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效林好像全身都干枯了一样，身上的细胞都已经干瘪了，他站在自来水龙头下，一口气喝了三杯冷水。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时接到张继广的电话。

　　听完了黄效林的回报，张继广说：“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必须尽快把尸体弄出来，这是我和郭玉顺书记的意见。”

　　黄效林感觉出来，张继广有些沉不住气了，可谁又不知道，刘士军的尸体一天不交出来，负面影响就越大，而且越拖也就越被动。

　　“那样做不行啊，张书记，那样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黄效林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竭力大声说，“我身在第一线，说实话，如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是……”

　　张继广挂了电话，凭黄效林对张继广的了解，张继广对他的工作进程是不满意的，可是黄效林此时的心情更加沉重，张继广书记岂能理解他这几日来的艰难和所吃的苦，受到的委屈。

　　但是，黄效林知道，无论张书记怎么误解他工作的不尽力，无论刘以松怎样认为他没有诚意，他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刘士军的尸体弄出来，一切问题都必须服务这样一个大局。这就样黄效林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刘家，那怕刘以松冷言冷语，哪怕刘家指着他的鼻子骂娘，黄效林都忍了。

　　事情似乎有了一定的转机，谁知道是什么原因，是黄效林的真诚，还是刘以松真的动了恻隐之心！第二天一早，周勤伦兴冲冲地跑到黄效林面前，说，刘以松同意把刘士军先火化，但条件是黄书记必须有一个承诺，听到这个消息，这着实让身心疲惫的黄效林有几分兴奋。

　　为此，黄效林让乡里先支出两万元钱，给刘家处理丧事。可中午送钱的人回来说，刘以松不要这两万元钱。至于尸体火化问题，刘以松只字未提。

　　这让黄效林的心又悬了起来，或许是刘以松对他和乡、村干部的对立情绪一时难以消除，黄效林决定动员外围关系来做刘以松的工作。

　　夜里，躺在床上的黄效林虽然又累又困，可他就是睡不着，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直到天夜里十二点多钟，派出所长突然跑来说：“黄书记，不好了，刘以松可能把尸体弄走了！”

　　“什么？”黄效林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刘家一直在麻痹县乡领导，黄效林和乡里的干部都没有想到，刘以松在这个时候突然连夜把儿子的尸体运走了。虽然他不清楚刘以松要干什么，但他估计这一次刘以松绝对不是简单的向他们提出什么条件，其后果可想而知了。

　　黄效林突然间来了精神，大声说：“快快快！”

　　自从刘士军死后，除了刘以松，背后一直有人在为刘家出谋划策。尽管黄效林还不知道是谁在帮助刘以松出谋划策，但他知道，这样大的动作，绝非是哪一个人的主意。他们认为这事在当地是解决不了的。所以决定把尸体运到北京上访。为了保证尸体不变质，还从几百里之外的冷冻厂购回大量冰块，晚上十一点钟将尸体抬进一辆冷冻车，为了避免怀疑，这辆车没有向北开去，而是大张旗鼓地向东南方向驶去。

　　听到这个消息，黄效林那憔悴的脸上顿时变成一张白纸。他岂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真的是这事让记者知道了，让省市领导知道了，他黄效林这个坐镇处理刘家事件的县委副书记是干什么吃的？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汽车到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如今的交通，如同四通八达的鱼网一样，在这半夜里去哪里寻找一辆汽车。现在摆在黄效林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必须在天亮之间，拦住这辆装有尸体的汽车。在做出这样决定的同时，黄效林又在警告自己，拦截刘以松运送尸体的汽车，还必须不声不响的，万万不能发生任何冲突。凭他对刘以松的了解，刘以松不可能不想到的，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的，万一县乡、村干部派人拦住了，他一定会拼命反抗的，至于他们会采取什么办法，他来不及去想，为此，他只能决定，不仅要拦住汽车，而且不能发生任何冲突。

　　黄效林找来公安局长王光明、乡党委书记周勤伦，没有时间商量，他简要说了自己的想法，迅速调动了八辆轿车，三人分头出发，每时每刻都保持联系，除他们三人，其余的人发现可疑车辆一律不准阻拦，立即向他们三人报告。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黄效林岂敢告诉张继广。甚至他想到，说不定此刻张继广正守在电话机旁呢。

　　黄效林已经没有半点困意了，他坐在轿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空，夜色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时一样的凄惨。整个世界都像穿着丧服一样。天空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残月和星星都叫乌云和密雨遮得一点儿也不漏，好像它们都完全消失了一般。车内烟雾弥漫，让人喘不过气来。

　　黄效林不时地打着手机，却没有任何消息。

　　天亮前四点钟时，黄效林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顾同江慌慌张张地报告说，有一辆冷冻车在距离长坝乡大约八十多里地的东北方向的高速公路上，正在快速向北驶去。黄效林立即给王光明打了电话，让王光明查明冷冻车所在的地点，请求所在县公安部门以检查为由拖住冷冻车，并指示千万不能采取非正常手段，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以便通知他们尽快赶到现场。

　　至于冷冻车当时是如何在甘北县通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被拦住的，谁也不知道，只说黄效林赶到现场时已经是早上七点钟，农村的早晨寂静而安详，清爽的空气，辽阔的田野，如同在生命的绿海里游泳。按说，一切晦气、忧虑、苦恼都会在这浩淼的清晨里融化、消失。然而，又是一夜未眠的黄效林哪有心思去享受如此的清新。

　　让黄效林感动的是，当他的车子停在眼前的服务区广场上时，远远看到一辆冷冻车停在那里，黄效林顿时来了精神，忘记了困倦和疲劳，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刚掀开餐厅大门上的挂帘，一眼看到餐厅里的桌子旁边坐着四个人，桌子上上摆满了鸡蛋、油条、包子和牛奶、稀饭。一眼望见了刘以松那蓬松的乱发，无精打采的靠在椅子上。刘以松突然转过身子，在这一刹那间，他电击似的愣住了，他朝餐厅门口看着，当他确认黄效林正向他走过来时，他傻了。

　　刘以松没有发怒，也没有暴跳如雷，反倒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凳子上。

　　黄效林抖搂精神，出现在刘以松面前，一把抓住刘以松的手，说：“来，大家都来，吃早饭！”

　　此时，王光明和周勤伦都已经赶到，黄效林向他们递了眼神，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围在一张桌子上，若无其事地吃起早餐来。

　　黄效林给大家散了烟，当他亲自给刘以松点香烟时，他发现刘以松的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随后，刘以松轻轻地拉着黄效林，两人慢慢地向外走去。

　　“黄书记……”

　　黄效林轻轻地在刘松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低声说：“以松同志，什么话也别说了，我完全能够理解你，谁也不能指责你，好，我既然来接你了，当然希望你跟我回去，我黄效林也是农村出身，我也有血有肉，有我黄效林在，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黄书记，我听你的。”

　　“以松，今天的事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咱们从见面到现在都很平静，回去以后无论对谁都不要提到今天的事，好吗？”

　　“黄书记，我刘以松虽然是个农民，可我明事理，我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人。”

　　“好，这次意外的事所花的钱，包括你租用的车辆，以及请人的一切费用，都由我黄效林负责，放心，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