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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麓》 作者:刘振周

第35章

  随意翻开其中一个页码,出现一个插图:一片蔚蓝海滩,洁白的沙子上有几棵椰树,天空是白色的。没有人,甚至没有一张睡椅或脚印,无非是一片名气颇大的海滩,旅游度假,风景胜地。从画面延伸出午后静谧的氛围,酒吧里也很安静,甚至能听到音乐里吉他的摩擦声,不时传来一阵打磨咖啡豆的声音,但是非常小,要屏住吸吮才能听完整个打磨过程,然后才是杯子落到桌面的响声。当然,我没有将思维伸进这一片海滩,虽然画面看起来那么立体,有风从椰叶上吹过般的幻想,我想起一个女孩的印象,与沙滩有关,一时又记不起是谁?随着这个专辑最后一首歌播放完毕,酒吧静悄悄。我立即来到前台,张雨甚至还未意识到音乐已经停止,我挑了Crosby,Stills & Nash的专辑叫她换下唱片,接着传出歌名为《Wooden Ships》的音乐,煽情的贝斯忧伤地弹奏,终于在音乐里找到酒吧的氛围。回到座位,对酒吧的环境亲和起来,上一刻钟我还有些抵触情绪,因为我不知道在这里干些什么?现在,我发现其实可以与大家一起欣赏音乐,至少不管他们是否喜欢,只要我喜欢就行了。这个理由虽然有些勉强,不过感觉良好。

  客人也渐渐多起来,但不热闹,大家好像在维护这个气氛,即使聊天也是小声,生怕影响其他客人。依我看来,这个酒吧的确有点怪异,有人整晚看书、发待、聊天,甚至有的客人与一起来的伙伴一直都不怎么说话,这时,他们与自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吧。记得边良对我说过,尽量不要打扰客人。我想是生怕吓跑客人自我的另一面。他对待客人与朋友完全是两个样,这一点我却无法理解,事实上,我有点不愿意与人交往,无非又是一些大同小异的故事。每个人都是只八爪章鱼,有时将自己在无形中束缚起来也是有可能。还在冥想中,一个刚进来的客人来到我面前,问我是否可以坐下?他说自己一个人来酒吧,只想找人聊天。本来这是一种唐突的做法,不过我还是请允许他坐下,也许我也想说说话吧。他说了声谢谢就坐在对面。

  张雨过来问他要点什么酒或者咖啡?

  他看见我的杯子已经见底,就说来两杯咖啡吧,一杯给我的。

  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张雨转身走了,她纯粹把我当成客人看待。

  “这些杂志是否适合你?”我将一些杂志往他的面前推过去。

  “嗯,看看吧,反正有的是时间。”他一边说,一边将杂志调转过来,挑了一本,低头在翻着页面,然后说:“我喜欢这个小镇,你呢?”他依然是低着头,不看我一眼,本来懒得回答他,来这里的人几乎都说喜欢这个小镇,并不意外,不过我还是说:“对,我也喜欢。”

  “其实我听到一个消息之后才来这里的,可以说是跟踪,不管你是否相信。”

  他似乎又要说一个故事,这让我感到疲倦,再好的情节都提不起我的兴趣,在我看来,其实情节是不重要的。

  “听起来似乎有点神秘哦?”我说。

  “不是神秘,是不可思议。”

  “关于间谍与美女?还是一辆车在途中爆胎,然后在路边野餐?”

  他听了抬头望望我,可能我的想象力已经超出了他所要说的范围,更可能有些吻合,然后他说:“差不多,你竟然猜中了一点点。”

  “不会吧?”也许我已经好久没有与陌生人说话,渐渐觉得有些意思。

  这时,张雨端两杯咖啡过来,摆下桌面,然后收起我那个空杯,说声先生请慢用,便离去。他望着她背影在灯光与音乐里渐渐模糊才转过头来,说:“这个背影有点像她……”我听了竟然产生好奇,他所说的她是谁?他说完后,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接着说:“她?哪个她?”

  “一个女作家,应该说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她四处旅游。”他说。

  “你的女人?”

  “当然不是,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你的朋友?”

  “也不是,只是从报纸上看到她最新的文章,里面提起这个酒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当天报纸的日期到今晚已经第五天。”

  “她怎样描述这个酒吧?”

  “没有刻意描述,她只是说在这个酒吧里坐了一个晚上,喝了九杯咖啡和去了五次洗手间。读到这一段之后,我就有来这里的冲动,想找到她问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竟然让你为此专程走一趟。”

  “关于她另一部小说,我不赞同她安排这种结局。”他郁闷地说。

  “为什么呢?”

  “反正我不赞同,虽然我从头到尾重复看了三十多遍,仍然不能接受。”

  “所以你非要当面要求她更改?”

  “对,平时难以找到她的踪影,知道她还在这个小镇,得抓紧机会。”

  接着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一个女人背着背包在一条路中间,路两边是一片未成熟的稻田,事实上,里面的她是背对相机的,只是一个朦胧背影。再望他,一个中年人模样,显然,是很少出门的那种男人,怎么会无端端的为了小说的情节而寻找作者?我说:“你的职业是?”

  “普通公务员,为了来这里我还特意请了长假。”

  “你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浪漫的公务员。”他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因为总觉得要完成一些事情,比如这个事情,虽然听起来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每个人总会有这样的时候,只是有些人去完成了,另一些人无法顾及。”

  “你说对了,多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

  “那你找到她没有?”

  “还没有,今天才来到这个小镇。”

  这个晚上,与这个客人聊了一整晚,让我觉得与陌生人聊天还是会有惊喜,有些故事还是不错。打烊后在酒吧门口,与张雨商量如何将这辆粉红色的自行车弄回去,虽然月光亮如白昼,如果骑上一辆再用另一只手搭上另一辆,张雨还是担心会跌倒。最后,我还说服了她,只要小心,量力而行,还是可行。然后,我像一个表演杂技演员小心翼翼应付两辆自行车,这么夜深,公路少了夜行车辆,就只有我们俩,一路上说着与我聊天那个客人的故事,不知不觉中回到家。小凡惊讶地看着我们,她很高兴,立刻骑上自行车在草地逛上几圈。我说这是张雨的主意。她就抱住张雨吻个不停。一个小小惊喜,竟然让这个夜晚温馨起来。月光下的草原一片幽静,微风吹拂,夜游的鸟声从森林里传出来。张雨洗澡去了,小凡拉上我往草原中央走去。她说很久没有留意这样的夜晚了。我也想这样说。

  坐下草地,我们在月光下沐浴,小凡的神色看起来很好,她说小伊今晚给她来电话,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小伊说他们刚刚回到老家,一梁家在城市郊区,与街道只有几百米,到处都是棕榈树与椰子树,天气炎热……说着说着,她流露出向往的表情,我会心地微笑,她很久没有流露这种表情,欣慰地望着她继续说下去,像一个准备外出旅游的女孩对路途的憧憬,脸上充满期待与光芒。

  “其实我们可以外出旅游,我想带你去看大海。”我说。

  “嗯,我想看大海,告诉我大海是怎样的呢?”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

  “像什么?比如……进入另一个空间?一种视野冲击?你看——星空,是这样的吗?”说完她指着头顶的星空,月光皎洁,繁星灿烂。今晚,夜空因月光扩展了想象空间,因为月光占领了人们的想象力,让人安于现状,有时,美好的事物也是一种慢性毒品,让人上瘾,且懒惰。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受?”我说。

  “嗯……”她仰头,不断眨眼,让神经快速与身体再次对接,搜寻新的体验,在脑海寻找一叶幸福木舟,还有岸边的野草莓,然后她说:“只要与你在一起就够了。”我听了一头雾水,刚才我们在说些什么呢?她的感性战胜了理性,这是另一种与之无关的感觉。

  “我说的大海与星空,不过你是对的,我是不是过于理性?”

  我说完才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木头,她接着说:“我就喜欢你可爱的样子……”

  “像一根木头?无数木头漂浮在大海,一望无际,满眼都是漂浮的木头……可以开放你的想象,你就站在大海中央,我就站在你对面。”

  “哇,这么多木头,柯唯,我不会沉下去吧?”

  “当然,我在拉着你的手呢。”

  “一点也不好玩,这感觉就像我今晚听一首歌,LOVE乐队的《The Red Telephone》,听了一遍又一遍,像喝醉了酒,当时,特别想跟你说话。”我听了她这么说,然后偷偷在笑,接着她又说:“以前不理解边良……其实他所听的音乐很有意思,对,这种音乐有一种诚实的东西在里面,毫无粉饰。”她终于敢提起边良这个名字,有时,某些伤口对于旁人的安慰是徒劳,身体本身就有自愈功能。

  “嗯,有时候想起边良,感觉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像一首摇滚乐……”

  “对……”她今晚的情绪还算稳定,不哭也不掉泪,只是让我静静抱着她。

  第二天中午,晴天转阴,小凡建议一起骑车到小镇其他地方逛一逛。

  张雨第一个赞成,我早就想出去逛一逛,只是让她俩来决定,只要她俩喜欢的我都愿意去做。然后,迅速出发,三个人都穿着黑色T恤和短裤,骑着自己喜欢的颜色自行车,在乡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聊着没有边际的话题。

  骑了约半个小时,离家越来越远,进入一条笔直的乡道之后,车辆仍是稀疏,两旁都是杨柳,四周是一片片没有尽头的金黄色稻田,差不多熟透,风吹过来,形成一排排稻浪,向着天边涌过去。这时,一辆马车擦身而过,橡胶轮胎,木头车板,两匹肮脏的马拉着,车板上载满牧草,我惊奇的望着坐在马车上的人,这是一个老年男人,他对着马匹大声吆喝,挥动手中的柳条。这种场景只能在电影中看到,仿佛重返某个年代,身临其境。

  “我真想拥有那辆马车?”我兴奋地说,她俩望着我,噗噗地笑起来,接着我说:“然后,让你俩坐在上面,我来驾车……一起唱那首歌?是王骆宾的《达坂城的姑娘》,会唱吗?”她俩又望着我,又噗噗地笑起来,然后她俩竟然唱起来:“你要想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你嫁给我……”我也跟着唱起来,她俩唱得还可以,事实上我五音不全,已经记不得上次唱歌是什么时候。

  不一会儿,前面有辆摩托车驶过来,一下子,我们都停下歌声,她俩又是噗噗笑起来,骑摩托车的男人好奇的望着我们,擦身而过后还回头望上几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观望我们,于是,我说:“刚才那个骑摩托车为什么回头看望我们几次?”

  “看靓女呗。”张雨笑着说。

  “是我的自行车太好看了。”小凡说。

  “你们都错了,其实他在看他的背后是否有影子在跟踪……”我说。

  “他看见我们之后,他与他的影子分离了。”小凡说。

  “他的影子发生车祸了。”张雨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前面有一个短途中巴站,三五个人在等车。小凡说已经来到隔离镇。第一次离开原来的小镇,一股身处异地的强烈感觉涌上来,虽然离家只有十来公里或者更远一点,仿佛到了另一个全新的地方,随着眼前浮现一片片桉树林,微凉的风在裤筒里乱窜,我有些感动。即使是这么一个平淡的场景,也能让我深深体会生命的微妙,很多景色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幢宽阔的石头房子,一棵古老的树,一片稻田……都在冲击我的视线,关键是我竟然为此而感动。

  经过田野之后,进入居民区,渐渐来到一个热闹的露天集市。

  将自行车停在外面,从一间裁缝店逛过去,店主在丈量一块浅蓝色花格子粗布,几个中年妇女对着一匹布私下低语。小凡与张雨对这些没有兴趣,却在一个小饰品摊位停下来,拿起各种发夹试个不停。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与他女朋友忙碌应付各个顾客,总是那么耐心与友善,面带笑容,快乐地经营着这些小买卖。挑了很久之后,她俩各买一个发夹和一瓶指甲油,装进一个小袋子,并让我拿着。热闹当然少不了歌声,从不远处一辆面包车传过来,车厢经过改装,变成一间流动音像店,车厢里外摆了各种各样的光碟,有CD、电影,还有当地歌谣录制的VCD。她俩没有留意这些,只说很吵,吵死了,就匆匆退出集市。推着自行车来到路边一间水果店,张雨说想吃苹果,于是,就买一些苹果,然后继续沿着公路下去,随着吵闹声渐渐消逝,眼前又出现辽阔的田野。从田野进入集市再出来田野,这是在感觉一个波动的过程,我还是喜欢在田野边沿骑车乱逛。

  经过一个小坡,前面出现一块辽阔草地,几只牛在吃草,我们就选择这里休息一会,我立即卧下草地。小凡说我像蛇,见到草地就想入睡。我点点头,说:“对,见到草地就想躺下,不知道为什么?”

  “你想倾听大地的声音吧?”张雨一边说,一边从袋子拿出苹果。

  听了觉得有点意外,她怎么说出这么诗意的话?

  小凡接着说:“不可能,他闭上眼睛就睡着,大地在听他的鼻鼾声差不多。”

  我听了大笑,张雨将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递给我,我咬一口再递给小凡,再轮到张雨时,她说苹果没有洗过,我说:“很好,没什么好紧张的,死不了。”

  张雨听了,立即问我是否怕死?

  她怎么无端端提起这个问题呢?干脆闭上眼睛。不知道小凡听会怎样反应?反正张雨已经说出来,总不能现在责骂她吧。也许从另一方面来说,对小凡来说是好事,可以让她面对现实,一秒钟过去了,二秒,三秒……小凡终于开口,说:“他才不会死呢,所以他不怕。”

  “我也不怕,因为我也是死不了,凡姐,你怕不怕?”张雨一边说,一边咬苹果。

  “死你的头,吃你的苹果吧,别噎了,就会耍嘴。”

  “如果我噎死了怎么办?”

  “就地埋了你。”

  “不要,不要……”张雨跟小凡在撒娇。

  我静静地听她俩聊天,感到一阵轻松,也许在张雨的面前,小凡自有她作为姐姐的角色,姐姐总要照顾妹妹,其实每个人都是那么脆弱,只是某些关系使之坚强。

  “小凡,这一年来感觉我有哪些什么变化吗?”我闭着眼睛说。

  “你?”她停顿一下,再接着说:“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不好意思,我已经将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可能习惯了,倒是没有多大察觉,你像我的影子,没有理由时刻关注自己的影子吧,对吗?”

  “对,你也像是我的影子。”说完我睁开眼,日光一下袭来,她俩并肩坐在我对面,大口大口地吃着苹果,我眯着眼睛说:“我的影子呢?”

  “今天没有太阳啊,笨,哪来的影子?”张雨说。

  “你在梦游吧?”小凡一边笑一边说。

  “对,我要骑上自行车梦游。”

  “真的会有梦游这种事情吗?”张雨充满疑惑地说。

  “当然,我朋友的一个朋友就患了梦游症……想听听吗?”

  一下子,她俩都凑过来,充满好奇心,并催我快点说。还真有这么一个故事,迅速整理一下思维,便说起来:“我有一个朋友,很爱整洁,直到一天,他在他另一个朋友家过夜,早上醒来发现他朋友的衣服很脏,好像刚才从外面淋雨回来,身上全是污渍,可能早上外出干活了吧,所以没有仔细询问原因。到了第二夜,又是一个雨夜,他半夜起来小便,却发现他朋友不在床上,于是,出来门口,他朋友就在院子淋着毛毛雨,他觉得好怪异,并没有马上叫醒对方,接着他朋友出去屋外,在公路上狂奔……他在后面跟踪,那一夜,跑了几条村子之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去睡觉,于是,我朋友终于明白,再也不敢跟他一起睡觉……”

  “真的吗?听起来很害怕。”张雨惊慌地说。

  “怪可怜的,雨夜狂奔……”小凡喃喃地说。

  “有一夜我起床,看见张雨在门口徘徊……你当时在干什么呢?”

  我严肃地对张雨说,她听了立即吓得抱住小凡惊慌得要哭,小凡立刻安慰说:“他乱说的,别管他。”我才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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