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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幻爱》在线阅读 > 正文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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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爱》 作者:徐兆寿

第7章

  究竟是过一种无常的物质生活,还是过一种坚定的心灵生活,大概是我后来常常矛盾的地方,也是我与程琦在生活中常常发生争执的原因。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变成后来的那样。现在回想起来,程琦是选择了一个母亲的生活,而放弃了一个妻子的生活,但那时我是无法理解的。有时在私下里我甚至想,她是不是有些变态。大概我们男人都是这样,不愿意让女人翻过身来。

  当我在西北偏西忽然明白这个道理时,真的非常后悔当初不该那样责备程琦。做一个女人太难了。但在西北偏西我还想,女人非要像男人一样,才算是平等吗?过去男女之间真的没有平等?

  在西北偏西,没有人想这样的问题。女人们也从来不问,她们能干什么就干什么。

  男人们也似乎没有外心。这儿没有多余的异性,没有妓女,也没有什么道德败坏的人。

  这里有我们过去认为的不平等,也有今天人们提倡的平等,但这是自然形成的,似乎没有什么强迫的痕迹。

  在西北偏西,女人们很少化妆,也没有崇尚细腰的习惯。第一个着意打扮的人是轻风。她是在我病好之后来到这里的。我一下病了五天。前三天一直在发高烧,第四天时,我对寡妇琴心说,我可能要死了,麻烦你找几个人把我抬到村西的坟地里,埋在那些你们都不知道叫什么花草的那儿。后来,暗影来了,他给了琴心一样东西,然后熬成汤让我喝了,我奇迹般地好了。

  在我病着的几天里,不断有人来看我的书稿,但很少有人识字,所以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懂。他们把我的书稿看得脏兮兮的,我有些生气。

  第五天的时候,我能起来了。我又坐在月光下客栈前的沙丘上,远望着天边的云霞,听着树叶的沙沙声,直到月亮没了踪迹。

  第九天时,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来到了月光下客栈。我第一个看见。她穿着裙子,头发是带卷的,身上背着大大的牛仔包,隐约间划破了这里的古老与宁静。我隐隐猜到是轻风。她看上去不算是很漂亮,但很有特点。她的脸上全是质朴的神情,而她的打扮却是现代的。

  当时我正在槐树下躺着,几粒槐花覆盖着我的身子,而我的身子下,全是槐花在世间的留迹,还有鸟儿们拉下的屎,斑驳一片。它使我想起童年。寡妇琴心则在厨房里洗碗,瓷器们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片声音闯了进来,我疑惑地抬起了头,看见了轻风。轻风没想到槐树下的我,显然惊奇了一下,然后就朝厨房奔去。

  寡妇琴心可高兴了。她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说,我赶紧给你热饭,你去洗一洗。琴心是早就做好了饭等着女儿的。后来,她们娘俩便藏在一间屋子里嘀嘀咕咕。我则睡去。

  一直到太阳西下的时候,轻风才出来活动。她其实是美美地睡了一觉。琴心则早早地过来给我说,我求你件事。我一愣,什么事。她说,你不也是大学生吗,我想你肯定能和我女儿轻风谈得来的,她明天就要走,说是去参加什么社会实践,我不想让她去,我想让你跟她说说,让她多呆一些日子。我笑道,我试试吧。

  后来,琴心就特意把轻风领着介绍给我,这是我女儿轻风,这是你杨叔叔,轻风,你杨叔叔正在写书呢。

  我笑着向她点头。她本来对我是极不屑的,一听我在写书,眼睛里顿时生动起来,是吗?你写什么?我笑了笑,就算是小说吧。她更兴奋,是吗?是什么小说?我不好意思地说,你肯定不感兴趣的。这时,寡妇琴心说,他写的我们这里的人都看不懂,暗影说只有你能看得懂呢。我赶紧说,就是小说,没什么看得懂看不懂的,她肯定不感兴趣的,就别让她看了。

  轻风却不干了。她在傍晚时给我亲自端来了饭,问我,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小说。

  我说,你还是个孩子,最好别看了。她一听,有些不高兴地说,我都已经上大三了,什么没看过。我说,我说的是实话,你还小。她一听便说,有什么啊,黄色小说我都看过。

  我有些脸红地说,这倒不是什么黄色小说,但还是很难为情。她有些不高兴地说,到底让我看不看嘛。我便说,这样吧,我每天只让你看一章,因为有些我还没有修改完,我一边修改你一边看,顺便你给我提点建议,怎么样?她说,不行,我明天就要走了,要去参加社会实践。我想了想说,那也不行,这样吧,你把我看过的这些先拿去看,如果你还感兴趣,明天你再来拿,行不行?

  她高兴地拿着我前面的书稿走了。

  我则赶紧看后面的书稿。说真的,后面的章节该不该让她看还是个问题。

  8

  轻风来的前三天,村子里刚刚死了一个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走着走着突然跌倒死了。生前没有任何病,死得也如此没有痛苦。奇怪的是,整个村子里没有听到任何哭声。我问琴心,死去的那人没有儿女吗?琴心说,怎么没有呢,有三个儿子呢。我更诧异,为什么没有人哭丧?她惊奇地问,什么叫哭丧。我说,就是老人死去后儿女肯定都很悲伤,要哭啊,以此来悼念死去的人。琴心说,为什么要哭啊,死不是一件平常的事啊,死是有定数的,何必要哭呢?

  我问琴心,有没有什么吊丧仪式什么的。她说有。在轻风来的前一天晚上,我跟着琴心去了死者家里。太阳还没有落山,暗影便在那里做法。他的嘴里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问琴心,暗影说的是什么?琴心说,我怎么知道呢,人家有人家的语言。

  我还看见死者的三个儿子拿着酒杯给大家敬酒,有说有笑的。他们给我也敬了一杯,我喝了。所有的人都很高兴,没有悲伤的。太阳下山时,才在暗影的跟前点了几支烛火。

  暗影然后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唱着,很快乐。这时候的话有些琴心能听清,她给我说,暗影说,人的生命是道化而来的,现在是又一次化入大道了,从来处来,又回到了来处。

  我当时真不敢相信自己,只记得庄子的老婆死后,庄子曾说过这样话还击缶而歌呢,可在后世的典籍里没有读到任何一则跟它相一致的故事,谁知在这里看到了。

  轻风来的那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听见村子里有人声。我起来去看,是几个人抬着死者的身体去埋葬,里面有他的三个儿子。他们仍然没有任何的悲伤。后面跟着暗影和几个拿铁锨的人。我也跟着去了。在村子最西边,也就是我看下的那儿,他们把死者埋了,但没有坟堆。这使我非常惊奇。我问旁边的一个老人,为什么没有坟堆?他不解地问我,什么是坟堆?我说,就是给死人堆起来一堆土,让后人知道他埋在这里,以后纪念他啊。那人笑了笑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们这里就是埋就埋了,过几年后谁也不知道哪里埋了人。我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儿看不到任何坟堆,却长满了奇花异草。

  这件事使我又对这个村子产生一种莫大的好奇。在中国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他们是谁的后代呢?我问过暗影,暗影说,不知道。我又问暗影,你们这里有神话故事吗?

  他惊奇地问我,什么是神话故事?我说,就是流传下来的关于这里的人生活的一些故事。

  他摇摇头说,没有。我更惊奇,那你的本事是谁教的?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说,是我们的一位爷爷,他看我聪明便给我教了。我又问,那你准备把你的这些教给谁呢?他显然很悲伤,说,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暗影都不知道,肯定没有人知道了。但这使我仍然对西北偏西这个村子充满了怀疑。

  而与轻风的交谈,又使我确信这个叫西北偏西的村子是存在的,真实的。

  轻风在天黑以后也点起了灯火。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我们拥有这样的灯火,其余的人都做梦去了。我们还清醒着。她很快就看完了前面的书稿,在夜里十二点左右时敲了我的门。我说,我已经睡了。轻风却不管,她说,我是来还你书稿的,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你能起床的话,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一听她要走,失望之极。失望的并非是她要走,而是我的小说竟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

  其实我根本没睡,我在看我后面的书稿。我起了身,把门打开。她进来后,我仍然把门大开着。我看见月亮仍然很亮,而且还能听见树梢摆动的声音,便说,我们在月光下谈吧。她说,好啊。其实,我是怕琴心疑心。

  我们都坐在门外的月光下。她仍然穿着白天的衣服,但她坐在月光下时是那样安静,根本没有白天来时的那种匆忙。她与月光是那样的和谐。她说,你为什么把佟明丽写得那样美,而把程琦却草草了事,且有些厌倦。

  我一惊。真的是这样。她说,程琦在大学里肯定是很美的,你为什么不写写呢?是啊,第一次看见程琦时是多么惊奇。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美的女子?安详,闭月,从不争春,从不喧闹。为什么没写呢?是她的美太单一?还是她的美与佟明丽的美根本无法相比?我忽然间想起浮士德爱过的两个女子玛甘泪和海伦,她们哪一个更美?哪一个更值得爱?我不知道。我是遵从了内心的感受吗?还是痛苦比快乐更让人忆起?

  她说,你首先就让佟明丽出场,而将程琦放在第二位,表面上看,程琦的戏份比佟明丽多,可是,人们只是同情程琦,感兴趣的却是佟明丽。

  我一直似笑非笑。我不能解释,也解释不清。她见我不说话,便说,你的故事看上去很吸引人,可你一直在吊读者的胃口。

  我说,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写小说,手法免不了笨拙。

  她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不过,说真的,我也更关心的是你和佟明丽之间的爱情。你似乎为的是写她,程琦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配角。

  我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龄的人,除了爱情,什么都看不见。

  她有些不服气地说,你不也在写你的爱情吗?跟我有什么两样?

  我又叹口气说,爱情固然很重要,但沉迷于其中却是悲剧,我写它是想告诉人们一种真相,同时,也是一种忏悔。生活在这个时代真是一场悲剧。

  她有些不解地问,什么真相?

  我苦涩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真相不真相,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才是虚假的,就好像我对你们这个村子的感觉一样,不知道它是真的存在还是一种假象。

  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能说它可能是一种假象呢?我可从来没觉得。

  我笑道,你肯定认为它是整个中国最落后最愚昧的地方,是吧?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赶紧摇头道,有时候是这样认为,有时候又觉得这里挺好,我也说不清。你的感觉呢?

  我看了看头顶上的月华,感叹道,在我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诗,都是神奇,是人间的仙境。

  她惊讶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问我,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点点头说,我去过很多地方,也有被人们认为最美丽的地方,但那里实际上早被文明侵蚀,诗的意境被打破了,不美了,而这里的一切似真亦幻,充满了神秘,它让人平静。我是莫名地来到这里的,看到你们家开的这个叫月光下的客栈,非常好奇,就下车来了。为什么叫月光下?你知道吗?

  她说,我听我妈说,我们这儿的月光最明亮,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都要明亮。

  我笑道,是的,我在月光下还可以看书呢,但你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怎么命名的吗?

  就是说,当初是什么人给这里的一切取名字的?我发现到处都是诗,就连人的名字都是诗。

  她抬头望着月光说,我问过这里最老的老人,他们也不知道。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问题,整个村子里只有我问过他们这个问题。我发现我的名字很特别,对了,你发现没有,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姓,只有名字,这与中国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我点点头说,只可惜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了。

  她疑惑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大学生,你会带来文明。

  可我真的觉得这里太落后了,简直像个人间孤岛。

  它的落后正是它的美丽。

  但我们村里的人都不这样认为,他们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向往。

  我终于叹口气说,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愚昧,是文明的愚昧,太可惜了。不说这个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后面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急着走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那边有个男朋友在等着你?

  她赶紧看了一下琴心的房间,低声说,麻烦你声音小点,让我妈听见了。

  我笑了笑,声音压低说,我是不是说对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们只是在网上谈恋爱,你知道网恋吧?

  我的心疼了一下,我忧郁地点了点头。她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根本就没在意我的表情。

  她说,我们已经谈了两年了,但我们离得太远,一直无法见面,这个暑假他说要来见我,我先答应了,可后来我拒绝了他。我不知道这种爱情能否长久,老师和同学都说网恋是不可靠的,一见面爱情就会死,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不无矛盾地说,也许会死,也许会生,很难说,网络提供了另一种真实,一种内心的真实。

  她这下高兴了,声音忽然大了,说,就是,我也觉得,他们都说不现实,可什么是现实?难道现实就应该是虚假的?难道现实就是与心灵对立的吗?这叫什么现实呢?

  我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但它就是现实。

  她嘟囔道,我不这样认为,这种现实实际上是一种假象,我们应该尊重的是真实,对吗?

  我叹道,但命运是另一回事。

  她不高兴地说,命运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我笑了笑,不说话了。

  她也沉默着。

  我看见那只古老的马鞍在月光下泛着灰尘一样的光,它的影子那样明亮。客栈的四周是高大的树木,树叶轻轻晃动着,也泛着有些幽暗有些空明的光,还发着令人迟疑的沙沙声,那样朴拙,那样混沌,又那样动人。它让人想起某个神秘的中心。

  我问她,那个马鞍子是什么人留下的?

  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问我,哪个马鞍子?

  我指道,就是那个啊。

  她惊奇地走到跟前说,真的是一个马鞍子,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过。

  我更加惊奇,你说你从来没注意过?不可能的。

  她也不无惊奇地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家院子里还有这个东西。

  她回来坐到我旁边说,对了,到底你和那个美丽的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我很想讲,可是这故事太沉重了,也太不能这样讲了。我叹了口气,说,我无法用一句话来说清,你如果想知道,你最好自己看,这个故事也与网络有关。

  她惊奇道,真的吗?那你赶紧给我后面的稿件吧!

  我从屋子里拿出上面一节给她说,你先看看这些,后面的我正在修改,明天给你怎么样?

  她显然很急,明天啊,明天我必须得走了。

  我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年轻人都觉得爱情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什么亲情、友情都要让位于它,实际上这是一种错误,等年长一些时,我们就知道除了爱情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去好好珍惜和把握的事情。我就是犯了这样的错。如果我大学毕业不为爱情,我就不会回到达州,我可能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不幸了。

  如果我后来不与你一直要知道的那个美丽的女人恋爱,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

  她拿着我的书稿说,看上去你很后悔,是吗?

  我叹道,一言难尽,无法用后悔或不后悔来概括。我想求你件事。

  她显然很惊奇,问我,什么事?

  我说,我可能快死了,真的,你别看我现在还好好的,但我能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快结束了。我在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未了,就是这部小说。这是我曾经给我的爱人答应的事,我答应她一定要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所以我必须写。但是,这个故事非常荒唐,跟网络有关。如果你不网恋的话,我不会想到要求你,但现在我要求你了。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将它出版。我的小说里面的主人公的名字就是我的真名,我如果还能得到一笔版税,请你把它寄给我的儿子。虽然我妻子程琦可能不会接受,但这是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

  我离开他们已经很久了。他现在还小,还不能理解我,但我想在他成年以后看到我的小说时,也许会理解我。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当然,也许他根本就不会理解我,也无法宽恕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许会感到羞耻,认为他父亲是一个没有道德的流氓。

  如果他真那样想的话,对他倒是一种伤害。这部书稿一旦出版,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会指责我,也许有人还要禁我的书,但我相信,不久之后,人们又会重新来看待这部书,那时,他们一定会发现,作者是用真诚的心和高尚的道德来写这部书的,绝非那些正人君子认为的那种“小人之书”。所以,我希望你事先不要告诉他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不要告诉他这部书是他父亲写的,等到人们的批评过后重新开始认识这部书时,你再告诉他。那一天也许在很久以后。你能答应我吗?

  她越发惊奇地看着我,问我,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我只是害怕我没有写好。

  她说,好吧,我尽力而为。

  从网络到现实我说,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也能答应。

  她说,什么事?

  我说,请你迟走几天,也就是等着我把书稿改完,你拿着它走,因为我快要死了。

  她还是不相信地看我,我说,当然,我也想过,我可以把书稿交给你妈妈,让她给你。

  她一听,赶紧说,对啊。

  我说,但我不愿意那样,你要知道,我能一直活下来实际上就是为了做这一件事,这部书稿对我就像生命一样重要。如果我给别人,我不放心。让我觉得神奇的是,命运把你送到我面前,我相信你会重视它的,因为你也是学文学的。

  她犹豫地说,可是,我,我答应过他要赶紧回去。

  我说,如果你觉得我提的要求太过分,我就不强求你了,你明天就走吧,但目前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她说,可我跟你才刚刚见面啊。

  我说,但我们的知识、思想和所经历的人生已经显示,我们早就认识了。这样吧,你明天早上再告诉我好吗?

  她点着头说,好吧。

  临走的时候,她说,你可千万别对我妈说我谈恋爱的事。

  我点点头。

  她回去睡觉了。我则拿出剩下的书稿,在月华下继续修改。

  琴心出来了,她问我,轻风答应你了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她已经答应了。

  琴心又问,她有没有给你说,她急着去学校是不是谈了对象?

  我说,不知道,这个我没问,再说,她这个年龄应该是谈恋爱的时候。

  琴心见问不出什么,但知道她女儿暂时不回去,便高兴地睡去了。

  9

  一切都是从短信和上网开始的。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之一。如果杨树还在,他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空闲,而他偏偏回到了机关,有大量的时间无处支配。她似乎也有大量的时间和情欲。真是上天的安排。我常常想,命运中的很多事件确有机缘存在。你明明想好了要走这条路,而且为它费了很多心血,但你很可能因为明天早上碰到的一件事情或一个人而改变,它也许就改变了你的一生。那么,明天早上或许遇到的这件事情或这个人是谁安排的呢?还是根本就没有人安排,只是纯属偶然?偶然在这里只是我们的猜测,而真正的秘密又是什么呢?它真的有秘密吗?

  自从办公室有了宽带,杨树每天都挂在网上。但在上网的第二天就遭遇了尴尬。他当着大家的面把电脑打开。正好刘处长进来了,大家有说有笑地乱扯着。刘处长还给大家念了一个手机上的段子,杨树差点笑出眼泪来。

  突然,大家一齐看着杨树身后的电脑。有人捂着嘴笑起来。杨树觉得不对劲,转过身去,发现电脑上出现了一个裸体女人,正大张着腿,露着她的下身。他的头上立刻渗出了汗,赶紧捣弄着。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巫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刘处长因为有巫江在,没笑。杨树嘴里一个劲地说:

  “怎么回事?谁昨天上了网?”

  都说没上。刘处长终于笑了一下走了。刘处长走后,杨树红着脸问办公室: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巫江知道这回事。她说,肯定是你退出的时候,人家问你要不要把这张图片设为你的屏幕保护,你肯定按了“是”了。杨树一听,恍然大悟,红着脸问,现在怎么取掉呢?别人都不懂,又是巫江过来给他弄。他都快要羞死了。巫江的脸也红了。不过,很快弄好了。

  大家又笑起来,说起现在的网络来,又说到手机短信。大家都说这没什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性革命”已经到了中国,可是三十岁以上的中国人还不承认。巫江一说起这些,就有的说了。她说,这有什么啊!我们上学时,楼底下有一个花园,一到晚上九点半以后,那个花园栏杆上就坐满了谈恋爱的大学生,有些就在那里做爱。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感叹时代的变化。

  巫江的手机最好,是能发十六和弦铃声的三星机子。第一次响起来时,大家都以为是哪里的音响,到处找着,没想到是一部手机制造的。巫江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她很可爱。眼睛不小却是内双,猛一看是单眼皮,平时一直滴溜溜地转着,欲笑未笑,一副坏悻悻的样子。眼影有时是蓝色的,有时是紫色的,有时是银色的。淡淡的,在她的脸上很协调。白皙的脸上总是有一颗或两颗红红的青春痘,常常被她抠烂,上面结着黑红色的痣。巫江中等个头,下身穿一身紧身牛仔服,显出好看的翘臀和美腿来,上身一件吊带背心,露出的部分都被晒成褐色。她的发型很前卫,看似乱七八糟,实则是细心弄出来的。她是厅长的外甥女,刚刚从广东一所经贸大学毕业,据说本来要留在广东,但她母亲不同意,非要把她弄到这儿来。巫江还没什么具体的事儿,只是接接电话,帮别人弄弄电脑,再就是抱着个白色的水杯到处晃着。大家都愿意跟巫江谈笑,倒不是她是厅长外甥女的缘故,而是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她的脖子上没有项链,只有一条彩色的丝带,吊着一部能发出最酷铃声的手机,到处炫着,人们听着那铃声就知道巫江在哪里了。有时从女厕所里响起,办公室有人就笑着说,巫江可真忙啊,上厕所都得接手机。

  杨树问巫江,有没有不太那个的短信给我发个?

  巫江说,有啊。她立时打开手机查起来,说,有一个骂人的要不要?杨树说要。

  杨树给佟明丽发的第一个短信是骂人的,就是巫江给他的那条。短信骂人无非就那么几种,一种是变着法子骂人傻啊变态啊神经病啊什么的,另一种是把人比喻成可爱一些的畜生,如猪啊狗啊什么的。“昨晚梦见你在唱歌!你的歌声很甜,你那多愁善感的表情打动了我的心,我差点发誓爱你一万年,但我没敢,因为你对着一头猪在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杨树觉得它太小儿科了,但觉得表达某种感情还是可以的。他发给了佟明丽。

  佟明丽在那边笑得很开心。她觉得这个男人还是蛮有情趣的。佟明丽马上给他回了个短信,却是带点色的。杨树在这边似乎看见佟明丽在窃笑,一边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两只脚还放在前面的被子上或是桌上,在等着他的短信呢。

  他又给她发了一个,很一般的,但有些意思,说女人有九品:小女孩是半成品,少女是成品,处女是极品,少妇是上上品,鸡婆是公共用品,倩女是艺术品,老婆是日常用品,情妇是补品,老处女是纪念品。

  美丽看着都快笑死了,她发来短信问:我是什么品?杨树回道:当然是上上品和艺术品了。

  然后他们再也没发什么短信,而是相互等待着。这一个下午什么都做不了了。杨树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他们交往的另一种开始。

  等别人都走了,杨树却没有回。现在他的心里满满地全是佟明丽,他想静一静。他上起网来。他又上了那个让他尴尬过的网站,顿时,他的下身挺了起来。他第一个想起了佟明丽。他把门锁好,又关了窗户,拉上帘子,然后干脆放了一张私藏的成人电影来看,最后在办公室里手淫起来。他轻喊着她的名字,快乐极了。自从程琦拒绝他后,他就渐渐地养成了手淫的习惯。现在他都几乎不再想和程琦做爱了。

  做完后,他又觉得自己真恶心。他在这个时候也终于看清了一个事实,他和程琦之间可以没有性,却依然有爱情。爱情是可以独立存在的。而和佟明丽之间呢?他一时说不清。他和她的交往带着青春期的惊悸与成熟后的性幻想,他常常会抑制不住地想和她做爱的情景,他曾无端地设想将和她会有的多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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