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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 作者:梁丰

第54章 抗日喋血(3)

  胖警长说:“你是不是有点头脑不灵醒,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再纠缠不休,我可是不客气了。”

  广田眼巴巴地望着胖警长,说:“你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

  胖警长显然动了气,背过身去,说:“现在是满洲国了,小亮不动日本人我或许能将就着,可他抓了石本,我可是赚满洲国钱的,国事大于家事的哩,还要呢嗦什么!”就把茶端了起来,做出送客的架势。

  广田自觉是受了羞辱,无精打采地返回邵家沟。女人正眼巴巴地等,见他回来,急着问:“你打探得咋样了?”

  广田半天无语。

  女人说:“你倒是说话呀,你可是村里的领导哩,怎么连自己家的事倒没了主意。”广田说:“还能咋,八成要杀头了哩。”

  女人一听,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拍着地就开嚎上了,嚎了一会,又爬起来,一把扯住广田的衣襟,叫:“今儿个你要是不还我儿子,我跟你没完,索性我也死在你眼前。哭得广田更没了主意。”

  广贤赶了过来,他是拿着事先算好的卦例过来的。这一早晨发生的事,他都听见也看见了,他在家里净了手,神情庄重地把卦起了,得的是《剥》之《蒙》,玄武鬼爻动,下伏父母,子孙持世克应爻之官,而应爻之官又空化空,广贤心里有个八大谱,剥卦有阴极升阳,物极必反之像,后生们在卦上可不就是子孙,却克制应爻官方,官方一片空地,早晨和上午木火通明,想必是不易克动的,倒是下午和晚上,金水正旺之时,说不定就能有个希望。

  广田两口子正转不过磨磨来,见了广贤,可不是见了救星?

  女人哭着拉住广贤的手,说:“你说说,你倒是说说,这可咋办,小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了我的命么,你掐算着小亮还有救么。”

  广田也格外谦恭,扯着广贤的另一只手,眼巴巴地看着广贤的脸。广贤倒也直接,说:

  “这事我也说不太准,但从卦上看,不像有凶险的,卦上说应该有后生们出面,才能把事摆平哩,而且是克官方的。”

  女人说:“后生还有谁,早晨不都抓走了么。”

  广贤说:“我见着祥子和来顺他们回来了,不如去找找他们,祥子娘也给抓去了,他也在着急哩。”

  广田有些拉不下身架,女人扯他一把,说:“你还装个屁呀,都火烧屋檐了,还等着烧着你的腚呀。广田这才把架子放下来。”

  祥子、来顺正愁眉苦脸,也没个正经主意,是要找玉娴去的,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最近听小拴说,玉娴已不在于家洼,她领着自己手下的胡子们,转战南北,居无定所,跟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上哪儿找她的影儿去?

  小拴也没回来,除了他自己回来,找他比登天还难。几个人一时之间愁住了。广田一行人走进院子,小亮娘见了地上的血,心里一阵阵发紧,以为猪血就是小亮的血,忍不住哭了起来,广贤就劝:“你还给猪哭孝呀,猪死了还可以吃肉哩。”小亮娘住了声,抽抽嗒嗒的,泪却在眼窝子里随时准备着。众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不说话,小亮娘的心就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沉,她在来前,是抱着些希望的,可见了这几个后生,也都是赶鸭子上架,抱不了窝的。

  来回折腾,转眼就半天的时间了,可还都当着闷葫芦,小亮娘想,我们家小亮可能真没指望了,想到心窄处,抽搐声就大了,泪也落了下来,说:“亮他爹呀,他爹,你们就商量吧,我先走一步了,省得过后看着小亮给人杀了揪心,我这就去了啊。”

  说着话,抹着泪往院外走,广田听出,女人是要寻短见的,他知道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忙把女人扯住了,说:“你忙啥,咱小亮不还没死呢么,要是真死了,我陪你一块去哩。”

  广贤说:“你们老俩口子这是闹腾啥,不正商量事么。”

  广田扭过头来,说:“祥子侄你说句话,你有枪,实在不中咱把小亮抢回来,我这么大岁数,也豁出去了,这都啥日子了呀,真的不许人活哩。”

  广贤说:“你是不要命了呀,这叫聚众谋反,杀头的罪过哩。”

  小亮娘说:“都这时候了,还怕啥杀头?就是不给人杀,还有啥心思活呀。”

  翠花说话了:“现在这事,太软了也真是不中哩。”

  广田说:“连女人都不怕了,我还怕啥,祥子侄,你说中不中吧。”

  祥子说:“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

  广贤紧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这帮人都疯了,可看看大伙的脸面,又不像是疯了,广贤说:“这事,这事可不能瞎闹腾,得想个万全之策么。”又都把头闷下来,思谋着怎么去,怎么走,怎么动手的事。

  太阳由东到西,天空仍晴得无一片云彩,天由热变凉,街巷上,孩子们正无忧无虑地嬉戏着,翠花家的两个丫头每人头上都戴着一个红红的蝴蝶结,随着她们的奔跑,蝴蝶结一飘一飘的,看上去真像有一对蝴蝶在飞舞,这是有全给买的,打扮在两个小丫头的头上,果然好看,大伙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就随着蝴蝶结飞舞起来。

  四

  于五虎带着人质得意而归。祥子娘的手被绑着,这一路颠簸,早累得疲惫不堪,从马背上放下来,已如一只猫般,只顾卧地不动了。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张嘴咬抓她的人,却哪里够得着?两个兵架起她的手脚,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于五虎耳光打过去,嘴角登时打出血来。祥子娘被打得发晕,更是骂不住口,于五虎恨得抽出枪来,祥子娘并不怕,仍是叫骂。

  于五虎想了想,把枪重新插入枪套,狠狠地说:“先留着你多活两天。”又转头嘱咐手下的人:“先给我好生伺候着,待问得出祥子的下落,再收拾这个老婊子。说完半拖半抱着朝向媳妇,往屋里走去。”

  朝向媳妇也早已虚脱,她拍拍身上的土,就没有了其他力气,她惦记着腹中的孩子,更不敢用力挣扎,自从被于五虎抱住,她就想到了将会发生的事,想着不能为来顺守住清白,止不住眼泪滴滴下落,她现在只求能为来顺留住种,日后抚养成人,自己就是死也甘心了。

  “你真是个牲口。”她骂。

  “是么?”于五虎笑吟吟地,并不着恼,一路心急火燎的他早已耐不住要享用这个比娇娘漂亮的女人,他知道女人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就犯的,放到屋炕上,趁女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她的身子搂紧。

  朝向媳妇惊叫一声,拼力挣扎,忽地又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再不敢吃力,只好把满心的不快和挣扎柔顺下去。于五虎意外发觉女人竟不再挣扎,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想着女人毕竟是女人,到了这地步也只有听天由命,果然是女人了。他飞快地脱下女人的衣裤,露出白花花的腿和那块水草丰茂的地儿。

  :鬼。

  :鬼。

  朝向媳妇偏过头去,她心底有泪在流着,并且这泪挂在眼角。她感到有一根硬物插进身子里,当她感到有一股激流进入体内,男人的脏根渐渐软下去时,她推开于五虎,坐正了身子,也不看于五虎,半是柔顺半是命令地说“给我端盆水来。”

  于五虎以为女人是真的顺从了,格外听话地出去端水,他俨然做了女人的丈夫,小心伺候着。朝向媳妇却将他赶出去,关紧屋门,蹲在水盆上,双手掬水往身上撩。

  她撩起“哗哗”的水声,撩起无数的无奈与沉重,便更多地想起了来顺,来顺如远山的云影,如夏天吹来的一缕微风,如屋檐下仅有一点水珠,令她好生心痛,她在心里说:“我是给这牲口日了呀。”

  祥子娘几次被打昏过去,又一次抬起头来,除了骂,她不曾说过其他什么话,皮鞭抽碎了衣服,抽出了血迹,将浑身的肉抽烂了,她几次挣扎着要死,然而手被绑着,她挣不出,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眼睛,她在心里说:“我是给儿子抵命哩,就给畜牲打死,打死了就更问不出儿子的下落了。”这样想着,心反倒安定了。

  又一阵皮鞭响过,接着是厉声的问话,祥子娘始终不语,再问,头索性扭到一边去,直如捏死的人一般。她的嘴角鼻孔里已全是血,全身被水浸透,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再一次昏死过去,心还刚强着,却撑不住昏沉的头,无力地低垂着。

  心满意足的于五虎从屋里出来,看了看还在硬挺着的祥子娘,见两个打手也都是满脸的汗,便摆了一下手,把那两个人打发着先歇息去了,说:“吃过了饭,你们再审,就不信她的骨头是铁打的。”

  这是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邵家沟的一行人疾速地奔行着,这是他们算计好的时间,这个时候,人们刚吃过饭,正是精神放松、懒散的将要小睡的时候,而且,天转眼就会黑的,祥子他们的计划是先对警察署下手,这里人手少,如果计算得合适,是能够顺利地拿下来的,而这里的枪一响,必然会把于五虎的独立连引过来,兵营空虚,大伙再去驻军所在地救人。

  警察署里,门口有两个警察正端着步枪,满脸杀气,规规矩矩地守在大门口,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广田带着小拴走了过来,小拴是晚上回家的,他正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听说邵家沟出了事,立刻跟大伙过来了,打算着先帮大伙把人救出来,自己再走。两人刚到警察署门口,就给两个守门的喝住了:“干啥的?”

  大枪顺了过来,广田紧上前两步,将两块银元塞进两人的手里,说:“两位老总是忘了么,我是小亮的爹哩,上午才来过,这不,跟我侄子来,要看看儿子哩,老总,你行个方便,行个方便,我跟你们警长是亲戚哩。”

  两个警察把银元捏了,看看广田,又看看小拴,点点头说:“是上午来过的,等我通报一下。把大枪背到肩上,向院里走去。”

  小拴给广田丢个眼色,两个随后跟了进去,通报的警察伸手拦住,说:“警长有话的,不通报不让进,在门口等着。”

  广田说:“我们是亲戚哩,是亲戚。”

  通报的警察翻了翻眼睛,没再言语,带着两个人进去了。

  突然,院外传来枪声,这是祥子和来顺他们,按原来设计的,他们先藏在警署两侧,等小拴得手后他们再行动的,但偏偏来顺有些性急,在墙角露了一下脑袋,另一个守门的警察一眼认出了来顺,上次捉来顺时,他是看守,因此,对来顺认得很清,心知不好,举枪就打。这边枪一响,小拴也不顾再见到胖警长了,手起一刀,将领路的警察捅倒在当地了。

  这一幕给一个打着哈欠出来的警察看到了,不是人声地叫了一嗓子,院里登时乱成一团。听到喊声,胖警长正脱了上衣,得意洋洋地在炕上歇着,做着发财升官的美梦,吓得一轱辘爬了起来,还没等他出门口,广田持着刀子奔了上来,到底岁数大了,手脚不灵便,胖警长虽然笨拙,却还是很轻松地闪开了,手忙脚乱地掏枪,还没等抽出来,小拴的枪已指正他的脑袋,随后广田就搂住胖警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胖警长已认出广田,叫:“亲戚,你这是做啥,你要造反呀,你不要命了么?”

  广田气乎乎地说:“我就反了,我不反你们也不让我活么,把我儿子放了,不然我先要你的命。”

  胖警长知道广田是来真的了,忙叫:“这事好说,你先把我放下。”

  院外边,警察们乒乒乓乓地胡乱放起了枪,哪里有祥子、来顺他们的枪准,登时打倒了两个,小拴用枪指住胖警长的头,叫:“让他们住手,不然我打烂你的狗头。”

  胖警长就叫:“都住手,住手。”

  有个警察喊:“他们要打进来了呀,要抢人犯哩,咱们不能眼看着把人抢走呀。”

  胖警长骂:“放你娘的狗屁,没见我这儿要没命是吗,赶紧住手。”

  袭击警察署竟出奇地顺利,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几人迅速救出邵二狗和小亮,向军营方向奔去。

  此时,于五虎正要自己审问祥子娘,镇里的枪声让他一惊,他知道那里是出事了,胖警长早给他告诉过了,这是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犯,与李成的案子是相关的,要他协助看管,等明天再押走,他以为白天不会有事情,打算到了晚上再派人过去,再加上一门心思用在朝向媳妇身上,这事就忽略了,枪声一响,他心知不好,留下些守营的官兵,急忙骑上马,带着队伍向镇子里奔去。刚到镇子头,他们就遭到有全、小拴的伏击,从警察署里缴获来的枪派上了用场,有全、小拴、邵二狗的枪打得都很准,转眼的工夫,就放倒好几个,广田、满金才学会打枪,乱打乱放过几枪后,也都上了路。兵匪们不知道这里伏着多少人,胡乱地趴在地上,也乱开起了枪。

  于五虎到底是从大部队出来的,很快他就发现实际这里的人不多,而且阻击能力有限,指挥着兵匪们开始了有序的攻击,子弹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小拴见事头不好,指挥着众人边打边退。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与有全断着后路,既要缠着敌人,又不能让他们伤着,一群人按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往桃花山方向撤退。

  不晓得是怎样的狂奔,祥子和来顺已到了兵营的驻地,有全他们在这边阻击的时候,他们已经起程了。虽说不过二三里的路,然而他们毕竟是急赶着来的,他们担心于五虎醒过腔来会带兵返回,因此,要赶在他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时把娘救出来。两个人像百米冲刺样地快跑,浑身已给汗水湿透,痩弱的来顺跑得都要断气了,但他们很清楚,早到一会,就早一分希望,此次前来是要见真章的,当然,要夺回女人,毕竟很难,他们只有两个人,说不定会把命搭上的。

  两人在兵营门口立住了,平缓一下心跳,看看四周,并无动静,这里原是一座废弃的庙宇,院墙、庙门一应俱全,给于五虎收拾出来,当兵营驻扎上了。两人放轻了手脚,机警地向前走,只是不知娘和朝向媳妇关在哪里,祥子心里思谋着,他望向灯光明亮的地方,庙不小,不知道这么多的房子,被劫的娘和朝向媳妇在哪里,正懵懂间,却见眼前一个屋子里灯光一闪一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他们俩悄悄走过去,听不到有人的声息,正要起身,看见前边有三个人影,瑟瑟缩缩地挤在一起,在小声说话。

  等他们走近时,有一个人咳嗽一声,陡然没有人再作声了。但几秒钟过后,一个人有节奏地大声叫喊:“你们俩听好了,天黑夜紧,小心把守着,都看仔细了啊。”

  祥子一捅来顺说:“是有才哥,没想到又是他看守门户。”

  原来,早晨有才出来报信,已引起于五虎的怀疑,只是正用人之际,他没张扬,打算着等事情过去了,再找他算账,到镇子里去支援警察署,要是在往常,作为神枪手的有才是不会被落下的,但于五虎留了个心眼,毕竟兵营里的两个老娘们没有警察署里的两个人犯重要,如果让有才去,再生出些啥事端,可不得了,因此,就把他留了下来,带着一排人看守兵营。

  眼尖的有才是认得祥子娘的,他本来也是要找个机会把她放了,只是一直没得手,镇里的枪声他听到了,猜着有可能是祥子他们,于五虎匆匆地带着人走了,留下他来看守两个女人,有才心中窃喜,正在琢磨着怎么救人,祥子故意闪了一下身影,他就看见了,急忙奔了过来,见了两人,已经心知肚明,把关押祥子娘和朝向媳妇的地方指给了两人,说:“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走。匆匆地闪开了。”

  朝向媳妇静静地躺在炕上,摸着自己的身子,不知道祥子娘怎么样了,桌上的灯草明明暗暗,冒出一股股黑烟,在光影下摇动。外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听得她心惊肉跳,是来顺么,你为了你的女人,跟于五虎这个鬼拼命哩,可他们人多呀,正思索间,忽听外面传来两声轻轻的叫唤“嫂子,嫂子。”

  朝向媳妇腾地坐起,颤着声问“谁?”

  “我,祥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女人赶紧下地,跑过去拉开门,果然就是祥子,他身后跟着来顺,手里拎着枪,正把一双深情的眼睛望向她,那眼里因激动已蓄满了泪水。女人也激动,她真想扑上去,让来顺抱抱,她强把翻腾不已的心跳止住,回望来顺一眼说“你们是咋来的?”

  祥子说“我们早到了,走,去救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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