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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香: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作者:廖宇靖

第13章 岁月不宽宏

  赖旭吃完饭就打瞌睡,这会儿看到画又精神起来,拉着冉冉非让冉冉给他讲画上的内容。

  降初看赖旭缠着冉冉,抱歉地对冉冉说:“刚过来先坐着歇一会吧,别由着他闹,怪累的。”说完又训赖旭:“阿姨大老远过来,让阿姨休息会儿。”

  赖旭撇撇嘴不答应。冉冉微笑着点点赖旭的鼻尖说:“赖旭想学是好事儿啊,兴许以后也是一位画家呢!”

  我最怕冉冉和我说到赵飞,所以有赖旭缠着冉冉我正求之不得,我赶紧脱身到走廊上站着。

  降初也随后跟出来,走到我身边问我:“你今天下午不上班吗?”

  “恩,下午单位没什么事儿,就不用去了。”我说,“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不,没什么。”降初有些羞赧,我学着我的样子趴在栏杆上看外面,解释道:“我是怕耽误你工作。”

  “哦,不会。”我不以为意地看着大门方向。

  “每次你来,我都很高兴。”降初很轻很轻地说。

  不过我没有注意听,因为我看到赵飞推着他那辆红色自行车走进医院大门。我快步跑下楼梯,刚好在楼梯口撞上正要上楼的赵飞。

  “诶?跑这么急做什么?是降初她们出什么事了?”赵飞有点紧张。

  “不是。”他紧张的样子让我觉得刺眼。“降初没事,是冉冉来了。”我说。

  赵飞舒口气:“那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以为怎么了呢!”说着就往楼上走。

  我想拉住赵飞,告诉他不要把自己喜欢降初的事情告诉冉冉,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却希望冉冉对赵飞死心。

  降初看到赵飞有些不自在,静静地坐在赖旭床边不说话。

  赵飞给冉冉打过招呼就很自然地去问降初赖旭的情况。降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还好”就不再吭声了。

  赵飞也不生气,逗了赖旭两句就转过身来和冉冉说话。

  “赵飞,我有点事想托你帮忙。”冉冉看到赵飞很高兴,说道。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赵飞扭身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苹果削着。

  “你看看这个吧。”冉冉说着把刚才赖旭在看的一沓画递给赵飞。

  赵飞好奇地接过去,一张张翻看,赞赏连连:“恩,画的不错,谁画的?”

  “岩寓。”冉冉说。

  “岩寓?那个黑黑的藏族小孩?”赵飞惊讶道,“不错嘛!”

  冉冉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们杂志社不是要办一个影像赛事嘛!我听说有儿童绘画组的,我想……”

  “想让岩寓的作品参赛。”赵飞扬扬手中的画稿笑道。

  看赵飞和冉冉谈笑风生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走过去在隔壁的空床上坐下听他们说话。

  “可是我是负责摄影组的,绘画方面不归我管。”赵飞想了一会儿苦恼地说道。

  冉冉轻笑,露出半边酒窝,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让你帮什么忙呢!”

  “啊?”赵飞愣了一下,也扑哧一笑,说道:“看来是我想歪了,哈哈!”

  “我是想着你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美术社团的嘛,又学过油画,想让你帮岩寓辅导辅导!”冉冉说。

  “得嘞!小事情,看来是我多想了。”赵飞尴尬地想挠头,手伸起来才发现手上还握着水果刀,连忙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赖旭。

  赖旭抱着苹果也凑热闹央求道:“那叔叔我也要学!”

  “好好,赖旭也学,叔叔教你!”赵飞微笑着哄赖旭说道。

  冉冉看到赵飞对赖旭如此自然的关爱眸色一闪,我心头微紧。不过冉冉很快就恢复笑脸,说道:“等赖旭出院了可以和岩寓一起学呢!”

  降初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是不要了,赖旭哪里做的了这些,别耽误你们的事儿了!”

  “不会的。”冉冉笑道。

  赵飞伸手擦掉赖旭嘴边沾的果屑说道:“赖旭想学什么我都交。”说完又捏捏赖旭的脸蛋逗他说:“赖旭你说是不是啊!”

  赖旭吃苹果吃的上心,高兴地点点头。他看不到自己阿妈不自然的神色,也看不到冉冉的失落。但是这些全部敲击在我的心头,我想带冉冉离开病房,可我没有立场和理由。

  赵飞答应有时间就去学校教岩寓画画,冉冉趁天黑前还要回学校,我们坐着又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我去送冉冉,赵飞又骑车回杂志社加班。

  秋日霜正浓。九月底的时候赖旭终于可以出院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赖旭腿上的伤还得再回家养些日子。

  不过单单赖旭可以出院这件事已经让降初乐地合不拢嘴,只要赖旭恢复的好,回去好好补着总会康复。

  降初这两天忙着给赖旭办理出院手续,原本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赵飞却不见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赵飞再经过遇狼事件以后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尤其是对降初更是一天不见就度日如年。

  可是现在到了关紧时候他却不见了,我心中如五味杂陈,摸不着赵飞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两天单位里也忙的厉害,赶上周五晚上才有时间到医院去。

  去的时候降初正在收拾东西。

  “出院手续办完了吗?”我问降初。

  降初在叠赖旭的换洗衣服,点点头说:“恩,都办好了,明天就可以走。”

  “那是最好,忙了这几天赶上明天周末休息,我过来帮你!”我说。

  降初灿烂一笑,说道:“正好,我想明天到家里做些菜请你们吃个饭。”

  “改天吧,明天你回去又得一通收拾。”我说。

  降初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明天吧,累点没关系,也算庆祝赖旭出院,图个彩头。”

  听她这么说我也觉得有道理,笑着连连点头,说道:“那好,明天咱们就好好庆祝庆祝!”

  说到庆祝我猛然想起赵飞,问降初:“怎么赵飞还是没跟你联系?”

  降初脸色沉了下来,不过不明显,降初说道:“没有,他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这几天没见他回宿舍,打电话到杂志社,杂志社也说赵飞放假休息了几天,并没有见他过去。”我纳闷道。

  降初神色有点不自然,好像既觉得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的样子。

  “他是不是回家了?”降初问我。

  “这倒不会吧。”我说。

  降初有点惋惜,说道:“那明天如果还是联系不到他就先请你和冉冉,等他回来了再补请,你看可以吗?”

  我笑笑,说道:“你就是不请他,他也不会在意的。”

  我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想到赵飞对降初的感情我不禁又头疼起来。

  “他在不在意我还是要请的。”降初说,“而且……”

  “而且什么?”我问。

  降初支支吾吾地说:“而且……我希望到时候你能一起去。”

  “恩?”我有些诧异,不懂降初的意思。

  降初把叠好的衣服装起来,这才支吾道:“我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觉得尴尬。”

  一时间我头疼地更加厉害了。

  晚上回到宿舍给冉冉打了个电话,让她明天一起去降初家里,冉冉说她上完课就过去,可能会晚一些,就问我要了降初的地址说要自己过去。

  冉冉电话刚挂掉,正想洗洗睡觉,谁知赵飞突然打电话过来。

  “赵飞?”我一听是他,话就像连珠落盘一样问过去,“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去哪了?降初忙着出院呢!”

  话说到一半,想了想我还是补上了一句:“冉冉也打电话找你很多次,说是你上次教岩寓的笔法他学会了,画了几张图想给你看看。”

  赵飞一直笑呵呵地听我说,等我说完他才慢悠悠说道:“先别问我这几天做什么去了,明天有点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你明天不来医院吗?”我问。

  “我今晚来不及回去了,有件礼物想让你帮忙送到降初家里去。”他说。

  “什么礼物?”

  “我已经找人送过去了,明早十点左右估计就能送到你单位,你到时候接上东西直接送到降初家里可以吗?”赵飞说。

  “什么东西,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我纳闷。

  赵飞轻笑,说:“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挺要紧的,明天你可一定要送过去。”

  “好,放心吧,你现在在哪呢?”我问他。

  “我在外地呢,估计明天中午才回去,对了,你刚才说冉冉什么?”赵飞说。

  我有些无奈,不过她总算也想到冉冉了,我说:“冉冉说岩寓按照你教的画了几张画想让你看看。”

  “这样啊!”赵飞答的爽快,“我明天回去就去找她。”

  赵飞越爽快我心里越堵,因为这样的赵飞显然已经不再担心冉冉对他的感情了,让我更为冉冉担心。

  “明天降初要给赖旭庆祝庆祝,想请我们到她家里吃饭,冉冉也过去,你去吗?去的话我让冉冉把画带上。”我说。

  赵飞那边的声音开始嘈杂,像是火车过山洞的声音,他说:“让他带上吧,我明天中午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医院,降初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了,我找拉蒙借了一辆吉普送他们回去,毕竟赖旭还带着伤,坐公车也不方便。

  把降初送到家里安顿好就马不停蹄地回单位,赵飞说礼物会在十点左右送来,到单位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了,我索性就在单位门口等着。

  等一辆全封闭的轻卡开到我面前,光头的司机跳下来问我是不是李峰时,我彻底懵了。

  赵飞轻描淡写地说是一件礼物,可看这车的体积只怕塞头牛都没有问题。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吧,再三和司机确认这车里的东西是不是找我李峰签收的。

  “确定是给李峰没错,货主姓赵,说是你朋友,让我到这里接上你,然后你会带我把那东西送到目的地。”光头司机说道。

  我给赵飞打电话,可是语音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无奈只能跟着司机上了卡车。

  “这送的是个什么东西?需要用卡车来拉?”路上我实在想不通,就忍不住扭头问司机。

  那光头司机看着豪爽,说话却一板一眼的很,只说赵飞当时交代了不到地方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一到地方我就知道了。

  我心生好奇,不知道赵飞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安安稳稳地坐着,等到了降初家里再说。

  刚到村口,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路边,我以为只是个过路车辆,并没有在意。等卡车开到近前,从面包车上下来一人,穿了一身淡灰色休闲衣,头发杂乱,有点艺术家的味道。

  “赵飞?”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招呼司机停车。

  “赵飞!”我蹭地跳下车向他跑过去。

  “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呢,没想到这么快!”赵飞笑着朝我招招手,走过来说道。

  “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我问,其实我还想问“你怎么不骑自行车了”但是又觉得不合时宜,所以没有问出口。

  “我回了一趟成都。”他说。

  “你回成都做什么?”我不解地问,“我以为你回北京了。”

  “回成都给降初准备礼物呀!”他理所当然地说。

  一看到他提起降初满眼放光的神色,我就觉得疲惫。

  “车上是什么?”我终于想起来问他。

  赵飞神秘地一笑,说:“礼物!”

  “丫什么礼物,我当然知道是礼物!”被他吊胃口吊地难受,我说话也不免有点急。

  赵飞还是不紧不慢地样子,笑道:“呵呵,几天不见都爆粗口了!”

  “你!”我真想一拳擂上去,但是终是没有动。

  赵飞看我急的不行,赶紧摆摆手,笑着说:“别急,现在不是我不说,我不是想给降初一个惊喜嘛!你要是知道了到时候你的表情漏了陷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我就这么没水准?还表情露馅!”我无奈道。

  不过转念想想也就作罢,斗嘴我是如何都斗不过赵飞的,既然他有安排,想必一定不是什么坏事,我也不需要担心。

  “今天冉冉也要来,你……”

  “我怎么?”赵飞问我。

  我想说“你不要太过。”但是赵飞喜欢降初已经是事实,赵飞原本追降初就追地困难,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看着这些天赵飞对降初上心的程度和他努力的劲头,我已经不知道我该站在哪一边了,一面是我朋友,一面是我喜欢的人。

  一想到这些又开始头疼,我连忙说道:“那快走吧,我们早点去还能帮帮降初,她一个人又要带孩子还得做饭难免忙不过来。”

  我和赵飞上了面包车,卡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上去一看,车上很干净,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新买的?”我问赵飞。

  赵飞点点头,说道:“以后就打算留在这里了,买辆车也方便一点,毕竟工作也需要。”

  “怎么不买辆越野的,你不是喜欢往山里跑吗?”我让自己完全放松靠在椅座上,大脑懒得思考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我还是喜欢骑自行车进山。”他说。

  我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窗外逝去的地平线,我想,赵飞是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了。

  “你不是想知道卡车里装的是什么吗?”赵飞突然问我。

  “是啊,你又不说,我就等着一会儿和降初一起看好了!”靠坐地舒服,我淡淡地说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赵飞说。

  “讲吧!”

  “其实也不算是故事,是藏族的一个传说。”赵飞望着前方路面似乎是在不经意地提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事实上,我确实认为这个故事是无关紧要的,不过一听是藏族传说我还是来了兴趣。

  “藏族崇尚什么颜色你知道吗?”赵飞问我。

  “不知道,颜色也有崇尚的?”我诧异地问。

  “那当然,就像我们汉族以前崇尚紫色,以紫为尊,后来又崇尚明黄,用明黄代表天子,藏族也有他们崇尚的颜色。”赵飞娓娓说道。

  “我是学工科的,自然不能和你搞艺术的比,对这些我真是不懂。”我说道。

  赵飞笑笑,说道:“我可不是搞艺术的,想我阳光帅气的运动型帅哥,别被你说的久了变得忧郁又多愁善感了,唉,别说,你挺多愁善感的,还忧郁,这么说来你比我更像……”

  我一听他要扯远,抬手轻轻排排座椅,说道:“扯哪了?你还说不说!”

  “说,说!”赵飞这才继续说道:“藏族自古以来崇尚白色,他们认为白色是纯洁高尚的颜色,就像藏地的雪山,白云,溪水……”

  说到这里我想到拉蒙说到白狼王时的崇敬之色,当时还不理解,原来他这种心情除了源自他对民族的热爱,还有颜色这么一层缘故。

  “白色却是代表圣洁。”我说。

  赵飞轻笑一下,调侃我说:“你这是听冉冉说的吧,就你这个木讷性子会去研究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吗?”

  我不甘示弱,也笑道:“你也承认你喜欢研究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

  赵飞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我一眼,说道:“你就学着贫吧!”

  他一提冉冉让我想到上学时候的时光,这才忍不住挤兑他,可是多想无益我也不在逗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赵飞又恢复到认真的神色,看向前方的眼神悠远,让我不禁怀疑他有没有在认真开车。

  只听他说道:“藏族有个传说,说上古时期,有位青年,有一天碰到一只老鹰叼走了一条小白蛇。”

  我不禁插话道:“难不成是个白蛇许仙的故事?”

  赵飞笑笑,无奈道:“你别急嘛,听我讲,不过虽然不是也差不多!”

  我耐心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那年轻人用一块肉和老鹰换了这条小白蛇,原来这条小白蛇是年保玉载匝日山神的小儿子。”

  我点点头,笑道:“然后山神之子想要报答她?化身做女人?”

  “不是,是山神因为年轻人救了自己的儿子想要报答他,然后山神就问年轻人说‘你想要什么作为答谢’。年轻人就说自己想娶山神的女儿做妻子。”

  “还挺贪心。”我说。

  赵飞不理我继续讲道:“有一天,年轻人遇到一头白牦牛,而这头白牦牛正是山神的女儿所变,年轻人用缠着五色彩带的棍子碰了白牦牛一下,霎时年轻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位美丽绝色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报恩记。”我笑笑说道。

  “是啊,我想说的是最后一句。”赵飞怅然地说道。

  “最后一句是什么?”我问。

  “最后就是,这个年轻人和白牦牛所变的女子成亲了。”赵飞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神话故事都是这个结局。”我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现实中想求得这么一个结局实在太难,所以我向往。”赵飞说。

  我第一次听赵飞用这么忧伤地语气说话,好像赵飞自从遇上降初之后生出了很多他之前并没有的情绪。我有些伤感,我对冉冉,冉冉对赵飞,赵飞对降初……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幻想。

  过了一会儿,我百无聊赖地随口说道:“只希望现实中也能找到像他们两个那样长相厮守的感情和结局。”

  “长相厮守?”赵飞讶然,笑道:“不,他们并没有长相厮守。”

  “恩?不是成亲了吗?”我问。

  “是成亲了,不过后来因为年轻人杀了一头白牦牛仙女便回去了!最终还是没有在一起的。”

  我皱皱眉头,说道:“这个结局可不好!”

  “那我们只当他们成亲就是结局吧,后面的倒是可以忽略掉。”赵飞说,“后来的部分估计也是想体现白牦牛锐减的原因的,与爱情只怕没什么关系。”

  “你想的倒开。”我笑着说。说着前方已经可以看到降初家的小楼,一时我忘了问赵飞讲的这个故事和礼物有什么关系。

  赵飞把车直接开到降初家门口才停下,秋日的小楼映着高山远水,显出一种另类的清谷忧色,像一朵默默盛开的幽兰。

  我看着光头司机从口袋里掏出后车厢的钥匙,塞进锁孔。后车厢是又装上去的铝合金板,把卡车后箱包的严严实实。

  “牤!”随着车门打开,一声低沉的嗡叫传入耳中。

  突然,一颗牛头从车中伸出来,还四处拱动。光头司机放下卡车的后盖支在地上,后盖形成一个斜坡。

  一头雪白的牛顺着斜坡从车上慢慢踱下来。

  我惊得合不拢嘴,要不是赵飞刚才在路上讲的那个故事垫底,我还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赵飞在一旁看着这头牛笑的开怀。

  我捅他一下,无奈道:“这牛你怎么弄成白的?”

  赵飞笑道:“这可真不容易,开始我想找个奶牛来的,谁知道奶牛身上的黑斑根本掩盖不住,只能找了一头老黄牛,在牛毛上刷了色。”

  “你怎么不干脆找白牦牛呢?”我笑他。

  赵飞也乐,说:“我倒是想,只是那白牦牛现在总共不剩多少了,你让我残害野生动物吗?”

  “你把牛身上刷上白漆就不算残害了?”我笑他。

  “这也是无可奈何嘛!等完事我再给它洗掉还不成。”

  等赵飞从卡车厢中拉出一根绑着五色彩带的长棍时我彻底被他吓到。

  “你!你还打算把神话复原不成?”

  赵飞看我惊讶的神色,笑道:“既然是做样子,自然要做的真一些!”

  “你打算怎么给降初惊喜?”我不解地问道,“就凭这头冒牌的牛和一根棍子?”

  赵飞笑笑,说道:“你不知道,藏族对祖先神话的崇敬程度,能不能给降初惊喜我还不知道,我只是想用这个故事和道具向降初表达我的爱意。”

  赵飞爽朗地笑着,我一直以为他很勇敢,但我竟然在他的笑容中看到了不安,说到底一旦陷入爱情,不管你是谁总是会患得患失的。

  看着这头冒牌的白牛在啃着路边的干草,我心中突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这头假牛是个不好的征兆。

  “赵飞。”我叫住他。

  “恩?”赵飞扭过头,突然又抓狂跳脚地朝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对着一头牛叫我的名字!”

  我不理会他的玩笑话,说:“你说这头牛是假的,会不会就不灵验了,预示着真正美好的结局是不会有的。”

  赵飞上前擂上我的肩膀,急道:“怎么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我无奈地笑笑。赵飞转过身往面包车处走,突然他低沉地声音传过来。

  “牛是假的,我的心意是真的。”赵飞说,说的很认真,很坚定。

  浓郁的伤感失落涌上心头,皮肤都被压抑地无法呼吸,就好像我是那头刷了漆的牛,浑身上下都喘不上气。

  我突然想到冉冉,遭了!冉冉今天过来如果看到这个场面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

  可是我,我,我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劝冉冉回去?还是劝赵飞?

  光头司机开着空车一溜烟走了。

  赵飞回面包车上拿东西,我赶着牛先进院子。

  降初听到动静,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当她看到牛时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害羞的神色,想来两者都有。

  我看到降初的反应,这才觉得或许赵飞的这一招有用。

  降初慌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赵飞刚好进院子。

  降初看到赵飞手里拿着的彩绸长棍突然就顿住了脚。降初迟疑地看看我又看看赵飞,紧紧咬着下唇。

  “降初?”我叫她。

  降初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点头说,快进来吧,先进来歇会,我去炒菜。

  “不急,说会儿话我们也去帮你,赖旭呢?”我问。

  “赖旭睡着了,他睡了我才能去做饭,所以有点晚了。”降初说。

  我看看表还不到十一点。“现在还早,不用这么着急。”我说。

  “降初。”赵飞也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看到他的衣袖里鼓囊囊的,看起来很奇怪。

  “你,来了。”降初很不自然,好像是不知道和赵飞说什么。

  我连忙解释道:“赵飞他前两天回了一趟成都,所以没去医院。”

  赵飞对我的解释很满意,还调皮地对我笑笑,可他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涩。

  降初轻轻别开脸,不去看赵飞灿烂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去不去医院有设么关系。”

  赵飞一听,立刻笑着接口道:“你这句话很有歧义啊,不知是埋怨我没去呢,还是说我不去也好,去了你也不欢迎?”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腼腆的降初不善表达,她虽不喜欢赵飞,但也没有不欢迎他的意思。

  降初一听就变了脸色,紧咬着下唇准备扭头进屋。赵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道:“别在意,我就是开个玩笑。”

  降初别扭地挣动着想甩脱赵飞的钳制,也许是我的错觉,好像降初很快地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

  “别,降初,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赵飞柔声说。

  降初看了一眼我面前的白牛,诧异道:“这个?”

  赵飞温柔地笑了,说道:“我把我的心送给你,他们只是承载我的心意的容器和载体。”

  降初还是一径地挣扎,努力平静地说:“可是我并不需要。”

  “不,你需不需要都没关系,只是我想给,你收下之后随意想放在哪里都是你的事情。”赵飞认真地说。

  降初站着不动了,但还是不抬起头看他。

  赵飞有点无奈,轻轻放开降初的胳膊,站直了身子灿烂地一笑,说道:“而且,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降初不再理他蹬蹬跑到楼上去,突然又跑回来,淡淡地说道:“你们先进来休息会儿吧,我去做饭。”

  “真是可爱!”赵飞叹道。

  我看着降初又转身跑开,无可奈何地朝赵飞笑笑。冉冉对我只怕也是如此。我失笑,对赵飞说:“我说不行吧!我看你也别整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我刚说完,那头白牛喷个鼻响,甩甩尾巴,尾尖差点甩到我脸上,我慌忙一侧身躲过去。

  赵飞看的我哈哈大笑,说:“你看连头牛都不认同你的话。”

  我也乐:“我跟个畜生计较什么,他要是能听懂人话你怎么不和它谈谈,让它去跟降初那里说说你的好话。你还别说,说不定到降初那里这头牛都比你说话管用。”

  “去你的!”赵飞虚晃一脚踢过来,我连忙躲开,脸上笑得灿烂,我说:“也别恼了,先进去帮忙吧!”

  赵飞神秘一笑,说道:“我这还没完呢!你等等。”

  “怎么?还有后续部分?”我笑问。

  赵飞往后退开两步,望望二楼的窗台,笑说:“你瞧好吧。”

  我虽然好奇他要干什么,但是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我半信半疑道:“你还要做什么?快进去吧,别玩了,降初要是喜欢这些早喜欢了!”

  我说着就走过去扯起白牛身上的缰绳,打算找个柱子先把它拴起来。半天不见赵飞动静,我扭头奇怪地看着他,问道:“愣什么呢?”

  赵飞定定地看着二楼窗台,听我问他,扭头过来疑惑地说道:“你刚才说降初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我纳闷,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打算,点点头说:“是啊,我是这么说的,想来降初这么安静的人不一定会喜欢你这么吵吵嚷嚷的表达方式。”

  我也只是猜测,其实降初喜欢什么我也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冉冉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应该啊!”赵飞喃喃自语道:“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浪漫夸张的方式,这是她们共同的特点。”

  赵飞谈过的女友没有一个连也得有一个排,对女孩子他的了解自然要比我多很多,但是现在用到我们两个身上一个也没有成功过。

  冉冉生日的时候我给她弹吉他,召集全校孩子们给她过生日。赵飞选择在赖旭出院这一天利用藏族神话向降初示爱。

  冉冉在生日的第二天告诉我她喜欢的是赵飞。而降初虽礼貌地请我们进屋,却并没有把赵飞的心意放在心上。

  也许是人不对,也许是时间不对,总之,我们两个都是失败者。

  想到这里我心下恻然,对赵飞说:“别想了进去吧,兴许降初就是个例外呢!”

  赵飞摇摇头,无奈地笑着说:“戏开场了,总是要演完才好。”

  我对他的执着很无奈,摇摇头站在一旁不说话看他要做什么。

  赵飞仰头朝着二楼大喊降初,降初闻声从二楼窗台探出半个身子,不解地望下来,说道:“你们还不进来吗?菜就要做好了,你们先进来吃点东西!”

  窗台是竹木围的栅栏,降初一探身子,长长的发辫垂下来,映着被清风微微吹起的墨绿长裙,别有一番淡雅妖娆风味。

  我看着降初,笑笑不说话。

  赵飞见降初出来,轻笑一声,轻声说道:“降初,我爱你!”

  “什么?”降初纳闷地眨眨眼。

  赵飞声音太轻,被风声带走,也只有身边的我听清楚了。

  “我——爱——你!”赵飞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

  降初脸颊蓦然涨的通红,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别扭地说:“你怎么还这样,我都说了不喜欢……了!”说完就要转身往屋子里走。

  “别走,降初!”赵飞着急地叫住降初,虽然着急,却还是带着笑意,因为他和我都知道,降初心软,不会这么决绝地进去的。

  赵飞话音一落,降初果然停住了脚步,但并不转过头来,侧身说:“还有什么事!不能进来说吗?”

  “不能,降初,转过来!”赵飞还在要求,我不知道赵飞又要做什么,虽然不认同但是也制止不了他。

  降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轻轻转回头,纳闷地看向赵飞,一边柔声责怪道:“你到底想怎样?”

  就在降初扭过头的瞬间,满天的蝴蝶翩翩起舞,衬得这秋日雅致的小楼里五彩缤纷,灵动无比。

  降初讶然站在那里被一时的胜景定得一动不能动。缤纷乱舞的蝴蝶纷纷向她飞去,围着她旋转飞扬。降初站在蝴蝶中间,长发飘扬,面颊清丽,美丽异常。

  赵飞衣袖轻动,又是一波蝴蝶飞出。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到面包车上取东西取得原来是这满天的蝴蝶。原来刚才他就是把这蝴蝶藏于袖中,现在等好时机一并放出来。

  降初自出生起就带有一股神秘异香,是藏族里很据传奇色彩的一种藏香,淡雅中透着浓郁,沁人心鼻!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浑身的藏香最吸引我的注意。但是此后也只是认为是降初的一个特点并没有太上心过。此时蝴蝶绕着她旋转飞舞才让我明白,这藏香也如降初的品质一般美好。

  望着美丽的降初,赵飞开心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很小,很平淡地说了句:“降初,我爱你,但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接不接受都无所谓,因为这是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降初有没有听到,但是这句话把我完完全全击倒,此时此刻,我无比羡慕大胆的赵飞,我也想在这般美丽的场景中,轻轻地,轻轻地,告诉冉冉:“冉冉,我爱你!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割离的一部分!尽管你喜欢赵飞,尽管你如朋友般待我,我仍然希望你能幸福!”

  看到赵飞对降初示爱,我又开始厌弃自己,我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我在做什么,我在帮着赵飞追降初!

  我,我满心满心地愧疚都在冉冉的身影撞入眼帘的那一刻升华到极致,将我燃烧地体无完肤。

  冉冉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场面,然后蓦地转身飞奔而去,我甚至看到她转身的瞬间一滴眼泪飞落,映着阳光熠熠闪烁。

  “冉冉!”我惊叫,随即飞跑出去追冉冉,如果我刚才没有无意地一扭头,或许冉冉就会从我们身边消失,我惊恐地想着。

  身后赵飞也扭头看过来,但是我满心都在冉冉身上,后面如何我已经注意不到了。

  “冉冉!冉冉!等等我,冉冉——!”我边跑边叫冉冉。

  冉冉的淡蓝色长裙随着她的跑动飞扬起来,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仿佛要把一生的情谊都在这一刻盛放出来,有种遗世的孤寂的美,准备着下一刻凋零。

  我追着她的脚步,坎坎坷坷,我的过去,我的现在都在追着她的脚步。

  “冉冉——!”我想叫住她!声音透着关心和绝望,可是我知道,我此时的绝望不及冉冉的万分之一。

  我体会过得知深爱的人喜欢别人时的感受,所以我不忍也不甘将赵飞对降初的情谊告诉冉冉。

  可是,可是正是因为我的犹豫,我的无能让冉冉在这么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在赵飞表白爱意的时刻,赵飞的浪漫冲击了我,更冲击了冉冉,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冲击到降初……但是这样浓郁的表白只会把冉冉的心瞬间撕毁击碎。

  “冉冉……”

  我不知道冉冉有没有听到我叫她,她没有回答我,脚步也没有停,飞快地奔跑让她险些摔倒。冉冉头轻轻昂着,长发在身后飘荡。

  这是我喜欢的冉冉,即便是最伤心的时候也不愿低头的冉冉。

  冉冉跑到车站,一辆破旧的公车刚好停下,就在我和冉冉还差几步距离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冉冉上了公车,车门关上,公车晃晃颠颠地开走。

  冉冉仍然坐在窗边,她最喜欢能看到外物的位置,我站在飞扬的尘土和尾气之中,情景一如上次冉冉到单位找我时临告别的伤感,只是这一次,冉冉再没有回头隔着窗玻璃朝我招手。

  我慢跑两步,终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扶膝喘息,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路走来,到底是谁对谁错。

  边镇的公车稀少,一般半个小时才有一班,望着身后漫漫苍茫的石子路,我心中一片怅然。

  这才想起来赵飞的那辆面包车还在降初家门口停着,早知如此也该开了他的车出来。

  等我追到学校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洒在破败荒凉的校园里。岩寓在校门口蹲着,一看到我立刻扑上来。

  “叔叔,李叔叔!”岩寓高兴地扑过来,“叔叔,冉冉老师一回来就在小屋子里不出来了,李叔叔!”

  我抱起岩寓轻声哄他,说道:“带叔叔去任老师那里,卓玛呢?你们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刚才任老师哭着回来,卓玛大娘担心她,在老师门口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才刚去做饭。”岩寓说。

  岩寓歪着脑袋,做出神思的样子,说道:“任老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回来就不理我们自己在屋子里呢!”

  我勉强笑笑,对他说:“那叔叔先去看任老师,岩寓去帮卓玛好不好。”

  “好!”岩寓一点头就从我怀里跳出来几步跑到小楼拐角处,口里喊着:“卓玛大娘,李叔叔来了!”

  我走到冉冉的小屋外,屋门紧闭,像是将我,将这世间都隔绝在外。刚才一路追冉冉过来心中还不做它想,只是担心冉冉,可是等真站到这小屋外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犹如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冉冉。”我轻轻走过去。

  冉冉没有理我,屋子里安静地怕人,我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我连连拍动木门。

  “冉冉,我知道你在里面,开开门冉冉!”我着急地喊着。

  屋子里仍是没有动静,瞬间我的脑袋就像要炸开一样!难道冉冉出事了?不,不会的,按照冉冉的性子不会的!

  可是我越这么安慰自己,危险的念头越往脑袋里钻,我急得后背发凉,直想撞开木门。

  “冉冉——!”我说。

  扑通!

  屋子传来一声木板跌落声。

  咚!

  我的心一颤。再也等不了了直接破门而入。

  冉冉在凳子上坐着,头发散乱一副凄凉低落了无生趣的样子!冉冉抬头木木地看着我。

  “冉冉!”

  我能感觉到冉冉的视线在随着我移动,但是我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不是在看着我,她看的是我的悲哀,她的悲哀还有诸多的无可奈何。

  冉冉这样的神色让我想起一句话:

  此生执着什么?

  你若问我,

  我答奈何,

  无可奈何……

  缘来缘去得之失之,

  这浮生不过如是。

  我,冉冉,赵飞,降初我们之间数来数去不过是缘来缘去得之失之,谁都没有错,奈何谁都无可奈何……

  “李峰!”冉冉轻声叫我。

  我仍然站在门口,想上前去却畏惧上前,就像初来川藏在火车上看到窗外的藏景一般。我渴望近前却又畏惧近前。

  “李峰,你告诉我,赵飞是不是喜欢降初!”冉冉轻轻地说,但不是问话的语气。我知道,他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再一次的确认,她甚至已经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我没有勇气点头,我怕我一点头就把冉冉点到万丈深渊之下。

  可我不知道,我的犹豫在冉冉眼里更是无尽地折磨与彻骨的绝望。

  “冉冉。”我张张口,感到喉咙里的干涩,“赵飞他,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哪里有一次是认真的。”

  我这么说着,可是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如果赵飞之前的所有都是虚情假意,那么这一次对降初,只怕是所有的真心,所有的心力都心甘情愿地交付了出去。

  “他没有一次真心吗?”冉冉轻轻说着。

  听着冉冉伤心的语气我再也坚持不了。

  “冉冉!就算他是真心的又能怎样!感情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让我心疼!我心疼啊……冉冉!”我近乎哀求地对冉冉说。

  冉冉诧异地看着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说:“李峰?你也知道感情是不能控制的,你又如何能要求我的情绪!”

  冉冉的反问让我登时愣在原地,是啊,我的确不能要求她做什么,可是她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我,既然冉冉也知感情不能控制,她又怎能阻止我对她的关心呢?

  这一刻,我想到降初,我的一句简单的关怀她都会轻轻转过头去高兴半天。一直温顺可人的降初,降初她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别人一点的关心她都能十倍的还回去。

  等等!我再想什么!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竟然在拿冉冉和降初比较。

  “冉冉,我不该妄图可以让你开心,但是我希望能分担你的伤痛。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之后我们就忘掉这件事情!”我说。

  “不能了!忘不掉的李峰!”冉冉轻轻说着,面无表情。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冉冉继续说道:“你回去吧,我不会有事儿的!我想一个人待会。”

  我劝阻不了冉冉,也许她真的该静一静。

  “冉冉,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就去帮卓玛,等你好了,我再进来看你!”我说。

  冉冉垂下头,带些抗拒地说:“你走吧,不要再在学校里了!”

  我不能答应她,但是此时也不想和她争辩,点点头,就要转身出去。

  我仍然还是忍不住,趁关门地时候留恋地看着冉冉,冉冉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等等!”她说。

  我连忙止住脚步,看向她。

  “把这个给赵飞带去吧!”冉冉从木桌上拿起一沓白纸,起身走过来递给我。

  “什么?”我很诧异。

  “岩寓的画稿。赵飞答应辅导岩寓的,让他再帮忙看看吧!马上就要比赛了!”

  “好!”我说。

  身后的门再次关山,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托卓玛好好照顾冉冉,就赶紧回单位了,手里还捏着冉冉交给我的画稿。

  刚到单位门口就看到赵飞新买的面包车停在门口,以为赵飞已经回来了,就快步往宿舍走。

  没曾想,到了门口降初在在门口站着,绞着手指,一看到我就连忙迎上来。

  “降初?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

  降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着急地问我:“冉冉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她生气了,怎么突然就跑走了?我很担心。”

  我疲惫地笑笑,回答说没事,让她到屋里坐。

  开了门我才想起来怎么不见赵飞,我问降初:“赵飞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降初看着我,轻声说道:“我……我和他吵架了……”

  “恩?”我很纳闷。降初会和赵飞吵架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按说赵飞的性子看似张狂实际却温柔的很,降初也是个柔和性子,这两个人怎么会吵起来呢!

  降初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我非要过来他不让,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

  一缕长发垂在降初身前,随着她胸口紧张的起伏像是新抽的蚕丝般轻轻弹跳,我的视线定在那缕发丝上,心里很乱,听她说话也不太专心。

  “邻居过来帮我看着赖旭,我要去坐公车来,最后赵飞拗不过我就开车带我过来了!他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说了他两句,他把我送来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降初说。

  “你非要过来做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升起一团火气,觉得冉冉的离开甚至可以怨到降初身上,可是我明明知道降初并没有错,但是看她这副委屈担心的模样我心烦意乱,说话也不由得冲了些。

  降初紧抿着嘴角,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担心冉冉,更想来……看看你!”

  她委屈的模样最是令人生怜,看她这个样子我不由地想柔声哄她,可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就被我压了下去,我面无表情地说:“看我做什么?”我还想说:“还嫌我不够烦吗?”但是终究是忍住了。

  “我……”降初嗫嚅着不敢说话。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发作不起来,只是心里憋得难受,我说:“进来坐吧,我给赵飞打个电话。”

  拿出电话一看,又是电量过低已经自动关机,我起身去找充电器,降初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李峰,今天的事儿……”降初说。

  “恩?怎么了?”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我不是有意的,之前并不知道赵飞会,会这么做。”她抱歉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这不怪你!”

  我以为她是在为冉冉气走的事情感到抱歉,我想,这件事不怪降初,也不怪赵飞,我们谁都不怪,可是不怪她们我又不知道去怪谁。

  想起冉冉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恨不得把赵飞绑了送到冉冉面前,可是赵飞这般费心费力地追降初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其实,我心里有个阴暗的念头,赵飞追降初追的辛苦,我一边看着着急,一边却庆幸,为喜欢赵飞的冉冉庆幸,为了喜欢冉冉的我庆幸,可似乎还不止这些,但是我并不想费心去想。

  “我就是,有点担心……”担心什么降初没说,我以为她是担心冉冉。

  “感情这种事谁也掌控不了,冉冉会想明白的。”我不耐烦地说。

  “感情谁也掌控不了……”降初重复着我的话,定定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心里去,一时间我更是心烦意乱,别过头去。

  “等我联系到赵飞让他送你回去吧。”我说。

  降初没有回答,我也不需要她回答,插上电源刚想给赵飞打电话,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冉冉!

  我迅速接起电话。“冉冉。”我说道。

  “小李?”

  “卓玛?”

  这是第二次卓玛给我打电话,我直觉又要出事,硬是压下狂躁的心跳。

  “小李,冉冉可能……”卓玛的声音很无力。

  “可能什么?”我再也压抑不住,心脏狂跳。

  “冉冉说,她要离开了,她要离开学校。”卓玛平静地说道,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仿佛要低到无尽的土地里。

  “为什么?她什么时候说的?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她还给我岩寓的画稿,想让我带给赵飞。”我一连串地疑问问出来。

  卓玛却并没有回答我,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我心里明白为什么,只是,我承受不了冉冉要离开的事实,至少,我以为我是承受不了的,因为爱冉冉,追随冉冉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已经贯彻到我的生命里。

  降初愣愣地坐着,看着我的眼神很悲哀,我无心理会。

  给赵飞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赵飞那边很吵,听起来又喝酒划拳的声音。

  “你在哪呢?”我着急地问他。

  “在外面。”赵飞的声音也很平静,似乎这一天所有人都可以平静地跟我说话,只有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张牙舞爪不知所措,我觉得不公平。

  “我不问你在哪里!赶快回来!冉冉要离开这里了!”我近乎咆哮地说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赵飞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原来他早就打算去喝酒,也怪不得面包车在门外停着。

  我恨不得从电话里提起他的衣领,我说:“冉冉要走了,离开新龙县!”

  赵飞半晌没有说话,也许他在思考,我想。但是我急得不行。过了一会儿才有淡淡的声音传来。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赵飞淡淡地说道。

  “和你什么关系?”我跳脚。

  “降初在你那吗?”赵飞问我。

  “在呢。”我扫一眼降初,说道。

  “哦!”

  “你‘哦’算什么!”我急道。

  赵飞不说话了。

  “要么你回来立刻去见冉冉,要么你回来把降初送走!”我吼道。

  降初又咬唇看着我,面颊红的滴血,想起今日沐浴在秋日的阳光里蝴蝶环绕的迷人如仙女般的降初,我突然有种冲动上前去轻抚她的嘴唇,不要被咬破了!

  我猛的甩甩头,将这个荒谬地念头甩出去。

  “她那么挂念你,我又如何能带走……”赵飞说。

  赵飞的声音很模糊,我没有听清。

  降初自己离开了,走的时候第一次郑重地直视我的眼睛,看得很深很深。我只做不解,轻轻带上了门,甚至没有送她下楼。

  不自觉的走到窗前看着降初踩着夜色离开。

  赵飞一夜未归。

  第二天是星期日,本来想找拉蒙借车,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回应,想是拉蒙周末回家去了。

  下楼看到赵飞的面包车仍停在大门外,我执着地想让他陪我一起去学校,又打了个电话给他,这次是关机。

  到路上拦到一辆出租车直奔冉冉的学校去。脑中不断回想着卓玛昨日的话。想到冉冉要走,我有些脱力,我为了冉冉来到这里,现在她要离开了,我觉得瞬间没了牵挂,没有了牵绊我呆在川藏的理由。

  可是我静下心想想,即使冉冉走了,我想我还是会在这里,这让我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质疑,想到格子衬衫的话,他说,藏区的草木山水会留我,这个我不知道,也没有感觉到,我害怕的是……藏区的人在留我。拉蒙,卓玛,降初……

  我不敢想下去,这个念头让我觉得害怕。

  所以我把所有的纠结,所有的害怕都归结在对冉冉的担心和对冉冉要离开的彷徨中去,我告诉自己,冉冉是最重要的,一次有一次。

  司机把我丢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大路上就不愿再往前走。下车的地方恰巧正是我第一次照着地址来找冉冉那天下车的地方。

  我顺着原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仿佛是那一日的镜头重复。再一次看到学校的旧楼,阳光下依旧是斑驳破败,裸露的水泥墙依旧沁有水渍,只是,墙上翻腾缠绕的植物已经开始枯黄。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我想。

  在门口踟蹰了半天,卓玛看到我小跑着过来拉我,卓玛脸上神色满是担忧和焦急。她说:“冉冉今天要上最后一堂课,上完课她就走,车票已经订好了,网上订的。”

  我有点讨厌赵飞送的那台电脑了。

  犹如来这学校的第一日,卓玛引着在门口徘徊的我来到教室门口,只是这次,卓玛已经能亲切地叫我“小李”了,而不是陌生的“小伙子”。

  隔着玻璃窗看到冉冉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书本认真地给孩子们上课。

  这一次,冉冉的长发高高地束了起来,好像在彰显着新的生活即将来临,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落寞神色,代替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孩子们琅琅地读书声想起来,比往日更加整齐,更加响亮。

  一样的小楼,一样的教室,一样的位置,一样热心的卓玛,只是我们……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节课上的特别长,长得留恋,长得烦躁。因为,这节课有多长,我就在外面站了多久,我的混乱思维就维持了多久。

  冉冉终于合上了书本,手撑着书桌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孩子们,我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是看口型,他说的是:“我要走了!”

  岩寓先站起来的,他的声音很响亮,他说:“任老师,你不能走,你答应要辅导我画画的,你还让我参加画展,你走了画怎么办!”

  冉冉强作微笑安慰他说:“老师会让赵叔叔继续交你的,他一定会给你很多帮助!”

  “不行!任老师,我舍不得,我们舍不得你走!”岩寓的声音像是哭了出来,带着浓浓地哭腔。

  “老师,我们不想让你走!”孩子们异口同声说道,还间或伴随有低低的抽咽声。我不禁有些动容。

  孩子们离开座位跑过去拉着冉冉,岩寓索性抱着她的手臂嚎啕大哭。

  冉冉弯下腰安慰他们,被孩子们挡了视线我看不到冉冉现在的表情。冉冉似乎挣脱着想狠心甩开孩子们,里面的哭声更盛。

  不知什么时候,卓玛也走到身边,轻轻地抽泣,我见过很多女人哭泣,或坚强的,或伤感的,或害羞抽咽的,可我没见过卓玛这样的哭法。

  卓玛的眼睛眯地就要看不见,两行眼泪像泉水一般顺着肥胖的脸颊不断地流下,卓玛撩起外衫的衣角垫在手下紧紧捂着口鼻,发出轻轻的抽噎声,喉头滚动。她的泪,她的抽咽都不能让我动容,但是她那眯地看不见的眼眸中深深地悲伤无奈让我动容,她肥胖的手背暴起的青筋让我的心狠狠地抽动。

  卓玛,是如此深爱这个学校,如此深爱这些孩子们,所以,她也深爱冉冉。

  冉冉还站在讲台上,但是孩子们没有再围着她,我感到纳闷,以为孩子们被冉冉说服了。

  我看着岩寓先静静地回到座位上站着,其他孩子们也齐齐地排着队回到各自的座位站着。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由岩寓起头,所有孩子们整齐划一地唱了起来。

  “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嘹亮的歌声完毕,孩子们动情地喊道:

  “任老师,你不要走,我们不舍得让你走!”

  冉冉紧捂着嘴巴站在那里,我知道她也在哭泣。

  岩寓像变戏法一样从抽屉里抽出一束鲜红地格桑花,紧接着,所有孩子们都从各自抽屉里抽出一束束鲜红的格桑花!孩子们捧着火红的花束慢慢走到冉冉身旁。一如冉冉生日那日漫天跳动的花儿火苗。

  格桑格桑,希望和美好!

  冉冉最喜欢的花,只是,已经进入秋日,孩子们从何而来这么多盛开的花朵。

  冉冉哭了,哭的很伤心,但不是消极低沉地哭泣,冉冉蹲下身子,放声大哭,哭的很生动,富有活力。

  她为孩子们所感动,为梦想哭泣,我想她也为将要埋葬的感情哭泣。

  最后一堂课有了续集,因为孩子们不知从何变来的花束,因为孩子们整齐划一的歌声,以为孩子们一个个憧憬留恋的眼神这所学校将有最后的第二节课,第三节课……

  也许不会有最后,也许不定在什么时候还是会走向终止,但是至少暂时冉冉不会走了,我想。

  我没有进去见冉冉,看着冉冉和孩子们苦做一团,我默默地走进卓玛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被冉冉吸引了注意没有进来,后来几次更是没有机会。

  小屋里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些编织了一半的竹筐和干枯的藤条。一个炉子放在墙角。

  我挑了一把椅子坐了,我以为只要冉冉不会离开我心中的烦乱就会消失,但是没有,我甚至更加烦乱,因为我所有缠绕纠结的情绪没有了一个寄托点,我又说服自己,我是为冉冉的伤心而心绪不宁。

  卓玛扶在桌子上啜泣,眼泪已经不流了,但是手上的青筋依旧没有消退,甚至勃颈处都被她紧绷的情绪引出青筋盘绕。

  我体味着她的情绪,试图以此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孩子们在家里都养了盆栽的格桑花。”卓玛吸吸鼻子努力平静地说,但是颤抖的语气暴漏了她的伤感。

  “盆栽的?”我惊疑,望着光秃秃地天花板。

  卓玛点点头:“盆栽的格桑花养在屋子里,一年四季都会开花。”

  “是吗?”我喃喃道。

  我想我该走了,这里就像冉冉的家,孩子们都是她的家人,她在这里是幸福的,这种幸福是爱情不能给的也不能替代的。

  冉冉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该走了,我应该赶紧回去,找到赵飞,不管他和降初发生了什么冲突,也不想再想这些感情纠缠,我只是想回去把岩寓的画稿交给赵飞,让他看看。

  因为这是冉冉即便已经打算离开时仍旧挂念的事儿,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帮冉冉做的。

  回到单位,那辆面包车没有在门口,我试着给赵飞打电话,滴滴两声之后传来赵飞的声音。

  “李峰?”赵飞说。

  “你在哪里呢?”我问他。

  “我在降初家门口。”赵飞的声音有点失落。

  “哦!”我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拿了岩寓的画稿,想让你看看。”

  “恩……冉冉怎么样了?”赵飞迟疑着问我。

  “可能暂时不走了。”

  “恩,那太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一会儿吧。”他说,“降初现在不在家,我想等她和她说句话,然后我就去看冉冉。”

  我看看天色,已经快到正午了。

  “降初应该在家做饭。”我说,说完又觉得异样,我好象对降初的了解太多了。

  “是吗?可是我从早上七点等到现在都没见她。”赵飞说。

  我很诧异,有些些微的担心,但很快被我甩出去。

  “那赖旭呢?”我自然地问。

  “赖旭在邻居家里。”

  “哦!这样,那我在宿舍等你回来。”我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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