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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深处》 作者:倪秀香

第2章 抛下妻儿寻新欢勤 劳致富苦无边

  话说牛大赖是1962年春季,从辽宁省跑到黑龙江北大荒来到林海深处松水村。他的名子叫牛保卫,他单薄的身体一米五八,小巧玲珑精神十足,像个狐狸似的。小脑袋上长上一对小老鼠眼睛,贼不溜丢的,小鼻子小嘴,他的脸应该很白,可是由于他不洗脸,因此这张脸像在雾里似的,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他哭丧着脸张开小嘴对追风说:“俺打听到了,您是追风村长,您也最同情人了,俺老家受了灾,没饭吃,俺是一路要饭来到了这林海深处的,俺老哥一个,光棍儿一根,孤家寡人。俺想在这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林海里面混口饭吃,您收下俺吧,俺看您是好汉黑旋风李逵,俺就是石迁。您是风俺是沙子,沙子跟着风跑,”村长追风见他可怜,不但把他留下来还让他吃住在家里,他小追风2岁他叫他追风哥。

  一青一黄,牛保卫来到松水村一年了,这一年中他过得像猴子来到了花果山似的,欢天喜地,他在田间在地头和妇女们打成一片,他来大彪,扯大灿,经常和妇女们咕噜在一起,被妇女们把身上的衣服扒光,骑着打他骂他。虽然他被妇女们糟蹋得像个被小孩子祸害得死去活来的小猫似的,但是他却高兴。人们开始叫他牛大赖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老婆小米抱着孩子含着泪来到林海深处,找到松水村,来到追风家。牛大赖在做什么呢?话说好事,他满面春风地在追风家相亲呢,女方是妇女队长马丫的弟弟马粪包的小姨子二文,马丫正在介绍二文给牛大赖。

  且说小米抱着她和牛大赖的第一个儿子大郎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牛大赖,直奔牛大赖就抓,牛大赖要脱身一时还脱不开,两个人撕巴在一起。

  这小米中等身材,面黄肌瘦,清秀的丹凤眼无光无神,怀里抱着的像个小鸡似的,又瘦又小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追风媳妇菜花惊讶地大声说:“哎呀妈呀,你是谁?要干啥呀?”

  “俺找俺老爷们。”小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惊惶失措的牛大赖不松手。

  马丫用手指着牛大赖惊讶地说:“他是你老爷们?”

  “是啊,俺找的好苦哇!”小米看了看这两个女人,马丫胖乎乎富富态态,追风媳妇菜花小巧灵珑,心想人家一定都有个好老爷们,绝对不能像俺老爷们那样无情无意,把俺和孩子扔掉自己像兔子似跑到这儿来了。当她看到二文时她想这屋里怎么还有个漂亮大姑娘呢?

  追风看牛大赖和小米撕巴在一起就不解地问牛大赖:“怎么回事?”牛大赖低着头没回答。

  二文羞愧得红着脸说:“马丫嫂子,俺回去了。”

  “去吧,俺收拾牛大赖这个混蛋。”

  马丫冲着牛大赖骂了起来:“牛大赖,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你说你是土壳拉里蹦出来的老哥一个,光棍儿一根,闹了半天,你有老婆还有孩儿,什么玩艺儿,骑驴找驴,捧着家花找野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马丫说着也去撕巴牛大赖。

  追风忙去将抱着孩子的小米、牛大赖、拉开,然后指着小米问牛大赖:“她是你老婆,她怀里的孩子是你儿子?”牛大赖还是不说话。

  马丫说:“把他撵走,咱这疙瘩不要他。”

  追风想了想对牛大赖说:“你说你是皮匠、木匠、瓦匠、剃头匠……八个匠,全村人的皮子都让你给放进大缸里面泡臭了,你也没梳:你是剔头匠,你把马粪包的头给剔得脑袋瓜上的头发就剩下一小缕了,都成箍箍头了,马粪包本来就不奸不傻得(dei)儿呵的,这回怔的呵的傻透了;给老队长剔分头改平头,平头改光头,忙活了五个小时。你还拿些破布给娘们们分,弄得好几个娘们为你打架。俺看什么匠你也不是,你纯牌是个破鞋匠,松水村不要你这号人,明天准备带老婆孩儿回辽宁老家吧。”

  马丫看了牛大赖一眼说:“让牛大赖滚。”她虽然嘴上说滚,可是心里还有留恋之意,那是因为牛大赖给她两块花大尼布。

  追风说:“牛大赖你们全家先吃饭,然后回西屋住下,明天准备回你们辽宁老家。”

  回到房间牛大赖问小米:“你咋找这疙瘩的?”

  “你姐告诉俺的地址。”

  牛大赖开骂了:“老娘们家家的,像个跟腚狗似的,啥好事也得让你搅和没了,说着照着小米的屁股踢了两脚骂道:“明天你滚回去。”

  小米对他的打骂没当回事拍着孩子睡着了,她累了,她找到自己的老爷们了,她不管是回老家还是在松水村都行,她没有生活能力,只要有个老爷们依靠就行了。

  牛大赖睡不着啊,他在小米做月子时把侍奉月子的小姨子二米给强奸了,致使怀孕打胎。为这事他跪在老丈人和丈母娘面前,被两个老人一顿暴打。两位老人顾忌自己的脸面;也怕坏了二米的名声,以后不好嫁人;也为了小米和孩子,因此没报官也没让小米知道这件事。

  牛大赖不在乎小米知道这件事,因为就是她知道了,她又能咋的!他是怕小米的娘家人,他更怕蹲巴篱子(坐牢)。他想自己好不容易从老家出来了,怎能回去呢?他不敢回去,可是怎么能留下来呢?他想起了马丫,求马丫替俺说话俺就能留下来。

  天刚朦朦亮,大雾迷漫着松水村,人们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雾,弥弥漫漫掩整个盖着世界,人们在雾里面行走,只能看到脑袋,像腾空架云了似的。牛大赖一家三口人在追风家吃完早饭,回到了西屋。牛大赖开始给小米布置任务:“俺一会带你去求妇女队长马丫,你就说:‘求她找追风讲情,咱们不想走,想留来。’听见没有,说不好俺把你和孩子撵回老家。”

  小米对牛大赖唯命是从,不从也不行,她怕牛大赖撵她走。”

  让牛大赖留下来马丫也正有此意,因为她收了牛大赖两块花达尼布。她到追风家来求情,追风媳妇菜花也偷偷地收了牛大赖一块斜纹布。因为布要用票买,发那点布票不够用,牛大赖知道妇女们喜欢布,投其所好,也不知他从哪弄的布,给妇女们分,他还偷偷地多给了妇女队长马丫一块布。

  追风媳妇菜花也说:“小米和孩子挺可怜的就留下他们吧。”

  追风看看小米和孩子叹了口气说:“唉!你们老家那地方吃不饱,咱北大荒没有挨饿的,那就留下吧。”

  追风还帮牛大赖找了个马架子,又帮他们三口人落了户口,他们三口人就成了松水村的一户人家。

  看官斗转转星移移,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变化了,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1964年冬季,大批干部、大学生,组成工作队来到了松水村,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也就是四清,他们还把一些劳动致富的农民做为新阶级敌人来斗争。

  他们的任务是选最穷的人家访贪问苦,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追查新的阶级敌人。

  牛大赖在松水村一晃住了二年了,因为他和小米都很懒,所以他家最穷,到了冬天牛大赖家没有烧柴,小米就烧障子,他家的障子烧完了,再也没夹过。房前屋后都没有障子,也就是没有院子,人们把他家这房子叫光腚房。再看看屋里吧,他家的厨房和卧室没有间壁墙,锅台连着炕。

  工作队首先选中了牛大赖这个穷家,猜想这家一定是无产阶级。经过访贫问苦,了解到牛大懒不但是无产阶级,而且还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他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批判起资本主义就像汤旺河的水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他眨巴着小老鼠眼睛对工作队汇报说:“松水村人都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早晨小开荒,晚上编花筐,晴天溜河边(打渔),雨天上山尖(采木耳),肥猪养满圈,猪崽到处窜,老牛下小牛,两年三个头,老婆孩子热炕头,一问三不知,神仙也没着!”

  社员们在老队长家里,刘结实义愤填膺地说:“他妈,牛大赖这个懒杧子、骚跑卵子,瞎汇报:说开小开荒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鸡、鸭和鹅下蛋卖那点钱也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养活老母猪下猪羔子卖钱,他就说老母猪肚子是银行,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老队长磕磕烟袋灰说:“妈了巴子,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点血汗钱现在都不让了,没有零花钱,隔啥买油盐酱醋和给孩子交学费啊!唉!都是牛赖瞎吧吧狗逼的。”

  且说牛大赖早已忘记了是追风把他收留到松水村的,此时他又在向工作队汇报:“村长追风的小开荒最多,天还没亮他就去刨小开荒,天黑了他打着马蹄灯还在刨。他家粮食去掉卖的还有很多,多得就像旧社会大地主。他把这疙瘩人都给带到资本主义邪路上了,他胸无大志不知道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解放全人类是俺们的奋斗目标。”

  牛大赖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受到工作队的好评,在工作队的扶持下他登上了松水村贫下中农协会主任的宝座。

  追风成为无产阶级专政对像,批判他吃大锅饭时多吃了一碗面条,属于多吃多占:搞小开荒,把村民们领到了资本主义的邪路上了。

  工作队把追风的贫农成份改成了新富农,还开除了他的党籍,撤消了他的职务--村长。

  话说这天下午在工作队的指导下开始批斗追风,会场布置在生产队粉房,土炕上面黑黑的墙上挂着领袖画像,会场前面悬挂着大幅标语:“打倒新富农常富贵。”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牛大赖第一个出场,他身边跟着老社员的大姑爷妇女队长马丫的弟弟马粪包,其实他的真名叫马饭包。

  牛大赖大声喝道:“把阶级敌人追风压上来!”

  两个身上扛着猎枪威风凛凛的民兵把追风五花大绑的压了上来。那时候生产队有十几条猎枪,这种枪一发一个子弹,再发再上子弹,也叫土炮,是用来对付野兽糟蹋粮食和防止外来小偷偷庄稼用的,到了冬季也用这些枪给生产队狩猎,打来野兽分给社员们吃。

  追风暗暗叫苦:“天那,前几天俺还指挥这些枪呢,现在用这枪来镇虎自己了,世事难料啊!”

  且说追风被民兵推到粉房中间还没站稳,牛大赖就喝道:“报狗名。”

  追风和抓住他的民兵边挣扎边说:“俺是松水地区常富贵。”

  “不对,重报!”

  追风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空心破棉袄,腰上扎一根麻绳,棉裤有好几处都破得露棉花了,那是他上山打猎刮坏的,还没来得及补。追风被几个民兵摁着,弓着腰低着头,他脸色灰暗,国字型脸上的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无精打彩,蕴藏着阴郁的愁思和积怨。

  牛大赖老婆小米不太会做针线活,给他做了一件马蹄袖棉袄,袖头上也开花了。棉袄的前襟脏得油光铮亮,两只从来也不洗的老鸹爪子插在了开花袖筒里面,他没有棉裤,破烂球裤乱穿了几层。尽管吃的不算饱,穿得也不暖,但是他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两只小老鼠眼睛光芒万丈。

  铛!铛!牛大赖用脚踢追风的屁股,他的个子小,追风个子大,像一只兔子在管教一头老虎,就是这样他也感觉到自己威力无比,无尚荣耀。他早已不念追风曾经帮助过他的情份,同时他也偷偷的斜了一眼下面的马丫妇女队长,他看到马丫会意的也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感到一股春风涌进了心田。

  牛大赖厉声喝道:“让你报狗名呢!”

  追风憋了一会说:“俺是松水地区常富贵。”

  “你******赖蛤上菜墩硬装大堆肉,狗戴嚼子你胡勒,还‘松水地区常富贵呢’,你啥人物呀!重报狗名,狗名!”

  马丫的弟弟马粪包长得又高又大,又黑又憨。他大圆脸庞瞪着红彤彤的大蛤蟆眼睛,他的嘴总是闭不严实,而且除了露着牙齿以外,还露头鲜红色的牙花子,他抓住追风打了一拳:“再不老实给你带嚼子!”

  追风一边挣脱一边说:“不会报。”

  “煮熟的鸭子嘴硬,重报!”牛大赖又喝道。

  马粪包又打了追风一拳:“把你煮熟了当鸭子吃。”马粪包第二次没听懂牛大赖的话。

  牛大赖踢了马粪包一脚骂道:“驴唇不对马嘴,跟脚说话手打岔。”

  “大哥,你说,你说。”

  民兵冲上来将追风摁倒,追风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摁倒……

  社员们一阵哄笑。

  可怜的追风只因为勤劳多开了点小开荒竟受如此的孽待。这正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散会了,大伙向外拥挤,牛大赖在马丫的大腿里子上掐了一把,马丫回头就打他,黑不溜秋的刘结实在后面偷偷的给牛大赖下了一个腿拌,牛大赖晃悠悠地撞到了身边的几个妇女,马丫和几个妇女将他摁倒在雪地上,又招呼弟弟马粪包媳妇大文:“大文,把你的奶喂牛大赖点。”虽然自从牛大赖当上贫协主席之后没人敢叫他牛大赖了,但是妇女们和他打闹时还是叫他牛大赖。

  大文说:“俺不喂他奶,他也不是俺儿子,俺还留着给俺二女儿秋月吃呢!”

  一匹骒马带着一只小马驹走了过来,大文说:“给他喂马奶吧!”

  刘结实这个大老爷们也凑热闹说:“那他就站着睡觉了。”(马都站着睡觉,要是躺下就是生病了。)

  “喂猪奶吧,让他给俺拱园子!”

  “喂啥都行反正他是畜牲。”

  牛大赖这个一米五八又瘦又小的男人,让妇女们糟蹋的像个落汤鸡似的。被妇女们摁倒在地的牛大赖,嗷嗷直叫:“唉----呀!俺是贫协主席啊!”

  “什么?”

  大文说:“他说他是破鞋主席!”

  马丫妇女队长说:“打!打破鞋主席……”

  虽然妇女们对牛大赖连打带骂,但是他还挺高兴,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妇女们因为牛大赖向工作队汇报松水村人都在搞资本主义,现在工作队已经不让种小开荒,不让养鸡养猪了,村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穷,连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了。妇女们只能在和牛大赖打闹时向他泄私愤。

  牛大赖长得王短身材,一生中只洗三次脸:出生一次,结婚一次,他说死时那次还没洗呢,且说这样一个又脏又丑的人,从运动一开始就打腰提气了,现在他腰别扁担横晃了,村民们唉声叹气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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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