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郎才女貌（1）

　　侯公纯默默地站在站台上，等着久久不来的火车，忽然远远一个人向他招手，“公纯，公纯。”侯公纯定睛一看，却是以前的一个同学，就悲伤地将家里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那个同学听罢，脸色立刻黯然了下来，说了一句节哀，却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村头的韩家也在准备葬礼，不知道什么人去了。”侯公纯一听，大吃一惊，一把拽住他问道：“是哪个韩家？”“还有哪个？”同学不知道侯公纯为什么这么激动，连忙说道，“就是那个出了铁岭第一才女的韩家。只是韩家穷得很，没有钱大操大办，在门口贴了几张白纸，招了几个亲友就算过去了。”韩家就是韩英芳的家，韩家有什么人去了，侯公纯自然不能不管，连忙拽着行李小跑下站台，火车也不等了，找了一辆马车，匆匆向韩家走去。来到韩家门口，侯公纯就听到里面依稀传来的哭声，门口左上角挂着一朵白花，门上贴着几张白纸，也都昭示着这家在出殡。

　　侯公纯越看越是心惊，再往里走，里面三间土坯房子上贴着一副挽联，上面写着：“一缕香魂何处去，半生缥缈做洛神。”这挽联虽然对仗不工，也不合平仄，却让侯公纯看得几乎愣住了，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进了屋子，就看见韩广谦夫妇正站在那里抱头痛哭，周围也都围了一圈的人，面带戚容，纷纷劝解。侯公纯印象中韩家的长辈都已经去世了，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长辈才对，可这葬礼又是谁的？他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只见屋子正中央，供奉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的却是“爱女韩英芳之位”，牌位旁边还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英气非凡，不是韩英芳却是谁？侯公纯感觉到天地似乎都翻了过来，瞠目结舌地向前走了两步，差点没摔倒，仔细一看，那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和他一起生活了数年的韩英芳。

　　这时候，韩家夫妇也发现了侯公纯，先是一呆，然后齐齐地冲着侯公纯扑了上来，口中叫喊着：“都是你这个畜生，你究竟将我女儿怎么样了？为什么你回来了，她却在日本跳了河？”侯公纯喃喃说道：“英芳她跳河了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韩广谦怒道：“就是你害死她的，你却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道理？”侯公纯呆了许久，忽然醒悟过来，连忙解释说道：“我和英芳在日本留学，她想要继续去欧洲学习，我却先回国了。也就是为了这点事情，我们吵了一架而已，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投河了……我若是知道的话，就算陪她去欧洲又有何不可？”韩广谦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看侯公纯凄哀的模样，早已经信了八九分，面容顿时愁苦起来，说道：“公纯，我这女儿从小刚烈，凡事我们都让着她，你这一和她做对，她想不开跳河也是正常的--唉，说来还是我们太骄纵她了，若是从小教育好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说来也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日本的。” 侯公纯摇摇头说道，说罢一头扎在韩英芳的灵位前大哭了起来。

　　韩广谦夫妇先是听说没了女儿，霎时间五内俱焚，恨不得跟着女儿去了，这两天才好了一些，却又见到了女婿，心中隐藏的伤心事顿时被挑了起来，三人抱在一起大哭起来。周围的都是韩家的亲戚朋友，连忙上去，几个人扶着一个，劝慰了半晌三人才止住哭。侯公纯抹着眼泪说道：“英芳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没让她得到什么好处，她却先我去了，咱家的葬礼不能太寒酸，我要在北平给英芳举行一个大的葬礼，好好地悼念一下她，让世人都知道这个铁岭的才女。”韩广谦夫妇也没有想到这个姑爷这么有情有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侯公纯在韩家略略停留了片刻，便告辞离开了，搭上马车，直奔火车站，马不停蹄地向北平赶去。连年的战火中，北平却是唯一一座没有经受过太多枪痕的城市，大多地方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样子。巍峨的皇城，秀丽的北海，中南海，随处可见的古迹，让人们弥漫在一种历史的气息中。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虽然日本已在挑起事端，制造危机，企图将战火蔓延到整个中华大地，可是身处最前线的北平人却感觉不到，依然过着宁静、祥和的生活。侯公纯下了火车，便找到了在北平的同学，几个人一串联，就联络到了很多韩英芳以前的同学。

　　韩英芳才女的名声很大，以往的同学没有几个不钦佩的，这时候听说她投河自尽了，无不表示惋惜，纷纷凑在一起，商议给她办一个隆重的葬礼。侯公纯离开铁岭的时候，来不及回龙首山的家，却一连洗劫了几家自家的店铺，柜上的现金统统拿走了。掌柜的看见是少东家，也不敢阻拦。侯家是东北大户，商号日进斗金，因此侯公纯手上并不缺银钱，这葬礼也办得很是风光。侯公纯在东北军里面当过警官，东北军也在北平驻扎过，再加上他以前在学生运动的时候出了不少力气，社会上很多名流都卖面子，纷纷来参与韩英芳的葬礼。这葬礼办得极为红火，一点也不亚于在铁岭县城内举办的侯鸿儒的葬礼。城内的宽敞地方搭建起几个棚子，鼓乐手日夜吹奏，纸扎的人、马、车、钱不住地焚化。来往悼念的人们川流不息，侯公纯站在门口不断地还礼。整个葬礼几乎维持了一个礼拜，侯公纯天天操劳，人几乎瘦了一圈，银钱也流水一般出去，然而他心中稍感欣慰，韩英芳是因为他自尽的，他总要做点什么，弥补心中的不安。葬礼上，韩英芳先前的好友送来挽联无数，也写了很多诗词来称赞这个才女，侯公纯将这些挽联诗词通通打包，送回了铁岭的韩家。韩广谦看到这些东西，又是一阵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