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过了把官儿瘾

　　自从本县改为市，人们对我王老三王县长的称呼就理所应当地改为王市长了。

　　身为市长后，我召开的第一次有关振兴我市文艺方面的会议，就让秘书通知乌梅和健达参加了。

　　乌梅是位作家，在本县，不，现在是本市，有着不小的名气，是《春种》杂志社主编。当年，我以一个文学爱好者的身份，听过他的课，多次将自己的习作寄给他。当时，期盼在他负责编辑的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成了我最大的愿望。然而，我的稿子统统被枪毙了。后来，我把已经写好的几个短篇小说发给省里的一个刊物，反而被陆续采用了。

　　健达是本县文化馆，不，现在是本市文化馆分管文学这一块工作的。有一年文化馆举办文学提高班，要把全县发表过作品，具有一定写作水平的基层文学爱好者组织起来，集中授课。名额有限，由健达负责招生把关。我们单位推荐了我，我拿着发表的作品找到了键达，却被他拒之门外，理由是水平太低，不够资格。而和我同时来的两个20出头的漂亮女孩，没有单位推荐，自己前来报名，一篇文章也没有发表过，却被录取了。我被气晕了，边走边骂：“他妈的，大小有点职权，就以自己的喜好为准绳。”我耿耿于怀，为了我的文学爱好，那一刻，真想立刻变成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

　　会上，我利用喝水的功夫，迅速扫视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员，发现乌梅和健达端端正正坐在下面，正认真做着笔记。我清了清嗓子说：作家，尤其是担任杂志编辑的作家，要注重培养新人，要关心那些迫切需要帮助的人，你们的一句指导或半句点拨，对于那些新人，将会起到不可估量的影响和作用，他们会感恩一辈子。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继续说：然而，我们市有的作家，架子大的很，对于那些求知若渴的新人，帮他们看一篇千字文的稿子，提一两句宝贵意见，就那么难？我想，这占用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吧？再说了，看稿子是你们的工作，是你们的责任，拿着公家的钱写自己的文章，忘记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了。

　　还有，文化馆要真正做到为基层的文学爱好者提供方便条件，政府出资请老师讲课，课堂那么大，多一个受益人有什么不好？不要搞性别歧视，不要根据自己的喜好重女轻男。

　　说到这里，我发现乌梅和健达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乌梅大概还没有忘记，当年，我是怎样千般哀求，期盼得到他哪怕只言片语的意见，然而没有，一个字都没有。健达大概也不会忘记，当年，我是怎么渴望进提高班学习啊！但是，他不同意，我就参加不了。

　　会议结束了，乌梅走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地嘘寒问暖。临别，万分殷勤地问我：“还一直在写东西吗？最近又有什么大作？拿到我们杂志立刻发表”。我说不必了，以我眼下的身份，不愁找不到发表文章的杂志。只是，从我担任市长的那一天起，就搁笔了。因为我知道，现在，你们看重的很可能是我头上这顶乌纱帽，而不是稿子的质量，我不愿意做那些愧对读者的事情。我发现，他不好意思地频频点头：“那是那是。”继而又摇头：“不，不，您的稿子质量绝对属于上乘的。”“是吗？”我盯住他问了一句。我知道他在极力拍我的马屁，可是，本县长，不，是本市长不吃这一套。

　　健达也走过来了：“王市长，今年的文学提高班开课后，请你去讲第一课。”“不敢，不敢，我连听课的资格都没有，哪有资格讲课？让我去讲，非把学生带到沟里不可。”

　　“啪”的一声，老婆肉滚滚的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快迟到了，还睡，大懒虫。”瞬间，我从市长的宝座上跌落下来，还原成一个普通人王老三。我一个鲤鱼打挺儿坐起来，穿衣下床，洗了把脸，匆匆登上自行车向单位奔去。

　　一路上，我哼着小曲，不断美滋滋地咂嘴巴，品尝着梦中当市长的滋味。那感觉，挺爽！一辈子没有当过官儿，第一次做美梦，就弄了个市长当。你还别说，这官儿当得还真过瘾。

　　写于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