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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 作者:卿卿

第60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2)

  睁开眼睛,卿汉禾真的坐在我身边,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问:“去扯猪草啦?”我忽然坐起来,气呼呼地说:“不去!今天我非要把家里那两头臭猪饿死!”卿汉禾笑着问:“你说饿死就能饿死它们不成?”我说:“我不扯草,看它们晚上吃什么!”卿汉禾问:“谁招惹你了?”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再说什么,我总不能把偷生产队白菜叶的事说出来吧?见我半天不吭声,卿汉禾拐了拐我问:“你当真不去扯草啦?”往远处看去,地上像冒着青烟似的,我叹了口气说:“这鬼地方真热,到路上走一阵,塑料鞋就软了,脚底板烫得像起泡一样。我刚才还在想呢!太阳是不是快掉下来了?如果老在太阳底下走,会不会把人烤熟了?”卿汉禾嘻嘻地笑了起来,问我:“你们昆明的夏天难道不热?”一说这话我就有劲了,嘿嘿一笑,我得意地对卿汉禾说:“昆明四季如春,也叫春城,夏天可以穿外衣而且还不淌一滴汗。最开心的是每到星期天爸爸会买一根冰棒给我吃,甜甜的透心凉,吃着舒服极了。”卿汉禾看着我问:“么子冰棒?”我说:“这个你也不知道吗?就像你们山里冬天吊在屋檐上的冰。是甜的,有牛奶味的,还有各种水果味的,三分钱一根,我最爱吃香蕉冰棒了。

  ”卿汉禾有些惊讶地说:“你们昆明夏天能结冰?”真奇怪卿汉禾说这样的话,我说:“昆明冬天都是暖和的,怎么夏天反倒会结冰呢?冰棒是用机器做出来的。”卿汉禾问:“如何做?”我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会做还要问你吗?”卿汉禾哦了一声,问我:“你想呷像冰一样凉的水啦?”我问:“哪里有?”他拉上我就往一个小山箐跑去。在靠近山脚的一蓬灌木前,卿汉禾带头钻了进去,里面有一汪清清的水,他把我往前面推了推说:“你尝看,这水像不像你们昆明的冰棒。”我捧起一捧就喝,透心的凉,还有点淡淡的甜,它不如冰棒好吃但凉得很爽,不像缸里的水温热温热的。抬头四处看看,一点也晒不到太阳,我就地一坐问卿汉禾:“你过去怎么不带我到这里来?”卿汉禾说:“我不知道你爱呷凉的东西咧。”又喝了几捧水,把手伸到水里玩着,我对卿汉禾说:“原以为红叶子树下最凉快,没想到这里比红叶子树下还凉。今天晚上二姐不给我饭吃,我坐到天黑再回去,反正回到家里也热得要死。”卿汉禾吃惊地问:“她为何不给你饭呷?”我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他,只是把偷说成捡,总之,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会承认一个偷字的。

  卿汉禾听完后笑了,他说:“她不给你饭呷我给你饭呷,怕么子?”愣愣地看着卿汉禾,我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就忘了卿汉禾会给我饭吃呢?十分后悔,我埋怨道:“真是的,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我提前把晚饭吃了进去,难受得要死了,直到现在都还想吐呢!”卿汉禾说:“我如何知道你二姐不给你饭呷?”我小声地嘀咕道:“二姐昨晚就说了嘛,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卿汉禾没有再说什么,我也没有再说下去。这事的确不怪卿汉禾,只能怪二姐,她怎么想得出不给我饭吃呢?这种事只有凶狠的地主婆才想得出来呀!晚上,卿汉禾给我端来一大碗饭,比平时的饭多出许多,吃完饭在外面玩了一阵,差不多天黑了我才回去。一脚跨进堂屋,煮沸的猪食味拂面而来,我定睛一看,火上竟煮着猪食。很失落,原来世界并不因为我个人的固执而停止转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没有人注意我,他们一个个像没事一样。

  忽然,二姐把一碗饭咚的一声顿在我面前,凶巴巴地说:“你还不赶快吃饭!”一种悲壮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像地下党在敌人的审讯室里面对凶恶的打手那样,我头一仰,高声地嚷嚷道:“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给我饭吃吗?我不吃了!”想着卿汉禾说的,天天可以给我饭吃的话,我又扯大嗓门补充了一句:“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吃饭了!”二姐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还有理了是吗?你想想,大家都去队上把菜叶掰回来喂猪,生产队那点菜经得住这些猪吃几天?而且那是偷啊!养成习惯你长大了还得了吗?”我争辩说:“我偷了吗?那些菜叶都发黄了,就是砍菜,生产队也不会要呀!”二姐脸一沉说:“发黄不发黄都不关你的事,那是公共财产,就是烂在地里也不允许你拿回家里来!”我哼了一声,索性把头扭到一边。咚的一声,二姐又把那碗饭顿到我的面前,我忍不住呕了一下。今天一天都担心吃不到饭,结果比任何一天都吃得多,难过啊!米糊糊的臭气一扑到脸上,我就想吐。

  把碗推到一边,我恶狠狠地说:“不要再把饭拿到我面前来,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吃一口!”二姐端起碗说:“不吃饭你也得去洗碗,要不然你休想上床睡觉!”这话像个台阶,我二话不说就乖乖地出去洗碗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暴动没想到会这样草草地收场。我清楚,坚持下去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鸡蛋碰石头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看来啊,明天还得继续去扯猪草,真奇怪我家的猪怎么就不会瘟呢?二姐上学的地方离家有十多公里的山路,她每天五点多钟就起床煮饭、喂猪,等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叫我和妹妹起来梳头。过去,我们的头不是妈妈梳就是大姐梳,现在她们不在了,二姐就早早地把我们揪起来。难过啊!经常头梳好了,我们还闭着眼睛,等二姐一转身又软软地倒在床上。有时我们就索性边梳头边哭,就这样二姐还是坚持每天要把我俩的头梳好了才走,她说不能让别人看着妈妈不在,我们就变得像叫花子一样。而且,她还要求我们的衣服三天一换,鞋子不能拖着,脸要洗得干干净净,谁要不按她的话做,她就打人。

  一早起来有那么多事要做,紧接着要去赶十多里的山路,二姐经常天还黑着就出门了,到黄昏的时候,她才回到家里。一个多月后二姐像是生病了,她脸色泛青,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那天,趁煮饭的空隙,二姐带我们去地里除草。无意中我回过头去,见二姐不住地流汗,她一只手拔着地里的草,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顶住腹部,人摇摇晃晃像是要倒下去似的。我吓了一跳,问她:“二姐,你是不是病了?”二姐皱着眉头说:“做你的事。”哥哥也看了二姐一眼,他没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把头掉了过去。吃饭的时候,二姐一口饭咽下去,眼泪就淌了出来,跟着人软软地趴到了桌子上。只见她大张着嘴巴,口水像伯伯那样拖得长长的,豆大的汗珠噌噌几下就从头上钻了出来,一串一串地滚落到桌子上。看着看着,二姐的脸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唇上的红色慢慢褪了下去,就像睡在棺材里的爷爷。我着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凳子往后挪了一下。哥哥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饭,问二姐:“你怎么啦?”二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抹了把鼻涕眼泪说:“怪了,我最近老是肚子疼。

  ”哥哥问:“是哪里疼?”二姐指了一下肚子的中部,然后去里屋拿出一个枕头来顶着。哥哥看着二姐,慢腾腾地说:“那里可能是胃吧?肚子应该再往下一点。”二姐说:“在学校疼起来的时候,同学们也说是胃,可我从来没有胃病呀?”哥哥放下碗说:“走!我们到镇上找医生看看去。”二姐说:“不用,一会儿就不疼了,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呢?”我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说:“我叫伯娘过来帮你刮痧,包你马上就不疼了。”哥哥笑着说:“伯娘一身的武艺终于后继有人了。”二姐软软地在我脸上扭了一下说:“傻瓜,如果刮痧能治百病的话,那医院早就关门了。”第二天,我们没去上课,家里的猪病了,它们像妈妈那样突然不会走路了,而且还不吃东西。我们全涌到牛栏屋里去守着,二姐焦急地叫来了伯娘。伯娘左右看看,又伸手摸摸猪的脸和耳朵,最后说天气太热可能中暑了。她叫二姐拿来一根缝被子的大针,抓住猪的耳朵在上面扎了几下挤出些黑血,可猪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嘴巴搭在食盆上都不肯吃一口里面的东西。牛栏屋里闷闷的很臭,有猪屎的臭味,有人屎的臭味,还有馊馊的猪食味。

  我想会不会因为太臭,猪才吃不下东西了。二姐用勺把猪食堆在猪的嘴巴面前,越堆越高,猪的鼻子都被猪食堵住了,它扑哧地喷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二姐扔下手里的勺,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只一会儿她就哭出了声。伯娘扭头看了二姐一眼,没好气地说:“哭么子?下山请个人来看看,要不了几天它就好了咧。”二姐哭着说:“这猪过年要交一头给生产队换明年的口粮,另一头得管家里一年的油和营养,万一它们死了怎么办?”伯娘脸一沉说:“尽说不吉利的话!你们城里人的嘴巴都不关风是啦?”给猪看病的人很快请来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私底下我就叫他猪医生。只见猪医生看看猪的脸,伸手到处摸摸,说猪中暑了,还说伯娘给猪放血是对的。接着,他在两只猪的耳根上各打了一针,说不碍事,说明天它们就会慢慢开始进食了。二姐问猪医生,猪为什么突然站不起来了?猪医生就问二姐最近喂它们吃了些什么?二姐告诉了他。猪医生哦了一声说是白菜吃多了,猪医生说白菜味寒,猪吃多了就站不起来了。

  最后,猪医生叫二姐熬骨头汤给猪吃,说最好能杀只狗,狗肉性热去寒气,而且骨头又补钙,一只狗吃完,猪肯定能站起来。哥哥扭头看着我,阴阳怪气地问:“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猪吃白菜会瘫痪的?”哥哥的意思是我把猪弄瘫了,我没好气地说:“这段时间二姐都拿自留地里的白菜喂猪,关我什么事?我就弄了几次菜叶回来可能把它们喂瘫吗?”哥哥哼了一声说:“不受你的启发,二姐可能用白菜去喂猪吗?”我说:“谁叫你种那么多白菜的?总不能让菜烂在地里吧?”哥哥被抵得说不出话来,便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头。真疼啊!我用带哭腔的声音骂道:“你这个臭猪,敲我干什么?”这时,二姐从里屋拿着钱走了出来,拍了一下哥哥的肩膀说:“走!跟我下山买狗去。

  ”趁这机会,我把卿汉禾叫了出来,想着自己平时咒猪的事,我忧心忡忡地对他说:“丑崽,我家的猪病了,它们不吃东西也站不起来,万一二姐知道是我咒的怎么办?”卿汉禾说:“你不是一直想让它们生病啦?为何又不高兴了?”想着刚才二姐都哭了,我害怕地说:“平时是平时今天是今天,二姐要知道猪是我咒病的,她不打死我才怪呢!”卿汉禾一脸严肃,像个大人似的对我说:“平日里我叫你不乱说你偏说,现在知道急了?算你屋里的猪命大咧,换了别的猪不定死过几回了!”我恨恨地说:“你现在跟我说这话有什么用?”卿汉禾看了我一眼问:“那你现在要我帮你做么子?”他能帮我做什么呢?想了想我问他:“你不会向我二姐告密吧?”卿汉禾生气地说:“你真当我是叛徒啦?”我又问:“那春伢会不会说?”卿汉禾想了想说:“我这就去跟他打个招呼。”看着远去的卿汉禾,我想起刚才跟哥哥吵架的事。

  猪瘫痪的事我不怕,那真的不关我的事,但猪生病的事就不好说了,我猜十有八九是我咒的,万一它们死了怎么办?看着堂屋里的菩萨,我求他了,求菩萨保佑家里的猪今天不要死,要死也等哪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再死。狗买回来了,是只大黄狗,二姐不敢杀就请伯伯帮忙杀。只见伯伯把狗吊在枇杷树上,就像人上吊那样活活把它吊死,然后用开水烫烫刮掉毛,二姐则忙着在一边烧水煮狗肉,就在红叶子树旁那个土坑里烧。只见二姐满头大汗,在外面忙一阵又跑进牛栏屋去看看,人像掉了魂似的。空气中散发着很腥的狗肉味,我软软地靠在堂屋门上,眼前老是浮现出狗被刮光毛后龇牙咧嘴的样子。想着它被吊在树上挣扎的难过劲,就像晕车一样,我晚饭都吃不下去了,早早地就躺到床上。

  难过啊!躺在床上都是晕晕的,想着不会走路的妈妈和不会走路的猪我害怕了,会不会明天一早起来我也瘫痪了?这样想着我忙摸了一下小腿,冰凉。赶快裹紧被子,可眨眼的工夫,人就捂出汗来了。热啊!掀开被子,我拿过扇子拼命地扇,伸手摸了摸脚,热乎乎的,上下摸了一阵都是热的,怎么刚才会是凉的呢?我不相信地又摸了一下,两只脚的的确确是热的,准确地说热得发烫。第二天,一睁开眼睛我就想到腿的事,赶快跳到地上。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又走了几步,真的好好的,我放心地回到床边,慢慢地开始穿衣服。晃晃悠悠地到牛栏屋里看了一眼,两只猪开始吃东西了,虽说只是扒拉了几口,但总算是吃了,看着精神明显地比昨天好了许多。我估计是猪医生往它们耳朵上打针起作用了,我生病就经常要去医院打针,吃药什么的都不太管用。几天后,吃下去的狗肉像是起作用了,两只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二姐高兴得不得了,她不住地去摸它们,晚上都端着煤油灯去看猪吃东西,换了是人,二姐不定会抱住它们俩亲上几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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