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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来过一个客》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1章 早睡早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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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过一个客》 作者:何葆国

第41章 早睡早起(6)

  现在她才知道,清醒有时是非常痛苦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酒,她只有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那天,姚晓天把她的牛仔裤的扣子解开了,她身子哆嗦了一下,用一只手护着裤子拉链。她说,不要现在好吗?我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我现在心里很紧张,不要现在好吗?姚晓天说,这有什么啊?你没玩过吗?姚晓天眼睛眯眯的,闪着一种怪异的光,他说,你到广东几年了,你又回来开洗头店,你都没玩过这个吗?难道你还是处女?她猛地推开姚晓天,抬起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现在,这记响亮的耳光不停地在她心里响起,啪,啪,啪,啪……那天,她看着自己的巴掌,又看看姚晓天摸着脸颊的样子,她的心突然软了,说,对不起。姚晓天说,没事没事。他搂住了她,笑了一下,又说,你也不是第一个打我耳光的女人了。她再次推开他,打开门跑了出去。

  天色渐渐黑了,街面上的店铺亮起了灯,那盏多日未亮的路灯也亮了。罗春风看到街面上流淌着一股昏黄浑浊的光线,她店子里没有开灯,就像一座黑乎乎的小岛。她就这样孤独地坐在小岛上,看着街面的人趟开那浑浊的灯光。

  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跑了过来,车头灯射出一束刺眼的光,嘎地,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用一只脚撑着地,对着店子里说,小罗,你黑鬼鬼的干什么?

  罗春风看到是地税所的简所长。简所长也算是洗头店的常客了,他还经常请罗春风到酒店里吃吃饭、唱唱歌,有时候实在不想去,她就推辞了,他好像也不大见怪,看起来他人还是很好相处的,有一阵子他接连几天对罗春风说,你这样洗头不是太辛苦了吗?干脆我包了你,你做我的二奶吧。罗春风说,你去包别人吧,我没这个命。简所长便做出一种很惋惜的样子。

  简所长说,你怎么啦?

  罗春风懒洋洋地站起身,说,没开灯省点电费。

  简所长说,店子关了,跟我走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唱歌。

  罗春风似乎没有犹豫,手脚麻利地关好店门,爬到了简所长的摩托车后面。简所长说,抱着我,晚上没人看见,怕什么?罗春风就抱住了他的腰。

  灯光幽暗的包厢里,罗春风的两只眼睛变成了最亮的东西。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酒杯端到唇边,似乎只是轻轻一吸,一杯酒就没有了。开头简所长还想要她多喝一点,殷勤地给她倒酒,现在他却是有点怕了,说,小罗,慢点,别喝这么快。

  罗春风说,没事,我能喝,你不知道我们土楼里的人每年都要自己酿酒喝,那红酒红艳艳的,喝起来甜甜的,听说我妈生我坐月子时,就喝了十几瓮子的红酒。

  简所长说,小罗,你失恋了是不是,怎么今天喝酒喝得这么凶?

  罗春风说,是吗?你看我像失恋了?呵呵,我真的失恋了吗?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简所长,说,失恋是什么滋味啊?你失恋过吗?

  简所长抓住罗春风的一只手,轻轻地抚弄着,表情笑得很诡异,说,你爱的人是谁啊?告诉我。

  罗春风说,我爱,我爱……你说什么是爱?我越来越不懂了。

  简所长说,呵呵,爱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这时,卡拉OK机响起一支歌的旋律,简所长读出了歌名,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呵呵。罗春风甩开简所长的手,大步地走到前面,拿起遥控器消掉了原唱,怅然若失地握着话筒,低沉地唱了起来:

  盼不到我爱的人,

  我知道我愿意再等,

  疼不了爱我的人,

  片刻柔情它骗不了人,

  我不是无情的人,

  却将你伤得最深,

  我不忍,我不能,

  别再认真,忘了我的人。

  离不开我爱的人,

  我知道爱需要缘分,

  放不下爱我的人,

  因为了解他多么认真。

  为什么最真的心,

  碰不到最好的人,

  我不问,我不能,

  拥在怀中,直到它变冷。

  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

  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

  在乎的人始终不对,

  谁对谁不必虚伪。

  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

  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

  爱与被爱同样受罪,

  为什么不懂拒绝痴情的包围?

  简所长有些惊呆了,罗春风开头还唱得有些拘谨,渐渐就放开了,像是亮出一支明晃晃的匕首,光芒覆盖了整个房间。在她伤感的歌声里带着一种激奋,悲叹里表现出一种执著。唱到了最后,罗春风已是泪光闪闪,她放下话筒,一手掩着嘴,想哭而不敢哭。她是用心在唱的,她想起了翁志胜和姚晓天,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感觉到那明晃晃的匕首从心上轻轻划过,顿时鲜血如注。

  你、你怎么啦?简所长惊讶地看着罗春风走过来,脚步踉踉跄跄的,身子一摇一晃,好像是喝醉了,他站起身想要扶住她,她一下就跌倒在他的手上。简所长一只手碰到了她绵软丰满的乳房,心里轰地窜起一股火苗,他抱着她,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着,一起跌坐在长沙发上。

  11

  我死了,我死了!老罗根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走出卧室,他站在栏板前向着天井里说,我死了,我死了!

  老罗根想,我死了,我这就可以去找金菜花了,把她从王童贵身边抢回来。老罗根说,花啊,我爱你一辈子爱不够呢,我要跟你过八百辈子!他一路走下楼梯,一路对着金菜花说。金菜花的音容笑貌就在他面前晃动着。老罗根说,花啊,我死了,我找你来了,我不怪你,你一个人在阴间也很孤独,找老贵做个伴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我来了,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好好过,我们再过它一辈子,不,我要跟你过八百辈子、八万辈子。

  老罗根走到了一楼廊道上,他看到王童贵从祖堂走了过来,身上飘散着一片气雾,令人感觉他好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老罗根激动地挥了一下手,说,老贵,我来了,我死了。

  王童贵看了看老罗根,推了他一下,说,你没死,你还是个活人。

  老罗根说,我死了,我真的死了,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相信。

  王童贵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到阴间跟我争夺菜花,老根啊,你心真是贪啊,你已经跟她过了一辈子了,你还不满足啊。

  老罗根说,一辈子不够啊,一辈子太短了,我感觉只睡了一觉,一辈子就过去了。

  王童贵说,你已经把菜花抢过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你给抢走了!告诉你,在阳世我没把菜花从你身边抢回来,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在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你给抢走了!我再告诉你,菜花也不是什么对象,可以抢来抢去的,她是一个人,你知不知道啊!你抢得了她的人,你还抢得了她的心吗?

  老罗根想起了那天,王童贵被认定为偷挖生产队地瓜的贼子,从罗佑手里接过那面铜锣,哐当,敲了一下,嘴里喊道,我偷了生产队的地瓜啊。哐当,我偷地瓜啦。哐当,我偷生产队啦。哐当……王童贵一边敲着锣一边行走在三座土楼之间,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哐当,我偷生产啦!大家轰地笑起来,你还会生产啊?你是公还是母啊?哐当,我偷、偷……那天变成了苦竹坑的一个小小节日。

  王童贵说,要不是你把我打成偷地瓜贼,后来我怎么会关进公社的学习班、还有县里的监狱?你还不是趁此机会说动了菜花的母亲,让她同意把女儿嫁给你?你心太黑了,不过现在我也不怕你黑了,你什么也不要想了。

  老罗根说,老贵,你别激动嘛,你听我说……

  王童贵说,我懒得听你说,你是阳世的人,你给我滚回去。

  老罗根看到王童贵的手像一只大鸟飞到他的肩膀上,只是轻轻一点,他就趔趔趄趄的直往后退,最后嘭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屁股几乎都要震裂了。老罗根抬起头一看,王童贵像一团烟似的消失了,他看到周围有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在做什么游戏,还有一个大人大声喊着什么。老罗根坐在地上,许久爬不起来。他想,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活着吗?我居然还活着?老罗根咬紧了牙,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拐地走到了土楼大门口。

  哦,原来是一个大清早,日头从苦竹溪那边的山头上升起来,闪射出刺眼的光芒,照着永生楼的大门口,门口两边的两只长排凳上坐着一排晒太阳的人,大家都眯着眼睛,沉浸在阳光温柔的抚摸之中。这片刻的安详和惬意,似乎使大家都忘记了生活的严酷。

  罗佑从土楼里走出来,站在石门槛上,像大人物一样背着手环视了一周,对晒太阳的罗根说,去把老贵叫来。

  罗根应了一声,就向永福楼小跑而去。过了一阵子,罗根回来了,王童贵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像尾巴似的一甩一甩。

  罗佑咳了一声,对王童贵说,老贵啊,公社要办一个学习班,说是什么阶级斗争出了新动向,派给我们苦竹坑一个名额,我看就你去了。

  王童贵眨着眼睛,说,为什么我去啊?我不去。

  罗佑说,你前一阵子偷生产队的地瓜,破坏农业生产,这就是新动向,你不去谁去?

  王童贵说,那是抓阄抓的,我……

  罗佑说,你去,等下卷起铺盖就去。

  罗根说,老贵,不错啊,可以到公社街上看看光景啦。

  王童贵说,干你佬的老根,那你去啊,偷地瓜你也偷过的。

  罗佑说,别嚷嚷了,我说老贵去就老贵去,老贵你别忘了,你家身份是富农,可我一直对你不错,祖公都是一起从中原来的,来到苦竹坑共一盆风水,我帮你,你也应该帮我才对。你说说,你不去难道还要我去不成?

  王童贵说,我去就我去。

  12

  罗春风醉了,像小猫一样蜷缩着身子,躺在简所长的怀里。简所长的眼光实在无法从她高耸的胸脯上移开,他的手慢慢就伸了过去,他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没事没事,然后手便轻轻按住她的胸部。突然,罗春风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正想把手抽回来,谁知罗春风却是抓住他的手在她的胸脯上使劲地揉弄着。

  罗春风睁开了一只眼睛,眼光迷离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另一只眼也慢慢睁开了,她神情诡异地笑了一笑,说,你喜欢我吗?

  简所长说,我喜欢,我喜欢。

  罗春风说,你说人世间有爱情吗?

  简所长说,爱情?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好说。

  罗春风说,我说有,一定有,不然人活着多没意思啊。

  简所长说,那我也说有吧,就算有吧。

  罗春风说,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简所长说,是什么东西?是一阵春风吹过我的心扉。

  罗春风说,呵呵,爱情是一阵春风,我就是爱情啊……一阵春风吹过,就没有了……

  简所长说,那就是一场台风啊,风力够大了吧?

  罗春风说,台风登陆了,呼呼——房屋倒塌了,树木连根拔起,甚至把人也吹走了……

  简所长说,爱情这个东西呀,我看有时像春风,有时像台风。

  罗春风说,呵呵,爱情真不是东西……

  简所长说,小罗,你好可爱,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小罗,如果你愿意,我就包了你,我们可以签个协议。

  罗春风说,你要包我?这是爱情吗?

  简所长说,小罗,我是真爱你的,你小嘴这么多情,身材这么迷人……

  罗春风说,这就是你的爱情?

  简所长说,小罗,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

  罗春风说,爱,爱,可是我爱的人在哪里?

  简所长说,呵呵,在这里,在这里。简所长朝怀里的女人伏下头,像是张开血盆大口,把她的大半张脸吞噬了。

  13

  罗根像一只喜鹊从永福楼飞了出来,他挥着手,像是张开了翅膀,飞啊飞啊,他冲下了小路,一口气跑到了苦竹溪边,对着溪那边的竹林大喊起来,菜花她妈答应把菜花嫁给我了!

  竹林里一片哗啦啦地响着。

  菜花她妈答应把菜花嫁给我了!罗根又喊了一声。他看到竹林哗啦啦地响着,像是挥动着欢呼的手臂。

  罗根在溪边的草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最后干脆就躺了下来,摊开身子,仰望着天空,他心里还是怦怦直跳,胸膛一起一伏,他感觉到菜花悄悄走近了他的身旁。

  菜花,你妈答应把你嫁给我了,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花啊,你要相信我,你快快坐在我的身旁。老罗根说着,伸手往旁边一抓,却只是抓到一把狗尾巴花。他惆怅地坐起身子,苦竹溪边没有一个人,对面的竹林都静静的不动了。

  那天,罗根帮王童贵提着一卷被包走到公路上,王童贵说,干你佬,都是你害了我。罗根咧开嘴笑了笑。谁也没想到,王童贵进了公社学习班,他交代了偷挖生产队地瓜的事实,公社领导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立即上报县里,县里正准备抓几个破坏农业生产的典型,这不就是了?于是,一部警车十万火急地从县里跑了下来。王童贵第一次坐上了汽车来到县里,却是被投入监狱关了起来。那天,罗根走了十几里路到公社里,又走了几十里路到县里,他在监狱里看到了王童贵,王童贵隔着铁窗对他破口大骂,罗根说,你骂吧你骂吧,要不我让你咬一口?要不我让你撕一块肉下来?

  老罗根又看到了自己从县里走回苦竹坑的情形,山路弯弯,他渴得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股山泉水的流淌声,他撑起身子走了过去,扑到泉水里猛喝起来。

  老罗根又看到了自己从永福楼狂奔而出,跑到苦竹溪边大喊大叫,菜花她妈答应把菜花嫁给我了!菜花她妈答应把菜花嫁给我了!现在,老罗根听到天空里依然飘荡着他二十几年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清晰响亮,那样的激动人心。

  一挂鞭炮从永生楼的楼门上垂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炸响,满天空飘舞着红色的碎纸片。罗根穿着一身浆洗过的新衣服,满脸喜气洋洋,他站在祖堂上,不停地向来道贺的人分发喜糖和香烟。恭喜啊恭喜,老根,你好福气啊。同喜同喜。罗根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内心的甜蜜和狂喜是无法用词语来形容的。他突然也想唱一首山歌了,但他知道自己狗喉乞食声,不敢唱出声来,只在心里哼哼着:

  郎爱妹来妹爱郎,

  共个心肝共副肠,

  日里落田同做水,

  夜里入间同上床……

  哼着哼着,他想起在县里坐牢的王童贵,在心里对他说,老贵,你山歌是唱得好,我比不上你的一根毛,可是最后菜花还是我的,你不要怪我啊,谁叫你和我争着爱菜花呢?有争就会有个输赢。罗根不时地抬头往三楼的卧室看去,他的新娘子金菜花在那里面呢。可是天还没黑下来,天空里阳光灿烂。罗根心里非常焦急,这天什么时阵才能黑下来啊?他想起了新娘子含着泪水的脸,他想起了新娘子饱满的身子,心里一遍遍地咒骂着天,干你佬,怎么还不赶快黑下来啊?他觉得他真是等不了了。

  日头赤赤唔断黑,

  我心狂狂要着火,

  想妹一身好皮肉,

  火烧火燎上眠床……

  从那一天起,罗根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一个晚上是那么短,他要早睡,一辈子是那么短,他要早睡。早睡早起,从此成为他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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