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嘛，黑哥的意思，是想让你抽出身来，马上转到新项目上去。”阿七慢悠悠地插嘴道，“你刚打了个漂亮仗，黑哥这阵子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总说咱们圈子里那么多人里头，就你小子层次高，智商高。”

　　“哪里的话，黑哥过奖了。”夏定中客套了一句，但心中确实非常得意。

　　“这是真心话。”钱大链条笑着点点头，“所以想来想去，没人比你更合适来操盘。”

　　“那庆太公司怎么办呢？”夏定中脱口而出。

　　“我听说，现在公司里来了个小唐，业务能力好像相当不错？”钱大链条漫不经以的问。

　　“嗯，原来是王建国的手下得力干将，现在被我挖过来了。”夏定中只得据实回答。

　　“不错，不错。”钱大链条连连点头，“你小子现在仇也报了，公司也打下基础了，现阶段的历史任务算是完成喽。我看这样吧，你现在不如干脆放手，把庆太公司的那一摊子事全部让小唐去打理，反正那小子也是熟门熟路，不会把事情搞砸。”

　　夏定中心里一跳，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钱大链条的口气似乎是在商量，但实际上已经是在传达决定。

　　“兄弟，对你来说这是好事啊。”阿七不慌不忙先给了一颗定心丸，“现在这项目还是由你挑大梁，董事长的位子等着你去坐，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董事长？”夏定中眼都瞪圆了。

　　“现在的项目就像一块大蛋糕，跟它比起来，庆太公司只能算是一块小饼干。”阿七越说越来劲儿，“唉，我他妈做梦都想过一过当董事长的瘾啊，可黑哥就是看不上我，说我层次不到位。”

　　“呵呵，干正经事业，得靠正经人才，不能由着性子瞎弄。”钱大链条笑着摇摇头，“人尽其才嘛。”

　　小徐州一眼不眨地看着一部飞上飞下、来去不明的武侠片，丝毫不关心理事的。

　　“到现在为止，新项目是方是圆我还没明白呢，万一干不了呢？”突如其来的喜讯令夏定中开始激动起来，但心里又觉得有点儿不安。

　　“地皮只是一口锅，最后到底要烧什么东西吃，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想好。”钱大链条瞄了一眼夏定中的表情，“下个月德海那边要办一个招商引资会，准备集中签订一批合约，让我们这边赶紧行动，所以这事不能再拖，简直可以说是等米下锅。”

　　德海是省内一座县城的名字，离本地约三百多公里，从地理位置看，面朝黄海，四周群山屏列，目前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

　　“以前争取这一项目的时候吧，心里底气不足，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成功，所以一直没有正儿经筹划，光是盯着人事关系下工夫。”阿七补充道，“现在第一步已经搞定，第二步就得赶紧跟上了。”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找小唐交待一下公司的事，然后赶紧着手这第步的事情。”钱大链条的语气开始一本正经，“具体方向，待会儿阿七会和“呵呵，我们现在是只有方向，没有目标啊。”阿七摊了摊手。

　　夏定中觉得有一点比较奇怪，钱大链条自始至终只说让自己脱离庆太公司，但从没提过以往在公司创造的利益该如何分配。

　　创办庆太公司之初，一百万的资金是以自己的名义跟陈姓和蒋姓老板借来的，另外一百来万也是自己出面从水龙头那里掏来的，也就是说，这两百多万的债务完全归于夏定中这三个字的名下。办公司就像生孩子，现在孩子养大了，却一下子随了别人的姓，这笔糊涂账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也许，钱大链条仅仅只是疏忽了这一点，根本没有想到应该对公司产生的利益作分配处理，又或者，考虑到公司仍在运营之中，目前还远远未到分享成果的那一天。

　　“兄弟，干大事，目光要朝前看啊。”钱大链条又瞟来一眼，似乎已经看出了夏定中的心思，“只要项目运作成功，我包你两三年内住别墅，开奔驰，包。”

　　这话倒是一点儿不错，在大蛋糕上咬一口，也要比独吞一块小饼干合算得多，既然有大事业等着自己去干，眼下又何必斤斤计较呢？但是，钱大链条现在开具的福利条件也实在太笼统了，根本无法量化。

　　“这样吧，庆太公司的利益现在还说不清、算不明，我的想法是，干脆把这一块鸡零狗碎的部分打包带到新项目上去，德海的项目，我让你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钱大链条似乎再次看穿了夏定中的疑虑，开出口来掷地有声，“明天就去办一下庆太公司的工商变更手续，你小子，准备轻装上阵吧。”

　　夏定中心头一阵乱跳——那么大的蛋糕，百分之十五是什么概念？

　　哎呀妈呀，蛋糕确实很大啊！

　　钱大链条一直挂在嘴边的“地皮”二字，之前还属于半真半假，现在看来已经瓜熟蒂落了。

　　话说德海县依山傍海，相对来说地广人稀，所以土地资源十分丰富，而且这还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每日每夜都在不断扩展、延申，每年滩涂成陆便达万亩之多——德海县目前建立的经济开发区占地十五平方公里，计划以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的优势吸引投资，但由于现阶段基础设施薄弱，招商引资的进程一直不太理想，长期处于干打雷不下雨的尴尬局面。

　　钱大链条通过关系搞到了一千五百亩的地块，喊价五万元一亩的工业熟地，最终来了个所谓“一事一议”，敲定为每亩一万八千元，签约时支付百分之二十一也就是说，只需支付每亩三千六百元，总额五百四十万元，钱大链条便成了这块地皮的主人。

　　地主钱大链条开始的设想是做“二房东”，完成“七通一平”并建造标准厂房后全部转让或出租出去，但按国家的有关规定，地块上的建筑覆盖率不得低于百分之三十，绿地覆盖率不得低于百分之二十，而且九米高的标准化厂房，每平方的建筑成本就得五百多元，再加上办公楼、宿舍楼之类的配套设施造价更高，算下来前期投人过于浩大，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支撑，而且基建项目必须在两年内完成，否则按“抛荒”论处。所以算来算去，根本无法从容地待价而沽。

　　阿七的建议是借鸡生蛋：先找到某个较具诱惑力的工业项目，把地皮和项目捆绑在一起，然后联手真正有实力的企业来投资。德海县的劳动力资源成本低廉，电力供应充沛，谷时最低仅为每度二毛五分钱，税收实行“三免两减半”，这些条件，对真正想办实事的企业来说，诱惑力着实不小。

　　说来说去，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得找到一项说得过去、看得过去的项目，否则没法把地皮签到手一夏定中算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黄牛党的路子，跟倒卖火车票一样的原理。

　　钱大链条对项目的要求是：高新技术！

　　补充说明是：就是好糊弄人！

　　的确，你搞个传统工业项目吧，水深水浅、有鱼没鱼，人家一目了然；高新技术就不一样了，就算你有火眼金睛，照样看不透白骨精。

　　夏定中星期一上班以后马上着手向小唐移交手头的工作，随后安排江小丽去工商局办理“企业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问清楚需要提交何种资料之后，当天便开始着手准备最重要的三份文件：对原法定代表人夏定中的免职文件、对新任企业法定代表人小唐的任职文件、由企业原法定代表人夏定中签署的变更登记申请书。

　　星期二开始，夏定中坐在电脑面前，在网络的海洋里开始了大搜寻。

　　江小丽嘀B古说，现在庆太公司从名义上归到了小唐的名下，但这只软柿子，钱大链条要他方便方、要他圆便圆，跟打工仔没有任何区别。以前夏定中上占有无可争议的重要地位，真打起官司来，公司肯定姓夏。现在这么一搞，公司彻彻底底归了钱大链条，这样的做法，总让人有白忙一场的感觉。

　　夏定中笑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盯着眼前的芝麻，看不见前面的。

　　在网上忙了一天，先找那些投资项目网和创业项目网，只见密密麻麻都是资金找项目、项目找资金，但大部分都是些不靠谱、不实用的信息，连“水变油”这样的内容也充斥其间，而有些真正的高端技术，自己又属于门外汉，根本分不清青红患白。

　　第二天接着找，总算有了些收获，重点锁定三个项目深入了解。

　　这三个项目都关乎能源，经过又一天的认真认证，最终筛选的结果，落在一项风力发电的新技术上。夏定中打电话给钱大链条征求意见，钱大链条的回答是：不用问我，全部由你作主。

　　这项技术名叫“活门式风力发电机”，专利所有人姓秦，是本省的一位退休工程师，家住离本市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另一座城市。夏定中决定，亲自前往考察一次，跟目卩位老工程师面对面地详细探讨一下。

　　经过电话联系之后，夏定中带着江小丽和得瑟驾车前往，一百多公里，两三个小时便到。

　　秦工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看上去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说是五十多岁都有人相信，双方见面之后马上进入正题。可喜的是，秦工将准备工作做得特别充分，现成的可行报告都打印好了，洋洋大观长达二十余页。

　　这份可行性报告首先概括了一下国内外风力发电的现状和发展方向，重点指出目前许多发达国家已经制定了风力发电将占本国总发电量的百分之二十的目标，随后用大量数据论证了国内的差距和前景，最后详尽介绍活门式风力发电机的高技术、低成本优势，投产以后除了能取代进口产品以外，还能大量出口。

　　秦工信心十足地介绍说，目前国内的风电技术主要存在于小型机市场，这种传统的三桨式小型机技术难度和生产难度都不高，所以生产厂家较多，竞争也很激烈，但技术先进的活门式风机主要着眼于中型机市场，发电功率从几百瓦到上千瓦，既可单机运行，又可联机并网，甚至可将核心技术“嫁接”到现有的大型风力发电站中去，举例来说，假如投资建设一个传统型的风电站需要四亿元，那么一个相等规模的活门式风电站仅仅只需一亿元。

　　看完报告，夏定中心中暗暗叫好，直庆幸今天这一趟来对了，算是找到了理想的项目。这项技术的应用能大能小，小到可作企业或个人的洁净能源，大到可建发电厂，而德海县本身靠海，风力资源十分可观，这上面大有文可秦工兴致也很高，说光看报告不直观，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样。

　　驾车来到离城十几公里的郊外，来到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厂，登上五层楼的楼顶平台，终于见到了活门式风电机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架像八爪鱼一样平躺在楼顶的巨大风车，由钢架和铝材加工制成，与传统的三叶螺旋桨型风车截然不同，那一扇扇小窗一样的活门，在任风的可传而有业用价值的电能。秦工自豪地说，人家用的都是高转速的三相励磁交流发电机，我取消了传统的齿轮系统，设计了低转速的脉冲发电机，可以在极低的转速下，比方说每分钟小于一转的情况下发出有效电压，也就是说，哪怕是城市里的微风，照样能够发电。

　　江小丽啧啧称奇，说看不出这具怪物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秦工翘着大拇指说，我朋友的这家服装厂，试用这架样机以后，至今没付过一分钱的电费，随后滔滔不绝地报出一大串的技术数据：设风速为每秒多少多少米，活门承受的总推力约为多少多少牛顿、总力矩为多少多少牛米、合力作用点的角速度又是每秒多少多少弪……最终输出功率为多少多少千瓦。

　　夏定中听得大眼瞪小眼，心里除了佩服就是兴奋：要是有了这棵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

　　天晓得是谁首创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说法，全国各地上行下效，纷纷争先恐后地举办各种各样“文化节”，而且还动不动冠以“国际”的名头，披着文化的马甲跳招商引资的舞步——叫得响的名头用光之后，只得退而求其次，豆腐做得好的叫豆腐节，西瓜种得甜的叫西瓜节，德海县盛产海蜇，于是当仁不让名为“国际海蜇节”。

　　海蜇节的筹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各地客商受邀前来，一下子把县城里最好的几家宾馆挤得满满当当。

　　钱大链条亲自带队，一行十余人在开幕日当天赶到，住下来几乎占了宾的夏定中除了带来江小丽和得瑟之外，还带来了踌躇满志的秦工；钱大链条则不同了，除了须臾不离左右的阿七和小徐州，还有好几名个头均在一米七以上的绝色美女，此外，另有一位最重要，也是最神秘的人物，名叫戴维说，经济的，为农家子弟，本名宋金根，苦读留洋后取了个洋名叫戴维，现在大家都叫他戴维宋或宋博士。钱大链条将其纳入团队，一是看中此人专业的业务能力；二是大量的海外人际关系，而当初成功说服其加盟，还曾花费了钱大链条不少心思，否则堂堂洋博士哪肯跟声名狼藉的流氓混在一起？

　　夏定中好奇地打听都花费了什么心思，阿七笑嘻嘻地说，他嘛，本来是书呆子一个，出去留学前结的婚，回来一看老婆帮他把儿子都养大了，开头还挺高兴，后来掐日子一算觉得不对头，去医院一鉴定，小孩跟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这下书呆子不干了，一定要查出奸夫是谁，这事绕着弯托到黑哥手上，说是出多少钱都肯，后来，咱们就帮他出了这口恶气呗。

　　夏定中问，后来那一双男女到底怎么样了，阿七不肯再往下说，可想而知后果肯定不轻，否则戴维宋现在也不会死心塌地地加人这个团队。

　　说，关关都不开，这来，了大量现金和陈年茅台、冬虫夏草等亚现金之外，还特意从高级会所重金请来美女团队助阵。小徐州也说，这些美女全都身价不菲，要不是钱大链条的面子，你就是花多少钱也打造不出这样坚强的阵容来。

　　花团锦簇般的美女衣着得体、气质高雅，看上去丝毫没有风尘味，好些说得中还，要是的，事中的。

　　江小丽给夏定中下了一道死命令端正态度，严以律己；不得东张西望，不许胡思乱想！

　　事实上，夏定中哪有空闲去瞎琢磨那些美女，进宾馆分配好房间以后，立即马不停蹄地随钱大链条去拜会德海县的头面人物，不知道堆了多少笑，握了多少手，脸上的肉都笑酸了。

　　德海县为海蜇节花了不少钱，除了包下整座宾馆招待客商之夕卜，连房间里摆放鲜花、水果、名烟之类的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当天晚上的宴请结束以后，所有客商乘坐大巴前往县城里唯一的影剧院参加开幕式并观看演出。夜幕中，车队由警车开道，一路呼啸奔赴会场。

　　开幕式无是充满鲜花和掌声，然后正襟危坐听头头脑脑们衣冠楚楚地朗读冠冕堂皇的发言稿，但随后的文艺演出却令人刮目相看，舞台上甚至还出现了多的。

　　第二天是参观游览，大巴车队浩浩荡荡开赴本地的几处风景名胜，除了仍由警车开道之夕卜，还配备了一辆电台的直播车沿途播报。晚上，夏定中仍然跟着钱大链条去各楼层拜会重要人物，这个房间进，那个房间出，手里名片积了一大叠。

　　夏定中临时赶印的名片是“绿源风电有限公司”的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