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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区》 作者:王十月

第10章 尖叫(2)

  她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人,她觉得每一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模糊的面孔,觉得每一个人都像是老院工,又觉得都不是老院工。她在那些人的前面站住,挡住了他们的目光,而那些人仍旧是目不斜视,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银珠一样。银珠用手指去戳那些人,她的指尖触到一片虚无的冰凉,那些人仍旧无动于衷。

  正当银珠还在对坐在电影院的人一一分辩时,电影已经结束。

  电影院里一片黑暗。

  电影院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议论着这部电影,还是在抱怨着什么。等到电影院里的那盏老迈的灯再次亮起来时,电影院里已空无一人。银珠发现只有她一个人立在电影院的中间,像一个孤独的影子。电影院一下子变得无限的空旷,冷清。电影院的门打开了,冷风直往里面灌,吹得四角的灯在风中左右晃荡。银珠看见她的影子也四面散开,在一长一短地晃荡。银珠像陷入了一个无声的梦。

  男人马有贵也不见了。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银珠站在空荡荡的电影院中央,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时四角的灯却熄灭了,无数点幽幽的绿光在无声地游走,银珠知道这是三十一区那些无家可归的猫。这些猫们曾经都有一个家,那就是纸货铺。是银珠的到来,使得这些猫们无家可归。银珠从这些游动的猫眼里看到了它们的愤怒。猫们都冷冷地盯着黑暗中的银珠,银珠感到了一阵寒意从后背风一样的刮过。银珠于是发出了一声尖叫,从电影院夺路而出。银珠跑到了三十一区的街上,还听见自己的尖叫声在来回飘荡。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猫叫。银珠一口气跑回了纸货铺,马有贵坐在被窝里,面无表情地说:

  你回来了。

  银珠说,你这个死马有贵,你跑那么快干嘛?

  马有贵说,什么跑那么快?

  银珠说,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回来。那些猫,吓死我了。

  马有贵说,你在说什么银珠?你把我弄糊涂了。

  银珠说,你不是和我一起去电影院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马有贵说,银珠你是病了么,你是在说胡话了,我什么时候去电影院了?马有贵说着伸手摸银珠的额头,说,不发烧,冰冰凉。

  银珠说,你才有病,你明明和我一起去电影院了,你敢说你没有去?

  马有贵说,我的魂去了电影院!我一直坐在床上等你。你看,鸡都叫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银珠于是盯着马有贵,可是马有贵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在说谎,银珠于是再一次发出了一声尖叫。银珠的尖叫吓得一只在瓦上潜潜行走的猫咕碌滚了下来,身子在空中翻了几个翻,轻盈地伏在地上,然后喵地一声,消逝在黑暗之中。

  20

  盲女玻璃在梦中听到了银珠的尖叫。银珠的尖叫像一把刀子,轻易割破了三十一区那凝固的死寂。银珠的叫声让玻璃感到了一些籍慰,这是她陷入了这冰冷的屋子之后,听到的唯一熟悉的声音。听到银珠的声音,玻璃就感觉到了一些安全。

  对于银珠,玻璃有着一种莫明的亲切感。

  三十一区的气味像腐烂的棺材一样,让人窒息。而银珠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散了这死亡的味道,玻璃于是也尖叫了起来。玻璃希望银珠听到她的叫声,玻璃坚信,银珠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定会来救她出去。可是玻璃很快就失望了,她听见了银珠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还听见银珠的声音在迅速地远去。

  银珠并没有听到玻璃的叫声,当时银珠只感到了恐惧像潮水一样朝他淹来,她一慌张,就忽略了玻璃的叫声。事实上,玻璃的叫声在这个夜晚,也没有传多远,就被冷风吹散了。

  玻璃渐渐又进入了迷糊之中。可就在这时,玻璃听到了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还听到了一阵掩饰着的艰难的咳嗽声。

  来了两个人。玻璃迅速地倒在床上假装睡着。她听到,过来的是两个人。两个人并没有打开门,因为玻璃并没有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感觉到那两个人是站在窗外的,有两道目光从窗外爬了进来,开始像虫一样在她的身上蠕动。那个掩着嘴咳嗽的人,擤了一把鼻涕,呵喽呵喽地发出了一阵肉麻的笑声。然后玻璃听见两个人离开了窗口,两个人站在黑暗中。压低了声音交谈了起来。他们的声音虽说含混不清,而且躲躲闪闪,可是却没有一个字逃出玻璃的耳朵。

  怎么样?这是老院工的声音。老院工的声音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像一朵充满了诱惑的棉花糖。

  呵喽呵喽……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你可不能独吞。

  老院工这一次没有说话。

  见者有份。老婆子说。

  你这病……老院工说。

  别给我转移主题,老婆子说。

  两个人不再说话,他们的目光又像虫子一样开始在玻璃的身上爬来爬去。玻璃想到了一种生物:鼻涕虫。玻璃为她的这个想法而笑了一下。这一笑,玻璃就感到了眼皮发沉,感到那鼻涕虫变得无关紧要了,玻璃于是抱紧了那冰冷的被子。

  玻璃做了一个梦,这一次她没有梦到奶奶,也没有梦到母亲,这一次玻璃梦到了一个陌生的人。陌生人身上漂浮着一种古怪的气息。陌生人一言不发,就那样坐在玻璃的身旁。玻璃感觉到陌生人的手像一张老树皮一样粗糙。玻璃听到了老树皮发出的呵喽声,像街上铁匠铺里的小铁匠拉风箱的声音。玻璃感觉到老树皮在她细嫩的脸蛋上来回的锉,把她的皮肤刮得生痛,后来老树皮就变成了一条蛇,将她紧紧地缠住了,玻璃于是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力量太小了,她的挣扎显得是那么的徒劳。

  玻璃的手就开始在床上乱摸,她摸到了一块冰凉而锋利的东西。

  是一块碎玻璃。

  玻璃于是将手上的碎玻璃朝那蛇刺了过去。玻璃听见老树皮发出了一声怪叫,那条缠在她身上的蛇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猛地松开了。玻璃在梦中听见了老树皮像一只受伤的狗,拖着惊恐的尖叫,迅速地消逝在了远方。

  玻璃第二天睡到了快中午才从梦中醒来,醒过来之后她发现她的手中真的握着一块小小的玻璃。玻璃于是将这块碎玻璃揣进了口袋里。至于那个有关老树皮的梦,则像一缕偶尔飘过的轻烟一样被玻璃遗忘了。

  21

  昨晚你听到尖叫没有?

  麻脸女人在第二天地见人就问。作为三十一区最无所事是的闲人,她的脸上有着三十一区其它人所没有的花俏和生动。她每天的工作就坐在一个曲尺形的柜台后面专心致志地往她的手指甲上涂着血红的指甲油。再者就是往她那大而薄的嘴唇上抹着血红的唇膏,直到把嘴唇涂得像是喝了血的厉鬼,再不就是到处的传闲话。

  当次日清晨的太阳把清冷的光洒到三十一区的半边街道上时,那些无事可做的男男女女们,就搬了椅子,坐在了麻脸女人门前阳光照耀的地方。她们一个个表情神秘,交头接耳在谈论着昨天晚上的尖叫声。

  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一声尖叫,好像是,说不准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看来,又要出大事了。

  说到要出大事,这些闲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像一群闻到了鱼腥的猫。对于死水一样的三十一区来说,出件大事比过节还要让人心情振奋。

  血光之灾!

  算命先生佝偻着腰,双手拢在黑乎乎的袖筒里,一把胡琴斜夹在胳肢窝下,像一个幽灵一样的拐到了闲人的后面,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

  血光之灾?麻脸女人脸上的麻子开始在阳光中熠熠发亮,每一颗麻子上都飞扬着兴奋的因子。而算命先生的脸上,却飘过了一层阴云,前些日子算命先生打卦时发现,他的生命已是来日无多,日薄西山了,这让他忧心忡忡,无计可施。他在说完了这句血光之灾后,摇了摇头。对于昨晚的尖叫算命先生打不起一点兴趣,他现在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算命先生夹着胡琴渐渐离开了人群,他的背影在冬日的三十一区像一个无声的陷阱。阿采看见了算命先生的背影,凑过来问:

  算命先生又在胡扯什么呢?

  阿采从巷子西边朝东去,三十一区顶东头是火葬场,他是要去火葬场上班的。作为火葬场专给死人整容的化妆师,阿采的脸上长年凝聚着死人脸上才有的色彩。可是阿采的话却像乌鸦一样的多。作为三十一区有名的乌鸦嘴,他曾准确地预言了三十一区的多起灾难,人们别指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吉祥的话,因此阿采在三十一区也最不受人欢迎,他们害怕这张乌鸦嘴里一不留神吐出什么与自己有关的坏话来。只有银珠例外。

  看见是阿采,叉开十指自我陶醉的麻脸女人在血红的指尖上吹了一口气,指尖上仿佛冒起了一团红雾。麻脸女人说:

  昨晚听到尖叫声没有。

  阿采说,听到了,三声尖叫。

  算命先生说有血光之灾,你怎么看?

  阿采冷笑了一声,说,狗屁血光之灾。

  阿采用嘴朝电影院的方向呶了呶,压低声音说:

  我听得真切,第一声是从电影院里发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第二声是从老院工的房子里传出来的,是个孩子,第三声,也是从老院工的院子里传出来的,是个老婆子的声音。阿采说话的声音越压越低,随着声音的压低,他的头也随之越压越低,其它听他说话的人把头也跟着低了下来,几颗头凑到了一起,才勉强听清楚阿采的话。

  你是说……麻脸女人问。

  对。阿采说。

  于是他们就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在笑声中,他们都直起了腰,将脸放回阳光里,他们的脸上都现出了一种怪怪的表情。不过他们的神情明显的轻松了许多,但这种轻松里却含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阿采说,不同你们聊啦,我走了。说是走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了两个字:

  玻璃。阿采说。

  你说什么?麻脸女人问,什么玻璃?

  玻璃?阿采说,我说什么了,我说玻璃了吗?我本来想说你的嘴唇很好看的。

  麻脸女人笑着说:真的好看吗?

  真的好看,像刚吃了死孩子一样。阿采说着背着手施施然而去。把麻脸女人的跳脚臭骂扔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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