信来到文化厅人事处，万没有想到自己被分配到一家影院去当保安。人事处的负责人翻看了他的档案，抓着头皮说：可惜你的特长了，咱文化厅不是特种部队，你所有的特长都用不上。那人又抓了一阵头皮说：你就去红楼梦影院吧，那里是城乡结合部，治安不好，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影院闹事，在那里你也许能发挥你的特长。

　　李明望着负责人说：没办法改变了？

　　负责人摇摇头，又抓抓头皮道：没办法了，领导研究过了，你只能去那儿了。

　　负责人要给他开行政介绍信，李明冲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文化厅人事处的办公室。

　　五月，北方的太阳已有些晃眼了。李明站在阳光下，山高水长地出了口长气，仰起头望了望天，天空并不清澈，灰蒙蒙的，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李明对人事处负责人给他安排的这份工作有些不屑，他还没有从前特种部队少尉排长的角色中转换过来。

　　那时的少尉排长手下有三十几名精干的士兵，他们是在几百名士兵中选拔出来的。特种部队选人的标准，比招考飞行员还要严格复杂，要清一色的大个子，又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同时还要有机敏的反应能力。接下来就是艰苦卓绝的训练了，拼拼打打自不必说，要学会使用陆海空等各式武器，还要学会驾驶各种车辆，就是飞机的驾驶技术他们也都需要掌握。特种部队执行的是特殊的任务，十八般武艺要样样精通。

　　培养一名合格的特种兵战士，没有三年五年的时间是不行的。李明经过了三年的特种兵训练，又经过三年正规的军校学习，才成为少尉排长的。按理说二十刚出头的他，在特种兵部队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前途光明，连长、营长的位置正等着他去努力奋斗。如果不发生那件意外，李明现在仍然是一名出色的特种兵部队的少尉排长。

　　一切都因为李明的老班长被骗。李明军校刚毕业，老班长就被宣布复员了，老班长是湖南人，已经超期服役两年。李明和老班长的感情，情同手足。李明当新兵时，一次在野人谷训练，被毒蛇咬伤。当时情况万分危急，他们在山沟里，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最近的一家医院也在几十公里外。李明已昏迷不醒，如果不及时抢救，后果不堪设想。当时部队正以班为单位进行生存训练，离他们最近的部队也有几十公里。请示上级已经来不及了，老班长吩咐副班长带队按原计划走出野人谷，自己则背起李明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几十里山路，老班长一步也没停歇，天亮时分他背着李明终于赶到了医院，冲进急救室，他自己也栽倒了。

　　事后医生说，再晚到十几分钟李明就没救了。当李明出院，看到老班长时，一头扑在老班长的怀里。他知道，老班长为赶时间把他送到医院，累得吐了血。

　　老班长复员了，李明眼含热泪把老班长送上了列车，他打算今年休假就去湖南看望老班长。可没多长时间，老班长又回来了，他家里出事了。老班长的父亲在单位负责财务工作，不知何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先是小赌，后来越赌越大，家里的积蓄赌光了，就开始偷偷地挪用公款。他怀着侥幸的心理，总以为这次赌一定会赢，赢了钱就可以把公款还上。没想到东窗事发，他被判了十年徒刑。老班长复员回乡才知道父亲这些事情，以前母亲一直瞒着他。为了还上父亲的欠款，老班长又回到从前服役的这座城市，在一个建筑公司打工。

　　特种部队出来的士兵能吃苦，老班长一人干了两份工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半年后，工程竣工了，老班长指望着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没想到的是，包工头领了钱却藏了起来。直到这时，李明才知道老班长家里发生的一切。

　　那一次，全排战友倾其所有为老班长募捐，老班长含泪离开了这座城市。老班长走后，李明越想越生气，他要替老班长要回这笔钱。别说是小小包工头的伎俩，就是再老谋深算的人，也别想逃过特种兵的目光。只几天的时间，李明就摸清了那个包工头的行踪。一天深夜，他在一家桑拿浴的包间里抓到了那个黑心的人。如果那人识时务的话，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他听明白李明的来意，不仅没有给钱的意思，又摆出无赖的模样，一声口哨叫来了几名随从。被逼无奈的李明终于大打出手了，只一拳，那个包工头便昏死过去，其他几个，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一个个躺倒在地。

　　少尉排长因此触犯了部队的纪律，部队首长虽然喜欢精明干练的李明，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地方以及军民关系等问题，还是狠心让李明转业了。转业后的李明仍没平息掉心中的那口恶气。

　　当他得知自己被分到一家影院去当保安时，他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嘲笑了一次。堂堂的特种部队的少尉排长，竟被安排去当一名保安，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正当他出了文化厅的大门，顺着马路向北走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景像吸引住了。那里围了一大群激动的男男女女，他们前呼后拥地挤着，嘴里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朱青！朱青！

　　李明不知发生了什么，向拥挤的人群方向走了几步，人群像漩涡一样拥着中间的一个人。李明看不清楚中间到底是什么人，他很好奇，察看了一下周围，发现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轻轻一跃，人便站在了轿车顶上。这回他看清了，人群的中心地带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周围是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被四面八方的人群拥得跌跌撞撞，随时都有被人群吞噬的危险。

　　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的女人，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弄呆了，她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左右摇晃，有几次差点跌倒。如果这时跌倒，就有可能被拥上来的人群踩伤。这时，人越聚越多，他们一遍遍地喊着：朱青！朱青！

　　李明看清了，有的人一边嬉笑着一边往前挤，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被裹在人群中盼一个中年男子，歇斯底里地冲着手机呼喊着什么，他的声音早已被人们呼喊朱青的声音淹没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李明来不及多想，从轿车上轻轻一跃，便跳进了人群中。他拦腰抱起那个年轻女人，左闪右突，几步便冲出众人的包围，但人群又潮水似的向他涌来，他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这时他听到人群外的一个女声喊：

　　快进楼！进到楼里就没事了！

　　他没看清喊话的人长得什么样，便抱着朱青几步冲进了一座大楼里。冲进大楼那一刻，他只模糊地看见门口挂着公司的铭牌。他刚进大门，身后的门便咣当一声锁住了。这时，他才把手中的女人放下来。女人的样子有些狼狈，但仍然很漂亮，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回身看一眼门口，人群仍聚在那里，没有离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