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钱大链条的姨夫请来专家作鉴定，结论是这枚奉天造试铸币完全是真品，由于存世量少之又少，所以颇有一些可遇不可求的意思，虽说目前的拍卖价是150万的行情，但你就是手上拿着500万，恐怕也一时难求第二枚。

　　夏定中将这枚稀世珍品装在一只简陋的信封里头，随同那本画册一起交到了徐行长的手上。

　　“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这玩意儿留在我手上一点儿用也没有，徐行长您看看值不值得收藏？”夏定中轻描淡写说道。

　　“哪儿来的？”徐行长用放大镜一看，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凑巧在朋友家里见到这玩意儿，顺手就拿来了。”夏定中的口气异常轻巧。

　　“多少钱，我给你。”徐行长摸出兜里的钱包，作势要打开。

　　夏定中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来，这老小子也太会装傻了，钱包里最多也就几百块钱，还不够阿七赶来赶去花去的汽油费和过路过桥费。

　　“说不上钱不钱的，赶明儿给他送条好烟就完事了。”夏定中连连摇头。

　　“应该的应该的，朋友交往，来而不往非礼也。”徐行长打开书橱下面的储物柜，拿出两条中华烟来，“来，我这里有现成的好烟，把这送给你朋友吧。”

　　夏定中想，老小子现在其实是鸵鸟心理，就顺水推舟让他安心一下吧，于是笑哈哈地接过烟来，客套中不乏亲热地就此告退。

　　香港方面的效率实在是高，说话间派来一个由六人组成的考察团，在德海县实地论证、谈判了三天，夏定中全程陪同，率领秦工和戴维宋沉着应战，以秦工无懈可击的可行性报告为纲，以戴维宋完美无瑕的财务分析报告为目，纲举目张，周详细密，彻底征服了港方人员。

　　考察团成员虽然由多方财经、法律、工业专家组成，但有时却又迷信得可笑，随团甚至还带着一名风水师，用风水罗盘实地踏勘后称，据“奇针八法”得出的结论为：“正针，无异样且不偏不斜，为正常之地，可斟酌使用！”傍晚时分，风水师又在地块中央挖掘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地洞，将挖出来的土粉碎、研细后重新灌人洞中，第二天一大清早再去看时，只见洞口的细土微微拱出于地面，属于“地气旺”的吉兆，而地块的浅表层中随处可见粗壮的“地龙”，也就是蚯蚓，又让风水师连连赞叹，于是天时地利人和，合约没有不签的道理。

　　美中不足的是，考察团认为风力发电产业仍然属于传统的机械加工门类，不需要使用大型和专用设备，占地面积太大反而有大而无当之感。经再三磋商，港方修改了原先的投资方案，决定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略方，也就是500亩，其中除了完成绿源公司100亩的建设工程之外，其余400亩建成标准厂房出租，剩下来的1000亩则仅仅完善七通一平，具备上水、下水、电力、暧气、电信、道路以及场地平整的条件，招纳其他工商企业以二级开发商的资格进场。

　　用大俗话来说，就是目前先把地囤起来——其中100亩地作为根据地自行建厂生产，其余1400亩零敲碎打租给别人，如根据地确有起色，下一步再考虑逐步向外扩展。

　　钱大链条稍微有点儿失望，天上确实掉馅饼下来了，但这块饼没有预期的那么大，而且咬上去还有点硌牙，不留神的话，甚至还可能造成消化不良的夏定中倒是十分佩服港方的思路：这才是正儿八经干事业的态度呢，要是都用钱大链条这样的流氓思维来捣糨糊，早晚得砸锅。现在以港方的力量来大条的力，了签约以后，香港方面的进展更快了，让人领教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效率。

　　港方向德海派驻一名总经理和一名主办会计首期资金接踵而至。港方对资金的监管相当严格N派来的总经理和主办会计都上了点儿年纪，约莫在五六十岁，平时不苟言笑，办事风格一板一眼，还有点儿看不起内地人，特别是那一口可怕的港式普通话，字字拖着一路下滑的长音，听上去永远带着一种不耐烦的腔调，夏定中见了这一对金童玉女就头大如斗。

　　总经理，在，人的不，

　　工作作风严谨、死板，业余时间从不与人交往，一下班就回到宾馆包房看卫星电视消磨时间，夏定中几次约请其吃饭都遭到婉拒。

　　主办会计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女人，留着清汤挂面式的短头发，戴着洋瓶底一样的眼镜，待人接物颇有点儿势利眼，似铜墙铁壁般难以接近。老女人下班以后喜欢自己去菜场买菜，不厌其烦地带回宾馆房间用电磁灶煲汤喝。夏定中让江小丽设法与其多加沟通，但尝试多次均无功而返。

　　钱大链条不得不承认，以往所向披靡的金钱、美色、流氓手段、攻关手段等等，现在通通不灵，真是老虎吃刺猬，一时无从下嘴。

　　看来得另想高招了一钱大链条对夏定中说。

　　这些日子里，钱大链条从不公开露面，成天躲在宾馆房间里溜冰、散冰，似乎什么事都不积极。对夏定中和戴维宋开展的具体工作，钱大链条从不指看看目前大局已定，再待在德海也没什么意思，每天的开销倒要花费不少，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钱大链条干脆带着一票人马打道回府。

　　江小丽跑了几家房屋中介，在县城里物色到几套装修过的民居，除了两名港方代表以外，所有人全部搬出宾馆以减低生活成本。目前筹备阶段，公司上下所有人都不开正式工资，夏定中与副总经理戴维宋每月支取三千元生活费，其余人一律两千。

　　绿源公司的基建工程进展很快，包括其余400亩地块在内，一排排高大雄壮的厂房拔地而起，绿化带上种上速生材树种，看上去有滋有味，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按现在这情形，不管贷款政策如何变化，这些“地面建筑”和即将到场的机器设备，已经大大增大了信贷的砝码，哪怕不搞歪门邪道也可以按折扣堂而皇之地贷到款——徐行长已经明确表态，地面建筑和机器设备可以从松从宽按评估价的60%放贷——要是再把1500亩的宗地顺顺当当地捆绑进去，贷到手的真金白银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秦工亲自订购的机械加工设备先后到位，安装调试结束后随时可以开工。

　　传统风机的叶片加工难度较大，为了减轻“转动惯量”以提高转速，大多采用碳纤维或铝钛镁合金制作，同时为了减轻头重脚轻的不稳定状态，一定要在齿轮箱内采用钛合金钢的小模数齿轮，所以需要的加工设备较多，完工后还须使用价格昂贵的动平衡机做“静平衡”和“动平衡”调整。而秦工的活门机则只需锯弓、钻床、车床、电焊、等离子切割机等常用设备即可胜任，而且不论功率大小，框架和活门均为模块化的标准件，可任意加长、连接。

　　江小丽目前主要负责公司的人力资源，从基建动工的那一天开始就同步着手招工培训，以稍高于当地平均水平的工资待遇找来一批熟练的技术工人，天天忙得不亦乐乎。

　　定中要着一的销，以加提的方来七八名具有推销经验的年轻人，计划以遍地开花的形式撒向全国范围。风不同其，下在风的，其是在海或，代的，就需要销人的强品质，甚至是非凡的拼搏精神。

　　得瑟目前属于采购部门的小头目，手下管着两名采购员，成天西装革履地，K然已是公司白领形象。

　　但是，400亩地块招租的进程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好，陆陆续续谈了十几家，最终只有三家成功，总共才吃掉一百来亩地皮。

　　绿源公司这一头，万事齐备，只待正式开工。

　　但是，钱大链条突然打来电话，让夏定中修正原定的生产计划，将全面量产中小型机改为部分生产中型机，其余资金用于直接采购小型机半成品，然后以自行生产的名义转卖出去。

　　夏定中翻了半天白眼都没想明白，钱大链条这是玩的哪一出？这就好比自己开着饭店，老板让厨子全都歇着，反倒从别家包子铺里买进包子，然后以自家蒸的名义卖出去一这样的玩法，简直比买了炮仗给人家放还要荒唐。

　　戴维宋对夏定中说：“这件事是我策划的！”

　　夏定中问什么意思呢？”

　　戴维宋说很简单，资金用在刀刃上，借用一句打排球的术语，短平快。”

　　夏定中说：“还是没懂什么意思。”

　　戴维宋说我们办厂的目的并非为了人类的能源事业，说得不好听一点儿，无非是尽快地敛财，那么只要殊途同归，又有何不可呢？”

　　夏定中说量产中型机不是一样可以赚钱吗？”

　　戴维宋说太慢了，而且资金占用太大，所以现在先试产一部分，一是试探水深水浅；二是做给香港人看，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

　　夏定中说：“林总和那个老女人基本不懂生产技术，确实比较好蒙，不过我还是不明白，直接倒卖传统小型机又是什么用意呢？”

　　戴维宋说：“秦工的活门机虽然设计理念非常先进，但并未接受过市场的检验，老兄应该知道，东西好，不一定能卖得好，这和人们的消费心理和消费习惯有关，要引导市场，远比顺应市场困难，我们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这话倒是有一定的道理，活门机对安装场所的要求较低，哪怕在城市中只有微风的屋项上也可以安装，商店、饭店、公司、宾馆、机关、娱乐场所者是用户，而市场的培养和引导又是一个极其漫长、艰苦的过程，最终还不一定能成功。反观传统单机市场，适合农民、牧民、船民、边防哨卡的小型机，全国范围内保守估计也有10万台以上的市场，目前虽然竞争激烈、利润微薄，但毕竟已经成熟，根本不存在风险。

　　夏定中说：“那么倒卖小型机，我们不是为他人做嫁妆，最终白忙活一场吗？”

　　戴维宋说：“我的设想是采购部件，利用现有的人力和物力组装为成品，只要卖出去有利可图，财务报表做得好看，港方绝对不会有异议。”

　　夏定中问：“港方没异议是不错，可我们的利润在哪儿呢？向人家采购的半成品已经含有利润，再加上我们的装配、运营成本，最终价格还能低到哪力的，我”

　　戴维宋说：“问得好！不过老兄尽管放心，这种小学生的算术题，请相信我有能力做好。”

　　夏定中问：“怎么说？”

　　戴维宋说“过几天，你有一位老朋友要来，到时候就全明白了。”

　　夏定中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悦，看目前这情形，钱大链条虽然一直不在德海，但始终与戴维宋保持着联系，而他所商议的军国大事，竟然一直避着自己这个法人代表兼董事长，那么究竟是不信任，还是不看重，抑或是见不得光呢？

　　数天以后，戴维宋所说的“老朋友”来德海了，夏定中见面一看差点儿跳起身来——原来竟是久违了的辣手。

　　见面的地点并不是在公司里，而是晚上安排在一家酒楼的包厢里，戴维宋的解释是需要避人耳目。夏定中想，难道是搞阴谋诡计？

　　三人坐下来略事寒暄，辣手说了下自己的近况，说自打上次合伙骗了高利贷以后，终究不太方便在本市公开露面，所以一直在周边城市靠老本行抓挠个仨瓜俩枣混日子，这次钱大链条正好要用人，特地一个电话召回，着手安排到德海“捣糨糊”来了。

　　夏定中忙问，这个糨糊，怎么个捣法呢？

　　戴维宋解释说，具体方案并不复杂，先由辣手出面租用绿源公司的一块地皮和标准厂房规模不必太大比方说十亩地便可随后同样挂牌成立一家风力发电机生产厂，专门从事传统小型机的开发。

　　“饭店门口摆粥摊，打的什么主意？”夏定中差点昏倒，“这不是自己抢自己的生意？”

　　“呵呵，老兄没听到我说的是开发二字吗？”戴维宋神秘兮兮地说，“我说的是开发，而不是生产。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吃进我们绿源公司组装的传统小型机，然后贴牌以自行生产的名义销售。”

　　“绿源公司生产多少我吃进多少，港方肯定笑得嘴都合不拢。”辣手得意洋洋地说，“只不过人前人后，咱们得公事公办，不能让他们看出咱们是一伙的。’

　　“绿源的产品本身就是装配的，成本根本降不下来，本身的销售价已经没什么竞争力了，你吃进去后再加上一道利润，还有谁会买？”夏定中一语直指根本，“难道是以低价的方式亏本倒给你？这么做的话，似乎也太笨了吧？”“这么做港方还不跳起来？”戴维宋马上否定，“我们得加上正常的利润，比方说百分之十或十五，港方肯定没话可说，至于辣手吃进以后卖什么价，与我们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夏定中脑子突然开窍，伸手一拍桌子，“辣手拿到货以后肯定不是正常销售，是不是玩挖坑埋人的把戏？”

　　“没错，老兄不愧为聪明人，一点就透啊。”戴维宋哈哈大笑。

　　夏定中一点儿也笑不起来，没想到钱大链条把绿源公司办到今天这个地步，骨子里却仍然脱不开惯常的流氓思维，一心急功近利、杀鸡取卵。

　　现在绿源公司的规模虽然十分可观，但港方的股份占据了51%，属“绝对控股”方，而钱大链条个人名下的股份其实并不多，除去夏定中的15%和秦工的技术人股10%，还剩24%，连30%的控股线都没达到，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名大股东而已。但是，现在稀里哗啦一通乱搞，情况就不一样了，左手可以攫取港方的投资，右手可以包抄银行的贷款，打来打去都是如意算盘。

　　所谓“挖坑埋人”的江湖套路其实也不新鲜，无非是正常价格买进后以亏本的低价卖出，最终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突然中止经营，将最后一批货物全部变为净利一流氓商人最爱的座右铭就是：把营业额当利润。

　　但是，这个坑注定了埋的将是绿源公司，钱大链条玩这左右互搏的把这就意味着，钱大链条肯定还另外制定了一套针对绿源公司的阴谋。

　　关键的一点，如果绿源公司被埋葬，而阴谋也随之浮出水面，那真正的替罪羊会是谁呢？夏定中的后背一阵发凉，鼻子上却沁出了热汗——绿源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谁？重要合约上签的是谁的名字？以后贷款下来了又压在谁的身上？你说这个黑锅最终由谁来背？

　　晚上回去以后，夏定中连忙打电话给钱大链条，婉转地表明目前绿源公司发展势头良好，没必要动用“挖坑埋人”的招术，而且自己也不想卷入这样的漩涡。钱大链条不知道是在溜冰还是在散冰，像牙疼一样哼哼呀呀、漫不对，之对会家弟兄，说罢不由分说便挂了电话。

　　夏定中与江小丽商量对策，越往下讨论越觉得心惊肉跳，早知道钱大链条是这的法，真一热这就这一的江小丽也说，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你这个所谓的董事长早晚有一天是当替罪羊的结局，要不咱们来一个急流勇退，别在这里提心吊胆走钢丝了，回去另起炉灶，老老实实找点儿小生意做。

　　夏定中长叹一声道，难啊，我现在跟钱大链条的关系千丝万缕、难以分拆，别的不说，单论家里买的那套房子就欠了他不少钱，眼下开的这辆车也是他的，我拿什么来还？更别提当初开办庆太公司时借的钱是我写的借条，坑骗水龙头的那笔账也得算在我的头上，最棘手的是这部分老账现在又打包并入绿源公司，成了永远算不清的阎王账。老子说起来是个响当当的董事长，可现在每月只拿三千块钱的生活费，跟光着屁股坐花轿没两样，这个当真是上大“要不你直接跟钱大链条面对面谈一次，看是不是能退出这个局，大家客客气气到此为止。”江小丽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聊胜于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