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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

第7章

  望着对面彪形大汉手里的菜刀,仪萍惊道:“你……你要干什么?”大汉急忙把菜刀背在身后,道:“噢,一个女人家呀,有事吗?”仪萍道:“我要住店,有铺位吗?”店家道:“有,进来吧。”仪萍不敢进。大汉道:“没事儿,我是店家掌柜的,进来吧。”仪萍看着大汉手里的菜刀,还是不敢进。大汉恍然道:“噢,近来闹土匪,我不得不防呀!我这里不是黑店,别怕,进来吧。”仪萍这才进了屋子。大汉道:“小姐,住几个人?”仪萍道:“两个人,车夫在你后院。”大汉道:“你一个女人家敢来黑云滨?”仪萍道:“有什么不敢的?有好一些的房吗?”大汉道:“有有,楼上请。”仪萍走到楼梯前停下了脚步。大汉道:“好好,我先走,我先走!”大汉在前面领路,仪萍跟在后面,上了楼。大汉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这一带呀,常闹土匪,抢钱抢女人,杀人不眨眼呀。夜里出来,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俩眼睛,来无影去无踪,鬼魂似的。小姐,就这间房,您看行不行?”仪萍进屋看了看,道:“行呀,就这间了。门闩怎么样,能插得牢吗?”大汉道:“能能,插得牢牢的。您用饭吗?”仪萍道:“不用,弄点茶水来。”店家道:“好嘞,我去给您烧去,您先歇着,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我下去了。”大汉走了。仪萍开门喊道:“给车夫安排个房间。”大汉答道:“知道了。”

  仪萍关上了门,把门插上。她试了试,插得还挺牢,她转身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打开包袱,拿出了镜子,还有木梳什么的,正往桌上放,突然门“咚咚”响两声,吓得仪萍一惊。仪萍走到门边,道:“谁?”没有人应,门仍然“咚咚”响着,仪萍贴着门缝往外看,外面没有人。她检查了一下,发现是风鼓得门响,她又一次插牢了门,门不响了,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窗户“扑”的一声开了,吓得仪萍猛地转身惊道:“谁?”窗扇“吱呀吱呀”来回扇动,还是风吹的。仪萍走过去,往窗外看了眼,外面风很大,天已经下雨了,天上雷声滚滚,突然一道闪电,吓得仪萍赶紧关上了窗,插上窗闩,用手顶着不动。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雷声紧跟而至。仪萍吓得坐到了床上,身子往墙上倚去,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半身。外面的雨声大了起来。闪电照耀下,仪萍的脸很白,她就那样坐着,听着外面的雷雨声。忽然,她隐隐听到了一种什么声音,“咝咝”地传来,渐渐清晰。她听清了,是口琴的声音,琴声抑郁悠扬,在风雨的夜晚中穿行。仪萍惊异,她拉开了被子,下了床,走到门边,听了听,琴声很近,她开了门,走出去,循着琴声往前走,来到了另一间客房前,她站下了,她明确地感觉到,琴声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仪萍一下推开门。屋里边,是陶书远坐在凳子上吹口琴。背对着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桌的饭菜。听到门响,他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仪萍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陶书远道:“我怕你一个人孤单。”仪萍道:“谁派你来的?”陶书远道:“我自己。”仪萍道:“你自己?你来干什么?”陶书远道:“我说过了,我怕你一个人孤单。”仪萍道:“你想帮我?……”陶书远道:“对,我想帮你。”仪萍道:“为什么?”陶书远道:“我不知道。”仪萍慢慢摇头。陶书远问道:“为什么摇头?”仪萍不语。陶书远道:“觉得不可信?”仪萍还是不语。陶书远道:“你相信什么?”仪萍道:“我什么也不相信。”陶书远道:“还没吃饭吧?咱们俩一起吃吧。”仪萍看着陶书远。陶书远也看着仪萍。仪萍道:“吃完了这顿饭,你想干什么?”陶书远道:“吃完了饭,你回你房里休息。”仪萍道:“哦?……”陶书远道:“放心吧,从小到大,我连只鸟都没有伤过。”仪萍看着陶书远。陶书远道:“外面的雨很大,多一个我总比你一个人强。”仪萍进了屋子,坐到了桌子前,道:“这顿饭钱算我的。”陶书远道:“行呀,就算你的。”二人坐下来吃饭。半天,陶书远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见马一刀?你说,你想证明你是五姨太,这有用吗?如果老爷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五姨太,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老爷没死,你去把他救了出来,你怎么办?”仪萍不说话。陶书远道:“我看出来,你不是五姨太。”仪萍吃着饭,还是不说话。陶书远道:“我说过,以你的聪慧,你的才华道德,你是不会给陶老爷做五姨太的。不管你是不是五姨太,陶家的人都很惧怕你,他们想借这个机会把你除掉,你这样聪明,这你看不出来吗?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你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呀?你这么年轻貌美,生命对你多么重要呀。你还是赶紧逃走吧,逃离这是非之地,逃离陶家大院,趁着陶家人不在身旁,趁着天黑雨急,我帮你,你逃吧,逃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回来。”仪萍突然把碗放了下来,掏出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道:“二少爷,你弄错了,我是五姨太,我哪也不逃!”

  仪萍走出了屋子,陶书远怔怔地坐在那儿。

  仪萍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怔怔地想着什么,外面还有雨声,还有口琴声传来。她听着那好听的口琴声。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到了桌子上有茶壶茶碗,她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茶壶,壶是热的,她倒了一点茶水在碗里,涮了一下倒掉,然后倒满了一碗茶,坐到床上喝,喝了几口,她觉得不对,头有些晕,手里的茶碗拿不住,掉到了地上,她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房门开了,陶书远和大汉进来。

  陶书远道:“她晕了?”大汉道:“晕了。”陶书远道:“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陶书远把仪萍放好,脱了鞋,盖上被子,放下了蚊帐,面对大汉,道:“咱们走吧。”二人出屋,大汉在外面锁上了门。大汉道:“二少爷,您回屋睡吧。”陶书远道:“好,我回屋睡了,有什么事儿,你喊我。”大汉道:“好。”

  仪萍从沉睡中醒来,她晃了晃头,想了半天,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坐起,穿上了鞋,往外跑,推门,推不开,她敲门大声喊道:“店家,开门,开门!店家,开门,开门!店家,开门!……”没有人理她。仪萍道:“店家,你要是再不开门,我烧了你的店!开门,开门!”还是没有人理她。仪萍转身走到床前,扯下了蚊帐,然后把油灯在桌子上砸碎,把油倒在了蚊帐上,划了根火柴,蚊帐“呼”的一声着了,火苗蹿起老高。

  房门“哗啦”开了,大汉跑进来,道:“我的天,你真点呀!”

  大汉扑火。仪萍趁机跑了出去。

  仪萍进入了芦苇荡,她扒拉着芦苇往前走。她走得很快。边走边四下寻找什么。身边的芦苇快速往后移动,陶书远就在前面走。陶书远终于走出芦苇荡,来到一片野地的边上,地边上赫然立着一块石碑,上写:黑云滨。陶书远站在石碑前,四处张望。他看到一个水塘边,一个人头戴草帽,身披蓑衣,蹲在那钓鱼。

  陶书远走过去,道:“哎,老兄,钓鱼呀?”钓鱼人回过头来,他的眼眉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刀疤,他看着陶书远,道:“有什么事儿,小兄弟?”陶书远道:“有鱼吗?”钓鱼人道:“你想钓?”陶书远道:“我不想钓。”钓鱼人道:“你不想钓,你就走吧,你在这,耽误我的事儿。”陶书远道:“我想和你打听一件事儿。”钓鱼人道:“什么事儿?”陶书远道:“你们这有卖老酒的吗?”钓鱼人道:“不知道。你不走呀,你不走,我走了。”钓鱼人拿着渔具走了。陶书远喊道:“哎!”钓鱼人回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神情变了。

  仪萍从芦苇荡里冲了出来。仪萍看到了钓鱼人,她愣住了。

  钓鱼人突然把手里的鱼竿往地上一扔,道:“鱼上钩了!”他的语音刚落。从芦苇荡里冲出四个男人,把陶书远和仪萍按倒在地,绑了起来。陶书远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把她放了,放了她。我是陶家的二少爷,有什么话跟我说,把她放了!混蛋,你们放了她!”钓鱼人摘掉草帽,原来是劫持陶书远和陶书玉的黑脸汉子。陶书远一愣,道:“是你?”钓鱼人道:“对,是我!请问,钱拿来了吗?”陶书远道:“我们要见老爷,见了老爷,就给钱!”钓鱼人道:“想见人,你们他妈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我们马爷什么时候耍过赖了。拿来钱立马就放人,不拿钱就撕票,连你们一起撕!钱呢?”陶书远道:“我要见人,不见人,绝不拿钱!”钓鱼人道:“那你就死吧!五姨太,您怎么又回来了?上次我们马爷放过了你,是让你把那个假老爷送回陶府,让陶家的人品一品,陶家没有了陶老爷,日子还怎么过,是不是大梁倒了,这样他们也就知道陶老爷值多少钱了。三千两黄金,不多吧?陶老爷说,这次还得是他的五姨太来,果然没说错,到底还是您来了,五姨太!”陶书远道:“你真是五姨太!”仪萍道:“这么说,老爷还活着?”钓鱼人道:“那还用问!”仪萍道:“老爷要是还活着,你们就领出来,让我们见一面。只要见一面,把二少爷或者我押在这都行,其中一个人回去筹钱,按着马爷出的价,三千两黄金,一分不会少。”钓鱼人道:“这不合规矩,没带钱,你们就死定了!”仪萍道:“规矩是人定的。按行话讲,你们这也算是买卖。既是买卖,就应该见货付钱,没有见到货,就先跟人家要钱,这才不合规矩。你们不肯让我们见老爷,怕是老爷已经不在了吧。如果在的话,让我们见一面,还会损了你们什么吗?不敢让我们见,老爷就肯定是不在人世了,老爷不在了,你们还跟陶家要三千两黄金,这才不合规矩。马爷在江湖上是有信誉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钓鱼人道:“马爷当然是有信誉的人了,马爷的信誉就是一条,见钱付货。告诉你们要带钱来,你们不带,不守信用的是你们,不是马爷。那就对不起了,撕票!”

  手下的四个人掏出手枪。

  陶书远道:“你们不能这样,要杀就杀我,不能杀她!”钓鱼人道:“一个也活不了!”四个人把陶书远和仪萍押到了一起,大声道:“跪下!”仪萍甩了一下膀子,道:“凭什么跪!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们没有罪,不跪!”钓鱼人道:“小娘子有点骨气,不跪就不跪吧。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仪萍道:“不错。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诗经》上说的地方,能不好吗?”钓鱼人道:“没想到,五姨太还是个才女。”仪萍道:“才女不才女,也得死在你们的枪口下。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生命会结束得这么早。”钓鱼人道:“遗憾吧?”仪萍道:“遗憾?你看面前的芦苇,风一吹,波涌连天,它们是无数个生命呀,生生死死,枯枯荣荣,在自然的法则面前,它们没有遗憾。可面对我年轻的生命,应该感到遗憾的是你,而不是我。”钓鱼人道:“为什么这样讲?”仪萍道:“一个生命天造地化来到了这个世上,是那么的神圣。因为神圣,它有权利呼吸新鲜空气,有权利自由自在地活着。可就是这样一个神圣的生命,却要无辜地死在你的枪口下,从此你的灵魂将永远背上罪恶,你将受到上天的惩罚。这样说来,应该感到遗憾的,不是你吗?”陶书远道:“讲得好!”钓鱼人道:“五姨太,我佩服你的口才,你刚才的这番话,已经让我感动了。如果你生死的权力在我的手上,我会慈悲为怀的,可是很不幸,我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五姨太,你还有机会。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陶家大院,你来到陶家大院想达到什么目的?你还会活下来的。”

  仪萍道:“马爷想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钓鱼人被问住。陶书远道:“你不是说她是五姨太吗,是五姨太,为什么还要这样问?”钓鱼人道:“没你的事儿!”仪萍道:“我说过了,我是五姨太。如果我不是五姨太,我今天敢来吗?真是老爷出来了,我不是五姨太,我怎么面对他?”钓鱼人道:“到现在你还嘴硬,那就怪不得我了,我给你最后三个数的时间,一,二……”仪萍喊道:“停!”钓鱼人道:“还是挺不住了吧!”仪萍道:“要杀你们杀我,这件事儿与二少爷无关,你们放了他!”陶书远道:“仪萍!”仪萍道:“二少爷,你不该来。”陶书远道:“我不后悔。”仪萍道:“二少爷,我相信了,你是真心想帮我,你是个好人。”陶书远道:“求求你别叫我二少爷,叫我书远。”仪萍道:“书远,我谢谢你!可惜,你那么年轻,你不该来的。”陶书远道:“仪萍!行了,我死而无憾!……”钓鱼人道:“一个也不留!一、二……”陶书远和仪萍把眼睛闭上。钓鱼人使了个眼色,四个人的枪都对准了仪萍,放过了陶书远。钓鱼人喊道:“三!”仪萍和陶书远听到枪响。他们身子一抖,可是他们却没有倒下,半天,他们睁开眼睛,回头看,却大吃一惊。钓鱼人手下的四个人倒在了地上。阎探长带着一些警察出现在芦苇荡的边上,大声喊道:“不准动!”钓鱼人惊恐地举起了手。仪萍和陶书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在陶家大院三太太的房子里,得知仪萍平安回到陶家大院的消息,三太太失手将一只茶碗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三太太道:“她回来了?!”大梅子道:“回来了,是阎探长救了五姨太。”三太太道:“阎探长救了五姨太?这事儿蹊跷了,阎探长怎么知道五姨太去了黑云滨?”大梅子道:“我也纳闷呢。”三太太道:“这事儿不好办了,不好办了!我以为,五姨太此去必死无疑,谁想到!……阎探长抓到几个人?”大梅子道:“不知道。”三太太道:“要出大事儿呀!……大梅子。”大梅子道:“您说!”三太太道:“赶快让厨子老伍准备一桌酒席,我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大梅子道:“好。”三太太道:“准备三百大洋,答谢阎探长救五姨太和二少爷性命之恩。”大梅子道:“好!”

  大梅子开门出去。

  四太太急切地推开了二太太的房门。

  四太太道:“二姐,五姨太回来了!”二太太道:“回来了?”四太太道:“回来了!”二太太道:“怎么说?”四太太道:“说是没见到老爷,看来老爷肯定是死了。”二太太道:“噢,肯定是死了?”四太太道:“肯定死了。这几天我睡觉都害怕呀,尽做噩梦,梦见老爷回来,埋怨咱们不拿钱去赎他。这回好了,不用怕了,没事儿了!”二太太道:“哎,五姨太她怎么回来的?马一刀不见钱,怎么会放了她?”四太太道:“说是阎探长救了她。”二太太道:“阎探长怎么知道五姨太去了黑云滨?”四太太道:“咦,对呀,阎探长怎么知道这事儿呢?”二太太道:“嘿嘿,三猴子这回是失算了!”四太太道:“这话怎么讲?”二太太道:“三猴子让五姨太去黑云滨,本来是想一石二鸟,马一刀不见钱,撕了老爷的票,也杀了五姨太,没想到,这五姨太还是回来了。”四太太道:“不对劲呀,是五姨太帮着她做了当家人,她不感谢她,怎么还要害她呢?”二太太道:“你那脑子呀,就是个猪脑子!”四太太道:“你才猪脑子!”二太太道:“你不服气是不是?三猴子为什么要害五姨太,你说吧,怎么回事儿?”四太太道:“行行,你不是猪脑子,你说!”二太太道:“嘿嘿,你呀,十件事儿,你能看明白三件,就是多的!”四太太瞪了二太太一眼,转身就往外面走,二太太一把扯住她,道:“哎哎,别走呀,生气了?”四太太道:“你贬起我来没完了,我就是你一盘小菜是不是!”二太太道:“好好,我告诉你。五姨太是帮了三猴子,可你没看出来,那个五姨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精明着呢,要说能说,要做能做,要胆量有胆量。老爷太太出殡那天,谁敢冲着姓崔的那枪口就上去了,你行吗?”四太太急忙摇头,道:“哦,我可不行。”二太太道:“五姨太这样的人,你我是比不上的呀。三猴子要想当好陶家的当家人,不除掉这个五姨太,她能心净吗?再说了,这个五姨太到底是个什么人,来陶家干什么来了,你我都在猜,三猴子能不猜吗?与其猜,不如除了她,免得留下后祸。这就是三猴子为什么一定要灭了五姨太的原因。”四太太道:“噢……没想到二姐也这么精明,我可是一点没想到。”二太太嘴角露出一丝笑。四太太突然道:“二姐,你那么积极地撺掇让五姨太去黑云滨,你什么用意呀?”二太太道:“我什么用意?”四太太报复地笑了起来,道:“你是一石几鸟呀?”二太太道:“我没什么用意!”四太太道:“你也想除去五姨太是不是?你也想撕了老爷的票是不是?”二太太道:“反正我觉得,把她留在陶家,总是个祸害!”四太太道:“二姐,还有个事跟你说了,你别生气呀!”二太太道:“什么事?”四太太道:“你们家二少爷陪着五姨太去了黑云滨,差点把命弄丢了!”二太太道:“啊?书远去了黑云滨!”

  傍晚,三太太在膳堂设宴,请阎探长吃饭。除了陶书玉和陶书利,陶家主要成员都来作陪。

  三太太端起酒杯,道:“阎探长,多谢您出面相救,不然五姨太和二少爷的性命就保不住了。这救命之恩,我们陶家上下没齿不忘。来,咱们大家敬阎探长一杯!”众人附和道:“敬一杯敬一杯,谢谢谢谢!……”二太太一边敬酒,一边气哼哼地看着陶书远。陶书远装作没看到,不理睬母亲。阎探长道:“不客气,不客气,这是阎某的职责,谈何感谢呀!”众人碰杯,喝了。三太太道:“大梅子!”大梅子道:“在。”三太太道:“给阎探长的辛苦钱,准备好了吗?”大梅子道:“准备好了。”阎探长道:“三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呀!”三太太道:“阎探长亲自带人跑了一趟黑云滨,一定辛苦得很呀。救了陶家的两条人命,就没法答谢了,备下了三百大洋,算是辛苦钱,请阎探长笑纳!”阎探长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既然三太太如此慷慨,阎某就不好推辞了。卫兵,收下吧。”站在后面的卫兵道:“是。”卫兵接过大梅子手里的一个包袱。四太太道:“阎探长呀,说是你带人去的时候,土匪们马上就要开枪了,你要是晚了喘口气的工夫,他们俩就没命了?”阎探长道:“可不是,我带着人,下半夜三点就出发了。到了黑云滨,天刚亮,我们在芦苇荡里正往前摸呢,哎,看见一些人,我们就蹲了下来,悄悄接近了,也看清了,几个土匪用枪逼着五姨太和二少爷。这时,就听有人喊,一──二──三还没落呢,我们突然站起来,一齐开枪,把那几个土匪干倒,救出了他们俩。好险呢,晚一点就完了!”二太太道:“好险好险!”四太太道:“真险呀!”三太太道:“那几个土匪都打死了?”阎探长道:“啊,都打死了!”陶书远道:“哎,不是抓了一个吗?”

  三太太一惊。仪萍看了三太太一眼。

  阎探长道:“噢,抓着那个呀,半道上想跑,也叫我们给毙了!”三太太悄悄松了一口气,道:“好险,真是好险呀!来来,为了阎探长化险为夷,再干一杯,来!”众人敬阎探长,碰杯,道:“来来,干!”三太太道:“阎探长,吃菜,吃菜!”阎探长道:“好好!”四太太道:“阎探长,您尝尝这个菜,鲜荷蒸甲鱼,味道很不错哟!”阎探长道:“嗯嗯,不错不错。四太太气色也不错嘛,越来越年轻了!”四太太道:“哪里呀,人老珠黄了!”阎探长道:“你才多大呀,二十几岁,就敢称人老珠黄,我怎么办呀,都五十多了!陶老爷娶你的那年,你才十七岁吧?我还来喝了喜酒呢!”四太太道:“阎探长,您五十多了?哎呀,您可不像呀,最多像四十岁,是不是三姐姐?”三太太道:“是呀是呀,阎探长年轻着呢!哎,阎探长呀,有件事儿我挺纳闷的,您是怎么知道五姨太去了黑云滨呀?别是你会算吧?”阎探长道:“我哪里会算呀!五姨太去了黑云滨,是你们家人报的案。”三太太道:“我们家里的人,谁呀?”二太太道:“就是,谁呀?”

  众人都看着阎探长,等着他回答。

  阎探长道:“你们猜。”四太太道:“谁?”阎探长道:“猜不着?”陶书利从门外进来,站在了门口,他已经喝了酒,有些醉意,他听到了大家的对话,道:“我!”众人惊道:“你?!……”陶书利道:“怎么,不信呀。老阎在这了,不信你问、问他。”陶书利坐到了桌子边。阎探长道:“对,真就是他!”陶书利道:“这喝酒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呀,给我倒、倒酒!”丫环过来给他斟上酒,他喝了一杯,道:“五姨太不带钱去见马一刀,那、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无回呀!像五姨太这样的人儿,死在马、马一刀手里,那不是太、太可惜了吧?我去阎探长那报了案,阎探长就带人把她救、救了下来。五姨太,你怎么报、报答我呀?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报、报答我呀?……”众人把目光投在了仪萍身上,陶书远关注地看着仪萍。仪萍站了起来,拿起了酒壶,为陶书利斟满了一杯酒。陶书利道:“怎么,要陪我喝、喝一杯?行呀,喝!”仪萍道:“这杯酒,你还是和三太太喝吧。”陶书利道:“和、和三太太喝?”众人诧异。三太太道:“为什么和我喝?”仪萍道:“因为最应该感谢大少爷的,不是我,而是三太太您呀!”三太太道:“这话怎么讲?”仪萍道:“您看呀,你派我去马一刀那里,是为了探个虚实。如果不是大少爷报了案,阎探长救了我,我就死在了马一刀的手里了。我死了,我倒不关心谁会为我难过呀。我关心的是,老爷的消息,从此你们就得不到了,他到底是死是活,永远就是个谜了。现在我没死,我回来了,老爷的消息也探实了,大家的心都放了下来。您说,您这个当家人,不应该感谢大少爷吗?这杯酒,您不该和他喝吗?”陶书利道:“说得好呀,这回呀,陶家我是功、功臣了,三姨娘,你这个当家人,真得敬我一、一杯了!来来,喝、喝一杯!”三太太端起了酒,看着陶书利,眼睛里全是恼怒,陶书利全然不知,把酒杯凑了过来,道:“碰一个,碰一个!”突然,三太太把一杯酒倒泼在了陶书利的脸上。众人大吃一惊。陶书利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你他妈的疯了!”三太太道:“你疯了!你刚才说什么了?你要五姨太报答你?还要好好报答,好好报答怎么报答?你不要忘了,五姨太是你的长辈,你在长辈面前如此无礼,我这杯酒泼在你的脸上,是对你最轻的惩罚!陶家是礼仪之家,容不得你这样少教!”陶书利道:“哎,我为陶家立了一功,你不奖我,还、还罚我,这叫什么理儿呀,欺、欺负人呀?我他妈的还、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我叫你们喝,喝,喝他奶奶的尿!”陶书利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杯盏,“乒乓”一顿摔。众人都吓得离开了桌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同声道:“大少爷,大少爷!……”阎探长道:“陶书利,你安稳点!”陶书利道:“我安稳不了了,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我安、安稳个屁呀,我叫你们喝,喝,喝!”陶书利把桌子掀了。陶书远上前抱住,道:“你疯了,疯了!”陶书利道:“我疯了,疯了!”三太太道:“来人呐!”丁大牙几个家丁跑进来,道:“三太太!”三太太道:“把他给我绑起来,拉出去!”丁大牙和几个家丁上前把陶书利拧住。三太太道:“带下去,先给我关起来,明天再收拾他!”丁大牙几个人拧着陶书利往外拖。陶书利破口大骂道:“三猴子,我饶不了你,你等着,我和你没完,有你好看的那一天!三猴子,你不得好死!……”陶书利被拖了出去,骂声渐远。三太太道:“五姨太,我这样惩治大少爷,你满意吧?”五姨太道:“是的,我很满意!”众人面面相觑。三太太道:“阎探长,真是对不起,让您见笑了。”阎探长道:“你看这事闹的。”三太太道:“管家,重备酒席,阎探长还没喝好。”阎探长道:“不不,早上三点就起来出发了,闹哄一天半夜了,我也累了。回去了,回去了。”三太太道:“阎探长,让我们陶家上下怎么感谢你呢?”阎探长道:“客气,客气了。谈什么感谢呀,分内的事,应该的,应该的嘛。”三太太道:“老爷大太太不在了,应该顶门立户的大少爷还这样不争气,真是……”阎探长道:“三太太,不,应该叫当家的,请回吧,请回吧。有事请招呼一声,鄙人告辞了。”三太太道:“对不起了阎探长,有空我重新宴请你。”阎探长道:“好的,好的。”二太太、四太太道:“阎探长,常来呀!”

  二太太回头生气地看着陶书远。陶书远瞅也不瞅母亲,走出屋子。

  三太太道:“这个二少爷也是,竟跟着五姨太去了黑云滨,这都是怎么了!”

  入夜,三太太走进自己的房间。在灯光下,大梅子道:“您的衣服……”三太太低头一看,衣服上是刚刚掀翻桌子溅的饭菜污渍,她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东西,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大梅子道:“三太太,您想怎么收拾他?”三太太道:“我轻饶不了他!”

  大梅子打了一盆水进来。已经换了睡衣的三太太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轻轻摇晃着。大梅子把水放在了三太太的脚下,道:“三太太,烫烫脚吧。”三太太没动。大梅子看着不敢说话。过了一阵,大梅子看到三太太把脚抬了起来,大梅子为三太太脱了鞋,轻轻把三太太的脚放到了盆子里。三太太“咝”了一声。大梅子道:“烫吗?”三太太道:“这么烫呀!”大梅子道:“和平时一样呀。”三太太道:“平时怎么不烫呀?”大梅子道:“那、那我给您对点冷水去。”三太太道:“行啦,就这样吧!”大梅子道:“对点吧?”三太太睁开眼睛,道:“你怎么这么嗦呀!”大梅子道:“好,不对不对。”大梅子蹲了下来,为三太太轻轻洗着脚。三太太长长出了一口气。大梅子道:“三太太,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三太太道:“想说你就说吧。”大梅子道:“三太太,陶家的这个当家人,您是不是不该当呀?……”大梅子看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没反应。大梅子道:“自古,管人的事儿,总是不好干呀,皇帝也算上。一个人心里一把算盘,打着自己的主意。你不管他,由着他自己的主张,这世道也就乱了。你管他,他想做的事情你不让他做,他想说的话你不让他说,他想得的那份好处你不让他得到,他也就恨你了。慢慢地这恨就变成了仇,他就要和你作对……他越和你作对,你越要治他,越治他,他越仇恨你,最后他就要下毒手了……大太太怎么死的?不当这份家,我们多太平呀,清清静静过自己的那份日子,不招谁,不惹谁,别人也不来琢磨你,那才是福呀……”三太太道:“谁跟你说的这些话呀?”大梅子道:“没人跟我说这些话,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三太太道:“你懂什么呀!你想清静,你想太平,你没看看这陶家大院里,谁清静过了?谁太平过了?要么你管人,要么你别被人管。你被别人管,你就得看人脸子,他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他说煤球是白的,你就得说是呀,比元宵都白,他骂你你得听着,他发脾气你得忍着,好吃好玩得尽他乐,好房好车得尽他住、尽他坐。就这样,你还得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堆出满脸的笑,表示出这是天经地义的,本来就应该这样呀,你敢稍不满意,他就收拾你。这滋味好受吗?是,你管别人就要有人仇恨你,可我宁要别人仇恨,我也不愿受那份窝囊气。古往今来,当权者被人整死多少呀,可还是有人豁出命来去争着干,为了什么呀?”大梅子道:“可我担心……”三太太突然火了,一蹬脚,盆里的水溅了出来,喷到了大梅子的脸上。三太太道:“担心担心,你就不会说句吉利的话!”大梅子道:“是是,我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三太太道:“唉……对不起,大梅子,都是因为我心烦……你不知道呀,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我还有一个想法要实现呀,这个想法我要是不做当家人,是实现不了的呀。”大梅子道:“什么想法?”三太太道:“现在我不跟你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可是这个五姨太,真是不好斗呀,我奇怪的是,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哪来的那么一股子斗不倒的力量呢?……”大梅子道:“不提了不提了,睡觉吧。”扶着三太太进卧室。三太太道:“大梅子,还生气吗?”大梅子道:“不生气。”三太太道:“别生气呀,我不对!”大梅子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疼我。”三太太道:“这还用说,天下的人,我还疼谁呀!”大梅子为三太太脱衣服,三太太像孩子一样听话,眼睛看着大梅子。

  凤妹子服侍四太太走进木浴盆里,飘渺的蒸汽中,年轻的四太太那样娇媚。

  四太太坐下,道:“哦,今天吓死我了。”凤妹子道:“烫吗?”凤妹子抓一把干玫瑰花瓣扔进盆里。四太太道:“够了呀,省着点。”凤妹子道:“我的四太太,这点小东西也节省啊?”四太太道:“臭妮子,陶家落败了,以后没人给月规钱了,不省着点怎么行啊!”凤妹子道:“也是,陶家院里的女人,您可能是最没有后台,腰包最瘪的了。”四太太脸沉下来。凤妹子道:“二太太在陶家待的时间长,底子厚,心眼也鬼道,三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四太太不说话。凤妹子道:“您不高兴了?我不该多嘴。”四太太道:“你说老爷的女人中,是不是我最没心眼?”凤妹子道:“陶家的女人中,你是最好的,最善的。”四太太瞪了凤妹子一眼。凤妹子诚恳地道:“我向佛起誓,我说的是真的。”四太太道:“善有什么用呀,善就是受穷!……”凤妹子道:“大少爷为什么报告阎探长?二少爷为什么去黑云滨?”四太太道:“大少爷不用说了,肯定是看上五姨太的美貌了,他想英雄救美,他想把五姨太搞到手。二少爷嘛?二少爷为什么去呀?难道他也看上五姨太了?”凤妹子道:“说不定二少爷这一招是二太太的用意呢?”四太太道:“不会的吧?你又瞎说了。”凤妹子道:“可能不是,就算我瞎说。二太太她……”四太太道:“我最烦她了,小气鬼,吝啬鬼,把钱看得比娘还亲。”凤妹子道:“那个五姨太更厉害,你不要去得罪她。”四太太道:“为什么?”凤妹子道:“到现在你和陶家所有的人,能看透五姨太的底细来路吗?”四太太迷惑地摇摇头,道:“不能呀!”凤妹子道:“三太太,也不好得罪呀!”四太太道:“我在陶家,是最受气的一个了!……”凤妹子道:“四太太,你得找一个靠山呀!”四太太钻进被窝,道:“靠山?”凤妹子把蚊帐放下,道:“是啊,没有靠山,谁来帮你呀!”四太太自言自语道:“靠山……”

  二太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气,丫环小玉把点燃的水烟袋递给她。

  二太太没好声地道:“去看看二少爷回没回来,回来了叫他到屋里来。”小玉道:“哎!”二太太道:“回来!”小玉道:“二太太!”二太太道:“叫管家帮着找找,一定把他给我找来!”小玉答应着出去了。二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突然门响,怒气冲冲的陶书玉冲进来。二太太道:“书玉?”陶书玉一屁股坐下。陶书玉道:“你管不管我二哥了?”二太太坐在那抽水烟,“咕噜咕噜”响,道:“你二哥怎么了?”陶书玉道:“还怎么了!他跟着那个五姨太,都去了黑云滨了,还想怎么的呀!二姨娘,他可是你儿子呀,他做出这样丢人的事儿来,你脸上也没有光呀,你这当娘的,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的,能生他养他,就不能教育他呀?这不叫人说,有娘养没娘教吗!……”二太太道:“行了!有没有娘教,是你该说的话吗?他是我儿子,他做什么丢人的事儿,你跟着着什么急呀?”陶书玉道:“他是我二哥!”二太太道:“你二哥?你大哥干了那么多缺德的事儿,你怎么不着急?”陶书玉道:“那我不管,我就管我二哥!”二太太道:“你二哥也不用你管!”陶书玉道:“我就管!”二太太道:“你管得着吗?”陶书玉道:“管得着管得着,就管得着!”二太太道:“你这么大姑娘了,知道点好歹呀,和你二哥一天混得那么近,像个什么样子?咱们陶家可是大户人家,别干出伤风败俗的事儿来!”陶书玉哭道:“谁伤风了,谁败俗了,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呀,多难听呀。二哥要是和五姨太好了,那才叫伤风,那才叫败俗。怎么说我呀,我怎么伤风败俗了,我哪里伤风败俗了!”二太太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说了,你要哭,回家去哭,别在这哭,叫你娘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陶书玉道:“不嘛,我就在这哭,就在这哭!”二太太道:“我的小祖宗呀,你别哭了好不好呀!”陶书玉还是大哭。王宝财进来,道:“二太太,二少爷来了。”二太太道:“叫他进来!”王宝财道:“二少爷,你进来吧。”

  陶书远进来。陶书玉见到陶书远,又提高了哭的调门。

  陶书远道:“书玉,怎么了?”陶书玉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陶书远道:“谁惹你了?”陶书玉道:“谁惹我了?你惹我了!”陶书玉哭着走出屋子。陶书远道:“娘,她怎么了?”二太太道:“你问我,你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陶书远道:“我做什么事了?”二太太道:“你给我跪下。”陶书远道:“怎么了娘?”二太太道:“你给我跪下!”陶书远道:“我没有错,我凭什么给你跪下!”二太太一个耳光扇上去,道:“你没有错?你的错大了!你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陶书远道:“娘,什么叫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二太太道:“你和那个五姨太?”陶书远道:“我和五姨太怎么了,我不就是陪她去了一趟黑云滨吗?”二太太道:“你为什么要陪她去黑云滨呀?书远呀,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这种事儿哪行呀!不管是真是假,名分上,她是你爹的五姨太呀,这事儿要是让人知道了,陶家可就丢了大面子了!不管怎么说,陶家在这一方,也是有名望的大户,出了这种事情,让人怎么说呀?”陶书远道:“陶家出的事儿还少呀?怕过别人说了吗?何况,仪萍也不是五姨太。”二太太道:“她不是五姨太,她是什么人?”陶书远道:“那我不知道。”二太太道:“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喜欢她,你不要命了?那个女人多可怕呀,到现在也没有人能搞清她到底是什么人,来陶家干什么来了。这不说,连三太太这样精明的女人,都斗不过她,你就不怕她?”陶书远道:“你们觉得她可怕,我不觉得她可怕。她肯定不是坏人!”二太太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坏人?”陶书远道:“让我说,我说不出来,可我看出来了,她不是坏人!”二太太道:“你这叫什么话呀,说不出来,看出来了。看出什么了?怎么看出她不是坏人?”王宝财道:“二少爷,人是看不出来的呀,好人坏人,怎么能够看出来呀!”陶书远道:“你说什么话呀,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二太太道:“书远,王管家和你爹年岁差不多,他怎么不可以说话呀,你这孩子还读过书呢,怎么这样没教养呀!”王宝财道:“二少爷火头上,任他怎么说吧。”二太太道:“那也不能没大没小!书远呀,你得听话!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五姨太,不管她是什么人,听娘的话,你都要离她远一点。娘是有过生活历练的人,娘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你要是和她搞近了,早晚得有灾祸呀。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有点什么差错,就是要我的命呀!在陶家,你是最听话的孩子了,读过书,有教养,做事儿有分寸,娘不盼你有什么大出息,娘就盼你太太平平的,别出什么事儿。陶家兆头不好呀,好些事儿,躲都躲不开,千万别去招惹了。天下好女人有的是,非得喜欢她是怎么回事儿?离她远点好不好,能不能记住,啊?儿子呀,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派人把那个女人填进井里去。”陶书远道:“娘,你要是把她填进井里,我也不活了。”陶书远不理娘了,起身走出屋子。二太太道:“书远,你中了邪了!”门已经关上。王宝财道:“二太太,别生气,气坏了身体,那可是自己的呀!”二太太看了王宝财一眼,道:“你走吧,这么晚了,在我屋里,别叫人说闲话。”王宝财道:“我明白。”王宝财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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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