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正说着，小马来了，见天亮和孟尚海在，便说：“正好天亮和孟大哥在，有件事我专门来告诉你们。”孟尚海和天亮异口同声问：“啥事？”小马向左右看看，见没有别人，悄悄说：“那份资料有可能被人偷走了，刚才我又试了试，那个文件柜一使劲就可以拉开，锁着锁跟没有锁一模一样，所以我跑来告诉你们，叫叶大姐不要着急，好好养病，这事不是她的责任，是有人做了手脚，只要局里追查，一定能追查出来。”

　　孟尚海追问：“谁做的手脚？”小马又向左右看看说：“叶大姐办公室就她跟李小妹，还能有谁？那个李小妹早就谋着叶大姐收发的位子。”

　　“李小妹？！”孟尚海震惊了，他原认为邱生辉在里面做手脚，没有想到是这个女人。不过，他那天在南山坡上就听叶梅说这个女人欺负她，没想到这样猖狂！

　　天亮本来就是个愣头儿青小伙子，听是这样，眼睛里忽然冒出怒火，骂了一句：“这个坏女人，这么歹毒！我早就看她不是好东西，看我怎么收拾她！”说着就往外冲。孟尚海追上去拉住他：“你这孩子咋这么冲动？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蹦起来了？”小马也说：“天亮，你可不能胡来，我也仅仅是猜测，又没有抓住人家，你冒冒失失去收拾人家，如果不是人家咋办？不就把事闹大了？”

　　孟尚海说：“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莽莽撞撞的，把事弄大了不好收场！”

　　天亮被制止住了，但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心里说：“欺人太甚！这些年你经常欺负我妈，现在又来这么一手，等着瞧！老子不放平你不姓余！”

　　这天下午吃过饭，他搀扶着妈妈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见妈妈情绪不错，就探问资料丢失的事。他妈妈不知他问这些干啥，再加上心情较好，便给儿子述说了前后经过。妈妈说话无意，但余天亮心里却有意。他听妈妈说，她也怀疑这事是李小妹干的，因此暗自决定收拾李小妹！他清楚，那份资料是妈妈的心病，不把它找回来，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妈妈就脱不了干系，迟早还会出事，出大事。再则这个李小妹经常欺负妈妈，早就该教训教训她了！他搀扶妈妈回到病房后，说有点事就出去了。

　　他先去秀秀和他合开的菜铺子，把早就准备好的菜刀揣在怀里，去了李小妹家。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又像忽然冒出的随意行为。总之，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去了。

　　李小妹家住居民区，正是吃晚饭时，居民区温馨安详。没人注意这个莽汉怀揣菜刀，要去教训她。天亮很容易就找到李小妹家了，见左右没有人，踹开她家的门。李小妹刚吃过晚饭，正收拾锅灶，三岁的女儿在旁边玩着。他上去二话不说，把菜刀指在了她的鼻子上，沉沉地说：“把那份资料交出来！”李小妹正在洗碗，突然见雪亮的菜刀对着她的鼻子，“啊——”地惊叫一声，手里的碗滑落下去，摔在锅台上，“你，你要干，干啥？”

　　“干啥，你心里清楚，快把那份资料交出来！”天亮狠着声说。李小妹已经骇得浑身筛糠般颤抖，一时不知什么资料，只是叫着：“啥，啥资，资料……”天亮吼道：“就是你偷走的那份草原规划资料！不交出来老子宰了你！”菜刀在她脸上点了点。李小妹彻底软了：“不要杀我，不要，我，我交交，不要哇——”她抬手颤颤地指着床铺，身子顺锅台瘫软下去，锅台上正在洗的碗筷铁勺锅铲，碰得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不知锅铲还是铁勺，不偏不倚划过她漂亮的脸颊，脸蛋上即刻出现一道鲜红的线条。

　　她女儿见他拿刀要杀妈妈，又见脸上流血，吓得“哇哇”直哭叫，撒腿跑出门，哭喊着坏蛋要杀妈妈，妈妈流血了，抓坏蛋，抓坏蛋！邻居家有人听见尖叫和哭声，知道出事了，都跑过来，见天亮拿着菜刀，李小妹软在地上满脸是血，惊呼道：“啊！杀人啦，杀人啦——”这一叫喊，一下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拥到李小妹家，有的还拿着棍棒铁器，叫喊着抓杀人犯！抓杀人犯！

　　天亮见外面围过来好多人，吼吼喊喊着抓杀人犯，怔住了。他这是杀人吗？是杀人犯吗？又见李小妹满脸是血，突然害怕了，松手放开李小妹，手里的菜刀也慢慢掉了下去。他本来想拿刀吓唬吓唬李小妹，让把那份资料交出来，再美美给她两巴掌，教训教训她，出口气就完了，没想到把事情闹成了这样。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他想逃跑，但门前围着很多人，哪能逃出去啊？想给大家解释说明，但人们都嚷嚷叫叫，吼吼喊喊，哪还能插上嘴？就是解释说明，又能解释得清吗？他开始发抖了，慢慢坐在地上，几个年轻小伙子围上去，把他押了起来……

　　天亮跟妈妈来到东台县后，秀秀跟着天亮到东台县，与天亮合伙做蔬菜生意。这天秀秀卖完菜，天就黑了，她把空菜筐搬回店铺，挽起袖子准备做饭，这时发现菜刀不见了。是不是天亮拿走了？因为她昨晚看见他闷不吭声地磨那把菜刀，问他磨刀干啥？他不说话，只是嚓嚓地磨。她脑子里轰地响了一下，他俩从小在一起，大了又恋爱。她深知他的脾气和性格。他虽然读完了高中，也算有文化的人，但骨子里却有那么一股鲁莽和粗野，动不动就上拳头。在学校是那样，走上社会了，还是那样。同时眼睛里时常含着一种可怕的仇恨之光。对于这种仇恨，她是理解的，因为他妈妈曾蒙受过二十年不白之冤，没有一点怨气是不可能的。这些年那仇恨的光焰渐渐弱了，但最近又慢慢燃烧起来，她不知他怎么了，问他，他沉默不语。她怕他出什么事，就好言劝说：现在的政策多好，人们都一门心思挣钱致富，咱们也好好挣钱，等挣够钱就结婚，奔好日子。她是最怕他出事，而现在那把菜刀偏偏不见了，一股不祥之感霹雳雷电般直袭她的心！她连围裙都没有解，就朝医院跑去，见病房里没有他，转回头就朝孟尚海的住房跑去……

　　孟尚海刚吃了点东西，准备去医院替换天亮，见秀秀急急火火来了，忙问：“出啥事了？”秀秀说菜刀不见了，天亮不见了，可能要出事。他问：“医院有吗？”秀秀说没有。他的头发刷就直立起来，穿上外套冲出门，直接去了李小妹家。如果天亮真闹事，肯定就在李小妹家。他和秀秀还没到李小妹家，就看见好多人站在夜幕下的巷口议论什么，上前听听，他们议论的正是天亮……

　　天亮已被扭送到派出所了。他一听就朝城关派出所跑去，秀秀也跟着跑去。

　　他俩冲进值班室，询问天亮的情况。值班人员说天亮持刀行凶，问题严重。孟尚海赶紧解释说：“他不是行凶，他可能只是拿刀吓唬吓唬人，他还年轻，绝对不是行凶，你们放了他吧！”值班员说：“怎么不是行凶？你们看看，凶器都在这里。”值班人员举起桌上用纸包着的菜刀，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孟尚海无话说了，秀秀也傻在了那儿。

　　关押天亮的房间铁门铁窗，门朝外锁着。孟尚海和秀秀过去趴在窗上，透过铁栏杆向里窥望，只见天亮两手抱着膝头，蔫头耷脑，蹲在墙角里。孟尚海喊了声：“天亮！”眼睛就湿了。秀秀哭叫着：“天亮天亮，你咋就这么糊涂啊？你咋就这么糊涂！”天亮见孟尚海和秀秀来看他，把头低垂到膝头上，不再抬起来。看那样子，他也很后悔。孟尚海面对天亮，不知该责备怒骂，还是好言安慰。值班人员催促他们离开，他和秀秀不得不离开。

　　天亮见孟叔叔和秀秀要走，忽然扑到窗前说：“孟叔叔，这事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妈妈，千万！妈妈她……”他眼睛红了，把头扭转过去。孟尚海眼角也潮了：“知道了，叔叔知道了，放心吧！”这事的利害关系他清清楚楚，能告诉叶梅吗？能让她知道吗？

　　孟尚海和秀秀走出派出所，便抬不起腿脚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不能让叶梅知道，她要知道了，再受刺激，那后果不堪设想！但这事怎么可能包得住呢？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小县城已刮起余天亮“行凶杀人”的旋风，他跟秀秀能堵上别人的嘴吗？他觉得现在必须先把叶梅安顿好，再说弄天亮出来的话。可怎么安顿她呢？他束手无策了！他问秀秀，秀秀只哭，没办法。他焦急地在那里直打转，忽然想出个办法，对秀秀说：“你姨不是一直想回巴丹图尔吗？我们就随她，送她回去养病，等她把病养好回来，天亮的事我们也就办妥了。”秀秀觉得这办法行，便与孟尚海往医院里跑。

　　进了医院大门，孟尚海在病房门前镇定镇定后推门进去了，秀秀也镇定了镇定跟着进去。叶梅还没有睡，大瞪着眼睛望着房顶，等着天亮回来，叫他去问医院，看她能不能出院，她自我感觉病好了，可以出院上班了。她正想着，见孟尚海和秀秀来了，对孟尚海说：“尚海，我准备明天出院，我感觉好了。”她的话刚落，孟尚海果决道：“不行！医生说了，你还得好好休养两三个月。”借机把跟秀秀商量好的事说出来：“我们打算把你转到巴丹图尔休养一段时间，那里安静，没有啥干扰，把病彻底养好后再回来。”叶梅说：“我真想回家住些日子，可局里的活儿忙，再说那份资料让我给弄丢了，我得想办法找一份……”孟尚海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什么资料资料的，听说人家正向地区行署农牧处借。现在你的任务是养病，明早正好有班车，让秀秀陪你去。”

　　叶梅说：“这，这不行，这不行！怎能说走就走？”

　　“不行也得行！”孟尚海急了，抢着说，“——我已经去局里替你请好了假！”他编了句谎。叶梅不吭声了，感到孟尚海今晚有点霸道，但想想，他是为了她好，也不再争辩。既然他已经向局里请了假，既然局里已经同意，资料的问题也有了着落，她只好听孟尚海的安排，再执拗就不近人情了。再说，她已经大半年没回去了，也该回去看看大伙儿！

　　第二天早晨，孟尚海早早找来一辆车，把叶梅直接从医院送到汽车站，又送上了车，使叶梅连半点接触外界的机会都没有。叶梅走了，孟尚海提悬的心落地了，开始跑天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