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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13章 输赢赌女儿(2)

  越这样说祁二秧子心里越不好受,事实如何他都不去想,当然不知道女儿给胡子大柜治好攻心翻获得好感而受到优待这一节,看作女儿懂事,忍受屈辱来宽慰自己,因此愈加伤心。

  “爹,别担心我……”她劝爹道。

  无论怎么劝都劝不住当爹的伤心和对女儿的担忧,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困在土匪窝里,一只羊陷在狼群中有好吗?求得囫囵个儿登天难!祁二秧子还有什么能力,拯救女儿连一场赌博自己都没能赢,不行了,自己什么都不是了,眼瞅着女儿处在危险之中不能救她而被狼吃掉,还有什么脸面做爹。他说:“小顶子,你走不了,爹也不走了,在山里陪着你。”

  呃!门外发出的声音,不是正常的咳嗽,显然有人提醒,祁二秧子翻然,不能胡言乱语了,会见的时间很宝贵,留在山上陪女儿的想法很不现实,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大街上你愿停留就停留,胡子老巢啊!外人怎么让你停留,客气放你离开,翻脸小命扔到这地方。

  “爹,他们不会同意你留下,家里的铁匠炉需要你掌钳呢,回去吧爹,我没事的,能照顾自己。”她懂事地劝父亲离开,抓紧离开,“走吧,爹。”

  “小顶子,爹先下山,你好好待在这里,或许还有机会爹来救你。”祁二秧子只能这么说,即要跟女儿分手他只能把愿望当成希望说了,还有一件事他觉得有必要对她讲,也确实该讲了,“警察局陶奎元想娶你做姨太,托人说媒……”

  小顶子见过年龄比父亲还大的陶奎元,这个小老头的想法真是可笑!她说:“爹你答应了他?”

  “爹没那么糊涂,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祁二秧子说,讲这段话时心里很痛,女儿还能自主婚姻吗?胡子大柜会轻易放过她?“小顶子,爹不在你身边,遇事儿自己多寻思,别像小孩玩似的。”

  “嗯。”

  外面的胡子将窝棚门开大一些,含蓄地提醒会见女儿的人时间到该走了。祁二秧子从怀中掏出一些钱,说:“你带着,也许用得上。”

  小顶子没拒绝,端午节前从家出来,到草甸子去采野韭菜,抓蛤蟆意外被胡子绑上山,身上没有带钱。爹给她钱她收下,至于是否有场(处)去花她没考虑。

  “走吧,祁掌柜。”胡子等不耐烦了,催促道。

  “我走了。”祁二秧子说。

  “爹下山小心,路不好走。”小顶子用依依不舍的目光望着父亲远去,再次落泪,父女何时再见面,在什么情形下相见?

  祁二秧子被领到一个路口,两个准备送他下山的胡子等在那里,水香用黑话做番交代,祁二秧子没听懂他们说什么,有些词汇非常陌生,比如,园子(城)、梁子(路)、灯不亮……大布衫子说:“祁掌柜,再会!”

  祁二秧子回敬再会。

  胡子给祁二秧子戴上蒙眼,几个人下山了。

  傍晚,炖干肉的味道弥漫土匪驻地,大当家的吩咐下去,弟兄们改善伙食吃一顿,打个全家福(大家吃一盅)。

  “三爷,”啃草子来叫大布衫子,“大爷叫你去。”

  “好。”大布衫子原打算跟众弟兄一起吃饭,大柜叫显然去跟他吃饭,他便走进大柜的窝棚,“大当家的。”

  “拐(坐),我俩班三(喝酒)。”天南星说。

  炕桌子摆好,几个荤菜,狼肉炒的,一只整个狼心放在中央,大柜喜欢吃烀狼心,整个上桌然后用刀片着蘸蒜酱吃。端午节一只想自杀的狼进入胡子领地,它在众枪口下无法逃脱,所以祁二秧子有口福吃到狼肉,一只狼近百人吃,不是狼多肉少而是人多狼少,体现有福同享思想,用狼炖干白菜,多加菜大家都摊上一碗。

  “兄弟忙活了几天,筛筛(轻松一下)。”天南星喜悦道。

  大布衫子觉得大柜喜悦的事情在后面,今晚他……赢来了一个丁丁(小美女),酒后去享受。他说:“大哥,你决定娶压寨夫人?”

  “哦,我们商量商量这件事。”

  刀子片下一块狼心添入嘴里,大布衫子说:“商量啥,大哥决定娶就娶,要操办咱们好好操办一下。”

  天南星喝口酒,说:“你们都不反对?”

  “大当家的决定什么事,我们都同意。”大布衫子说。

  事实如此,大柜是绺子的当家人,家有千口主持一人。天南星说:“就是你们都不反对,压寨夫人的事也要往后拖,眼下有大事做。”

  “我们最近要去踢坷垃(打劫)?”

  “挪窑。”

  挪窑——转移驻地,为了绺子安全胡子不停地变换藏身地点,在一个地方待时间长了容易暴露,必须不停地挪窑。狡兔有三窟,狡猾的土匪就不止三窟,五窟八窟也说不定。白狼山中有两个地点,刚刚来到这里不久,一般情况下要待上一段时间。大布衫子说:“我们不是刚到这里。”

  “祁二秧子……”天南星说,胡子大柜横草不卧,发现绺子安全有一丝漏洞立刻堵上,“万一他向官府报告,我们就不安全了。”

  “进山时给他戴了蒙眼,记不住道儿,说不上我们的具体地点。”大布衫子不是大意,觉得因此挪窑子没必要,理由还有,他说,“他的闺女在我们手上,祁二秧子不会不考虑她的安危吧?”

  “我不完全因为怕祁二秧子怎么样,离开白狼山去西大荒,夏天待在草甸子马有草吃,我们活动也便利。”天南星说,回到西大荒青纱帐中去,不止活动便利顺手,在那里拉起的杆子,“绺子有两年没回西大荒了吧?”

  “两年多了。”

  “回去,马上走。”

  胡子大柜决定的事情水香大布衫子服从,他说:“大哥,今晚月亮挺亮啊!”

  “啥意思?”

  “听说月亮时做人……带把的。”大布衫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月亮明亮的夜晚容易得男孩,或者就是瞎编,目的就是戳惑(引逗)大柜去跟祁小姐成事,抢掠杀砍之外,谁都想那事?有人自己没条件干那事,瞅别人干那事也过瘾不是,看人家吃饼充饥!

  “不成,她咋想的不知道。”天南星说。

  水香诧异,存在她乐意不乐意?祁小姐是票,绑来的票随意处置,再说了,祁二秧子在赌桌上将她输掉,赢家有权处置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说:“大哥,她是你赢的。”

  “那是。”天南星之所以迟疑,不是他不想马上成事,站在一个与军师水香不相同的角度,他没拿她当票,甚至忘了赢来大活人的这一节,眼里她是祁家小姐,对她非礼不成,娶她做压寨夫人也需她乐意,他道出内心的真实,说,“我不想强扭瓜儿。”

  俗语讲强扭瓜儿不甜。水香以此看到大柜爱上祁小姐,不然则顾不了许多,生米煮成熟饭再论嫁娶,看来大柜不肯这样做。大布衫子问:“她要是不肯做压寨夫人,咋办?”

  “不肯也有肯时,到时候再说。”天南星说。

  “那今晚,大哥?”

  “我俩喝酒……到大煞冒(日出)。”胡子大柜要跟水香喝个通宵,过去这种事情也常有,酒是好东西,它能壮胆也能安慰你,“兄弟,咱俩别喝蔫巴酒,玩一会儿。”

  “划拳!”

  “划拳。”

  胡子喝酒行令有多种,人数多少决定怎么玩。二人时,可玩虎棒鸡虫令——两人相对,各用一根筷子相击,喊虎、喊棒、喊鸡、喊虫。规定以棒打虎、虎吃鸡、鸡吃虫、虫嗑棒论胜负,负者饮。若棒与鸡,或虫与虎同时出现,则不分胜负,继续喊——或两人猜:石头、剪刀、布,赢方立即用手指向上下左右各一方,输方顺应则喝酒;最简单莫过汤匙令,置一汤匙于空盘中心,用手拨动匙柄使其转动,转动停止时匙柄所指之人饮酒。天南星和水香使用又一种拳令——

  哥俩好啊!

  三桃园啊!

  四季财啊!

  五魁首啊!

  六六顺啊!

  七巧妹啊!

  八马双飞!

  酒倒满啊!

  全给你啊!

  祁小姐眼睛盯着门,尽管是自己在里边插上门心还提吊着,门胡子一脚就可以踹开。父亲讲得很明白,救不出去了,已经自己输给了大柜天南星,赌场规矩不懂,道理是输给人的东西就是人家的,自己是胡子大柜的?对输赢她没赌徒的父亲敏感,输五八赢四十无所谓。敏感的是自己属于天南星,意义在属于上,就如一匹马、一杆枪、一件衣服……属于了就要任权力人支配、处置、使用,她没怨言。父亲不这么看,给自己跪下,内疚和痛惜,痛惜重于内疚。交给胡子大柜他不甘心,给那个花货警察局长做姨太就心甘吗?如果让自己在胡子大柜和警察局长两人之中选择,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胡子人人喊打,喊打的人中有官府、兵警;警察呢?人人心里恨骂,是受欺压的平头百姓骂。

  伪满洲国的警察在人们眼里是一条狗。后来流传的歌谣如,警察汉奸大坏蛋,打粳米来骂白面。又如,警察官,是洋狗,拖着尾巴满街走。东闻闻,西瞅瞅,不见油水不松口。叫洋狗,你别美,日本鬼子完了蛋,坚决把你打下水,砸碎狗头和狗腿(见穆棱县歌谣《警察狗》。)。东北遍地骂警察的歌谣。

  “死了也不嫁警察狗!”小顶子发誓道,如果此话是上半句,下半句应该是:宁可嫁给胡子大柜。

  三江警察局长陶奎元是什么人?论坏要比一些土匪坏,铁匠女儿小顶子满耳塞满他的狼藉名声,做他姨太不如死喽。从这个意义上说,父亲没救出自己是件好事。假若下山,陶奎元逼婚,不同意的结局将更惨。警察局长坑害自己,还不会放过爹,父女同要遭迫害。在山上,就算是自己受害,胡子也不会再找爹的麻烦,何况天南星未必祸害自己……该说到人的复杂了,小顶子脑海里胡子一词淡化,随之而来的一群血性汉子,他们打响窑,吃大户,同官府抗争,与兵警斗……心里萌生敬佩之情,大柜天南星远不是见面前的那样评价,匪绺生活比铁匠炉大院生气。她开始对人马刀枪发生兴趣,如果骑马到草地上驰骋……待在匪巢无疑安全,不用忧虑警察局长来抢人。

  那夜,一只啄木鸟不停地敲击树木,咚,咚,咚咚!白天它要敲击树干五百多次晚间应该休息,什么原因在夜里敲击?繁殖季节它们可能敲得更起劲。

  小顶子清晰地听见,啄木鸟就在窝棚旁边的一棵树上敲击。睡不着,有一个鸟做伴也不寂寞。她不止一遍猜测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男人闯进来,逼迫道:“脱,快脱!”

  “干什么?”

  “跨合子!”

  “跨合子?”

  “跨合子你不懂?爷操你!”

  “不!”

  “乖乖地,不然爷割下你的球子(乳房)!”

  小顶子妈呀一声,蜷曲在炕旮旯不住打哆嗦。门仍然关紧,咚咚的啄木声节奏地响着。慢慢平静下来,即使有人来也是他,而不是别人。她相信他不会这么粗鲁。假如他来了,没粗鲁地踹开门而是叫门,给不给他开呢?她拷问自己。

  咚,咚,咚咚!啄木鸟敲击树木声音以外再没别的声响,今夜胡子老巢肃静得出奇。傍晚时分可不是这种景象,数张桌子——坐八个人的八仙桌——露天摆放,她问双口子:“你们要干什么?”

  “摆酒设宴。”

  “不年不节的,摆……”

  双口子说有喜事就摆酒庆贺,打个全家福。

  小顶子琢磨胡子的话,遇喜事摆酒设宴,他们有什么喜事?她问:“你们有什么喜事?”

  双口子望着她笑,眼神里内容很多。

  噢?她不得不往自己身上联系,胡子的目光流露出与自己有关。不便问她又禁不住问:“跟大当家的今天赌……有关系吗?”

  双口子点点头。

  “可是,这算什么喜事?”

  “赢了你,大爷高兴,犒劳弟兄。”

  胡子已经说破,大柜天南星赌博赢了高兴,而且还是因赢了自己。她问:“一般情况下,大当家的赢了,怎么处理?”

  “啥?祁小姐你说啥?”

  小顶子有些羞涩,指指自己。

  “嗯,要看大爷的心情。”

  “什么意思?”

  双口子说大柜赢来任何东西他都不独吞,分给大家同享。他不是有意吓唬她,事实就是如此,其他绺子也这么做。三江广为流传胡子摆观音场的故事,做压寨夫人的叶大美,被大柜铁雷送给二柜、水香、炮头、翻垛……并说:“俺叫四梁八柱都尝尝你这美女的滋味。”这便是双口子说的分给大家同享。祁小姐觉得可怕,颤巍巍地问:“你们大爷摆酒就是因为我?”

  “八成!”

  铁匠女儿沉默起来。真的如双口子所言,天南星将自己分给大家同享,意味着遭众胡子强暴,那命运比叶大美还悲惨,毕竟她还做了压寨夫人,自己什么都不是……压寨夫人一定很风光,给天南星当……哦,宁愿给他当压寨夫人,也学那个叶大美报个号……但结局肯定比叶大美好,天南星不是铁雷,他们俩不一样,这是小顶子在那个夜晚所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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