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别国父（1）

　　中国从唐朝就开始了区域制度的会馆，这样的会馆是为了方便经商而设立的，只在明朝末期取消了一段时间。清朝也有，就是现在这样混乱的北平，各个地方的会馆依旧存在。会馆的存在目的简单明确的、可以给外边人听的就一条：商业。为了各自区域商业上的信息流通，为了各自区域商人到了异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儿。但是，实际上会馆在宋朝以后性质就开始有了很多变化，各地方的藩王或者是拥兵自重的重臣，就开始用会馆的形式作为自己的消息驿站，抑或是获取消息的渠道，但这些都是暗地里的勾当，外人不足为道。东北会馆中不乏官吏世家和满人旗人，更加有无数的大商贾。现在的侯公纯闲来无事，反正街面上也不太平，就经常来东北会馆下下棋喝喝茶，听听跑遍全国各地的大老板和伙计们谈天说地的见闻。不论在哪个朝代，会馆的安全都是有保证的，不单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的武师护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也是各个政府的重点保护对象，其实很简单，一个字：钱。会馆能够给予政府或者军阀钱，这些人的钱随便出一点儿，也要比在一个小城市税收上辛苦压榨来得痛快。时间转眼就到了冬天。

　　这一天，侯公纯与往常一样叫上了洋车（又叫“黄包车”，旧时的交通工具，算是现代出租车的鼻祖），手持一副纸扇又到了东北商会会馆。车未停稳，侯公纯就听到会馆大院之内京胡悠扬，响板阵阵。一个声音从院内飘了出来，对，是飘了出来。虽然侯公纯不懂得京戏，但是听里面这位的唱腔圆润，断续中不失神在，隐约中不失韵味，高亢时引热血奔流，七音不破，不由得暗自称奇：“莫非是哪位大掌柜的赚了大钱请来名角助兴？”车一停好，侯公纯随手丢下几枚铜钱，就推门进去了。院子内满满登登、黑黑压压地站了好多人，侯公纯几次想挤进去都没有挤动，这个时候，商会的伙计章四忙从一旁跑了过来。“呦！侯公子，您今儿个可算来着了，今儿我们会长请来了天津的魏老板来助场。

　　快、快、快，您里边请，给爷您留着位置呢！”侯公纯有点纳闷：给我留位置？章四本来也是只能在外围站着看戏的，刚刚觉得有人往里面挤，他刚想骂几句，仔细一瞧见是侯公纯，心里乐开了花，心想遇到贵人了，只要他把侯公纯带进去，起码就不怕被踢出来。章四带着不明就理的侯公纯很快就到了里面。这搭台看戏的规矩也是比较多的，看戏的一般是正主在二楼的包厢，但是今天，没有设立包厢，也就是说，只有前排后排之分。头一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在东北是大商户，要么就是有些贵族血统或者曾经有过官职的人；第二排，都是小商户的老板或者是大商户中的四号人物；再往后，就都是管事的伙计或者是大人物的护卫，这些人都是一个小马扎在后面伸长了脖子，仰着头才能看到。侯公纯一到圈子里就看到了第二排有两个空位置。第二排看戏的都是四个人一张桌子，刚好边上的这张桌子上就少了两个人，侯公纯就打算坐下来看戏了。

　　但是，旁边管事的一个伙计马上就跑过来了，点头道：“哟！侯爷，您老怎么才来，请您前移半步，那边给您留了座位的。”听伙计一说，侯公纯自然往前排看去，前面一排宽松得很，看样子也就是一二十个人的位置，但是坐着的人才九个。正中间为首的是此间的主人--东北商会会馆当家的宁溪午。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军官，看军服制式和颜色应该是现在掌管北平的冯玉祥的手下，右手边的是会馆的副会长孝列，也是满族人，是镶黄旗的一支，再下一位是位小姐，素未谋面，左手边第二位是会馆北平堂的执事牛纳新，第三位是吉林的老板郭承仁，右手边接下来的是黑龙江的刘掌柜、赵掌柜、钱掌管，算起来这些人侯公纯还算熟悉，毕竟这些天来一直与他们相处。伙计把侯公纯带到了前排，先是勾着腰矮下身形一路小跑地到了宁溪午的身侧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宁溪午也是马上就微笑着对着侯公纯点点头算是见到了，侯公纯马上抱抱腕算是请安了。然后，伙计就把侯公纯带到了那皇族小姐身边的一张桌子旁请他落座。这里要提一下满族皇族、贵族的一些规矩。

　　首先说的是座位的规矩：一般来说，家族的族人都是坐在左手边的，而宾客都是坐在右手的位置，而侯公纯坐在左手的位置上并不是因为他是族人，是因为他家属于乡绅。中国封建社会中，商人是地位极低的，即便是你腰缠万贯，即便是你富甲一方，只要你是商人，你的等级就已经低了一个档次了。说起乡绅为什么会比商人的等级高，原因有二：其一，乡绅是有私人武装的，哪怕是再小的乡绅，也有私人武装，而商人不可以有。其二，乡绅中每每三两代就会有人出仕入朝为官，这样的几率比较高。尤其是像侯公纯一家，他们家在未闯关东前，世居山东县城侯家庄，全庄十之八九为侯姓，有祖坟数百座，碑铭林立，进士举人贡生甚多。自其先高祖金荣公兄弟三人，于清嘉靖年间移家东北，寄居于奉天省辽阳铁岭县及吉林省，他们这一支落户在铁岭汤牛堡子村。

　　其先高祖因经营田产，历年颇有收获，曾祖父参加吴知府府中专馆就学，学名侯诏，苦读十年，十九岁便考中附生﹙秀才﹚，祖父鸿儒公兄弟姊妹五人，书法诗文俱佳，缺以平生未能考中举人为憾事，而他父亲侯兴周，也曾中清末癝生，又是民初奉天第一班的法政专科毕业生，只是侯家淡泊仕途，致力营商，十年辛苦，由小康而巨富。更重要的是宁溪午通过连日来地观察，也觉得此子非池中之物，所以宁溪午今天特意安排侯公纯进入家族座次，当然也是因为侯家囤积奉币暴富一事影响极大的缘故。接下来说说等级：像侯公纯的年级和地位按正常来说，也就是坐在第二排的实力。

　　但是侯公纯是侯家的长子，也就意味着将来侯家的产业是由他来继承的。中国人喜欢按资排辈，什么是资？就是资历、资格。现在侯公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也就意味着东北会馆已经承认了侯公纯的资历、资格。所以，当侯公纯坐下之后，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那位军官。“宁会长，这位是贵府上的哪位公子，如此的风流倜傥仪表不凡，不会是宁会长您舍不得让他出仕吧？”军官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宁溪午可以听到。“呵呵，张参谋说笑了。此子并非是老朽至亲，只是老朽看他将来必定会有大作为，故而另眼相待！”宁溪午的话倒是声音不小，却连侯公纯都听得真真切切。忽然，觉得有双眼睛看着自己，不觉略一扭头，看到了那位与自己同桌而坐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